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 16 章
谢婉宁尴尬地收回手,若无其事地转身,将漆盒交给了身后的玉烟。
她又瞟了一眼廊下的沈淮序,想到昨夜她被他摁在墙上,肩膀还隐隐约约地疼,打算装着没看见,走小路绕过他,她现下实在没有心情应付他。
刚一脚踏出连廊,只听“啪”的一声脆响,沈淮序甩了一下鞭子,正目光如炬地看着她。
谢婉宁无奈收回脚,转身上前,冷言冷语地道:“五表哥,你找我?”
沈淮序看着眼前这个规规矩矩向他行礼,冷漠地想要拒人千里之外的姑娘,脑海中立刻浮现出昨夜她含着眼泪,请他自重的画面来。他微微蹙眉,握紧了手里的鞭子。
谢婉宁低头行礼,瞄到沈淮序的手上缠着一块白色丝帕,丝帕上正渗出斑斑血迹来。她抬头刚想提醒一下,却见沈淮序的目光看向她的身后。
“表妹,五弟!”身后传来沈淮文的声音。
谢婉宁回头,看见沈淮文和方鸿煊正朝他们走来。
沈淮文今日约了几位同窗好友,领着方鸿煊正准备出门,正好碰到了他们。他想着这个五弟近来天天不在府里,见一面都难,遂上来打声招呼。
“五弟,今日我约了云太傅的孙子,还有工部袁大人的公子,在满香楼吃饭,走,我们一起。我都好久没和你一起喝酒了!”沈淮文上来就想拉沈淮序往外走。
谢婉宁趁乱偷偷向方鸿煊点头示意,方鸿煊也微笑着点头回应,像怀揣着同样的秘密,彼此心照不宣。
一旁的沈淮序将他们两人的互动,原原本本看在眼里,他眸色微深,侧目睨了方鸿煊一眼。对着仍喋喋不休的沈淮文道:“三哥,我今日要护送老夫人去普宁寺。”
“祖母要去普宁寺?表妹也去吗?”沈淮文扭头问谢婉宁。
谢婉宁一怔,她……还能去吗?
如果在平时,她肯定是跟去伺候的,国公府现下除了她没有别的姑娘家,作为小辈,理应陪着去的。可经过今早那番谈话,她就不太笃定了。
“自然是跟去的,五哥你自便,我们也该去松鹤堂了。”沈淮序替谢婉宁答应了,又对着谢婉宁道:“走吧,老夫人等着呢!”
谢婉宁只好辞别沈淮文和方鸿煊,跟着沈淮序走了。
“我这个五弟呀,最近这性子越发的难以捉摸了。走,方兄,怕云兄他们都已经到了!”
方鸿煊望着远去的倩影,想到了昨日在后花园的偶遇,心里暗暗心疼谢婉宁。表小姐看似得宠,背后过得却如此艰辛,连哭声都那么压抑。
他随即又想到了沈淮序,想到他抱起谢婉宁时,投来的警告眼神,仿佛夺了他心上人一样。可今日两人刚刚的情形,又像是什么都没有一样。
方鸿煊将这个心思压在了心底,无论怎么样,表小姐都不是他能肖想的人。
谢婉宁跟在沈淮序的后面,等着他来问话,直走到了松鹤堂,沈淮序都没有回头。她心里顿时有点失落,算了,今日失意的事情太多,不差这一件。
再见到老夫人时,谢婉宁已经调整好了心态,心里做好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准备。可老夫人还是一如既往地对她,没有过分热情,仿佛早上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一样。
谢婉宁心里自嘲了一句,她拿自己在这里当盘菜,殊不知人家压根不在意你这盘菜有没有上桌。
他们饭还没吃完,就有小丫鬟惊慌失措地禀报,说三公子在满香楼和威远侯二公子柳昊天打起来了。现下已经回府,马上到松鹤堂了。
谢婉宁透过窗棂,看到沈淮文眼睛乌青,嘴角还挂着血痕,正急匆匆地进了院子。后面还跟着面色凝重的方鸿煊,还有淡定从容的云弈,以及一个穿褐色长袍的公子。
三表哥跟人打架了?他那么斯文的读书人,也会跟人打架?
眼看几人进来了,谢婉宁急忙躲在了屏风后面。
沈淮文一进屋就开始哭喊道:“祖母,救救孙儿吧!”
谢婉宁:!
原来,沈淮文领着方鸿煊到了满香楼,云弈和袁文康已经到了,几人寒暄一番,便开始饮酒。
云弈自从那次和云太傅在书房密谈以后,对镇国公府关注起来。他交友广泛,京城世家子弟中没他不认识的,偏偏和镇国公府的几位公子不熟。
他辗转了解到三公子马上好要秋闱,就通过也要秋闱的袁文康,接触到了沈淮文。沈淮文心思单纯,一心读书,不似五公子沈淮序那样难对付。几次接触下来,沈淮文就将他当做了朋友。
祖父要他多接触接触国公府的人,打探些消息,还有他的婚事……听说老夫人病了,提亲恐怕要再等几日了。
酒过三巡,云弈悄声问沈淮文:“听说府上的老太君病了?我们府上还有一株百年的老山参,明日我差人送到府上去!”
“云兄有心了,祖母并无大碍,说是做梦梦到了祖父,想去寺里做做法事。”
沈淮文平时甚少喝酒,三五杯过后,他已有了醉意,说起话来都开始大舌头了。
云弈心下了然,他想趁着这个机会,再问问谢婉宁的事,忽然听到了隔壁包厢一声调笑,竟然在谈论京中女子的相貌。
几人越说越大声,渐渐传到了他们几人的耳朵里。
其中一人尖笑着说道:“要说美,你们是没有见到那位,那可真是一步三摇我见犹怜,在锦绣坊我们柳二公子见了一面,就日思夜想的,快得了相思病了。”
“是不是真的啊?柳二,你快说说是谁家的小姐?美成什么样?”一个声音洪亮的人在一旁起哄。
“可不就是镇国公府的表小姐,那日我在锦绣坊和柳二在一起,美是美,就是病歪歪的,风一吹就能倒!”一个不屑的声音道。
这时人称柳二的柳昊天说话了,“少攀扯我,大家都看了,就是个病美人。少听冯三胡说八道,爷我怎么可能害相思病,那表小姐病恹恹的,怕娶回家都养不活,谁敢娶她!”
“不过嘛,听说这病美人在床榻上别有一番滋味……”
话音刚落,在座的几人同时发出暧昧又猥琐的笑声。
云弈听到锦绣坊和病美人时,心里暗道糟了。立马看向一旁的沈淮文。
沈淮文此刻脸色铁青,一双眼睛泛着血色,他将拳头狠狠握住,一下砸在桌子上,大吼一声,就冲向了隔壁包厢。
云弈几人急忙跟了过去,隔壁包厢已经乱作一团。沈淮文平时一副文弱书生的模样,打起架来却很凶残。他将隔壁的饭桌掀了个底朝天,将柳昊天压在身下,骑在他身上,一拳一拳砸到柳二的脑袋上。
柳昊天那帮狐朋狗友们一哄而上,对着沈淮文就开始拳打脚踢。
好在云弈他们及时赶到,拉开众人,也不知道谁趁乱下的手,反正包厢里的人个个被揍得鼻青脸肿。
沈淮文将柳昊天打得连连求饶,但他仍没有停手,直揍得柳昊天出气多进气少,才罢休。
“今日的话,若敢在外说上一句,污了我镇国公府的名声,我就灭了他全家,哪个敢跟我们国公府作对,现在站起来试试!”
沈淮文说完,抹了一把鼻子上的血,拿起帕子认真擦着手,末了,眼睛扫视了一圈包厢的众人。
被沈淮文眼睛一盯,几人讪讪地低下头,不敢与之直视。
“你们几个,爷我都记下了,今后,但凡有一点风声传出,污了我们府上小姐名声的,一律按你们传出的,你们就洗好脖子候着吧!”
“呸!”沈淮文啐了一口还在地上躺着的柳昊天,“癞蛤蟆想吃天鹅人,以后见着爷躲着走,否则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沈淮文怒气冲冲地出了满香楼,云弈几人在后面叫住了他。
云弈问他回去怎么向国公爷交代,以镇国公的严厉,肯定往死里打他。云弈就提出一起同他回府,先禀明老太君,由老太君出面说服镇国公。
云弈其实是有私心的,他想趁机拉近他和国公府之间的关系。这可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所以几人便直奔松鹤堂,才有了沈淮文一进门就先哭诉,让老太君救他的命一幕。
老夫人被几人吓了一跳,看着鼻青脸肿的沈淮文,一迭声地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云弈急忙上前认错,几人避重就轻,只说是言语不和,吵嚷了起来,这才动的手。
老夫人看出了端倪,将院子里的丫鬟婆子都散了,房间里只剩下去酒楼的他们四人,还有一个冷漠地坐在一旁的沈淮序。
“三哥儿,你说,到底怎么回事,再瞒着我,就等着你老子回来打死你吧。”老夫人语气颇为严厉地问道。
沈淮文平时最怕他爹镇国公,能治得住他爹的只有祖母了,如果祖母不管他,他可真就被打残了,想起小时候被揍的画面,屁股就开始疼。
他扑通一声跪在老夫人面前,委屈地道:“这事真不能怪我,即便是父亲打死我,我也没有错。”
“那你倒是说说,你怎么就没有错了。”老夫人问。
沈淮文见屋里没有外人,便咬着牙道:“那柳二满嘴的污言秽语,竟敢……竟敢污蔑表妹,还说……还说表妹病恹恹地没人娶,孙儿气不过他们这么编排我们国公府,就将柳二打趴下了!”
“祖母,我说的都是真的,云兄和方兄也都帮孙儿揍他们了!”
“表妹只是身体弱,又不是病秧子,没人娶她,我娶!”
他话音刚落,只听屏风后面一个茶杯碎裂的声音传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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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 17 章
沈淮文英勇的一句话,瞬间引得屋内几人纷纷侧目。谢婉宁更是吓得手一抖,茶杯掉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云弈听得动静,目光越过沈淮序,看向他背后松鹤延年的曲屏,隔着间隙,隐隐约约看到一个瘦弱的青衣人影,端坐在后面。
沈淮序轻咳一声,眼神锐利地扫向云弈,然后将身子偏了偏,挡住了他探究的视线。
云弈收回目光,忽然与沈淮序四目相对,坦坦荡荡,毫无畏惧。
两人一个像是被侵犯领地的老虎,虎视眈眈暗中蓄力,随时可能亮出利爪;一个像是洞悉一切的狐狸,漂亮的皮囊下,藏着势在必得的决心。
“云兄!”一旁的方鸿煊察觉异样,轻声叫了一声云弈,打断了两人。
沈淮序目光瞟向沈淮文,眉毛一凛,拿手中的鞭子敲了一下桌面,冷哼一声,“那你应该直接打死他!他现在人呢?”
说着,他拿起鞭子,起身就要往外走。
“五哥儿,你站住!”
老夫人一看沈淮序要发怒的样子,怕他出事,急忙叫住他。
“五弟,你别去!”沈淮文立刻拉住了沈淮序。
云弈也在一旁劝道:“五公子莫动气,那柳二不足为惧,可他毕竟是威远侯的嫡次子,还是曹贵妃的外甥。”
曹贵妃宠冠六宫,又有二皇子傍身,人人避其锋芒。
沈淮序斜睨了云弈一眼,凛然道:“区区曹家……”
“老五!”老夫人立时开口打断了他,然后转头朝云弈几人道:“今日多亏了几位公子,事涉我们府中的清誉,还望几位在外能维护一二!”
云弈几人急忙应了,并保证三缄其口,这才相携着离去。
见人走远,谢婉宁眼中噙着泪水从屏风后面出来,她径直扑向老夫人,哽咽出声:“外祖母,都是宁儿的错,我不该……不该……损了国公府的名声。”
她虽不知柳二在满香楼说的什么话,但终究对她的名声有碍。女子的清誉何等重要,被人肆意编排出去,她以后还有什么脸面议亲。
沈淮文不妨谢婉宁也在这里,顿时愧疚纵生,反驳道:“表妹何错之有,都是那柳二,仗着是曹贵妃的外甥,不把我们国公府放在眼里!”
“行了,你也少说两句吧。人打也打了,接下来交给你爹去处理,我们国公府的脸面不是谁想踩就能踩的!”
老夫人又接着吩咐道:“你们几个回去收拾一下,都跟我去普
宁寺住几日,好好收收心,省得到处惹祸。”
“宁丫头,你拿上金疮药,你看三哥儿那一脸的伤……”
半个时辰后,一行人簇拥着老夫人上了马车,浩浩荡荡地朝普宁寺走去。
沈淮序骑着一匹雄奇健美的白色骏马,护在老夫人的车架旁,时不时还能听到车厢内,沈淮文疼得龇牙咧嘴的声音。
“嘶~疼疼疼~”沈淮文龇着牙说道。
谢婉宁拿着万灵膏,一边给他上药,一边说:“下次可别这么冲动了,马上要大考了,打出个好歹怎么办。”
“我怎么能眼看着外人欺负你,再说,三表哥我超能打,你是没见到,那柳二被我打成什么样了,尿都给他打出来了!”
“三表哥,你可是个读书人!”谢婉宁嗔怪道。
“我现在才发现,读书有啥用,不如拳头来得实在……”
老夫人在马车里假寐,听到这话,睁开了眼,平静地说道:“上完药了,就出去骑马,别赖在这儿说些胡话。”
沈淮文只好悻悻然地下了车。
老夫人将谢婉宁拉到身边,拍着她的手,语重心长地说:“我知道委屈你了,你“舅舅”倔强得很,我们都拿他没有办法……既然你已经知道了身世,就离你三表哥远点吧,他心实,我怕他……”
沈淮文在松鹤堂说要娶谢婉宁的时候,把众人都给惊着了。老夫人了解沈淮文的脾性,知道他就是爱打抱不平,为维护表妹随口那么一说,可她也真怕沈淮文动了那个心思,怕事情不好控制,只能在谢婉宁这里下功夫。
“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除了身份上的,祖母这里能给你的,都给你,还望你一切以大局为重!”
舅舅?谢婉宁听出老夫人故意在“舅舅”两个字上加重的语气。那种准确地传达身份定位的意图,再明白不过。
她眼眸低垂,心里将“舅舅”两个字默念了几遍,掩住情绪,将那丝不甘压在心底,温顺地回道:“宁儿什么都不要,只要外祖母健健康康的……”
老夫人将话都说到那个份上了,谢婉宁心里再有不快,也只能应下。
“我要的你们给不了,那我就自己拿回来!”
……
普宁寺的主持无尘大师,亲自出面给他们安排了院子,一行人在天黑前总算安顿了下来。
沈淮文趁着夜色,来到了沈淮序的房间。他心里还是担心今日打人的事,跟着老夫人来了普宁寺,逃过了他爹那顿打,可现在冷静下来,他开始担心明日朝堂上,会不会有人参他们一本。
“现在担心是不是有点晚了?”沈淮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