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千觉得自己好像控制不住一些想法，它野蛮地滋生在她的脑海里。
哪天周汐都说了些什么？她说她和方释舟从小一起长大，了解他的一切，她说自己和方释舟不合适，她说自己帮不上方释舟，话很尖锐，那时候自己也怼回去了，但她一直忽略了自己心里的自卑和在意，她怎么可能听着这些话无动于衷呢，她怎么可能会不多想呢，只是她好像为了保护自己，自动将这些话从记忆里隐去了。
方释舟看出了路千的异样，手伸过不宽的餐桌，抚上她的眼角：“难过就告诉我。”
路千漆黑的眸子映出方释舟忧心的脸，餐厅里只有幽幽几盏灯，却照得他发亮，每一处都是那样的好看，路千想起了中学的那个午后，她看到他被沐浴在夕阳的光线里，那一刻她便知道自己沦陷了，但她却从未鼓起勇气靠近过他，所以他们错过了很长的一段时光。
她定定地看着杯子里的红色液体，声音带点沙哑：“方释舟，如果我那个时候勇敢点就好了，我也可以有很长时间去了解你，我也可以让自己变得更好，也许就不会有人说我们不合适。”
方释舟就知道，路千没有不在意周汐那些话，理解和释怀从来不是一件事，他的小傻猫又在钻牛角尖，如果他今天不问，往后的某个时刻，路千也许会自我折磨很久之后，才告诉他。
“傻瓜，如果你是不够勇敢，那我就是蠢。”方释舟笑着刮了下路千的鼻尖。
路千觉得自己脑子有点晕，也有点乱，理不清方释舟为什么说他自己蠢：“为什么啊？”
“我说过，高三那会儿我就一直看着你，却从来没意识到这代表着什么。如果我够聪明，也不会现在才有女朋友。”方释舟将路千的手握在手心，“千千，不要被困在以前，这不是你说的吗？我从来不觉得我们不合适，我只知道，我只喜欢你，如果你还是难过，我就每天和你说。”
每天说，她哪里受得了，会羞死的，路千顶着晕乎乎的脑袋想。
饭后，方释舟在厨房洗碗，路千到阳台上透气。晚上晴朗的夜空万里无云，月亮也清楚地挂在天边，只有一点微风拂过，路千靠在阳台上发呆，却感觉脑袋越来越沉，头疼得紧。她回到屋里，躺到沙发上，听见厨房里的水声还没停，又向厨房走去。
方释舟将盘子放到架子上，用干布擦手，突然被人从后面抱住，他转身就看见了一只小醉猫，身上还带着点凉意，大概是去阳台吹了会风，醉意就更浓了，他无奈地抱紧怀里的人：“千千，有没有哪里难受？”
路千已经迷迷糊糊了，她的思维停留在吃饭的时候，方释舟说只喜欢她的时候，可是过去的回忆也不停闪现在眼前，她一时分不清自己是在哪，现在的自己和过去的自己，哪个才是幻觉。
路千推开方释舟，打量他一番：“我知道你。”
“什么？”方释舟被路千的一推推懵了，也不知道她说的话什么意思。
“你是那个第一名，在国旗下演讲的学生代表，我知道你，我们班的学习委员。”
这下方释舟才明白，路千这是喝醉了，以为自己还在上学的时候，而他是那个她暗恋的人，接下来怎么办，方释舟其实私心想知道路千会对他说什么。
“是我，路千同学。”他凑过去对她邪魅一笑，热气呼在她的脸上。
路千立刻瞪大了眼睛，用手捂住了口鼻，向后退一步，然后又转身用手捂住整张脸，她觉得自己快疯了，她刚刚居然和方释舟说话了，方释舟还对她笑了，这是怎么回事，她一点都没办法思考，是不是她在做梦？于是她又转回身，对方还在微笑着看她，她确定了这一定是梦，梦都是没有道理的。
“你怎么对谁都这样啊？”路千想到方释舟总是对那些女生来者不拒，“班里好多女生喜欢你，她们可以和你玩，还能和你开开玩笑，可是我不行，其实我好羡慕。”
“我和她们什么都没有，你为什么不行呢？”
路千一愣，一些不好的事情浮现在她脑海：“我…我害怕，害怕你不喜欢我，他们都不喜欢我…可是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啊，他们为什么觉得我坏啊？”她的眼里溢满悲伤。
“你很好，千千，你很好。”方释舟看不得她这样的眼神，将她搂进怀里。
这个拥抱好暖，路千心想，她永远记得窗外蓝天下的那一幕：“方释舟你更好，那天你帮了我，只有你帮过我，你救了我。”她再次推开方释舟的拥抱，盯着他的脸，然后越看越觉得不对劲，他什么时候那么高了，难道自己变矮了吗？
“你怎么那么高了？”
方释舟怔忡，路千的思维太跳了，他跟不上。
“一定是地方不对。”路千自言自语，环视了一圈，发现了外面的阳台，将方释舟拉过去，方释舟也很听话地任她摆布，被她按在阳台的窗前，眼前的一幕和记忆里的画面重合：“这就对了，但怎么是黑天啊。”
方释舟听不清路千的自言自语：“千千，你说什么？”
路千看他：“你记得吗，你帮了我，我的书包就是你拿回来的，当时就在那。”她的手指向窗外一指，“嗯？怎么没有钩子。”
方释舟又明白了，路千现在是在重演自己帮她的那一幕，他忽然“计”上心头：“我记得，我帮你拿回了书包，所以你要怎么感谢我呢？”
“啊？”路千被他的问题困扰住了，“哦，是…确实应该…应该要感谢你的。谢谢你。”
“就这样吗？”方释舟又邪魅一笑。
路千看呆了，不自觉地点点头：“那…不然的话，要怎么样？”
“你当我的女朋友怎么样？”
路千的脑子这会儿是真的宕机了，她再次相信这是梦。但她又记得，他和周汐在一起了。
“可是，周汐不是和你告白了吗？你们没有在一起吗？”
“谁告诉你我们在一起了？”
一些路千特别想遗忘的记忆又闯入她的脑海，光是回忆起来，就让她露出了痛苦的表情，她想哭，心里好酸。
路千蹲下身子，把头埋进膝盖：“他们都在说，在祝福你们，你们都没有否认…我看到你们一起出去，回来拍照的时候她挽着你…他们说你绝对不可能喜欢我这种人…他们都是混蛋…我再也不要看见他们…”
她说得断断续续，甚至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但方释舟都听明白了，他的心也好像被人拧在手里，又狠狠摔在地上，粉碎。
方释舟单膝跪在地上，将路千的脸从膝盖里抬起来，她的眼睛水淋淋的，眼角泛红。路千也看到了此刻的方释舟，痛苦的表情出现在他的脸上，好像那些苦楚他也在感同身受。
方释舟的额头抵上她的，然后她听见他说：“千千，不要听他们说的那些，我怎么可能不喜欢你呢，我最喜欢你，只喜欢你，你的善良、坚韧，你对我来说就是最特别的，你的一切都在吸引我，让我像是着了魔，发了疯。”
“真的吗？”路千颤抖着问。
“真的，好喜欢你。”说完，方释舟吻上路千的唇，既虔诚又珍惜。
路千觉得这个梦太美了，此时此刻，方释舟正在吻她，那触感是如此真实，又带着些许熟悉感，但她没有多想，只是沉浸在这份美好里，这个吻到后面又凶又急，方释舟在她嘴里攻城略地，她快要来不及呼吸，脚也开始发麻，果然下一秒就一个踉跄往后倒去，但是方释舟的手一直环着她，所以也跟她倒下去，他的手及时护住了她的头，两人之间留出了一些空隙。
方释舟不满足地离开路千的唇，将人抱起。路千感觉到腾空，双手立刻揽上方释舟的脖子，她晕晕乎乎的，只能靠在对方的肩上。
方释舟抱着路千走进自己的房间，将人放在床上，月光从窗外照进来，但昏暗的环境里仍是只有一丝明亮，落地窗的纱帘微微浮动，像华尔兹舞曲里翻飞的裙角，诉说着浪漫。方释舟借着这一点光，抚上路千的脸，整理她的发丝，眼前的人对他充满了魅惑力，可偏偏不自知，还在用清纯的眼睛看着他，那双好看的眼睛里全是他的倒影。他情不自禁地俯下身，靠近她的脸，他又开始吻她。
路千承受着再一次窒息般的亲吻，如果这是梦，她永远都不想醒过来，她回应着身上的人，感觉到有双手在她身上游走，她好像穿了长裙，那双手将她的裙摆都向上垒起，到大腿部分，她阻止了那双手，下一秒唇上的亲吻转移到了她的脖子上，而且有继续向下的趋势。
“方释舟，你在干什么，不能…”
方释舟从路千的脖子上抬头，表情充满诱惑地问她：“不能什么，为什么不能？”
路千脑子里乱得很，但她还觉得这是梦，还以为自己在上学的那个时候：“我们不是未成年吗？怎么能…”
这话一出，方释舟是真的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了，他差点忘了路千现在喝醉了，以为自己是个中学学生，其实他今晚本来的计划是，等路千喝了点酒，稍微有些醉意就好，趁着情浓两人就能水到渠成，但没想到路千的酒量实在不行，还喝醉了把自己当成了学生。
方释舟看着身下醉眼朦胧的人，感受想吃又不能吃的痛苦，但下一秒，他又露出狡黠的笑来：“千千，其实你喝醉了，我们早就不是学生了，而且我们已经在一起了。”
路千短暂地思考了几秒，但好像就是想不起来之前的事。
方释舟引导着她想起来：“你看看这里，是我的房间，我们同居了。”
路千闭上眼睛想了好一会儿，再睁开眼时，脸上的表情似乎明朗了些：“好像是的…”
“是啊。”方释舟又抚上她的脸，“你看今晚的月色真美，你愿意把你交给我吗？”
路千转头看了一眼窗外的月光，让人生出无限隐秘而深刻的情愫，房间里万籁俱寂，只有自己的心跳和无法压抑的爱意汹涌，她听见自己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方释舟也同样听见了，他将自己交给无垠的情海。
没有任何阻碍，肌肤相触的那一刻，路千和方释舟都打了个寒战，所有的感官在黑暗中都被无限放大，像荒芜人烟的沙漠出现的绿洲，只是按着本能去往那片诱人的世界。
路千能感觉到方释舟的气息在她身上游走，她觉得自己就像一片土壤，热流所到之处皆是繁花盛开，那种绽放的美妙如蚀心的蛊，在她心上爬过，留下一阵酥麻和奇痒。
窗外的月光吸引着潮水的涨落，不断退去又袭来的水花，泛起一颗颗晶莹的泪珠，更迭拍打在柔软的沙滩上，一艘小船被冲向岸边，又被席卷着拉远，路千觉得自己就像这船上的人，广阔的夜幕遮盖住她的眼，只有抱住怀里的人，才不会被浪打翻。
方释舟将路千的十指扣紧，可不管多紧，都无法将他心中的热意宣泄万分之一，他想要眼前这个人，完完全全属于他，却又害怕灼伤了她，小心翼翼地亲吻和安抚，两份极致情绪的对抗，让他的头皮都在发麻，却又让他爽利到了极点。
温良的月色都似乎被室内的火热灼烧起来，纱帘的华尔兹舞曲还在继续，不知今夕何夕。
……
夜半，方释舟将房间收拾干净，抱着半梦半醒的路千去浴室，水声落在浴缸里，慢慢没了声响，过了会儿，传来双脚踏入水里的水浪声。
温热的水缓解了路千全身的疲惫，背后的人拥抱着她，将热水轻轻淋上她的肩头，循环往复，细长的手指抚摸着她的皮肤，又抚过她的脸颊，涔涔的汗珠顺着指尖滑落入水。
直到热水渐渐变冷，方释舟才将已经睡着的路千从浴缸里抱起，擦干两人身上的水，抱着人赤裸地睡进被窝，将被角掖好才沉沉睡去。
这天晚上方释舟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他还是孩子的模样，他的父母一个接一个从房子里搬走，他多么希望他们能回头看他一眼，但是什么都没有，一声门锁落下的声音，像是某种宣判，外面下起了大雨，他跑去阳台，想看父母的背影，却看到了一个打着伞的小女孩，她抱着怀里的小狗，大雨淋湿了她的衣服，她却还是把伞遮在小狗的身上，他认出来了，那是十七岁的路千，他和她隔着雨幕都在望着对方。
其实他从未和十七岁的路千对望过，但不知道为什么，梦里的他觉得这一刻太熟悉了，就好像有一个平行世界，那个世界的他在年少时就和路千这样对望着，青涩的情愫疯狂滋长，在这个只有雨声的时刻，只有心跳与其共鸣。
第32章 如果命运可以被分担
路千打着哈欠去茶水间倒咖啡，刚巧碰到出来的于欢。
一个哈欠还没打完整，路千就被于欢抓住了手臂，一脸疑云地上看下看，全方位观察，路千手里的茶杯都差点没拿稳。
“你不对劲。”于欢玩味儿十足地开口。
路千心里一虚，也顾不上打哈欠了，推开茶水间的门进去：“啊？没有什么不对劲啊。”
于欢跟着也走进茶水间，看路千将杯子放在咖啡机下面，点了下按钮，但咖啡机并没有运转，路千一边注意于欢的动静，一边检查咖啡机。
于欢在另一边看不下去，指着咖啡机发红光的地方：“宝，没咖啡豆了。”
“哦，我去找人事。”
路千说完就想逃走，却被身手更快的于欢拉住了，对方放下手里的茶杯，将她拉到茶水间隐秘一点的角落，说话前又看了下四周，确定没人才开口。
“你和方释舟…那啥了？”
路千不知道于欢是怎么猜到的，虽然她不觉得这件事说出来有什么关系，但她知道以于欢的性格，必然会追问她更多，她可不敢再回忆昨晚的细节，脑子里的画面就差自动打码了。
“我…”路千犹豫着。
“别想否认噢，我都看到你领子下面的草莓了，普通的蚊子可咬不出这么大个饼，也就仅次于老板画的饼吧。”于欢致命一击。
路千认输，点头示意回答，接下来也像她预料的一样，于欢非常好奇和八卦，所以她在脑海里又回忆了一遍。
其实她记得不是很顺畅，喝醉了之后记忆都是断断续续的，但不妨碍她认知自己都做了些什么，特别是最后那场情事，那会儿她已经有点清醒了，所以记得很清楚。
她又想起早上醒来的时候，方释舟问她难不难受，温热的手掌和纤长的手指帮她揉着腰，两人在被窝里没有穿衣服，差点又擦枪走火，她觉得方释舟看她的眼神都变了，变得更有占有欲，但也更温柔缱绻，时时刻刻都想跟她有肌肤接触，哪怕只是牵着手。
另一边的方释舟也正在被好友调侃，他将文件拿去给应书朗签字，一脸神清气爽的模样让对方看得牙痒痒，因为应书朗昨天加了一晚上的班。
方释舟忽略那几声“狗吠”，悠悠开口：“这种节日你加不加班有什么区别。”
应书朗被气得够呛，却也无法反驳，但是他单身贵族的荣誉感不允许他败下阵来，更着脖子乔装镇定，一副我很高贵别人高攀不起的模样。
方释舟不想再陪戏精好友演戏，拿上文件就要走，身后传来应书朗的声音：“哎，要不今天晚上带小路去见见我爸，老头子可关心着你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