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正好地端详着自家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女儿,一边想时光不等人,他大概真有些老了,一边说:“回来啦。”
还拍拍旁边的沙发:“坐。”
苏靥星就坐过来。
真丝裸荷色裙子在坐下时上去一点,露出腿上交错纵横的红印,还有脖子、胳膊小,像个可怜兮兮又被人不小心碰碎的瓷器。
苏黎和沈妍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
过了会,沈妍率先起身:“走,去吃饭吧。”家里给你备了饭。”
沙发上的姑娘微垂的颈抬起,娇美的脸上难得露出怔愣,身体却已经诚实地站起,跟了上去。
苏靥星向来无法拒绝家中留饭。
哪怕现在已经晚上十点多,此时进食会破坏她节食的需求。
三人去了餐厅。
餐桌上已经被摆上了丰盛的菜肴。
一盘盘都冒着热气,分明是掐准了时间准备的。
营养充分,菜色清淡。
厅里其他人都退下去了,只剩下他们三人。”坐下吃吧。”
沈妍发话。
她在家中向来说一不二,苏靥星和苏黎闻言,都乖乖拿起筷子。
一时间客厅那只剩下安静。
良好的礼仪,要求碗筷羹碟不会碰撞发出声音,更不允许吃饭聊天。
所以除了轻微的一些声响,整个餐厅几乎鸦雀无声。
一场饭就在无声里结束。
不过,苏靥星到底是小鸟胃,哪怕努力,也未吃下多少,沈妍看她纤细的胳膊与腿,皱了皱眉,不过她到底并未多说什么,只是叫何婶来收拾桌子。
带着围裙的厨娘过来,苏靥星又被沈妍喊去办公室。
苏黎只在客厅坐着,对她摆出一副”你去吧”的慈父嘴脸。
苏靥星也不指望他。
她这父亲,虽说人人称赞他儒雅温和,做人雅致,可实际上家里教育是全权听沈妍的,她有时去找他求情,他也只会摸摸她脑袋,给她剥一碟葡萄,或一碟松子,然后说:“囡囡啊,家里事,咱都听得妈妈的,啊。”
办公室里。
沈妍优雅的chanel套裙,珍珠耳钉,坐在庄华的办公桌后,整个人有种端肃的高贵。
苏靥星进去时,她在翻一叠资料。
苏靥星站定:“你找我。”
沈妍这才抬起头来,她眯着眼,注视着自己这已经从团团小女儿变成大人的孩子,许久未说话。
苏靥星站得笔挺,脚下的毛绒拖并未给她增添哪怕一丝柔软。
总被粉丝夸柔蜜的眼眸,此时也并未见蜜,只有不散的紧绷。
沈妍叹一口气,丢过去一叠资料。”你又和陆野在一起了?”
苏靥星看着那雪花片一样丢到面前的资料,还有照片。
照片上,自她和陆野重逢开始,到现在,甚至那日他们出去过夜的照片都有。”你派人跟踪我。”
她用肯定的语气。
母女之间,竟然落到要动用私家侦探的地步。”我都是为了你好。”沈妍侧过脸去,过了会,又重新看向她,面庞映在窗外的影子里,像一座冰冷的雕塑。”你太小,还不知道选择的重要性。陆野这样的人,你觉得你能拥有多久?他要演戏,总会有更年轻更漂亮的出现,就像这次的慕小姐……”
苏靥星犟在那。
她不愿听。
她眼前总浮现那一片黑暗里朝她纵身一跃的青年,浮现他被雨和泥弄脏了的脸,以及他眼里的赤诚。
他待她似生命。
她如何能不信他?
苏靥星不愿听,便往外走。
谁知她这一举动,竟似惹恼了沈妍,她喊了声:“苏靥星!你敢走!”
苏靥星哪里不敢,她是别人指东都还要犟着走西的人,哪里会理沈妍的话,脚步顿了顿,就继续往前。
沈妍更怒,随手拿起一物,砸了过去。
苏靥星听到身后呼呼的风声,下意识回头看去,额头却是一痛。
一样东西砸到她额角。
热烘烘的,火辣辣的。
她下意识摸了摸额头,又看在地面转了几圈的钢笔。
通身圆润的万宝龙笔,这样一砸,竟然连笔帽都还未拖。
苏靥星庆幸,砸到自己的不是笔尖,否则,可要破相了。
沈妍却僵在那,被粉底粉饰得格外优雅从容的脸竟然有种苍白。
苏靥星翘唇一笑:“妈,这么多年,你涵养还没修复到家啊。”
说完,她便一颔首:“我回去了。”
沈妍在后面,嘴唇动了动,似要说什么,最终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
苏靥星回到自己的房间。
房间还是原来模样。
五年未见,里面的装饰一点未变。
她三个大行李箱也被提了上来,一字排开靠着墙。
苏靥星没去理,直接趴到床上。
趴着趴着,又觉心烦,翻了个个。
她情愿去和黑粉对喷一万年,也不愿意和沈妍对峙哪怕一秒。
这令她身心俱疲。
苏靥星看着天花板上的木偶纹,突然前所未有地想陆野。
她想他。
想扑倒他怀里。
想他抱她,从他身上汲取力量。
哪怕只有一点,也能令她的今天变得斑斓一点儿…
突然,门被”笃笃笃”敲响了。
苏靥星昂起头问:“谁啊。”
外面没声音。
她心中奇怪,便趿拉着鞋过去,门一开,发现竟然是沈妍,人站在外,手里还格外生疏地拎着个医药箱。
苏靥星以为自己看错了。
沈妍却已经将医药箱给她,嘴里道:“我问过医生了,蓝色瓶子里的是消炎药,记得吃…药水在另一个格子里,是黄色,用前摇一摇匀…”
连叮嘱都格外生疏,像是背课文失败的差生。
苏靥星怔怔接过箱子。
后来,在跟陆野打电话时,她突然提到了这一幕:“我觉得我挺没用的,陆野。”
声音也是恹恹的:“我本来打算跟她作战到底,可当我一抬头,看到她眼角的鱼尾纹,以及小心翼翼掩饰着的道歉时,就忍不住心软了。”她是我妈呀,是无坚不摧的沈妍女士呀…”
那边陆野沉而雅的声音传过来,带了万分的温柔,说:“我知道,我知道…”
苏靥星不知道他说什么知道。
却在对方那句话飘落过来时,忍不住想落泪。
她想。
她父母缘确实不算完美。
可她有这世上最好的陆野。
最好最好的陆野。
他总能理解她。
苏靥星嗅了嗅鼻子,说:“我想你,陆野。”
第109章 和缓
(不如我会娶老婆。)”我想你, 陆野。”
苏靥星说完这句,电话那头安静了下。
她抬起眼睛,发觉外面的夜色很深。
万籁俱寂的模样,只隐约能听见风吹过树叶的声音。
苏靥星打起精神, 作出一副活泼的模样:“啊对了, 你是不是到了?这么晚还不睡,会不会影响你明天的试镜?”
那头还是没声音。
只有隐约的沙沙声, 那声音竟让她觉得, 仿佛两人是在一个地方似的。
苏靥星不高兴了, 嘟起嘴:“你怎么不说话?陆野!”她声音大起来,带着娇蛮的意味。
那边却笑了声, 声音传过来:“你往窗这边看。”看什么。”
苏靥星不以为意, 人却还是听话地起身,趿拉着毛绒拖往外窗边去。
新风系统将柔和的风不断传递过来, 暖气开着, 将房间烤得热烘烘的,纯白纱幔在窗边轻轻摇曳。
苏靥星拉开窗帘, 踮起脚。”往外看。”
电话那头传来。
她眯起眼, 却发觉,在视觉极致的遥远处,那黑色大门外,仿佛依稀站着一个人影,很挺拔的样子,手里拿着东西, 仿佛在讲电话。
那身影在月色里, 像一株挺拔的树。
苏靥星捂起嘴巴, 不可置信:“不会吧?”
那边又传来笑:“有什么不会?快开门。”
说着, 语声带了丝无奈似的:“你家的大门可难找。”
他后面跟了句什么,苏靥星隐约听着,仿佛是”Juliet”。
她耳朵痒痒的,心也痒痒的,顾不得什么,便推门往下飞奔。
刚换上的睡衣裙摆在夜色里飞舞里。
苏靥星穿过草坪,绕过别墅前的花圃,只觉得自己仿佛是夜奔的红佛,也或是与罗密欧私会的茱丽叶。
总之,是一切女主角。
而那乘着夜露而来、在门外等候的,是她的男主角。
她气喘吁吁地跑到门前,陆野果然在那。
一身楚楚的黑色大衣,浸在夜色里,英俊得仿佛不可一世的天神。
苏靥星突然有些害羞起来。
她摸摸跑毛躁了的头发,捋捋裙摆,而后,在他微笑的眼神里走到他面前。”嗨。”
她说,说完,就忍不住笑。
陆野也弯起眼睛来。
黑色蔷薇花大门矗立在两人中间,如一道分野,分隔开两人。
苏靥星比了个”嘘”,按了下旁边的按钮,而后,如同做贼似的,轻轻拉开门,将人放了进来。
沉重的大门,在寂静里发出一声”哒”。
苏靥星如同做贼似的往后看了一眼。
还好,很安静。
这一声,似乎没惊动什么。
浸着一身夜色的男人走了进来,黑色大衣上似乎还披着夜露,眼睛明亮。”你不是去滇市了吗?怎么会在这?”
苏靥星声音小小的,却还是牵起他手,蹑手蹑脚地将他往里带。
陆野却只是按住她,捧住她脸,率先给了她一个深深的吻。
她被推到一边的墙上,凉而硬的墙壁令她呻吟了声,而后,意识就被男人铺天盖地的吻吞没。
冬天的风,也不觉得冷了。
他裹着她,大衣挺括的衣角在她脸上挨蹭,苏靥星几乎陷入一个冰凉又炽热的怀抱里。
清淡的草木香气,混合着淡淡的烟草味将她淹没,连着他冰凉又开始温热起来的手指。
他吻了她一会,便仿佛解尽了相思,放开她,虎着脸要她赶快回去,说自己要回去了。
苏靥星却不肯。
她像天底下叫男朋友来自己家偷情的所有年轻女孩那样,拉着陆野,蹑手蹑脚地往里去。
陆野没动,无奈看她。
苏靥星就将他披在她身上的大衣丢下来,一副他不走,她就要在这挨冻一整晚的架势。
风吹过她白色的裙摆,她瑟瑟地立在夜色里,像一朵即将被吹折的水莲花。
陆野便只好随她。
两人手牵手穿过夜色里的花园、草坪,最后在喷泉前停了停。
光着屁股尿尿的小屁孩睁着一双大眼睛看他们,七彩的音乐喷泉似乎也在这寂静里沉睡。
陆野似也想起往事,呵出一口冷气。
两人对视一眼,静悄悄地走过喷泉,又走过台阶、门廊,罗马柱。
苏靥星在上去时,还往上看了眼。
外凸的白色雕花阳台上仿佛有微光,再一看,却只是月亮落在边沿扶手边的一点光。
她推开门,蹑手蹑脚地进去。
平常热闹的别墅内,此时空无一人。
在这深夜里,似乎所有人都陷入沉睡。
一切都静悄悄的。
苏靥星胆子大了些,拉着陆野,大摇大摆地上了旋转楼梯,又带着他进了自己的房间。
房间还是她离开时那样,带着主人匆匆的痕迹。
温暖将寒意驱散。
苏靥星将大衣放到一边,便走到陆野面前。
陆野目光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最后,落在放了她小时候照片的雕白桌上。
他拿起照片。
苏靥星却捂着不许他看,她觉着这张不算好看,带着婴儿肥,对着镜头露出黑洞洞的门牙贼傻。
可偏偏沈妍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偏要她放这一张。
她去抢,陆野就伸直了手。
苏靥星觉得他真真可恶,怎能生得这样高。
跳几回抓不到,便撅起了嘴:“陆野。”
陆野小心地将照片框放到桌上。
又去她摆满了奖杯的柜中看。
柜子里,有她参加各种音乐大奖捧回来的奖杯,甚至还有肖邦国际钢琴大赛的青年组冠军。
可苏靥星从来不晒。
此时,陆野看到了,她难免骄傲地挺起胸脯:“怎么样?”
陆野便问,她却无比自然、天经地义道:“我不是歌手嘛。”
这些钢琴奖,和她有什么关系。
陆野却拿了他手机。
将她那一柜的奖杯,一个个地拍。
苏靥星问他,是不是要珍藏。
陆野便说是。
说着说着,苏靥星发觉,自己竟然被他到来的消息冲昏了头脑,忘记问了。”对了,你怎么在这?你不是去滇市了?”试镜临时取消。”陆野收回手机,又在她摆了一架子的书上掠过,之后是那粉色的床。
和恋爱小屋里的粉色不同。
昂贵的材质与恰到好处的饱和度,令那粉显出一种高级的梦幻感。
仿佛躺在那柔软的床铺上,便是这世上最尊贵的公主。”……所以,你就又搭了最近的飞机、连夜来找我了?”
苏靥星仰着头看他,眼睛亮晶晶的。
她穿着白色的睡裙,卸妆后的脸素净得如同不谙世事的孩子。
陆野什么都没说,便又低下头来吻她,苏靥星被迫仰起头,承接他的吻。在这吻里,她总疑心他有滔天的感情,能将人整个都烧毁淹没,成为他手中柔软的骨,任她捏圆搓扁。
他的手也实在灵活。
那样像艺术品的一双手,解起女人的衣服来,却也十分不含糊。
苏靥星被抵在床边,腿软,跌了下去。
他欺身过来,她眼角的余光看去,低头,就只能见那白色的裙摆如同卷起的浪花,蜷缩在膝盖之上。
意识开始昏沉起来。
可淡淡的草木气息却无孔不入,和着烟草的气味,她能感觉他的手越来越炽热,略略带了茧子的掌间,却抵着这世上最柔软的。
他手一路下滑。
苏靥星下意识伸手,要去拽他的领子,最后,却不知怎的,落到他胸膛。
他轻轻喘了声,喉结与脖颈形成一个锋利的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