求魔——曲小蛐【完结】
时间:2023-06-08 14:39:08

  雪晚说完,想了想,“嗯,就比如玄门那位不是亲生的天骄。”
  “…啊?”
  时琉原本正听得认真,闻言一惊,“晏秋白师兄不是玄门掌门亲生吗?”
  “哎呀,我怎么说漏了。”
  小道士看起来完全没有丝毫的悔过,眼神灵狡更盛。
  时琉结舌。好半晌,小姑娘好似终于艰难地消化了这个惊天消息,肃然点头:“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说出去。”
  “没事!我最放心你了!”小道士十分诚恳。
  时琉虽不解其意,但还是点了点头:“这个也是你卜算到的吗?”
  “是啊。”
  时琉眼神有些忧虑:“可你若算得这样准,是不是会对你自己有损?”
  “……”
  雪晚一愣。
  这一刻怔神太过,金莲术法的掩饰险些都一并收不住,脱现原貌。
  直平复了好一会儿。
  小道士轻叹气,杵着脸看她:“小仙子,你不要总为别人着想。虽然有你这样的人在,世上会变得很好很好。但是像你这样的人也太容易被世上的不好伤着,这对你不公平。”
  时琉认真想了想:“那你也是为自己着想,才算那些卦象的吗?”
  雪晚又呆了下。
  这次时间稍短些,回过神她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也是。傻子不笑傻子。”
  时琉点头。
  “好了,绕回去,”雪晚比划,“晏秋白就是天才中的天才了,虽然尚未突破化境,但比起半数以上的化境修者,他对灵气的吸纳和掌控都早已超出太多,所以打个普通化境也是随手的事,更别说那些神器法门了――但你比他更夸张!”
  时琉正心里感慨,忽听到最后一句,眼睛都睁大了。
  “我,比晏秋白师兄?”
  “是啊,”雪晚说得都兴奋起来,“等到了仙门福地,你便可见天地万相灵气!若说地境一丝,天境十丝,化境百丝,那对九窍琉璃心来说,天地灵气就是取之不尽,一日千里!”
  须臾寂静后。
  时琉怔然问:“何为,九窍琉璃心?”
第35章 玄门问心(十)
  ◎这公道不为你。为天下皆知。◎
  雪晚的滔滔不绝戛然而止。
  她扭回头,神情几乎是呆住而显得迷茫的:“你怎么会不知道……九窍琉璃心?”
  时琉只当这是什么流传在凡界的、修士里人人皆知的修炼常识,一时有些赧然:“我从小只看过一些医术类的古籍,对修炼,知之甚少。”
  “也对,毕竟它从未真正出现过,只是存在于仙界传说中的灵物,凡界古籍中没有记载也正常……”雪晚下意识念着,忽地反应过来,“不对啊,你自己明明就――”
  话未落。
  堂中忽然下起了雪。
  ――璨白而冰冷的雪,没有一丝风托衬,只轻缓地,扑簌簌地从她们身旁拂落,最后消融在地面。
  可地上不见一丝雪落的痕迹。
  食肆之外,凡界正是人间四月天。
  楼外春光明媚,楼内大雪纷飞,这场面怎么看怎么诡异得让人脊背发寒。
  时琉却没觉得,她甚至有点新奇的兴奋――在身周纷繁落下的大雪里,她感受不到一丝敌意,反而只觉着亲近。
  甚至……
  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于是时琉伸出手去。
  少女白净的掌心朝上,接在面前的空处,几片凉冰冰的雪片落在她掌心里,一点清淡的凉意慢慢融化,渗进她手心。
  时琉阖上眼睛,嘴角不自觉弯翘起来。
  果然是真的――
  每一片融化在她身上的雪花,都好像一丝丝浓醇厚重的灵力,它们欢快地渗入她身体每一条干涸的灵脉里,像一条条极细的水流慢慢汇成小溪。
  小溪跃过山石,淌过青叶,源源不绝地冲刷着她的灵脉。
  时琉头一次感受到体内这样充沛的灵气。
  同在大堂内,另一个人的体验感就和时琉天差地别了。
  雪晚的眼里没有美极了的落雪盛景。
  如果一定要说,那楼外春日融融,薄光落入窗内,辉映在她身周的每一片薄极的雪花上,都反起凌厉如刃的寒光。
  雪晚从未亲身感受过这样铺天盖地的灵气,这样铺天盖地的……杀意。
  只要她某个呼吸多犯了错,那这片天地的主人一个动念,这铺天盖地无处不在的灵力就足够在一个瞬息里将她彻底绞杀。
  一丝血痕都不会留下的那种彻底。
  ――没错,就是“这片天地”。
  尽管看起来她们仍旧身处食肆,连桌椅位置都不曾变过,但雪晚能够再明显不过地感知到,此刻所处造化早已与凡界断开,更近似于身处另一片自生造化的小天地中。
  在这片天地里,规则只由一人说定。即便她使尽解数,也不可能在被湮灭前发出一丝讯息。
  而雪晚甚至都未曾察觉对方何时、如何将她拉了进来。
  那人没虚言,藏在道士帽里的金莲救不了她。
  ――
  金莲是能挡下致命一击,可身处这片造化,若天地都要杀她,四面八方铺天盖地尽是杀机。
  如何挡得下。
  不愧是被她师父卜算能覆灭三界的,浩劫之“魔”啊。
  “…”
  小道士幽幽叹了口气,十分识时务地放弃抵抗。
  “我并非有意说破,”雪晚自觉得一动不动,表示自己不构成任何威胁,并给这片天地放出神识传音,“我只是不知道,她竟然不知自己的体质本质。”
  “九窍琉璃心你如何得知。”天地之间自有回声,冷漠无澜。
  但雪晚毫不怀疑对方的杀意:“卜算。”
  “天机阁,”虚空里一声冷淡至极的笑,“十六年前我还在沉睡时,扰我清梦的那个蝼蚁,是你什么人。”
  雪晚无辜地抿了抿嘴。
  蝼蚁?嗯……
  对不住了师父,为了你宝贝徒儿的命,想来你是不会介意自己被这样称呼一下的。
  “我师父。他老人家当年就过世了。”
  天地将雪落得更凉:“那他欠我的债,就你的命偿好了。”
  “……等等!”
  雪晚肃然仰头,“您要是这么说。”
  “如何。”
  “他也可以不是我师父。”
  “?”
  “噗。”一个极不和谐的取笑声蹦了出来。
  通后院的门打开,慢条斯理擦着自己手上血污的妖皇笑着走出来:“师父放心,无论何种情况,我决计不会像这小骗子一样贪生怕死,连师门都敢背弃。”
  雪晚认真狡辩:“我师门一脉单传,我要是死了,才是真的背弃师门、断绝传承。”
  “好啊,既然如此,不如我干脆替你通告天下?”妖皇擦掉指尖最后一丝血污,停在坐着的小道士面前。
  他撑住她身前的桌边,略微俯身,血眸妖异。
  雪晚识时务知进退地往后缩了一点点:“通告…什么?”
  “就说,天机阁圣女雪晚从今日起退出天机阁,弃暗投明,转进我妖皇殿了――如何?”
  雪晚:“?”
  被叫破身份也就算了。
  雪晚认真的:“你这样可能会把我师父气活过来。”
  “那就当我替你这个不仁不义的徒弟尽尽孝道了。”
  雪晚:“?”
  “还有,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说你们天机阁圣女冰清玉洁、纤尘不染的?”文是非敲着桌面,很不理解地低下头,像要细细发掘一下面前小道士“冰清玉洁”的本质。
  可惜没发掘出来。
  文是非嫌弃地直回身,抱臂绕开:“难道你们天机阁给外界占卜,收走的代价是眼睛和脑子?”
  雪晚:“……”
  果然,你不能指望一个妖皇说人话。
  好想打他。
  打不过。
  算了。
  雪晚在心底里称赞了自己的宅心仁厚,然后转身,看向身侧。
  旁边板凳上,这会儿多了个“小雪人”。
  从时琉阖上眼开始,那些本该落向地面的雪片就像有了风向,从四面八方贴覆上来,慢慢包裹住她全身。
  因为融化得快,所以只有薄薄一层霜白,像结了冰似的。
  不必特意探知,在场也能感觉得到,“小雪人”的灵力境界,在以一个缓慢但明显稳定增长的趋势,向上提升着。
  “九窍琉璃心,名不虚传,当真逆天之物。”妖皇轻眯着眼,感慨一番,然后他转向另一个方向,“难怪你要养这么一个小侍女在身旁。”
  “……”
  望去的方向,披着雪白大氅的青年公子从风雪来处无声走近。
  酆业瞥过文是非。
  他知道他误会了,但懒得解释。
  只是略带警告的,魔垂下眸子,望了雪晚一眼。
  那一眼的杀意仍旧未曾遮掩。
  文是非自然看得清楚,不由来了兴趣,不怕事大地问:“这样天大的秘密,不好再叫人知道,真不杀了她吗?”
  雪晚:“?”
  师父救命,这里有变态。
  好在酆业不为所动:“她教小石榴修行,小石榴把她当第一个朋友。只要她不再提及,我便不会杀她。”
  “好吧。”文是非遗憾转回。
  就见对面小道士磨了磨牙,忽地挤出个灿烂笑脸,同样转向酆业,还顺带拿细白的手指一戳他:“妖皇这种嗜杀冷血的东西都知道了,放着三界第一的灵物在旁边,他不会觊觎偷走吗?”
  这次不劳酆业开口,文是非冷笑了声:“除非重伤,否则九窍琉璃心对我来说只有升去仙界的作用――你不会以为,我也像你们凡界的井底之蛙一样,想去仙界那个端着仁义道德实则败类满地的鬼地方吧?”
  “还有,”文是非冷恹恹地盯住雪晚那根指向他的葱白手指,然后邪性展颜,“再指我一回,我就给你掰下来吃掉。”
  “?”
  雪晚立刻握拳,收回手指。
  她轻咳了声,转了转眼睛:“那几个天衍宗的弟子,你审出什么了?”
  文是非不知道从哪变出块玉珏,随手沿着桌面甩给她。
  玉珏上还沾着血迹。
  雪晚微微皱眉,但还是当没看到了,她拿起玉珏,以神识快速扫读存在其中的内容――那是四个天衍宗弟子的招供比对。
  不过显然是被搜了神魂之后的被迫招供。
  即便早就有所卜算,雪晚的神色还是一点点凝重起来,连那双琥珀色的眼瞳都慢慢晦深,黯淡。
  须臾后。
  小道士合上玉珏,隐忍地阖了阖眼。
  文是非抱臂坐在对面,讥讽笑了:“你应该早就算到了,还来多此一举干什么?不相信同为仙门高士能做出这种事情?”
  “仙门行事,不能只讲卜算,不讲证据。”
  “笑话,”文是非冷声笑了,“魔头出世,你们可有半点证据?还是说,天机阁对所谓魔头和对所谓仙门,原本就有两套标准?”
  雪晚一默,认真抬眸:“无论你信与不信,天机阁中从来不止一种声音。包括我在内,一直有人并不认同将那两卦通传天下。”
  “可它最后还是三界皆知了。”
  “…抱歉。”
  文是非一顿,微微眯眼,随即蔑然笑了:“不必抱歉,让三界覆灭也好。我们妖魔行事与你们仙门不同,我们敢作敢当,不像你们……”
  他眼神冷厉刺骨地望了眼玉珏,“只会背地里做这样阴暗龌龊的事情。”
  雪晚垂眸,沉思片刻。
  小道士仰起头:“好吧。”
  “好什么。”
  “我以天机阁圣女身份,陪你共上天衍宗,讨一个公道。”
  文是非浑不在意,勾起个杀意滔天的笑:“我妖皇殿想要的说法,还用不着旁人去讨。”
  “这公道不为你,”雪晚说,“为天下皆知。”
  文是非听懂了,眼神一动。
  然后他笑了起来,萦着血色的眸子里波涛汹涌,端是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邪性:“好啊,那我就勉强带上你――”
  话声刚过半。
  小道士从桌后起了身,在藏在道士帽下那个莲花形状的凸起上轻轻一点。
  哗。
  小道士从头到尾换了一副装束,雪白衣裙,淡金绣纹,白得圣洁如莲,美得贵气凛然不可侵犯。
  文是非停在了那儿。
  一两息后,妖皇血眸晦上深重。
  他却咬着舌尖笑了。
  小道士正拧巴着眉心,很嫌弃地低着头摆弄这一身麻烦极了的圣女装束,并未察觉对面妖皇的神异。
  “走吗?”
  “走。”
  “?”
  雪晚正奇怪这妖皇怎么突然好说话了,没来得及看清,眼前一花,她已经被捏着手腕带出去――
  “哎哎哎!慢点!”
  “……?”
  角落里,狡彘看着街角转眼远去的两道背影,再看看旁边小雪人和阖着眼等小雪人醒来的主人。
  它沉默地舔了舔爪子。
  莫名的,孤独寂寞冷,还有点悲从中来。
  时琉从这场不知多漫长的修炼里醒来时,凡界的天都黑透了。
  还是那家食肆,还是那条街,还是那个村镇。
  只是窗外也漆黑,今晚的月亮被藏在漫天的乌云后面,只有稀疏的星子露出一两点,也像笼上纱似的,看不分明。
  星子下,连绵的青山匿在夜色里,像晕开了轮廓的山水画卷。
  这副画卷中,只有极远的一点,像在天的另一边那样遥不可及,可最显眼――
  那里火光冲天。
  隔着连绵大地与无数寂静的村镇,时琉竖耳,几乎能听见激烈的厮杀,痛苦的哀嚎,烈火的灼烧,还有刀剑冰冷地刺入血肉的声音。
  空气中都仿佛弥散开消不去的血腥。
  时琉刚从灵力攀升了一大截里获得的愉悦瞬时褪去。
  少女不安地转头,看向身侧,披着大氅站在窗前的青年,他侧颜冷漠地望着那里,好像俯视人间的神o那样毫不在意。
  到此时,时琉才发现,整个大堂中空荡得只剩下他们两人。
  连妖皇和小道士都不见了。
  时琉心里莫名有些不安,她又望了一眼那远在天边的一点火。
  “想去看看么。”酆业回身,忽然问。
  时琉:“小道士她也去了吗?”
  “嗯,”酆业从大氅下抬手,冷白如修竹玉骨的手伸到她面前,“那个小道士叫雪晚,是天机阁的圣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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