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柒擅自够手,把贴了防窥膜的窗户按了下滑,于是站在车边的白崇宁可以跟温袅袅面对面的交谈。
“他今天也来参加长歌寄酒的首映礼了。适才一直在高处的放映厅里观看温老师,直到他吩咐我安排一场停电……”说到这里,白崇宁欲言又止,觉得这么说温袅袅应该就能懂了。
那个今晚站在高处的人可以让影城忽然停电,更可以让这部电影的票房朝他希冀的方向发展。
很多记者爱写胡难站在娱乐圈的高处,他为谁折腰示爱,很稀罕,是他们想要追的新闻头条,但是胡难也只不过是一个戏子而已。
在荧幕背后,还有比胡难更能决定浮华成败或绚烂的人。
“温老师要去见一见薄总吗?他坐在车上等你。”白崇宁继续施压。
米舒觉察出了对方略带威胁的意味,正要替自家主子回避,“我姐说了不去……”
沈柒这个愣头青,又够手把车门打开了,他沉声道:“袅袅姐,去见见吧,都快一个月不见了,要是不见,下次不是遇上简单的停电了该怎么办。”
“诶?”米舒惊叫,骂沈柒,“你到底是哪边的人?这个薄总到底有什么厉害的,能让影城停电,我姐就要去见他?他骗人玩儿的事是不是都忘了?八月我姐被偷拍,他怎么不敢衬头,夜会的是他啊?”
“那也得袅袅姐愿意让他出来衬头啊?到底是事业重要还是感情重要?你得让袅袅姐自己选。”沈柒以前从不跟米舒这样的黄毛丫头一般见识,今日他声色俱厉的拷问米舒。
很明显,沈柒是站在薄西谚那边的。他觉得薄西谚没错,他不出来衬头,只是在尊重温袅袅做决定,是要跟他官宣,还是继续隐婚。
在沈柒这么说话的当下,温袅袅确认到了,在她发现薄西谚的真实身份,想跟薄西谚分开时,薄西谚就安排了一个人到她身边来守护她。
可是温袅袅却隔了这么久才发现,她以前真的太蠢了,明明沈柒的履历里有在空军部队服役的经历。
她都没联想到沈柒跟薄西谚是一伙的。
沈柒的话让温袅袅决定去见薄西谚一面。
她听说他还没在离婚协议上签字,这两个月他奶奶继续在帮他物色相亲对象,在充州的名门圈子公开为他选妃。
对于他已婚的身份恍然不顾。
都这样给他压力了,薄西谚还一直不在离婚协议上签字是什么意思呢。
温袅袅这一次已经表现得很坚决了。以前她只是赌气,随口说说,再不济找个律师骗骗他,说要跟他谈离婚。
这一次,温袅袅直接在他奶奶拟好的离婚协议上签字了。
协议上面有明文规定,规定温袅袅不能再与薄西谚私会。
可在这个江南初雪的夜,薄西谚忍耐了很久,还是决定要跟温袅袅见一面。
“爱情跟事业都很重要,总之,最重要的是姐要开心,那个姓薄的现在让她很难受……”
在米舒跟沈柒还要产生争执的时刻,温袅袅打断他们,走下车去。“你们在车上等我,我去去就来。”
“姐,你别去好了。”米舒招呼温袅袅,“今天影城举办首映,这么多人,等一下要是你又被偷拍了,现在在大家眼中你可是胡难老师的女朋友啊。”
“没事,我去一下,几分钟。”温袅袅在抹胸礼服裙外披上一件奶白的双面羊绒长大衣,踩着高跟,站定在潮湿的雪地里,对白崇宁道:“走吧。你的薄总在哪里?”
“温老师,请跟我来。”白崇宁撑开手里的黑伞,体贴的为温袅袅遮头,刻意将伞沿压低,不让旁人轻易看见她。
*
雪落无声,空气寒冷。
迎着冷风,温袅袅瑟缩了好几下身子,跟着白崇宁走去了影城侧门的小巷,那里停泊着一辆没熄引擎的银色劳斯莱斯幻影,
“薄总在车上,温老师先去车上吹吹暖气,小心感冒。”白崇宁示意温袅袅上车。
“不必了。”温袅袅站定,不想上前。她观察这个巷弄四周都是密墙,绝对不会有狗仔来这里偷拍。
她想就站在寒风中跟薄西谚交谈,这会让她保持清醒。
两分钟后,意识到温袅袅无意上车取暖,薄西谚从轿车上支开被黑色西装裤包紧的长腿走下来,来到她面前。
接过白崇宁为她撑的伞柄,在伞沿下,他靠近她纤柔的身体,压低锐利的下颚,忍不住触唇上来,要吻她。
“袅袅……”他哑声唤她,简单二字就流泻出无比的思念。
他已经足足有两个月的时间没有靠近她,自从她决定跟胡难营业恋情的那天开始,她就重回了娱乐圈的人气巅峰,工作邀约多得每一个晚上只能睡几个小时,每天都要到处飞。
这样的节奏才是真的想跟他离婚的节奏。
夏天时候,傻乎乎,假惺惺去偏远地区拍一个糊综艺,那不是想跟他离婚,那是想被他追上来宠。
伞下,“找我干嘛?”温袅袅躲开男人的唇,故作冷冰冰的问。
“你还没告诉我你在我奶奶那里签下离婚协议的理由。”薄西谚在细雪中问她,嗓音愁苦,尾音带着无可奈何的叹息。
“为什么要瞒着我跟她那样冷漠无情的老太太做交易?你把当我当成什么人了?”
这一个月里,他一直在追问自己的太太,为什么忽然就要跟他真的离婚了,他以为拍完兰城的综艺,他们已经进展到见双方家人跟补办婚礼,还有要宝宝的环节了。
那些温袅袅因为拍综艺受伤,赋闲在家,假装失忆的日子,薄西谚一直在希冀她鼓起勇气跟他官宣。
可是温袅袅却忽然不跟他商量,奔去找梁挽霞要好处,交换条件是她可以马上跟薄西谚离婚。
温袅袅签下了离婚协议,梁挽霞满足了她的要求。
之后,温袅袅披星戴月的忙碌于她身为女顶流的行程,再也不纠缠于那些儿女情长。
温袅袅似乎变了,不是过去的那个她了。
在漆黑的风雪飘摇的安静小巷里,温袅袅仰望着男人透亮的眼眸说:“薄西谚,其实我也骗你了,我的那些单纯跟天真都是演的,比起嫁给有钱人,我更喜欢的是来到今天这个位置,跟胡难的咖位平起平坐,做圈内真正的唯一top。
这是为什么我一直坚持隐婚不公开的原因。你没有当过艺人,你不明白结婚,特别是跟你这样的人结婚,会对我的事业造成什么样的打击。”
凝望着那双眼的时间久了,久到温袅袅觉得,她已经坚决的心意就要被他眼眸里不断翻涌出的受伤给撼动了。
“接受吧。”温袅袅低头,吸了一下鼻子,轻声说。
尔后,她再故作轻松的抬脸,望着男人的眼眸,娓娓告诉他:
“其实让你意难平的不过是一开始你装穷玩我,到最后,是我忽然让你猝不及防的抛弃你。你们都觉得我不聪明,结果你这样的男人被不聪明的我率先签下离婚协议。薄西谚,你这样优秀,可以拥有很多个漂亮女人,而我,你就只是当曾经的其中一个好了。”
“袅袅。”薄西谚搭手,穿过女人身披的绒大衣,扶住她的细腰,贴着她的耳朵问,“那天你去找我奶奶之前,你见过欧阳对吗?她跟你说什么了?”
温袅袅不想如此跟男人靠近。这样亲密的距离会让她怕再一次离婚失败。
以前她说的要跟他离婚都是假的,可是这一次是真的。
他们真的不合适,就算一直耽溺于在一起的甜蜜相处,总有很多问题等着他们去解决。
温袅袅真的无法鼓起勇气做薄太太。
今天她来做首映的这条院线都是她老公的,如果她的粉丝知道了,他们会怎么想。
“欧阳没跟我说什么,薄总今晚大费周章的找我,就想知道欧阳跟我说了什么?”温袅袅想,这有点像情妇跟正室吵架,薄西谚这个丈夫在从中调和一样。
其实欧阳悦涵那些阴阳怪气的话只是个助攻。
让温袅袅真正下定决心去找梁挽霞的原因是那一天,见完欧阳悦涵,离开充艺,回琥珀奢宫的路上,薄星翊打了个电话给她,语气很凶的问,陪她去兰城拍真人秀节目的那个神秘男人,其实是薄西谚对吗。
薄星翊比对了薄西谚的行程,八月他很多的时候都不在充州。
温袅袅回答不是,她根本不认识薄西谚。
薄星翊说,如果是的话,他们薄家又会再一次闹翻天了。薄西谚欺人太甚,居然夺他未婚妻。
温袅袅这才调转车头,去南郊别院见梁挽霞,如同她姐姐温柔柔教诲她的那样,她及时止损,用离婚这件事去索要对自己利益最大化的东西。
论跟薄西谚离婚的理由,温袅袅一口气可以说出好几个。
然而当薄西谚问起,她什么都不说,只说她不值得做他太太。
“还有事吗?薄总,我要走了,我的保姆车司机在等我。我晚上十点还要在酒店房间上线跟粉丝开直播。”温袅袅抗拒般的从薄西谚撑着的那柄雨伞的伞沿下退开。
细雪落在她的发丝,肩上,大衣上,衬得她的人愈发清冷。
这是薄西谚从未领略过的温袅袅,拒他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那个往常只要他逗两下,亲两口就娇羞的小甜心不见了,此刻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清醒美人。
“我不会答应离婚。”
迈步上前,牵起她冰凉的手,把手里那柄伞给她,薄西谚望着温袅袅泪光闪烁的眼睛,喃声告诉她,“这是我今天见你要说的唯一的话,不管你觉得我们这场婚姻来得多么儿戏,但是我想告诉你,我薄西谚的太太永远只有一个,就是温袅袅。”
语毕,他转身走了。
曾经做过空军部队精锐的高大身材在雪夜中映出的背影居然有了许多的落寞与凄清,不再如往昔骄傲矜贵。
温袅袅有个错觉,觉得两月不见,他瘦了许多。
温袅袅站在细雪飞扬的漆黑天幕下,撑着男人给的伞,手心里握住的还有他的手掌留在伞柄上的余温。
其实,到现在,她还是很喜欢他,喜欢到一见久别重逢的他,就鼻子发酸的想哭,想被他亲,被他抱,被他吻。
可是,她觉得他们就是无法在一起了,有那么多的人反对。
几乎是全世界都反对他们做夫妻,那温袅袅为了他好,肯定是要跟他离婚的。
喜欢一个人是为他好。
只有他好了,自己心里才会好。
这是为薄西谚不可抵抗的热爱了一场,变得成熟了的温袅袅亲身得到的感情体会。
年少离家的薄西谚那么辛苦,才回归了家族,做成了身份矜贵的当家人,为何要因为娶一个毫无身份地位的女明星而落得功败垂成。
不应该,不可以,不能够。
“所以,薄西谚,再见,我不是薄太太了,因为我没有那个福气。”温袅袅用小得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说。
银色的幻影停在窄巷里,引擎一直开着。
男人上车去以后,车门一直开着,是一个不愿放弃的主动邀约。
他在等温袅袅上车去,回到他身边。
可是,温袅袅撑着他给的伞,站在雪地里捂住嘴巴,哭了一小会儿以后,毅然选择了转身,与他背道而驰,一个人踩着高跟,渐行渐远的离开。
“薄总。”
见那抹娇俏的身影最后真的从窄巷的尽头消失,白崇宁问起颓然靠坐在幻影后车座的男人,“接下来,去哪里?”
薄西谚禁闭薄唇,发现自己完全迷失了方向。
当温袅袅长大了,不再迷糊懵懂,反而清醒克制,真的对他说,她不要他了以后,他连去哪里都不知道了。
第73章 痞拽相
雪夜, 敞开车门的幻影没有等来它的女主人,最后只能驶向一个能让它的男主人勉强能睡着觉的地方。
薄西谚回了宁市航天研所十七所的家属宿舍, 他没有事先告知过他母亲虞玟菲他今晚会回来。
他叫白崇宁把车停在小区门口, 他自己下车来,在细雪中走路进去,一格格的楼梯爬上去, 掏出他总是带在身边的钥匙打开门。
客厅里,虞玟菲正披着毯子,独自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剧。
面前的茶几上摆着保温杯跟一盘带壳花生。
陪伴她的只有电视的声音。
这模样活像个留守老人。薄西谚曾经数次说过,要将她接到充州去享受荣华富贵,可是她都不答应, 她说, 她现在的生活方式挺好的。
这电视剧是温袅袅演的,就是她演女医生, 接受上级分派去战地支援,遇上男飞行员, 他们相恋的那个故事。薄西谚之前看过。
薄西谚瞧着电视里温袅袅那张脸,再想起适才在风雪夜中拒绝回到他怀抱的那张脸,他感到十分的颓唐。
这是一股他长到二十六岁,都不曾感到的无奈。
如果温袅袅不像以前那样对他笑,无形中, 他会觉得对什么都丧失了兴趣。
上一次, 让他产生这种天都塌了的无力感的事情,是薄云暮跟虞玟菲离婚。
在薄西谚的认知里,他坚信, 人一辈子只该结一次婚,如果没有, 那么多结一次,就是伤自己一次。
“怎么这么晚回来,也不说一声?”虞玟菲端起热茶,抿一口,又剥了两颗花生,继续看她的电视,双眸十分有华彩,嘴角偶尔还会跟着电视剧里的小姑娘做出的那些搞笑动作一起上扬。
“哎哟!真是太逗了,这女演员怎么这么灵,能把这个俏皮小医生的戏演这么好!”虞玟菲不问自己的亲儿子这么晚回来是所谓何事,反倒夸起女主角的演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