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馆老板终于确定面是给这位姑娘的,按捺住自己不可置信的表情,将面碗放到封上上面前,假装平静地走回柜台后,却再也无心算账,忍不住悄摸摸地看向封上上,他想看看这位苗条的小姑娘到底是不是真能再把两碗面吃下去。
封上上闻着面香,在形象和吃之间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觉得填饱肚子比较重要,于是重新拿起筷子,冲对面的应青云露出一个充满感谢的笑容,“谢谢大人,那我就不客气啦。”
说完,她重新投入自己的干饭事业中,花了一炷香的功夫将两碗面全吃进了肚子里,连面汤都喝的干干净净,这才终于放下筷子,露出一个满足的笑容。
来这里这么多天,就属今天吃的最饱最开心,于是看着应青云的时候突然觉得他在发光,比之前更俊了。
“大人我吃饱了,咱们走吧。”
应青云撇了眼她面前空空如也的大汤碗,嘴角几不可查地往上翘了翘,从钱袋中拿出二十五文钱来递给目瞪口呆的老板,然后在老板怀疑人生的目光中带着封上上离开了。
第19章
两人刚回到衙门,不出一盏茶的功夫之前派去青楼查问的衙役便回来报信了,还带回来一位妇人,是城中一处叫‘红馆’的青楼的老鸨。
“大人,这位老鸨说她的馆中有位姑娘两年前摔断了右手,后来便被人赎走了。”
应青云对老鸨道:“将这位姑娘的情况具体说一说。”
老鸨不知发生了何事,心里颇为忐忑不安,战战兢兢地跪拜之后便按照应青云问的老老实实回答:“我们楼里有个叫千红的姑娘,两年前因为跟令一个姑娘闹口角,推搡的时候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了下来,右胳膊摔断了,请了大夫来看,整整修养了半年才好,因为半年没接客,她手里的客人都被别的姑娘分走了,再加上本身年纪也不轻了,生意一直不怎么好,所以后来她想办法哄住了一位恩客,那人替她赎了身,我想着她年纪也大了,待在楼里也没什么前途,便放了她的身契让她跟那恩客走了,之后便再也不知她的消息了。”
封上上食指点唇,如果这位千红姑娘跟红云姑娘一样刚一被赎走就被杀害的话,那死亡时间也正好对的上。
“千红姑娘的无名指是不是比中指长?”她在验尸的时候便发现了这个特征,一般人都是中指最长,但有极少数人的无名指是与中指一般长甚至长于中指的,而这位千红姑娘恰巧就是这类人,也算是一个明显的特征。
老鸨一听这话,忙不迭地点头,“对对,千红的无名指是比中指长,我带过那么多姑娘,就见过这么一个这样的,所以我记的很清楚。”
封上上与应青云对视一眼,两人都确定了,这个右手骨折的尸骨确是千红,同时也验证了她的猜测,凶手十有八九杀的全是青楼女子,而且是被赎走的青楼女子。
应青云又问:“那恩客是什么人?”
老鸨:“是个外地商人,好像是做布匹生意还是粮食生意的,我记不太清了,反正家底也不算太大,就是个小商人,其实咱们楼不大,楼里的姑娘也找不到太有钱的主,基本上都是被小商人赎走的。”
“那商人姓甚名谁?户籍在哪?家何在?在本地有房产铺面吗?”
可惜,接下来不论问什么,老鸨都是一问三不知,对于她们这一行,只要给的起钱,老鸨哪管恩客是干什么的家在哪里,她只认钱。
与其说是赎身,不如说是买卖,那些恩客给钱,拿走姑娘的身契,从此姑娘便属于恩客的私有物了,没人会多管闲事查问对方是什么人。
从老鸨嘴里问不出什么,应青云只好拿了王姓茶商的画像给老鸨看,“是这人赎走的千红么?”
老鸨端看着画像,眯着眼在脑子里仔细地回想,半晌后不确定地说:“不是,我好像没见过这人,这个人应该没来过我们红馆,要是来过我应该会记得。”
“你再仔细想想,真的不是这个人么?”
老鸨又想了想,这次很确定地道:“真的不是这个人赎走的千红。”
竟然不是同一人赎走的?
封上上和应青云都不约而同微微皱眉,如果老鸨所言不差的话,那很有可能杀害红云和千红的根本就不是一个人,这与凶手是同一人的推断是相悖的。
案子到了这里似乎又复杂起来,一时间没有头绪,一切只能寄希望与找到王祝生。
封上上忍不住叹气道:“要是咱们大魏的卖身契约转让制度能够严格一点就好了,但凡涉及人口买卖身契转让都要去官府进行登记备案,那就不会出现这种就算人失踪被害了也没人知道的情况,咱们也能轻易地找到赎人的是谁。”可惜的是,当下人口买卖盛行,且身契转让制度松散,身契在私人间流转压根不需经过官府登记造册。
这样的制度真的很残忍。
应青云闻言敛眸不语,看不清面上是何神情,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封上上就是感觉到他的心情不是很好。
她以为他是在为案子忧心,努力安慰道:“大人,其实咱们已经得出很多信息了,第一,我们基本可以确定凶手的下手对象是青楼妓子。第二,这些妓子都是被外地商人赎走后才遇害的。第三,带走红云和千红的并不是同一个人。”
应青云抬眸,身上已无刚刚的沉郁气息,仿佛只是她的错觉,他道:“一切还等吴为追到王祝生再说。”
说完,他又对她道:“天色不早了,暂时没什么事,我让云泽送你回去。”
前两次因为天太晚了才让人送的,这一次天色还早,封上上怎么好意思还让人送,赶忙摆手,“大人不用了,时辰尚早,我走回去就行。”
应青云:“路长人少,并不安全。”
她张了张嘴,本想说自己力气大不存在安全问题,但话到嘴边转了一圈又默默地咽了下去,在新上司面前,她还是维持一下柔弱的形象好了,不然她又要和一群男人当兄弟了。
想当初在刑警队,一堆大老爷们刚开始见到她的时候,以为她是个软妹子,对她别提多斯文多温柔了,嘘寒问暖那个体贴啊,可后来她的大力本性暴露之后,那些男人从此就把她当成了兄弟,连讲荤段子都要问她好不好笑,有时候还非拉着她去拳击场打架,弄的她越来越汉子了。
嗯,从此以后,她要当个淑女。
“那就谢谢大人的好意了。”封上上还是接受了这份好意。
马车跑起来比走路快多了,半个多时辰便到了,封上上被云泽送了几次,跟他也渐渐熟了,便客气道:“云泽你来家里喝杯水歇会再回去吧。”
云泽正要回绝,视线扫过远处,一愣,忙指着朱婆婆家门口道:“封姑娘,你看看那边是不是你家,出什么事了?”
封上上转头一看,此刻家门口围了一堆人,压根看不到发生了什么,她一惊,顾不得云泽,转身就往那边跑,推开围观的人挤到内圈,就见大门口一躺一坐两个老太太,躺着的压根不管地上脏,不停地捂着胸口翻滚,边翻滚边哭嚎,“我可怜的女儿哦,就这样被人害了啊,可怜我这个老太婆要白发人送黑发人,老天爷啊,你开开眼吧――”
坐着的那个老太太虽然没打滚,却也是厉害的,一边蹬腿一边用手拍地,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我儿媳妇秋后就要问斩了,剩下我家大庄还有两个孩子可怎么活啊――这封家丫头的心眼怎么这么坏呢,诚心要弄的我们家家破人亡啊――”
两个老太太身后还站着不少人,都跟着一起讨伐封上上。
封上上一下便明白了这些人的身份,都是沈家人以及沈氏的娘家人,沈氏被判了秋后问斩,她们便来找她麻烦了。
第20章
朱婆婆挡在大门口,手里拿着个铁锹,气得脸通红,一手指着两人骂道:“你们好不讲道理,是沈氏自己丧心病狂杀了亲生女儿,是官府判的她杀头罪,关我们上上什么事!你们就是存心想讹人吧!”
沈氏的娘哭声顿时放大,哭诉道:“要不是她多管闲事,我女儿能被发现?我女儿又不是故意的,反正三丫都死了,我女儿给她赔命三丫也活不过来了,为何还要拉我女儿去死?封上上这个臭丫头简直就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不是她我女儿如今还好好的在家――”
“你、你怎么说的出这样不要脸的话来的――”朱婆婆被这不要脸的话气得往后一个踉跄,被门槛一绊差点摔了,幸好被封上上及时给扶住了,朱婆婆回头一看是她回来了,立马就推着她往门内走,“丫头你回屋里去,这里奶奶来处理。”
“奶奶我自己来,您别担心,倒是您,人这么多给伤着了,您快回屋去吧。”
“你这个黑心肝的死丫头,终于敢回来了,我老太婆跟你拼了――”两个老太婆见到正主,立马不哭了,从地上爬起来朝她冲来,准备挠她个满脸花。
封上上眼神一冷,随手将靠墙的一根扁担拿起来,双手轻轻一掰,只听一声清脆的“咔嚓”声,棍子应声断成两截,然后在众人目瞪口呆的视线下用扁担指着两人道:“你两要是撞上来,见了血是你们自找的,我可不负责。”
两个老太太步伐齐齐一顿,被她的凶戾吓得不敢上前,但又不好意思认怂,干脆继续往地上一趟,胡搅蛮缠道:“哎呦喂,老婆子我活不下去了,害了我女儿,现在还想害我这个老的啊,没有天理了啊――”
“我儿媳妇没了,这日子也过不下去了,你干脆打杀了我们一家好了,我们一家人去地下团圆去。”
封上上冷道:“你们跑我这里闹什么!三丫的确是沈氏所杀,是律法叛她死刑而不是我,你们要是觉得委屈,那就去县衙跟知县大人说理去吧。”
“你你――”两老太太被说的噎住,她们怎么可能敢去县衙找知县大人的茬呢。
这时,一个大概三十多岁的妇人上前语重心长道:“三丫已经死了,我妹妹是有错,但她绝对不是故意的,事情已经发生了,非让我妹妹去偿命有什么好处?更何况我妹妹要是不在了,大丫二丫谁来照顾,她们长大以后怎么说亲?大庄一个人怎么过日子?你说的简单,你这是毁了一个家你知不知道!”
封上上直视这妇人,“这话你该去找知县大人说,说不定知县大人觉得你说的有道理就把沈氏给放回来了呢。”
妇人被这话一噎,暗恨她伶牙俐齿,咬牙道:“要不是你非把官府的人找来,要不是你非乱动三丫的尸体,我妹妹能弄成现在这样?你为什么非要这么狠心呢!大庄家现在家破人亡了你不得负责?!”
封上上笑了,“我负责?你们想我怎么负责?”
沈大庄的亲娘立马道:“两个孩子以后没人照顾,我们家大庄没了媳妇,这要是再娶一个不得要钱啊?你怎么也得赔个二十两银子给我们家。”
沈氏的亲娘也紧跟着道:“我们家就这样没了女儿,我老了就少一个人照顾,我们家也得赔二十两。”
封上上总算是知道他们来干什么的了,哪里是为了女儿儿媳出气,分明就是想从她身上讹钱。
真是极品。
她这人最讨厌跟极品扯皮,直接作势往县衙方向走,“既然你们觉得我该赔钱,那我现在就去县衙里问问知县大人,这钱我该不该给。”
沈家一伙人顿时一惊,他们当然知道这钱要不得,哪里敢去县衙找知县大人说,到时候说不定还得挨板子。
沈老太太急忙忙对跟着一起来的二儿子沈二柱道:“快,快拦住她,今天要是不赔钱就不准她出这个村。”
沈二柱连忙伸手去拽封上上,但还没碰上她的胳膊便觉自己的手臂一痛,面容瞬间扭曲,“你、你放开我――”
封上上捏着他的胳膊越发凶狠的扭了一下。
“哎哎哎――疼疼疼――”沈二柱的脸瞬间疼得惨白,一边抽气一边使劲挣扎,可饶是他干惯了力气活手上劲儿大,却怎么也挣脱不开。
“你快手,快放开我儿子!”沈老太太以及其他沈家人赶忙上来拽封上上,但不论怎么拽都撼动不了她分毫。
众人大惊,之前村里人只知道封家的丫头力气大,不然也不能跟着她爹一起杀猪,但大多数时候这丫头都是一副垂头缩肩的样子,看起来软囔囔的,所以大家对她力气大这个特点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然而此刻,大家终于认识到这丫头力气大到什么程度了。
“娘啊,我胳膊要断了――”沈二柱疼得眼泪鼻涕齐留,很是埋汰。
封上上恶心极了,生怕他的眼泪和鼻涕甩到自己伸手,这才嫌弃地松了手,沈二柱当即一个腿软摊到地上,抱着手直打滚。
封上上冷眼扫了周围一圈人,“谁还想跟我动手?”
这谁还敢啊,大家都默默地退后一步,看她的眼神又惊又惧。
眼看压根拿不住封上上,沈老太太眼尖地瞅到了站在一边偷看的封氏,立马扑上去拽住她胳膊要说法:“封氏,你瞧瞧你生的好女儿,祸害了我的儿媳,现在竟然还打我们,你这个当娘的是怎么管教的!今儿个你必须给我个说法!”
封氏脸一白,直摇头,“不不,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你放开我――”
“你女儿干了这么大的亏心事,你必须得负责,不然我就去找封屠户说理去,怎么说都叫他一声爹,子不教父之过,他得给我们赔钱!”
封氏被这话吓得一抖,生怕他们真去找封天保要说法,不由惊恐地去看封上上,声音略带祈求:“上上,你,你给她们道个歉吧――”
封上上沉下脸,咬了咬后槽牙,上前去将沈老太太抓着沈氏的胳膊拿开,冷冷地对封氏道:“还不快走!”
封氏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跑了。
眼看封氏也跑了,沈家人和沈氏娘家人气恼之下干脆直接往朱婆婆家门口一坐,“今儿个要是不给我们个说法我们就不走了,你要是想逃脱,除非把我们打死。”
说完便呜呜哭了起来,边哭边唱,活像是在给朱婆婆家哭丧一般,很是晦气。
封上上被她们这一招恶心到了,偏偏又不能像对待沈二柱一样对待两个老的,不然伤了哪儿就真要赔钱了。
她赔不起。
这么一想,更憋屈了。
而在人群之外,目睹了全过程的云泽从封上上的”大发神威“中勉强回过神,知道封姑娘奈何不了这两个老的,收起内心的惊诧走上前小声问:“封姑娘,需要我找大人来帮忙解决这件事吗?”他这几天也看出来了,这位封姑娘是有大才的人,他家大人十分看重有才之人,所以一定会帮着解决的。
封上上没想到云泽还没走,摇了摇头,道:“不用了,这事情我能解决,他们顶多撒泼不敢干别的,她们要赖着不走就随她们,你别跟大人说这事,这几天大家都忙着查案,就别给大人添麻烦了。”
云泽点点头没再多说,只不过回去的时候还是跟应青云提了这事。
第21章
沈家老太太和沈氏的娘王老太太是个狠角色,两人打定主意无赖到底,一直赖在朱婆婆家门口又哭又嚎的,到家家户户都熄灯休息了也不肯走,最后还是夜里的蚊虫太多咬得两人受不住了,这才灰溜溜地离开了,但两人斗志昂扬,第二天又起了个大早,天还黑蒙蒙的便坐在门口唱念做打,吵得人脑瓜子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