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墨解释道:“我采药的时候衣服被刮破了很大的口子,犯不着缝补了,便扔了,采药损坏衣服是常事,所以我会随身带着一套新衣,免得衣衫不整地出入城门,大人,这不奇怪吧?”
应青云点点头,“不奇怪,但你当天穿出去的鞋子呢?难道也丢了?”
楚墨无辜地眨眨眼,“鞋子自然不会丢,我穿了回去,在我家里啊。”
“我们已经去过你家,你那天穿的鞋子不见了,你怎么解释?”
楚墨惊讶,“不见了?不可能啊,好好的鞋子怎么可能不见了呢,我当天明明穿回家了啊。”
看他满脸无辜的样子,应青云“呵”了一声,“你不知道?那我来告诉你鞋子哪去了!当天你在破庙中杀了人,血迹溅了满身都是,所以当场换了身新衣,旧衣直接扔掉,而鞋子直接扔掉会引起怀疑,你便穿了回家,因为鞋子是纯黑色,就算沾了血迹不仔细看也看不出来,但一直放在那迟早会被你家老仆发现,所以你故意让她不要刷鞋子,第二天出门的时候带走了鞋子,借机扔掉。”
“什么破庙?什么血迹?”楚墨茫然又无助,同时伴随着被误会的委屈,“大人,你说的这些我半分不知情,我不明白好好的怎么就都落在了我的身上,那天我真的是去采药了,回来的时候采了一整背篓的药呢,哪来的什么杀人?大人,为何你非要将罪名往我的身上安呢?”
应青云微微一笑,却笑得很是冷肃,“你不承认,好,那你能解释解释为什么你的马车里会有个暗格,暗格中会有一把砍刀吗?你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你的马车里有暗格,也不知道暗格里有刀。”
说着,他将那把刀摆到楚墨跟前,让他看清楚。
楚墨瞳孔一缩,快速地低下头,似乎是在仔细地观察面前的刀,过了一会才抬头,说道:“这刀的确是我的,因为我经常出入深山采药,山上猛兽众多,我怕会遇到野兽,所以带着把刀防身。”
“且不说你熟知山上的路况根本不会往有野兽的地方采药,而你采药时随身带着镰刀和柴刀,这两样还不够防身?为何还要特意再带一把刀?不嫌累赘么!”
应青云重重拍了一下桌子,突然提高了音量:“既然是为防身,又为何要那么隐秘地藏起来!而你刀柄的凹槽中,又为何会有血!”
楚墨的头垂得更低了,眼睛死死盯在那把刀上,似乎是被他的语气吓到一般,“我多带把刀就感觉多一分安全,相比于累赘,安全才是最重要的,至于藏起来,我只是怕这刀太过锋利,随意放在马车里怕会无意中伤人,所以才放到了暗格里,至于大人您说的血,是因为偶尔在山上遇到野兔等物,想打打牙祭,用了这刀,这才沾上了血。”
在这个时代,没有高科技分析仪器,仅凭这么一点粉末溶于水中,能看出是血就不错了,自然辨别不了是人血还是动物血,楚墨懂医,自然知道这一点。
这话说的合情合理合乎逻辑,谁也无法反驳。
吴为听得牙痒,这人到现在还在狡辩,可惜大人不让刑讯逼供,不然非让他尝尝厉害,看他还嘴硬不。
第28章
应青云倒没有吴为这么生气, 脸上的表情依旧从容,他淡淡问:“这么说,你坚决不承认自己杀害了那些青楼女子?”
“当然,我为何要杀害那些青楼女子?虽然我爹曾经因为一个青楼女子伤害了我母亲, 但都过了许多年了, 我爹也死了, 难道我还会因为这个就记恨上青楼女子吗?”
应青云笑笑,“的确, 若只因为这个, 确实不至于。但是――如果你的母亲恨这种女人入骨,天天在你耳边诅咒她们去死,让你一定要报仇,你还不恨吗?”
楚墨瞳孔微缩, 垂在身侧的手几不可查地攥了起来,嘴角扯了扯,“大人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应青云的眼神锐利地直视着他,一字一顿道:“又如果, 当年那个青楼出身的女子, 她不光想害你母亲, 她甚至还残忍地给你下了药, 让你一辈子再也无法人道,这辈子都无法拥有自己的孩子,更无缘继承家业,无论怎么医治都看不到希望, 你还能不恨吗?!”
除了封上上,在场的人全部哗然变色, 惊讶地望着楚墨。
楚墨猛然抬头,嘴角的那抹笑意突然间消失,像是阴云覆盖了天空,他的脸色彻底沉郁,阴沉的视线直直地朝应青云摄去。
这样的表情和他一贯展示给人的样子完全不同,再不复翩翩公子模样,像是突然剥去了和善的外皮,露出人皮下真实的样子,阴沉、摄人、可怕,让人有种毛骨悚然之感。
吴为等人都被他这样的突变吓了一跳。
封上上却是松了一口气,变态的外表再和善也是伪装,只要准确找到变态的死穴,再坚硬美丽的外壳也挡不住内里的脆弱,死穴一旦被戳中,那便是破案的突破口。
现在,他们,找到了他的死穴!
作为在场唯一一个女子,尤其还是年轻漂亮的女子,她有义不容辞的义务重击这个死穴,拉大突破口,所以她决定适时地给他补上一刀,于是――
她露出鄙夷的神色看着楚墨,像是在看什么恶心的东西般,捂着嘴十分做作地说道:“啊――原来你不能人道啊!怪不得这么大年纪了也不娶媳妇呢,大家都说你洁身自好,谁能想到是因为你无能呢,不过也是,你这样的娶了媳妇也只能看不能碰,多糟蹋人,咱们女人啊,可不能嫁给这种中看不中用的男人,不然一辈子就毁了。”
应青云:.......
吴为等人:过分了啊!简直比要了男人的命都狠。
果然,楚墨的额角青筋直跳,脸色阴沉的像是能滴出水一般,一双阴狠的眸子从应青云转移到封上上身上,被他这么毒蛇般地盯着,胆子小一点的能被吓哭。
但封上上像是没看见这样的眼神一般,下一秒又露出同情怜悯的神情,道:“哎,不过也不能怪你,你也不想不能人道是吧,想想你也怪可怜的,经此一遭,以后全县全府乃至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不能人道,以后出去可怎么见人哟~之前喜欢你的姑娘们要是知道你不能人道,以后肯定恨不得离你远远的,看到你就觉得恶心,还有啊,老百姓们就喜欢嚼舌根,从此以后你走到哪里都要被人说不能人道,这样的日子真是想想都要命哦,要是我我这辈子都不想出门。”
她这么左一句不能人道,右一句不能人道,满脸的可怜同情,顿时像是一把尖刀狠狠地戳进心脏里,鲜血淋漓。其他人听着都替楚墨难受,这简直是要了男人的命了!
在场所有的男人此刻都只有一个念头――以后千万不能得罪封姑娘,不然她那张嘴能诛心杀人!
死死捂了多年的秘密被戳破,还被一个女人一句句地当众侮辱,是个人都不能忍,更何况心理本就不正常的变态呢,变态要是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他就不会成为变态杀人犯了。
楚墨的理智再也维持不住,他的眼睛红的滴血,像是野兽盯上猎物一般死死地盯着封上上,“贱女人,你这个贱女人!你该死――”
“呀,你这样子好吓人哦,你杀那些青楼女子的时候是不是就是这么凶的样子?”封上上缩了缩脖子,害怕般地往应青云身后缩去,只露出一个脑袋来。
应青云回头看了眼她,无奈地摇了摇头。
封上上怯怯又无辜地看着楚墨道:“你要怪就怪那个让你不能人道的女人好了,你杀其他姑娘干什么,她们又没害你,她们都是无辜的!你不能因为自己有残缺就把账算在所有青楼女子身上吧。”
“你闭嘴――”楚墨大喝一声,像是一头失了智的野兽,只剩下宣泄的本能,“她们都该死!这些女人没一个好东西!她们天生就是贱,她们不配活在这个世上――”
封上上从应青云身后走出来,“所以你终于肯承认是你杀了她们?”
也许是清楚自己接下来要面临的处境比死还让人不能忍受,楚墨突然呵呵笑了起来,笑的让人头皮发麻。
他笑了好一会才停下来,然后将身上所有的伪装和抵抗都撤了去,也将他最真实的面目露了出来,“对,是我杀的,我要杀死这些勾引男人的贱女人,让她们再也不能去害别人!”
封上上默默地叹了口气,再默默地退开,接下来就没她什么事了。
应青云问道:“你一共杀了多少人?”
提起这个,楚墨的情绪立马好转起来,重新笑了起来,“九个。”
“最早的一个是谁?”
“第一个啊......”楚墨嘴角勾起,摇了摇头,“叫小桃儿,是万春楼里有名的头牌呢,可惜啊.......”
应青云:“可惜什么?”
“可惜是个蠢货。”楚墨弹了弹衣摆,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摆了个最放松的姿势,吴为正要动手让他跪好,却被应青云抬手阻止了。
见此,楚墨笑意加深,手肘杵在膝头,以手支头,嘴角挑起一个嗜血的笑意:“那时我去参加商会,会上有个药材商与我相谈甚欢,他从青楼里赎了个□□,要带回家当姨娘,那贱人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在桌上不停地撒娇卖痴,真是让人倒尽了胃口,偏偏还觉得自己魅力无边,趁着我去如厕的时候偷偷跟出来,想要勾搭我,嗤――吃着碗里的还看着锅里的,这样的女人活在世上就是浪费粮食,所以我就顺着她的意思答应下来,让她晚上偷偷跑来找我,等风头过去了就娶她为妻,结果这女人是真的蠢,竟然就这么信了,大晚上真的偷跑出来找我了。”
应青云:“然后呢?”
“然后你们不是都知道了?”楚墨摊了摊手,显得很是愉悦,“这种罪孽深重的女人在菩萨面前忏悔地死去才是她最好的归宿。”
在场所有人都忍不住骂了一句“疯子”。
他的确是一个疯子,一个五年间连杀九人的疯子。杀人在他眼里不是罪恶,反而变成了赎罪,他在杀人中寻找快感,让杀人变成了一场快乐的游戏。
案件真相大白,九具尸骨都是青楼妓子,她们被赎走后都去参加了商会,在商会上被楚墨相中,楚墨先是在这些女子面前状似无意实则有意地展示了他的相貌财富以及无妻无妾的优点,吸引住这些女子的眼球后,提前离席,再从后门偷偷进入庄子,在女眷的更衣区制造偶遇,表达自己对对方的一见倾心,表示愿意带对方回家,一辈子只疼爱她一人。如此优秀的男人看上了自己,这些女子轻易便迷失了自我,最终心甘情愿地跟他走,然后在满心欢喜中陷入这辈子最黑暗的地狱。
而红云,自以为她是楚墨心中的特殊,却不知她只是他众多猎物中的一个罢了。
――――
案子正式告破,连续忙碌了多天的衙役们欢呼雀跃,一个个虽然面色疲倦,但眼神中满含兴奋,这是他们在衙门当差以来破的最大的案子,他们从前可都是来一天混一天,哪能想到有本事亲手抓到这样凶残的杀人犯呢。
这日子真是不一样了啊。
吴为却顾不上高兴,有个问题他从刚刚审问的时候就憋在心里了,憋的难受得不行,这会儿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大人,您怎么知道楚墨当年被下了那种药,现在不能人道了呢?”当年楚家请的是江湖游医,现在压根找不到人,楚家伺候的老人都一无所知,楚墨更是没有找过任何大夫看过病,怎么可能知道这些呢。
应青云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用眼神示意他看封上上,“这个问题你该问封姑娘,她告诉我的。”
吴为疑惑地看向封上上,等着她解惑。
封上上耸了耸肩,回答道:“猜的。”
吴为一愣,眼睛都瞪大了,“猜的?封姑娘你别逗我了。”
“我可没逗你,真是猜的。”她将双手背在身后,边走边道:“当年楚墨被下药,楚家只请了江湖游医,并将病情瞒得密不透风,这说明什么?说明楚家不想让人知道楚墨得的什么病,这个病肯定难以启齿,甚至会损伤家族颜面。在楚墨离家后,楚墨他爹竟然真的不管这个儿子了,就算再不喜欢也是能为家族传宗接代的儿子,正常情况下不至于这般,这只能说明,楚墨的病让他爹决定放弃他。”
“所以我就在想,什么病会损伤颜面,必须死死捂着不让人知道呢?什么病让亲爹都能放弃不管呢?又是什么病会让楚墨二十好几的人了,不娶妻不纳妾,连个女人都不沾呢?”
说到这里,她回头一笑,看着在场的两位男士,问道:“作为男人,最损伤颜面的、难以启齿的、久久不能释怀的病还能是什么病呢?”
应青云再次轻咳一声,转头去看天边的云彩。
吴为尴尬地挠挠头,但不得不承认,也只有这样的病才能符合上述所有的猜测,他怎么就没想到呢。
不过,他还是忍不住问道:“可毕竟是你的猜测,万一猜错了怎么办?”
“错了就错了嘛。”封上上毫不在意,“我就是试探一下,能戳中他死穴最好,戳不中也还有其他办法,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只要我们查下去,肯定能抓到他作案的证据,最不济还有一个办法:只要我们派人盯着他,迟早也能抓他个现行,因为他是个心理变态,他是控制不住自己下半辈子不杀人的。”
吴为不禁对封上上佩服得五体投地。
解释完毕,封上上抬头看了看天色,连忙对应青云道:“大人,暂时没什么事了,我先去饭堂了啊。”
“嗯?”应青云也抬头看了看天色,提醒道:“还没到饭点。”
“就是要早点去,迟了就来不及了。”封上上摆摆手,急急忙忙跑了。
吴为道:“封姑娘估计是饿了,想早点去等饭吃吧。”
云泽一脸不可置信地咧咧嘴,“也不用这么积极吧,方厨娘的饭她还没吃够啊,我都快吃吐了。”
同样快吃吐了的吴为不由感慨:“封姑娘不挑食,真好养活。”
云泽轻哼一声,忍不住抱怨:“什么时候能换换花样啊~”
吴为郁闷地小声嘀咕:“你才吃了多久啊,我们都吃了好几年同样的菜了。”
“嘶――”云泽感觉牙都疼了,“你们就没想过换个厨娘?!天天就那几样菜来回做,再好吃也吃不下去了啊。”
吴为叹了口气,小声道:“方厨娘是当初咱们衙门里的一个衙役的娘,那衙役在一次办差中死了,方厨娘早年丧夫,就这么一个独苗苗还死了,当时差点跟着去了,是我们硬劝才劝下来的,后来兄弟们可怜她,想着不能让她一个人这么过日子,就让她来衙门做饭,好歹有活下去的动力了。”
云泽没想到是这样,嘴里的抱怨一下子咽了下去。
应青云道:“云泽,慎言,以后不要再抱怨饭菜之事。”
云泽连忙点头道:“我知道了,再也不提了。”
第29章
这一边, 作为吴为口中“不挑食好养活”的封上上,一溜烟跑到后厨,恰好见到方厨娘带着小丫头出门,看样子正是去买菜, 不由松了口气。
幸好她赶上了, 不然今天中午又要吃同样的菜了, 第一天是那些菜,现在还是那些菜, 她都快吃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