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青云看向一直没说话的封上上,“你有什么想法?”
封上上立马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大人,我觉得楚墨的嫌疑更大了,他身边没人伺候,家里就两个什么也不知道的老伯和老婆婆,他做什么都没人知道,另外――。”
应青云抬起眼,听她继续道:“一个半大的孩子,小时候受到姨娘的严重迫害,亲爹却不替自己做主,断绝关系后带着母亲独自过活,母亲却疯疯癫癫,嘴里不停地诉说着仇恨与杀戮,在孩子小小的心灵里种下了仇恨的种子,常年在这种环境下生存,仇恨的种子很容易发芽壮大,直至让人心灵扭曲。”
封上上点了点下巴,又道:“我觉得,他的心理扭曲,很可能是从这药开始的,楚氏的疯狂也很可能是因为这药。这药对楚墨的影响一定不小,就是不知当时文姨娘到底给楚墨下了什么药才会造成如此大的影响。”
应青云沉吟道:“那个时候楚家找的是江湖游医,现在很难找到此人,如今知情的就只有楚墨本人以及文姨娘,但文姨娘现在不知道身在何处,楚墨本人就更不会主动说了,就算强逼着他说,也不一定说的是真话。”
封上上当然知道这点,但有了怀疑对象,他们可以倒推,因为――
“任何犯罪,都有迹可循,世上没有完美的犯罪。”
“没有完美的犯罪.......”应青云在嘴里细细咀嚼了一遍这句话,眼睛微亮,道:“不错,不存在毫无破绽的犯罪,但凡发生过,总有迹可循。”
封上上:“对!所以我们可以倒推,要是楚墨真是凶手,那么,他一定在商会上接触了红云并言语诱拐过她。楚墨说自己全程没有接触过红云,且提前离开了庄子,有人为他作证,人证做不得假,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楚墨离开庄子之后又找机会返回了庄子,并且是瞒着所有人进去的!”
应青云想到什么,立马道:“庄子的后门!”
“没错,庄子的后门!,楚墨在离开之后很可能并没有回家,而是偷偷绕去了庄子的后门,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去,然后与红云有了接触。”
应青云食指点了点手臂,沉吟道:“但是,这种庄子的后门也是有专人看守的,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去。”
封上上:“那要是因为临时有事离开了一会,谁又知道呢?”
应青云决定亲自去庄子上一趟。
这次开商会的庄子是由本地米商文忠林提供的,位于城郊,庄子平时没人住,里面就一对老夫妻外加两人的两个儿子居住,一家人常年看守着这处庄子。
看门的老伯说开商会那天,由他把守大门,而守后门的是他的小儿子二庄。
应青云将二庄叫来问话,问道:“那天你一直守着后门吗?”
二庄点头,小心翼翼地说:“老爷说不能让没有请帖的人进来,也不能让附近的村民偷溜进来,让我看好门,我一直等宾客们都走了才离开的。”
“那天你是否在后门处看到什么可疑的人?”
二庄摇头,“后门基本没人,就附近村子里的几个小孩过来玩,被我赶走了,其他的就没什么人了,那天大家都是从正门进的。”
“你那天真的全程都在吗?一刻都没有离开过?”
“除了去方便我一刻都没离开过,而且我去方便的时候都会把门锁上,后门处不远就有一个茅厕,我在茅厕里就能看到甚至听到门口的动静,不会放人进来的。”
应青云便跟着二庄去了后门处,果然如他所说,不远处就是个茅厕,从茅厕里一伸头就能看到后门的情况,不存在有人趁着二庄上厕所的空隙偷溜进来。
应青云觉得不太对,再一次确认:“你再好好想想,除了上茅房,你真的一次都不曾离开过吗?”
“真的没――”二庄的话戛然而止,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拍自己脑袋,“啊”了一声,道:“我想起来了,中间的时候我离开过一次,因为我听到围墙那边有动静,我一去看,发现有人从围墙外面往院子里面扔石子,这种无聊的事情肯定是附近的皮孩子故意捣乱干的,我一开始没理,结果那些皮孩子一直扔一直扔,弄得我烦了,我就打算去把这些孩子赶走,哪想到我一出去却什么人影都没看到,我找了一大圈也没找到,然后我就回来了。”
调虎离山!
封上上眼睛一亮,和应青云对视一眼,心情都激动起来!
看来他们的猜测没有错。
封上上不由在脑子里演练了那天的情景:那天,楚墨制造动静将二庄吸引走,趁机进了庄子,等在如厕的必经之路上,趁着红云落单的时候跟她说上了话,先是告诉红云跟着王祝生回家没有好下场,让红云心里产生怀疑,然后再表明自己对她一见如故,想要带她回家。红云心动,但却不完全相信,楚墨便说给她两天时间好好考虑考虑,要是考虑好了可以来找他。
红云回去后询问了王祝生,王祝生喝多了酒一不小心将实话说了出来,红云大为失望,又想起楚墨的好来,便决定离开王祝生,以后跟着楚墨。
但现在的问题是,没有证据证明从后门绕进来的那个人就是楚墨。
要怎么才能抓到楚墨的马脚呢?
看封上上皱眉不语的样子,应青云以为她是在为没证据而烦恼,不由安慰道:“你不是说过,没有完美的犯罪,若楚墨真的杀了人,那定然会留下马脚。”
封上上一愣,明白他在安慰自己,笑了,点着头道:“对!一定会留下马脚。”
她伸出两根手指,又压下去一根,道:“我们现在有两个突破点。第一,衣服。红云死的时候被扒光了衣服,我们没在破庙里发现衣服,那么她身上的衣服哪里去了?而他乱刀砍死了红云,喷溅出来的大量血液一定弄的他满身都是,他不可能穿着满身是血的衣服赶着马车回城,所以,他肯定换了衣服和鞋子。”
“看来,我们需要去拜访一下楚墨家那两个老人家。”应青云立马让车夫改变路线,直接去楚家。
老夫妻两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自从自家少爷莫名其妙被衙门的人带走后就再也没回来,两人心里正没着落呢,看到应青云亲自来,虽然惶恐害怕,但还是颤着胆子问道:“大、大人,我家少爷呢?好好的怎么把人给抓走了呢?我家少爷可是好人啊。”
应青云正要说话,封上上抢着开口道:“我们有一宗案子需要你家少爷配合作证,今天来就是问你们些问题,只要你们好好回答,我们早日查清案子你家少爷就能回来了。”
“原来是这样啊,那你们只管问,我们一定仔细回答。”两个老人家立马松了口气,决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应青云转头看向她,抿了抿唇。
封上上朝他眨巴两下眼睛。
应青云这人肯定不会骗两个老人家,但要是让这两个老人家知道他们在抓楚墨的小鞭子,说不定会不配合,反而她这么说,两个老人才会积极配合调查。
善意的谎言嘛。
应青云转过头去,到底没有多说什么,问两个老人家道:“本月初六那天,你们家少爷去哪了?”
“初六......初六......”两人年纪大了,一时间想不起来。
封上上提醒:“就是你们少爷去参加商会的第二天,记得吗?”
“哦哦,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老婆婆拍了一下手,“那天少爷一大早就去采药了,到晚上才回来呢。”
应青云:“那他那天是否在外面换过衣服?”
“有有有。”老婆婆是负责楚墨内务的,平时洗衣服洗鞋子等事都是她来,所以这个她知道的很清楚,“那天少爷上山采药,衣服刮破了,少爷不好衣衫不整地回来,就换了一套。”
“你们家少爷平时出去都会多备一套衣服?”
老婆婆点头:“少爷经常刮破衣服,所以会在马车里备一套。”
封上上拍了一下掌,对上了!
应青云问:“那刮破的衣服呢?”
老婆婆:“少爷说破的太厉害了,补出来也不能穿了,就在山里扔了。”
应青云眼神暗了暗,这一切已经不能再称之为巧合了。
第27章
封上上在一旁插嘴问道:“那鞋子呢?鞋子总不可能也换了一双, 然后把鞋子扔了吧?”坏个衣服也算合情合理,要是连鞋子也坏了,那也太说不过去了,这个时候的鞋子可都是手工制作, 耐磨的很, 不可能出去采个药就坏了。
老婆婆回道:“鞋子倒是没有丢。”
封上上眼睛一亮, “那双鞋子呢?现在在哪?”
“你们要看鞋子?”老夫妻两有点摸不着头脑,不明白怎么尽问些衣服鞋子的事情, 这事情跟啥案子有关?但两人也不敢多问, 生怕犯了忌讳。
应青云出声:“劳烦带我们去看看。”
老婆婆连忙带着一行人往里走,边走边道:“少爷的衣服鞋子都是放在单独的房间里的,我带你们去,少爷的鞋子都是我亲生做的, 每一双我都清楚,我带你们去找。”
一行人来到一间更衣室,老婆婆推开门,就见里面放着许多架子,架子上工工整整地摆放着鞋子和各种衣物, 室内还放着熏炉, 散发出淡淡的香味。
老婆婆走到放鞋的那排小架子前, 眼睛一一看去, 突然发出一声疑惑的“咦――”
封上上心里一个咯噔,“怎么了?鞋子呢?”
老婆婆又仔细看了一遍,疑惑地说:“我明明记得鞋子就放在这里的啊,当时少爷还说鞋子不脏, 让我不用洗呢,怎么现在不见了呢。不对啊, 少爷走的时候穿的不是那双啊,那怎么不在这里呢?”
封上上问::“是不是一双全黑色的鞋?”
老婆婆点头,又疑惑,“是黑色的,姑娘你怎么知道的?”
要想鞋子上沾了血却看不出来,只有黑色的鞋子才能做到。不过这话封上上没说出来。
她看了眼应青云,应青云也回视她,两人心知肚明,那双鞋子一定被楚墨悄悄处理了。
应青云眉色沉凝,眉宇间压了一层阴影。
封上上又问老婆婆:“婆婆,你家少爷是不是经常像这样扔衣服丢鞋子啊?”
“也不算经常吧。”老婆婆迟疑着说:“少爷要上山采药,采药的时候容易刮破衣服,有时候刮的太厉害了少爷就扔了。”
“那鞋子呢?像这样莫名其妙不见了的事情发生过几回了?”
“这......今年也就不见了这一双,去年.......去年丢的有点多,好像丢了两双还是三双来着,我记不清了,估计是少爷带出去忘了带回来了吧,像少爷这样的大男人,对衣物等事难免粗心大意的。”
封上上呵呵,他才不是粗心大意,而是太细心了!
封上上走到一边,朝应青云招了招手,应青云顿了顿,踱步朝她走去。
封上上踮起脚,在他耳边小声道:“大人,那鞋子肯定被他处理了,不知道扔哪去了,我们不一定能找到那双鞋,现在,只能从第二点入手了。”
她说话时的热气扑到自己耳边,有点痒,应青云不太自在,微微往后退了退。
封上上以为他是不习惯跟人靠这么近,也没再跟他耳语,而是用更小声的声音道:“根据伤口的形状来看,他砍死凶手的刀不是普通的菜刀,也不是干农活用的镰刀和柴刀,而是锋利的砍刀,长约十寸,宽约两寸,这样的刀是不允许老百姓私有的,所以他一定会将这刀藏起来,不敢示于人。”这个时代铁器刀具管的严,普通百姓家里,一户只允许一把菜刀一把镰刀,顶多再加一把砍柴刀,而且这些都需要造册登记,想要随时去打一把刀,那是不可能的。
应青云“嗯”了一声,“他每次作案都要用到这把刀,但每次作案都是在商会上临时起意,所以,刀一定是近身收藏,方便随时拿到,同时又不会被别人发现。”
封上上“噗通噗通”点头,“没错,所以他要么藏在那间破庙里,要么藏在家里,要么就藏在他的马车里。”药材馆里人来人往,且众多学徒杂役,是不可能藏刀的。
应青云:“破庙中已搜查过,并没有长刀。”
封上上:“那就只有家里和马车里了。”
应青云立马叫来衙役,让他们分为两队,一队去搜查楚墨的马车,另一队搜查这间宅子。
看衙役们尽然搜起了家,两个老人家都觉察出不对劲了,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怎么了啊各位官爷,为什么要搜我们家宅子,我家少爷到底怎么了?”
封上上劝道:“两位老人家你们站远点,小心误伤,这事情跟你们无关,等案子破了你们自然就知道了。”
看她柔柔弱弱的,像是个好说话的,老婆婆大着胆子抓住她的衣袖,惊慌地说:“姑娘,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我家少爷可是好人啊,他心地特别好,经常看病不要钱,他这样心善的人不可能做坏事的,你们可不能冤枉他啊。”
“唉――”封上上都不忍心打破老婆婆心目中对于楚墨的好形象。
正在这时,吴为急匆匆跑了过来,手上还拿着一把刀,脸色很是难看,“大人,找到了!楚墨的马车底下竟然有个暗格,非常隐秘,要不是我来来回回搜了好几遍差点发现不了,这把砍刀便是在这暗格里找到了。”
两个老人家被这把大刀吓了一跳,不明白马车里怎么藏了这么大一把刀,他们少爷斯斯文文的一个人怎么会藏刀呢?
应青云小心地将刀接过来,只见刀身长十寸,宽约两寸,跟封上上推测的一般无二,刀身锃亮,厚重而锋利,刀柄呈暗木色,其上遍布着许多花纹,这些花纹并没什么特别的,特别的是,花纹的纹路凹槽里似乎有种常年积累的暗色物质,乍一看让人以为是泥垢。
应青云盯着这些“泥垢”看了很久,然后将刀柄小心地凑到封上上眼前。
封上上立马会意,仔细观察了一下,又找来一根细针慢慢地将纹路里的‘泥垢’刮出来放到一张白色的手帕上,不一会儿就形成了一小堆暗黑色的粉末。
封上上将这些粉末溶于水中,水很快变成血红色,半晌后,她直起身来道:“是血。”
一群人闻言精神一震。
应青云快步往外走,“回去,再审楚墨!”
――――
楚墨被关在牢中几天,除了下巴上长出了胡茬,人瘦了几分之外,整个人依旧温润,嘴角微弯,仿佛在哪里都不能影响他。
看着依旧笑容柔和的楚墨,吴为再也没有亲近之感,只觉得毛骨悚然,也是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人不可貌相”,亏他之前对这人那么有好感,觉得凶手一定不是他,结果呢?活生生被打了脸!
应青云开门见山:“楚墨,你还不肯承认是你杀了红云等人?”
楚墨无奈一叹:“大人,您肯定弄错了,我从未杀过人。我连红云是谁都不清楚,我为何要杀她?至于其他人,我更是闻所未闻。大人,还望您仔细调查,还我一个青白。”
应青云直直逼视着他,眼神冷厉如刀,“那本官问你,商会第二天,你自称出门采药,结果回来后却换了一套衣服,还将衣服直接丢掉,这是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