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云善眉头紧锁，盯着眼前的人。确实，自己对身边的人的态度完全是和她学的，路过的人，就像汽车驶过了一个汽车站，身后的一切都不那么重要了。
他学着这一点，对身边的人，总是不敢过多的停留，或是过多的去依赖，这导致他一回头，发现身边竟没留下过一个人。
那些和他关系好的，真的和他关系好吗？他突然笑了起来，心酸与嘲讽般的。
他想起了还在怀南的那个女孩，程欣说她喜欢了五年。
五年，说不长也不长，但却让程欣从一个孩子长成了大人，不得不肩负起一些突如其来的变故。
“嗯，满意了，我很满意了。”江云善说着，然后兀自的走进了房间，他不想去和王晚禾争辩，争辩的结果不过是江骆飞和她一个战线，指责他的所作所为。
“这地还没扫，你想去哪？”王晚禾的声音淡淡的从门缝里传来，江云善没去听，只是默默的坐在了电脑旁，盯着蓝色的页面发呆。
＊
等江云善大四的毕业典礼举行完后，他瞒着王晚禾和江骆飞飞回了理川镇，来到了这个已经离开了四年的地方。
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可当看见程欣家紧闭的房门，心里还是猛地被击打了一下。
这个倔强的小卖铺，最终抵不过上天的安排，关上了门。
以前还可以在前台买一个波板糖的江云善，如今只能看着这扇上了年纪的门，苍老的站在那里，如一个被人抛弃的老妪，无助的看着天边缓缓落下的夕阳。
就在江云善准备去开自家的门的时候，旁边突然出现了一个人，他很熟练的将程欣家的门打开，然后走了进去。
江云善想都没想，直接跟了上去，在来到门口的时候，朝里面喊了一声。
“你好，你为什么会有这里的钥匙？”
被问的人转过头，看向了声音传来的地方，落入眼眸的，是一个有些熟悉的人。
刘桑开口：“有这里的钥匙怎么了？你认识这户人家？”
江云善：“怎么了？我没见过你，你怎么可能会有这里的钥匙？”
像是被冒犯到了，刘桑皱了皱眉，“你什么意思？”
在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些冒犯到人家后，江云善深吸一口气，算是平复了一下自己混乱的脑袋和乱跳的心。
他缓缓开口，尽量使语气不那么冲，“我是这家的邻居，在这里住过十一年，因为对你没什么印象，所以问一下你与这户人家什么关系。”
刘桑沉默的看着他，然后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他微眯着眼，语气有些不耐，“江云善啊。”
被叫到名字的江云善猛地一震，他的记忆里没有这个人，为什么他会认识自己？
“别误会，你考上北德大学后，我父母天天和我提，要我向你学习学习，不过学习是不可能的，顶多记得有你这个人。”他耸了耸肩，然后朝里走去，“程欣也提过你，所以算是混了个耳熟。”
“等等，你和程欣什么关系？她为什么会向你提起我？”江云善迫切的跟了进去，想要一个答复。
刘桑停住了脚步，然后转身盯着江云善，他的眸子冷冷的，盯得人格外不舒服，“你好意思问我？程欣给你打过电话吧，你怎么回的我不知道，但你肯定没给她一个好的回答。”
刘桑的声音很沉，让江云善抬着的脚默默收了回去，江云善看着他，这个麦色皮肤的男人，让他不知道怎么去开口回复。
刘桑：“我不知道为什么，程欣会对你恋恋不忘这么些年，就算提起你的时候，嘴角依旧是笑着的。”
江云善：“什么？”
刘桑：“你自己过来看吧。”
刘桑带着江云善来到了二楼，程欣去怀南后，就将钥匙交给了刘桑，麻烦他有时间就来清扫一下，或是继续开个小卖铺都行，程欣她不反对。
可就在他清理程欣房间的时候，放在书架里的一个本子因为自己清扫的动作而掉了下来。
他承认看女生的日记是一件冒犯的事，可日记掉下来的一瞬间，页面展开，他看到了那几个写得很认真的话。
“江云善，我喜欢你。”
刘桑仅仅是随意的翻了几页，就看到了程欣对江云善的执着和克制。
“哥，我感觉我不对劲了，你对我太好了，让我有些怀疑。”
“哥，你真的很好。”
“江云善。”
“江云善，我喜欢你。”
“江云善，我不想再依赖你了。”
……
“我不会再喜欢你了。”
一本不算很厚的本子上，密密麻麻的字迹全是和江云善有关。
江云善一页一页地翻着，2012年7月26日，程欣写下了那句：“不再喜欢。”
他的眼睛有些模糊，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阖上了眼，困着眼里的湿意。
“你们两个的事，我不参合，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但我还是觉得，有一些事，说清楚总比一直藏着掖着好，给彼此一个痛快。”说完，刘桑就走下了楼，只留了江云善一个人在程欣的房间。
过了好一会，江云善才睁开了眼。
他看了一眼周围，这个自己再熟悉不过的房子，现在整洁如初，就好像自己在教程欣写题的时候，程欣突然下去去取陈安悦切好的西瓜时，留着自己一个人在这房间一样。
可现在的一切，都让他觉得无比冷清。
没有了陈安悦的叫唤，也没有了程欣抢他的手机时的动作，也没了楼下时不时传来的买卖声。
这一切都太安静了，安静的就好像什么都没来过一样，安静的没有人声，没有烟火气。
他突然不敢想程欣面对着空旷的房间时的反应，孤独的，空洞的，像是突然掉进深渊般的，无助与绝望。
江云善从程欣家里出来后，去商店买了两瓶酒，他呆呆的看着它们，却没有打开，他心疼那个女孩，就像七岁那年，看到那个女孩哭得格外伤心的时候一样。
豆大的眼泪真的滴进了他的心里，让他疼了好久好久。
＊
怀南毕业典礼上，每个人都穿着黑色的学术服，程欣站在人群里，一起拍着照片。
童珊珊在拍过班级照片后，拽着自己雇的摄影师就往程欣这边跑，硬是拉着程欣拍了好多张照片，把摄影师的胶卷都拍完了，最后只得拿出电子摄相机，云储存。
“程欣，我们去和校徽拍一张！”童珊珊兴致很高，牵着程欣的手就往校徽那边走。
校徽处很受欢迎，拍照的人来了一批又一批，等了好一会，才让她俩站在了校徽下面，拍上了几张。
拍出来的一张照片上，程欣披散着的长发被轻轻吹来的风给拂起，缠绵的飘着，此时的阳光正好，柔和又热烈的落在了两人的身上。
这张照片拍得很好，童珊珊都赞不绝口，扬言要给自己雇佣的那个学弟多发点工资。
站在童珊珊身旁的李嘉浩满脸哀怨，委屈的说道：“和我拍。”
童珊珊：“你又不是怀大的。”
李嘉浩：“就算不是，你就不能和我拍吗？”
童珊珊：“去和你航空航天大学的学姐学妹们去拍。”
李嘉浩：“我不，我就要和你拍。”
程欣看着两人，无奈的笑了笑，然后默默地走开了。
七月的怀南温度已经有些高了，只不过现在的风很大，留下了一片凉爽和毕业了的笑声。
程欣漫无目的的走着，来到了怀南大学的一棵百年老树下。
可就在自己还有些发呆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一个快门的咔嚓声。
程欣闻声而望，瞬间怔在了原地。
她的嘴闭闭张张好一会，却一个字没有吐出来。
“怎么，哥哥来看你不开心？”半张脸没入树荫里的江云善浅浅的笑着。
程欣太了解他的神情了，就这一眼，程欣就确认了这是货真价实的正品，是她想了很久的江云善。
江云善悠悠的走出了阴影，拿起相机对着程欣拍了一张，记录下了女孩穿着学术服的一面，也记录下了她惊讶的脸。
看着照片里的女孩，江云善眉眼一弯，笑了起来，他的胸腔有规律的起伏，笑声在这个七月里格外的勾人。
“你怎么来了？”程欣舔了舔嘴唇，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人。
“我来看看那个被我照顾过的小孩，现在是不是真的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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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云不言说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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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欣微微愣了一下，他笑得肆意张狂，全然没了程欣记忆里的那种随意感，这一刻，在这样的场景之下，她突然觉得好不真实。
程欣回过神，眉头微皱，“谁是你的小孩？还有，谁要你照顾了？”
江云善看着她这无情的模样，摆出一副格外委屈的表情，“八两不认他哥了。”
“……”
“你今天这一身不错啊。”江云善仔细看了一下程欣，一身学术服的她，显得无比的干练，微风吹过她头发的时候，简直温柔到了骨子里。
程欣被他一夸，越发觉得眼前的人有些奇怪，就算自己很久没见过他了，但也不至于一见面嘴巴都变甜了。
太不正常了。
“你……”程欣有些犹豫的看着他，“脑袋是不是被驴踢了？”
“……”
程欣一副像看傻子一样的表情，弄得江云善还在摇晃着手上的照相机的动作一顿，他挑了挑眉，直勾勾的盯着程欣。
江云善：“怎么？不认识我了？”
程欣： “你说说，我哥那条狗怎么可能夸我？”
就算几年没见过了，江云善在程欣这里依旧是一条老狗。
程欣问的很认真，这认真的模样让江云善又气又无奈，他微微叹了口气后，朝着程欣走来，“是是是，你哥我就是一条狗。”
“那你可以和我这条狗拍个照吗？”
他的眼里划过一丝荒唐与渴望，程欣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江云善，像是本能反应一般，程欣往后退了一步。
“你说，你到底是不是被人给换了脑子？”
江云善沉默的看着程欣，他垂着眸，将比自己矮一个头的程欣完全放了进去，“程欣，小时候哭鼻子要我抱才不哭，心情不好就要我出钱买棉花糖哄你，又一次别的小女孩过来找我要联系方式，你大喊我有好几个女朋友……”
眼看着江云善就要将自己的陈年丑事尽数抖出，程欣连忙打断，“停，你是我哥，确认了。”
“那你和我拍一张照片吧，我还是第一次见你这样的一面，留个纪念。”江云善勾唇笑着，晃了晃手上的摄影机。
两人站在阳光下，让路人给他们拍了几张照片，阳光落在了少年的身上，如同洒下了金色的薄纱，让他们被定格的这一刻显得无比神圣又繁华。
江云善偷偷往程欣身边挪了挪，程欣看到后，以为是他没地方，然后就往另外一边挪了挪，始终保持着应有的距离。
“……”江云善轻轻拍了拍程欣的肩膀，然后面无表情的说道，“别挪了，我有地儿。”
“哦，我还以为你觉得挤了。”
等他们拍好照片后，江云善以要参观一下怀南大学为由，一路跟在程欣的后面，拿着照相机拍着照片。
江云善身形颀长，长相也很突出，在路上走着的时候，惹得路过的女生都回头认真看了一眼。
“哥，你不是已经毕业两年了吗？怎么现在来怀南了？”
“混不下去了呗，太卷了，我头发都卷掉了好几根。”
“确实……”程欣听到他的话后，想都没想就应和了一句，但她仔细想了一下后，发现这人在开玩笑。
“你不卷，头发也会掉几根吧？”程欣停了下来，冷着脸看着他，满脸鄙夷。
江云善佯装思考了一下，然后用很夸张的口吻说：“对哦，我怎么没想到。”
说完，他就被自己给弄笑了，这天气很热，江云善跟在程欣的身后的时候，已经被热出了一身汗了。
他其实很怕热，在北德的时候，能不出门尽量绝不出门，现在跟着程欣，怕是把自己在北德一个夏天晒的太阳全给晒了。
程欣：“话说，你不会是想来参加我的毕业典礼才来怀南的吧？”
江云善：“来找你的。”
他难得的，说的格外认真，程欣听到了之后，脑袋突然轰的响了一声。
这种意料之外的回答，竟然让她有些沉溺。
这个回答在自己想过的所有回答里，完全没有对应的语气，或者是对应的语句。
“八两，这是不是你发给我的那片湖？”江云善转过身，看向了身旁的那个朝暮湖，湖很大，差不多贯穿了整个学校，浮在水上的桥的尽头是一个四角向上扬起的亭子。
程欣曾经给他拍过一张照，就是从这里拍的，她有些发呆似的嗯了一声，没有抬头看过去。
看到程欣注意力有些涣散，江云善走上面，将手放在她的眼前晃了晃，“嘿，发什么呆呢？有没有听我说话？”
回过神的程欣刚抬起头，就看到了这张离自己不过几厘米的脸，突然闯进来，把程欣吓了一跳。
像是意识到了自己离得确实有些近了，江云善不好意思的也往后退了一步，程欣偷偷看过一眼，可能是天气太热了，江云善的耳尖有些泛红。
“那要不要去亭里看看？”程欣试探的问道。
江云善：“不去了，这天太热了，哪里有买水喝的？给你哥顺一瓶来。”
程欣看着江云善不停的擦着汗，同时自己也被学术服给捂得不行，就指了指前面的路，提议：“再走几步就有一个奶茶店，买两杯？”
江云善朝着程欣指着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将视线拉了回来，“就在前面吗？我去买，你在这等我。”
程欣：“就在前面拐弯那里，我和你一起去吧。”
江云善：“在这等我。”
说完就大步向前走去，完全没有要等程欣的意思。
程欣懒得和他拗，正巧自己穿着这个学术服走在太阳底下时，就是活生生的一个吸热装置，能不晒就不晒。
可程欣在坐在湖边的树荫下等了好一会，江云善都没有回来，她有些怀疑的看向那条江云善走的路。
不会迷路了吧？
想起江云善这个除了学习，一无是处的脑袋，程欣立马起身朝着奶茶店走去，可就在到达奶茶店后，程欣突然觉得自己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江云善正懒散的坐在奶茶店里吹着空调，刷着手机，同桌的还有一个不停在说话的女生。
可能是天气太热了，女生穿的是一件露腰的长裙，一头乌黑的长发被盘在脑后，显得格外娇艳美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