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妈妈从旁说道:“听说六小姐骑射了得,这在京都贵女中可不多见。”
老夫人轻嗤一声,“陵西民风彪悍,马氏又是小户之女,能有什么见识。”
“老夫人说的是,论教养,哪能比得上老夫人您亲自教养的,表小姐那样温柔端庄,就是不愿参与京中交际,否则早就名动京城了,就算当个王妃那也是使得的。”徐妈妈立刻附和道。
这话,让老夫人心里顿时愉悦起来,可又想到谢婉宁的身份,不自觉又叹了一口气。
这几年对外以她身子弱为由,尽量让她少抛头露面,就怕哪个眼尖的瞧出什么端倪来。眼下她已经及笄了,这婚事上,总觉得差强人意。
如果以绝后患,送她一副嫁妆,将她远远打发了去,倒是便宜。可心里还是舍不得,毕竟从小就在身边养大的嫡亲孙女。
再等等吧!
老夫人眼神瞟向马车外,看到了那个骑着高头大马,身姿挺拔,护卫着车队的沈淮序。想到老大那晚同他说的话,圣上这次怕是铁定了心,要他回宫,有立储的打算。
回宫有利有弊,一旦事成,宁丫头就是未来皇后,有儿时情分,有养育之恩,国公府往后百年无虞。
可若败了呢?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举族皆亡,何苦再搭上一个女儿家呢?
老夫人心里一时踌躇不定。
沈如歌骑着马,眼睛觑着沈淮序,心里盘算着怎么才能和他多说上几句话。
自那日偷听以后,她暗地里打探不出任何消息,下人们都道表小姐温柔端庄,很少出门。沈淮序在宫里当值,也很少住在府里。
她在普宁寺没有机会和沈淮序亲近,今日趁着骑马,正好抓住机会。她这几日大约摸清楚了沈淮序的脾性,在外人面前,他是不会为难她这个“堂妹”的。
“五哥,你这匹马,是不是你在校场比武中,拔得头筹,圣上亲赏的那匹汗血宝马啊?”
沈如歌纵马走到沈淮序身侧,母亲曾告诉过她,和人说话要投其所好,她就想借谈汗血宝马和五哥拉近关系。
她已经在脑海里预想好了沈淮序的反应,然后她再自然而然地聊起陵西的马市和马场,这些见闻他肯定想听。
可她没料到,沈淮序只是略微点了下头,压根没有打算和她深谈。
沈如歌眼神微闪,假装毫不在意,又靠近了一些。
这时,沈淮序的坐骑忽然嘶吼一声,沈如歌那匹马立刻受惊了一般,一个箭步冲了出去。
沈如歌尖叫一声,立即压低身子伏在马背上,眼中却闪过一道厉芒,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不用白不用。
她装着不会驾驭,在马上被颠得东倒西歪,吓得惊叫连连。
“救命啊,五哥,救救我!”
这一变故,来得太突然,车队立刻慌乱起来。
沈淮序没作他想,立刻驱马紧跟着沈如歌,在一旁大声教她抓紧缰绳,身子伏低。
两匹马在空旷的大道上狂奔,沈淮序靠近那匹疯马,伸出手想拉住缰绳,沈如歌却眼疾手快地抓住了他的手,趁着冲击倒向了沈淮序。
两人重心不稳,双双落马。
沈如歌跌落,却牢牢地搂住了沈淮序的脖子,两人就这样一路滚下了山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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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 26 章
谢婉宁听得惊叫声, 撩起车帘,正好看到沈如歌抱着沈淮序双双坠马,她倒吸了一口气。
车队停了下来,老夫人也下了马车, 沈淮文和谢婉宁急忙过来搀扶她, 几人朝坠马的地方走去。
早有几个眼尖的忠仆家将下到山坡下寻人,山坡有点陡峭, 下面树木茏茏, 荆棘杂草丛生, 哪里还能看到两个人的身影。
马氏在丫鬟婆子的簇拥下,站在坡上急得直哭:“我的歌儿啊, 真是要了我的命啊, 来人啊,快下去找找啊……”
二老爷沈锐骆还算镇定, 毕竟是久经官场上的人, 他立刻吩咐家仆拿绳子束在腰上下去查看。
沈淮游担忧自己的亲妹妹,仗着有点拳脚功夫, 不顾劝阻, 撩起衣摆跟着侍从也下去了。
“游哥,你别下去,你快回来……你当心点……”马氏看自己儿子不顾危险也下去了,焦急起来,一边是女儿,一边是儿子, 她谁都不想他们出事。
吵吵嚷嚷中, 老夫人一行人赶到了出事点, 她颇为嫌恶地瞥了一眼马氏, 斥责的话,在嘴边打了个转又咽了回去,看在她担心子女的份上,算了。
谢婉宁担忧地看着下面陡峭的山坡,一时无法思考。梦境中,五表哥并没有这次坠马啊?
怪只怪前世她一心只想着自己的境遇,并未留意府上其他人。或许因她并不知晓身份上的隐秘,所以未察觉沈如歌对沈淮序的心思,连他们的交集是从哪里开始的,她也一概不知。
这时,山下一声惊呼,人找到了。
不一会,家将们搭着手将沈淮序拉了上来。他一身尘土,外袍上有几处被树枝撕裂的口子,耳朵和脖子上还有些轻微划痕,有星星点点的血丝渗出。
虽破衣烂衫一身狼狈,仍难掩他气质如华,矜贵高雅,观之让人心折!谢婉宁悄悄松开了老夫人,站在一旁忽而
自惭形秽起来。
老夫人急忙拉着他左右打量,问他可有伤到哪儿。这个节骨眼上可别伤着了,回头不好向圣上交代。小时候他从树上摔下来那次,国公府可是诚惶诚恐了很久。
沈淮序嘴上说着无事,安抚着老夫人。却感到脖子不适,刚想伸手摸,一个急切的声音阻止道:“别动,出血了,别拿手碰。”
他抬眸,正巧看到侍立一旁的谢婉宁,正一脸担忧地望着他。
“好痒,帮我擦擦。”沈淮序望着谢婉宁道。
谢婉宁无法,当着满府众人,她只得故作大方,拿着自己的帕子,踮起脚尖给他擦脖子上面的尘土和血迹,心里却暗暗道:“只是兄妹间的关心,并无其他的想法。”
沈淮序立刻弯下腰,歪着头,配合着谢婉宁的动作,眯着眼睛偷偷打量她。
她裙摆上沾了少许泥土,额头一层细密的汗珠,抿着嘴唇,正神情专注地给他拭着伤口。
“你就不能顾及着自己点,那马都惊了,你也敢上前阻拦,万一伤着了怎么办?”谢婉宁小声地埋怨他。
她说话声音很轻,在一片嘈杂声里,也只有靠得近的沈淮序听得清楚。
沈淮序心底忽生欢喜,嘴角不禁微微上扬,偏过头靠近她耳朵,“你担心我?”
“谁担心你了?”谢婉宁没好气地推了他一把。
沈淮序急忙捂住胳膊道:“噢,痛,你正好碰到我伤口了。”
谢婉宁心下一慌,急忙扒开他的手,拉开他的衣袖,发现他手臂上血红一片,想必是滑下时被树枝磨砺出的伤。
“怎么伤得这样深,那万灵膏我昨日刚给了刘恒,表哥……”她眼里闪着泪花,心里内疚,突然觉得非常对不起沈淮序。
沈淮序看不得她哭,忙安慰她,“给了就给了,外伤不打紧,几天就好了。”
这时候,沈淮游从山坡下也将沈如歌背了上来。她好似也伤着了,一身衣服被树枝划得破破烂烂,头发上插着些许杂草。马氏哭着急忙上前查看。
沈如歌以为只是摔下马,没想到这里有个山坡,还那么深,现在才后怕起来,好在她计谋还算成功。
她上来第一眼就寻找沈淮序,却见谢婉宁正拿帕子给沈淮序擦汗,两人挨得那么近,眼神还那么暧昧,心里顿时不痛快起来。
刚想发作,只听马氏突然低吼了一声,指着她的脸,哭得差点背过气去。
沈如歌这才感觉到半张脸都在沙沙地疼,她用手一碰,满手鲜红,夹杂着一股黏腻的血腥味,她惊恐起来,这是破相了?
也就在一瞬间,她压下恐惧,心思急转,眼睛立刻蓄满泪水,望向老夫人,一副无辜崩溃的模样,“母亲,祖母,我的脸毁了吗?我是不是嫁不出去了?祖母,我不知道五哥的马会惊着我的马,我怎么办啊,五哥,你说我怎么办啊?”
沈淮序听到这话,直起身子,冷冷地扫向她。
谢婉宁却眉头皱起,沈如歌这是赖上了五表哥?让五表哥负责?难道她知道了五表哥的身份?要不然,一家子兄弟姊妹,怎会叫自己的哥哥负责?
不怪谢婉宁多疑,实在是她和沈如歌打交道了一世,最知道她的那些小伎俩。
前世,听说是因为五表哥误伤了沈如歌,五表哥愧疚,才从她这里又要走了万灵膏。这次,那万灵膏已不在她手上了,看沈如歌还能想出什么招来?
“哭哭啼啼,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老夫人终于忍不住开口斥责道。
同着丫鬟仆妇还有一众家将,马氏和沈如歌闹了个没脸,却还不得不起身赔不是。
谢婉宁趁乱在一旁轻声提醒沈淮序,“表哥,我记得你那匹坐骑最是温顺,怎么会突然嘶吼起来?会不会有人……”
“使诈”两个字她没有说出口,点到即止,沈淮序马上心领神会地轻轻点了下头。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望向那两匹“罪魁祸首”……
二老爷沉着脸也斥责了一通马氏,话里话外都是责怪她纵容女儿骑马,话音里也怨怼上了最先使马受惊的沈淮序。
沈淮序眼神也跟着微冷,他上前给二老爷赔罪:“二叔,今日惊扰了堂妹,我定会为堂妹延请明医,治好她脸上的伤。”
二老爷却拍了拍沈淮序的肩膀,笑着说道:“序哥,二叔不怪你,这不是你的错,今日也是凑巧了,不必将你六妹妹的话当真,莫放在身上。”
谢婉宁听完这话,暗自咬牙,二舅舅嘴里说着没关系,可他那眼神却不像是一点没事的样子。认真追究起来,还是沈淮序舍身救下了沈如歌,却被二老爷这么一说,仿佛都是沈淮序的错了?
原因无他,二舅舅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这么多年他汲汲营营,终于成了圣上心腹,心也开始膨胀狂妄了起来。他怕是误信了传闻,将沈淮序真当成大舅舅的养子了吧?
谢婉宁为沈淮序不值,这人救的,还救出个赖皮来!
沈淮文见人都无恙,扶着老夫人上了马车,招呼着众人又重新整顿一番,朝京城走去。
……
“啊~”
海棠院里一声刺耳的尖叫,随即有瓷器摔碎的声音,从紧闭的房门里传了出来,院里的小丫鬟们吓得瑟瑟发抖,大气都不敢出。
六小姐回来以后,砸碎了琉璃镜,据说还是二老爷花了大价钱从胡人手里买来的,六小姐说砸就砸了。
“你小点声吧,我的小祖宗,这里可不比陵西,府里人多眼杂,小心传到老夫人耳朵里。”马氏无奈地安慰着暴躁的沈如歌。
“母亲,我脸上的伤,还能好吗?能落下疤吗?”沈如歌脸上蒙着纱布,哭得声音都哑了。
“肯定能好,别哭了,哭到伤口上就不好愈合了,序哥不是说给你请太医了吗?”
沈如歌渐渐止住了哭,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何况她也只是个才及笄的小姑娘。平时引以为傲的就是她那张脸,在陵西多少公子爱慕着她,她不能一回京都,还没有惊艳四座,就先偃旗息鼓了啊!
“母亲,听说宫里有一味名贵的伤药,叫万灵膏,能生肌祛疤,让父亲去宫里问问?”
“好好好,我和你父亲说,找人去打听,如果有,定给你寻来。”马氏忙不迭地答应下来。
“母亲,万一……万一我的脸好不了,就叫五哥娶了我吧!”
沈如歌摸着脸上的纱布,眼神却带着阴谋得逞的狠厉。
“什么?你说什么疯话,他可是你堂哥……”马氏愕然。
她说到这里突然顿住,女儿的性子她最了解,和她父亲一样无利不起早,来京都时踌躇满志,凭借她的才华相貌,嫁给皇子王孙才是她的目标,怎么会看上大房的五公子了呢?
马氏虽是陵西小户之女,可京都国公府这几年的动向,她没少打听。还不惜花重金收买府中下人,才探听到那则传闻。
难道女儿也知晓了?
马氏狐疑地看着沈如歌,“你是不是听说了序哥是大房养子的传闻?不行,他一个养子,将来无权无势,也分不到什么家产,你能有什么好前程!”
沈如歌却得意一笑……
第27章 第 27 章
“母亲, 那你是不知道五哥的真正身份,我在普宁寺无意间听到祖母说……”
沈如歌压低声音,将她听到的话,原原本本讲给了马氏听。
“这怎么可能, 你可听仔细了?”
“听仔细了!母亲要是不信, 可让父亲留心些,总能发现些蛛丝马迹。母亲, 这可是天大的机缘!”
“你不是也见过二殿下?为什么非执着于他, 照你说, 万一他身份一直不能见光呢?”
“母亲放心,听老夫人的意思, 怕是马上就要回宫了。向来锦上添花无人记, 犹见雪中送炭更显贵啊!二皇子已经是鲜花着锦,必然看不上我的身份, 圣上如今盛宠五哥, 说不定以后那个位置也能坐坐的,所谓富贵险中求……”
“容我想想, ”马氏被这个消息震惊得刚回过神来, 蹙眉道:“可这样一来,你表姐不成了嫡女了?”
“母亲担心的,正是我担心的,所以得想个法子,将表姐嫁出去,这国公府的小姐只能是我, 也只有我一个。”
沈如歌绷着半张脸, 她眼神坚定, 语气中带着阴狠, 似那拼命汲取人间阳气的厉鬼,誓要将那一线机缘抓到手。
“这话不错,容我和你父亲仔细商议一番,这话你万万不可再说与旁人,小心招来杀身之祸。”
母女二人,关着房门偷偷议事,自以为做事隐秘,可在这深宅大院里,经年的仆妇,哪个不是人精。况且他们刚刚回府,并不知晓其中厉害。沈如歌那话一出,早有支着耳朵探听秘闻的碎嘴婆子,偷听了去。
很快,五公子是皇子的身份,悄悄在下等仆妇口中萌了芽。
隔日,沈淮序去殿前司当值,张统领将他拉至无人处,神神秘秘地说道:“马上要校场比试了,你今年还不参加吗?咱们殿前司年年倒数第一,我都嫌丢人。”
殿前司都是些勋贵子弟,拉拉花架子可以,真格动刀动枪起来,还是人家兵马司、黑甲卫厉害。沈淮序就是那年参加了比试,被圣上钦点到了殿前司,还赏了他一匹汗血宝马,羡煞了一众世家公子们。
张统领并不晓得其中弯弯绕绕,一直都想让沈淮序再参加比试,好让殿前司扬眉吐气一回。
可刀剑无眼,圣上怎肯让他再参加?
沈淮序心下狐疑,往年他们殿前司也都是装装样子,今年张统领怎么忽然热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