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怜惜地道:“好好,我多跟他说说,好孩子,你好好的。”
封上上朝村长点点头,转头往门外走去,看都没看哭着呼唤她的封氏,从今往后,她和封氏也没任何关系了,封氏再嫁之时带着原主一起嫁的这份恩情,耗完了。
至于封天保,临走前他那不甘愤恨的眼神她看的一清二楚,她不信他会就这么算了,她敢肯定,封天保一定会来衙门告她,理由就是她殴打父母,有违孝悌。
大魏朝崇尚孝道,讲究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不孝之人甚至连官都无法当,子女若是不孝,告到衙门,重则牢狱之灾,轻则板子伺候。
封天保抓住了她的这个把柄,一定不会轻易放过。
毕竟,她也是真的动手了。
接下来,她奉陪便是。
再次回到县城,刚好午时,正是饭点,现在回去吃饭老太太肯定要问,她不想把这些糟心事讲给老人家听,让她跟着一起生气。
不能回家,想了想,她直接往衙门走。
这个点正是衙门开饭的点,一进去,就见大家正坐在位子上吃饭,云泽看到她来了,忙站起来招手,“上上你一上午没见人跑哪去了?我还准备吃完饭去找你问问呢。”
封上上笑笑,走过去坐下,随口道:“没什么,就解决点私事。”
“没事就好,快吃饭。”云泽道。
封上上“嗯”了一声,坐下,头一偏,恰好对上应青云的视线。
她下意识想像往常一样对他笑笑,但突然想到不久前她才在他面前怒而离去,今天就笑脸相迎有点显得太没骨气了,再加上过不久也许就要在公堂上与他相见,到时他是官她是民,想想就挺尴尬,干脆移开视线,什么都没说,埋头吃饭。
应青云拿筷子的手紧了紧,垂下眼眸。
景皓一边吃饭一边对她道:“你下午快来帮忙,我写了一上午字,手都快酸死了,轮到你了。”
封上上:“我不去,我是仵作,又不是文书。”
“嘿,我也不是文书啊,我可是巡检大人,我被抓来当文书的时候说什么了吗?我没有。”
“那我又没有被人抓去当文书。”
景皓一瞪眼,转眼去看应青云,“下午把她抓去,让我歇一歇,不然我罢工不干了。”
应青云没看他,只淡淡道:“你爹给我来信了,问我你在这里的表现。”
一句话,景皓瞬间蔫了。
封上上差点喷笑,默默欣赏着他蔫哒哒的模样,一直等到吃完饭,这才道:“你真想我帮你啊?”
景皓瞬间提起精神,眼巴巴地看着他。
“想我帮你也不是不行,这样,你答应我个条件我就帮你。”
“你说,只要不违背我的原则。”
“听说你马术很好,你教我骑马,我就帮你,怎么样?”来到这里之后,她最不习惯的除了通信不便就是交通工具落后,老百姓出门全靠走,脚底老茧都走出来了,有钱点的坐轿子,但轿子的速度真是慢的可以,遇到急事很耽误事。
唯一快点的便是骑马,骑良驹可日行千里,要是学会骑马,很多事情都很方便。
衙役们大多数都会骑马,但男女有别,大多衙役都有家室,教自己一个姑娘家骑马不太合适,没成家的吧就六子和云泽,但这两人可是她家老太太看好的孙女婿人选,天天盯着呢,她要是敢让他们教自己,那老太太估计就要给她准备嫁妆了。
想来想去,就景皓不错。
景皓一听这话,想都没想就答应了,“我还以为多为难的事情呢,这太简单了,只要你接下来几天帮我把写文书的活干了,我就教你骑马,保证让你马术精湛,别人望尘莫及。”
“行,那就这么说定了。”两人一锤定音。
景皓又抖擞起来了,得意地看着应青云道:“你也听到了,我已经是你家小仵作的师傅了,徒儿帮师傅干活那可是天经地义的事,你这个县令大人也不能多说什么,所以你可不能跟我爹说我懒。”
应青云抿直嘴角,视线投向封上上,但她已转身朝外走去。
他垂下眼眸,顿了片刻也迈开步子走出饭堂,朝前衙而去,算是默认了景皓的话。
下午,封上上代替景皓写文书,应青云问询,她在一旁记录,两人配合起来倒是比景皓在的时候还快。
一直忙到酋时三刻,天色渐晚,最后一位来登记的货郎也拿到了文书令牌,他高兴地摸了又摸,对着应青云感谢道:“多谢大人,大人实在是好官,草民早就想有个代表身份的令牌了,免的什么不知道从哪窜出来的阿猫阿狗也来搅合生意,没想到今儿个还真拿到令牌了。”
应青云眉梢微提,听出他话中一丝不对,问道:“你话中何意?”
货郎一愣,以为是自己说的话惹知县大人不悦了,慌忙道歉找补:“草民没什么意思,就是随口那么一抱怨,没别的意思,大人别跟草民一般见识。”
“本官并未生气,只是听你说有人抢你生意?你说说具体怎么回事?”
见他真的没生气,货郎松了口气,解释道:“咱们货郎都有自己的卖货范围,不会跑到别人做生意的村子去卖货,免得同行间生矛盾闹出事来,这么些年也都好好的,但前段时间我就在我经常卖货的村子里看到过个陌生货郎,也不知道哪来的,我也不认识,竟然跑到我这里来卖货,我都气坏了。”
应青云眸色一凛,急问:“哪个村子?什么时候?”
“就骡下村,大概是半个月前看到过一次。”
封上上也是心脏重重一跳,当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骡下村,不就是黄芽儿的村子嘛!
“你看见那个货郎长什么样了么?当时是什么个情景,一一说来!”应青云道。
货郎不明白这事情怎么引起知县大人这么大的反应,但他不敢问,只老老实实回答:“那天我去骡下村卖货,结果走在路上,恰好看到另一个货郎迎面走来,那人看到我立马低下头,加快步子走了,明显是心虚,我当时就觉得他肯定是抢了我的生意,毕竟那条路也就通骡下村,他肯定是从骡下村来的,我气得不行,但也只好拐个方向去另一个村子,骡下村的人肯定都买过东西了,我去了也卖不出去,白跑一趟。”
“那人是不是戴着帽子?”
货郎点头,“对对对,的确戴着顶大帽子,脸都看不到了。”
帽子,看来就是拐走黄芽儿的人.......应青云眸子一凝:“那人长什么样子?”
货郎为难地挠挠头,“那人看身形像是三十多岁,个子不高,比我瘦一点,但长相我说不上来,当时就迎面看了这么一眼,我没在意,而且他又遮着脸,压根看不清.......”
封上上急道:“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那人就没有什么特征之类的?”
“特征......”货郎努力回想,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睛一瞪,“草民想起了一点,但也不算是特征吧......”
“你说便是。”
“那人有点驼背,走路还外八字。”
驼背,走路外八字,这特征很多人都有,干多了农活的汉子,被担子压弯了背脊的比比皆是,外八字的人就更多了,身上同时拥有这两点的男人,着实不少。光凭这特征,真的很难从人海中找出那人来。
但不论怎么说,总算是多了一点线索。
封上上和应青云都很高兴,两人下意识便对视了一眼,封上上眨了眨眼,率先收回目光,将这些信息记录下来。
应青云抿抿唇,又问货郎:“还有别的特殊之处么?”
货郎摇摇头,其他的真的想不起来了。
不过,今天也算是有收获,又多知道了一个关于那人贩子的信息。
应青云叫来景皓,将这些信息告诉他,让他的人在巡逻的时候着重注意这一点,但凡发现驼背又外八字的男人便带回来,同时再派人去崇明山一代巡查,看看有没有符合此特征的男人。
第53章
驼背加走路外八的男人随便一个村都能拎出来几个, 想要凭此找到一个人不是容易的事,更何况,在特意控制下,人是可以改变自己的走路习惯的。
不过, 人暂时没找到, 县衙的鼓倒是先被敲响了。
鼓声响起, 衙门里的人同时抬起头,心里不约而同咯噔一下, 直接敲鼓, 这是有大冤屈啊。
差役从外跑进来,抱着拳,头也不抬地对应青云禀报道:“大人,外面来了一对夫妻, 说要状告自己女儿不孝,对父母动手。”
“竟然还有这种女儿,这也太不是人了吧!”云泽嘀咕道,满脸鄙夷。
应青云瞥他一眼,眼里带着一丝严厉, “云泽, 还没有了解事情的经过, 不要轻易评判他人。”
云泽懊恼地垂下头, “知道了少爷。”
应青云对差役道:“将人带到公堂,即刻审理。”
差役却没有急着走,反而一脸的犹豫,似乎是有什么为难的事。
应青云提起眉梢, “还有何事?有话直说。”
差役一脸复杂地看向在一旁书案上埋头写字的封上上,支支吾吾道:“那人, 那人要告的是......是.......”
差役没说出来,封上上写完最后一个字,搁了笔,从座位上站起来,淡淡道:“是我是吧?”
差役点点头。
云泽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不孝女是你?”
应青云神情微变,眼神直直投向她,“怎么回事?”
封上上朝他拱拱手,“大人,来的人应该是我的继父,前几日我与他的确动了手。”
看她脸上波澜不惊的样子,似乎早有预料,应青云皱了下眉,没急着开堂,而是问:“到底怎么回事?你与我细说清楚。”
封上上与他对视几秒,看清他眼里掩藏不住的关心和那一丝担忧,心里那点子对他的气便彻底消散了,其实他也没错,也没谁规定自己喜欢对方,对方就要喜欢自己,人家也有拒绝的权力嘛。
大不了之后她再接再厉便是,就不信拿不下他。
心里这么想着,封上上和他细说了自己与封天保这次发生的冲突,然后道:“大人,我的确是冲动了,与他动手很多人都看见了,我赖不掉,也没打算赖,大人你该怎么判就怎么判,我都接受。”
应青云定定看着她,良久没说话。
封上上笑笑,转身朝堂外走去,她现在也算是被告人了,待会也得上堂接受审问呢。
应青云升了堂,就见公堂中央跪了两人,一男一女,三十多岁,女人清瘦胆怯,唯唯诺诺不敢抬头,男人身材魁梧高大,满脸横肉,一看便知很不好惹,但此刻他的一边脸红肿青紫如猪头,让他看起来显得有些滑稽。
应青云已经知道这两人身份,也知道这两人来的目的,但还是开口问道:“你们有何冤屈,细细道来。”
“大人,您看看我这脸上的伤,背后还有一大片呢,我婆娘身上也伤了,这些伤都是我那不孝女干的,她对我们向来心存不满,甚至不愿意跟我们住在一起,昨日竟然还跑回来对我们两人动手!我们二人教养了她一场,结果就换来了这么一个下场!”封天保一脸悲愤。
要不是衙门众人刚刚听了封上上的解释,他们还真的会被这人的说辞给说动,跟着一起骂这不孝女儿,但知道这中间是怎么回事,他们只能说,这男人避重就轻是一把好手。
应青云面无表情,“你女儿为何突然要跑回家对你们动手?”
封天保吸吸鼻子,仿佛受了多大的误解般,“我这女儿今年都快二十了,二十岁的姑娘还待嫁闺中,我与她娘天天操心得睡不着觉,就想着给她找个如意的,前几天我给她看中了一个,想要把她婚事定下来,哪想到她不满意那人,觉得是我故意害她,就跑回家来大吵大闹,把家里人都打了一遍,大人不知,我这姑娘天生力气大,就连我也比不得她,所以就只能硬生生地被她给打了,大人,我也不想跟女儿对簿公堂,但她实在是太不孝了,我们已经管不了她了,还望大人给教教她。”
瞧瞧,这人多会颠倒黑白指鹿为马,说的跟自己都是为了封上上着想一般,这要是不知道情况的人,绝对要为他的一腔慈父心肠感动。
公堂外远远站着不少看热闹的老百姓,此刻听到他说的话,纷纷对着封上上责骂起来,骂她白眼狼,骂她不是人,还有人说要把这样的不孝子沉塘。
应青云一拍惊堂木,眸色扫过听审的老百姓,厉声道:“肃静!”
外面议论纷纷的老百姓这才渐渐闭嘴。
应青云将视线重新投向封天保,说道:“听闻你是继父。”这句话是问句,但他的语气却是肯定句。
封天保咬了咬牙,知道这事情瞒不住,便大大方方地承认:“是,我的确是继父,我与她娘是半路夫妻,我娶她娘的时候那丫头才六岁,我看她可怜,便允许她娘带着她一起嫁来,从此供她吃供她喝,把她养大成人,我虽不是她亲父,但却坐了一个父亲该做的,可没想到这丫头一心觉得我要害她,做什么都是错的,早知道她不愿意让我插手她的婚事,我就不管了。”他一脸悔恨懊恼的样子。
应青云看了他几眼,吩咐差役将封上上带上来。
封上上走上公堂,在堂前跪下,看都没看封天保和封氏,倒是封氏不停地拿眼瞟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应青云问道:“封上上,你爹娘状告你殴打父母,可有此事?”
封上上点头,“昨日确实与他们发生了冲突,但我并没有殴打他们,是他先要来扇我的脸我才回手的,而且,我与这两然早就断绝了关系,但此人却背着我收了一个混混二十两银子,要将我嫁给这人,明显居心不良,我一时气不过找他们理论,从而发生的冲突,此事许多村民都知晓,大人可以找他们了解情况。”
封天保急忙道:“大人,我们都是为了她好,那人家里有钱,手里还有产业,长的也不算丑,二十岁能找到这样的人已经很不错了,我觉得不能太挑,就想替她定下来,至于二十两的银子,我承认我是要的多了点,但我想的是等她出嫁的时候把这钱给她,让她压箱底,以后有个保障,可哪想到,她一心觉得我害她,还对我们动手。”
为了增加可信性,他还拉了拉封氏,“她娘,你说是不是?你是她亲娘,你总不能害她。”
封上上攥着衣角,头都不敢抬起来,支支吾吾几不可闻地道:“是。”
封上上都要气笑了,她第一次知道封天保这人口才如此了得,当个杀猪匠真是屈才了,他该去当个状师的。
“大人,我六岁来到封家,一来他便不喜我,他自己的亲生儿女每日吃喝玩乐便成,而我,却要每日干家务活,还要跟着他们下地干农活,要是敢歇一会,他便沉脸。不光如此,我还不能进房间睡,我从六岁开始便睡在家里的柴房里,地上一张破布便是床,连个被子都没有,就这么睡了十几年;我还没权利上桌吃饭,也没权利跟他们吃一样的饭,每日只能吃他们吃剩下的菜汤,饿了只能喝水,试问大人,这样的人会有好心替我找好人家,还帮我要嫁妆钱?有这好事他不给他亲生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