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之前竟没注意,五表哥居然这么好看!
沈淮序突然回头,将偷看他的目光抓了个正着,被抓包的主人慌得急忙调转了头。他自觉好笑,泛起促狭的心思,故意撇了撇嘴,凶巴巴地道:“看什么看!”
“看你长得好看!”谢婉宁的嘴不经大脑使唤,先一步自动应答了。
沈淮序:“……”
尴尬地沉默了一瞬,沈淮序率先开了口,“万灵膏呢?拿过来!”
谢婉宁听到这话,身体突然像打开了某处机关一样,迅速到床尾拿起那个蓝瓷瓶,塞到沈淮序手中,一把将他推离床边,心里愤恨,嘴里嘟囔道:“还你,还你!送出去的东西,还能要回去,给你,快走!”
说完,她赌气地拉起被子,侧过身,蜷缩在被子下面。
她等了好一会儿,没听到沈淮序离开的声音,反而觉得床边一沉,一双大手把她从被子里挖了出来。
“多大的人了,还像小时候一样爱使小性子。”
沈淮序说着,将谢婉宁安置到大迎枕上,拉开被子,挽起她的裤腿,露出受伤的膝盖来。
他打开万灵膏的盖子,用指腹挖了一点药膏,轻轻涂到谢婉宁的膝盖上。
冰冰凉凉的药膏,慢慢浸入到了皮肤里,谢婉宁这才意识到,刚刚沈淮序要药膏,是给她涂的吗?不是她以为的要回去给沈如歌?是她受梦境影响,先入为主了吗?
“送给你的东西,我什么时候再要回来过!嗯?你就是这么想我的?”
“现在不要回去,难保下回不要回去,你拿走吧!啊,疼!”
谢婉宁话还没说完,就觉得沈淮序故意弄疼了她,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却对上了沈淮序那漆黑如墨的眼睛。
“知道疼,还说胡话,送给你就是你的,断然不会再要回来。”沈淮序郑重地说道。
“是真疼,沈淮序,你是故意的!”
“呀,胆子大了啊?连五表哥都不叫了?”
谢婉宁抿紧了嘴,眼中泛着泪光,忽觉这个场景梦中也出现过,恍惚中不知道当下是在梦境中,还是在现实中……
万灵膏最终还是留给了她,沈淮序临走前还问了她一个问题,问她为何独独称呼他为五表哥,而称呼世子和三表哥,是大哥和三哥呢?
为什么呢?难道在她潜意识里,五表哥与其他表哥不同?还是说自小国公府就这么教她的?
谢婉宁没有答,她是从什么时候起,待他与其他哥哥不同的呢?她似乎忘记了一些事,怎么也想不起来。
她带着疑惑沉沉地睡去,又梦见她躺在灵堂上,旁边立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拦着棺木,不准盖棺……
一刻钟后,五公子夜访如意院的消息,国公府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世子妃文氏叮嘱身边的孙妈妈,严防下人碎嘴到处传话,发现有嚼舌根的一律发卖掉。文氏自嫁进国公府,帮着国公夫人管家已经有六个年头了,自是知道其中的厉害。
自打她进门起,就被告知要善待如意院的表小姐。这么多年下来,她看着国公爷偏宠五公子和表小姐,再加上那种捕风捉影的流言,让她直觉有个天大的秘密,是以她处处留心,关于无忧院和如意院的消息,她都要第一时间知道。
“今日,五弟去了如意院。”世子妃同世子说道。
“嗯,五弟整天一副冷冰冰的模样,难得亲近一回。”世子准备就寝,没有多想随口说了一句。
“哎,你个木头,你没明白什么意思,眼下正是宁妹妹说亲的当下……”世子妃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世子这才做恍然大悟状:“哦,所以,五弟去开导她?我记得他们小时候经常一起玩耍。”
开导?开你个大头!
世子妃扶着腰坐在一旁生闷气,这国公府兄弟仨,一个木头,一个书呆子,一个冷冰块。他们哪里知道姑娘家的心思啊!她这一颗想八卦的心,都找不到一起嗑瓜子的人!
被说是书呆子的三公子,此时正挑灯夜读,突然打了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继续奋笔疾书。
松鹤堂里,徐妈妈也正向老夫人回禀此事。
“老太君,您是没看到,五公子一听表小姐生病了,都没等老奴说完话,急匆匆就去了如意院,待了两刻钟才走呢。”
“哦?”老夫人听完这话,睡意全无,重新坐了起来。
“老奴今日看小姐手里拿着一个蓝色瓷瓶,玉烟说是五公子送的,那药可金贵了,圣上赏赐下来的,是治跌打损伤的宝药。”
徐妈妈觑着老夫人的脸色,接着说道:“老奴劝小姐赶紧养好身子,过几天还有几家赏花宴要去,小姐似乎没有听进去,只看着那个药瓶发呆。”
老夫人来了精神,吩咐徐妈妈道:“趁现在还没有落锁,你悄悄去请镇国公过来一趟。”
徐妈妈心里一喜,感觉事情应该能成,忙不迭地去请镇国公。
第4章 第 4 章
秋雨过后,天气转凉。
谢婉宁裹着厚厚的大氅,踩着发黄的枯叶,亦步亦趋地向松鹤堂走去。她在床上躺了好几日,也想明白了,眼下还没有出现梦中的情形,有点过于杞人忧天了。
如今最重要的是,她要亲自验证一下她的身份,是不是真如梦中一样。今日正巧是家宴,镇国公和五表哥他们都会早早回来。
松鹤堂里,沈淮序正坐在下首,手里放着一杯茶,他捏在手里轻轻晃动。
老夫人拿目光轻瞟着他。就在刚刚,沈淮序向她请安时,她好似无意地说起京中为皇子选妃的动向,语重心长地劝他也早做打算。
自从朝中传出为二皇子四皇子选妃的事情,京中世家贵族小姐们都忙碌了起来,胭脂水粉、珠宝首饰和秀坊的店铺伙计,都忙得不可开交。虽说他们国公府不会参与其中,但谢婉宁的亲事也需好好看一看了。
老夫人自打那日听闻沈淮序去了如意院后,就有了一个念头,和镇国公商议了好久,决定趁着今日家宴试探一下沈淮序的想法。
她记得小时候宁丫头胆子小,是序哥天天陪着她。后来宁丫头性格开朗起来,两人就经常玩闹在一起,累了就一起睡在软榻上。宁丫头小时候十分黏人,序哥就像个小大人一样照顾她,她喜欢吃糖醋藕,他每顿饭都给她夹;她喜欢梅花,他每到冬天都去梅林给她折……
他们是什么时候变得疏远的?这个怎么记不起来了?回头还得问问徐妈妈。
正当老夫人想得入神的时候,沈淮序将茶杯轻轻放在小几上,理了理袖口,漫不经心道:“老太君,您忘了五年前您对我说的话了吗?”
沈淮序望着老夫人的眼睛,平淡无波地说:“您说,让我将谢表妹当亲妹妹一样看待,我这几年一直遵照您的吩咐,待表妹一直当亲妹妹看!”
沈淮序在十岁那年得知了自己的身份后,私下里称呼老夫人,由祖母就变成了老太君。这是老夫人要求他这样的,既然知道了身份,就断不可废了礼法,祖母这个称呼,她不敢当。
也就在那一年,他还被老夫人要求好好读书,加强骑射,将整天黏着他的表妹当亲妹妹一样看待。这一年他好似失去了祖母、父亲、兄弟,亲情离他远去,连表妹他都要保持距离。他独自一人搬去了梅园,暗自舔舐伤口,心中的愤懑无人可诉。
老夫人心里一惊,没想到他那时候那么小,却将这句话记在了心里。可一想到谢婉宁可怜的身世,为了宁丫头的将来,也为了沈家,她豁出去这张老脸了。
“宁丫头命苦,她刚出生就被送到了千里之外的渭南,落下了病根,身子虚了,我老婆子有生之年,就是希望她以后能好一点儿……”老夫人说着就哭了起来。
沈淮序将衣袖垂下,藏在袖中的手却紧紧握起。想起那夜他隔着珠帘,看到谢婉宁光着脚怯生生地望着他的模样。
他克制着情绪,按下心里那丝旖旎。他知道,老夫人说出这种话来,就是无转圜余地了。罢了,是他欠沈家的,表妹体弱确实因他而起,如果娶她能还了这份恩情,也好!
那他就遂了国公府的意吧!
这时,门外响起了徐妈妈故意提高的声音,“小姐可大好了,怎么这么早过来了?”
“我来给外祖母请安,想着好几日不见,我想外祖母了,特地早点过来,陪她老人家说说话。”
谢婉宁一边说一边往里走,没看到徐妈妈略显局促的神情。在徐妈妈拦还是不拦的犹豫中,谢婉宁已经挑开帘子进去了。
她一进去就看到坐在上首的老夫人,穿着宝蓝色夹袄,半躺在榻上,眼睛泛着红血丝。也就几日不见,她恍惚觉得像隔了一辈子那样久。梦里老夫人为了她的婚事,多方筹谋,她却辜负了她的教诲,如今,她真心实意想孝顺她老人家。
“外祖母~宁儿想您了~”谢婉宁带着哭腔扑向老夫人,丝毫没有看到端坐在一旁的沈淮序。
沈淮序听着谢婉宁撒娇的声音,拿着茶杯的手又紧了紧。
老夫人搂着谢婉宁,嘴里乖乖宝儿的一阵疼爱,这才提醒她旁边还坐着沈淮序。
谢婉宁闹了个大红脸,急忙起身给沈淮序行了一礼,“五表哥安。”
沈淮序淡淡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谢婉宁今日穿了一件雀金裘做的红色云锦长裙,薄施粉黛,绣眉如柳,眼波流转,朱唇含笑,娇俏妩媚得勾人心魄。
沈淮序眯了眯眼睛,起身,望向老夫人,淡漠道:“老夫人的提议,我会考虑的,孙儿告退!”
谢婉宁听到这句话,感觉气氛不对。等沈淮序出去,她这才问老夫人,“刚刚五表哥说什么了,竟惹得外祖母红了眼睛。”
“没事,说起了你小时候,说你小时候在渭南受了太多苦,婚事也不顺……”老夫人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她还在琢磨刚刚沈淮序是不是答应了?
谢婉宁则想到了那个梦,梦里老夫人是拿她在渭南受苦来说事,暗中挟恩让沈淮序答应娶她。难道这件事是发生在今天吗?是她刚刚进来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五表哥说考虑一下,就是说,他没有答应。看来,他还是不想娶她。梦里,他们的婚事也只是有了口头约定,最后他还是娶了别人……
这次,她不想再被这个口头约定束缚,他不想娶她,她也没必要非得吊死在他那棵树上,世间好男儿千千万,并不是非他不可!
没关系,她如今好好打算,定能择一位称心如意的夫君来。首先要想个法子打消老夫人的念头。她灵机一动,想到了三表哥。
谢婉宁附在老夫人耳边,羞红着脸说道:“外祖母,那日您说为我挑选几个人家,您说的那几家公子我都不熟悉,我不想离开外祖母。”
然后她装着一副羞羞答答的模样,小声地说:“外祖母,我想留在府里,我能不能……能不能喜欢……三表哥啊?”
“啊?”老夫人一愣,随即惊呼一声:“不行!”
这一声坚决的“不行”,让谢婉宁彻底确认了她的想法,果然如梦中一般,她就是镇国公嫡女,三表哥那就是她亲哥哥!如果不是亲兄妹,外祖母不会这么大的反应。
她就等着外祖母拒绝的话,仍装着懵懂无知的模样,假装不解道:“怎么不行,我看三表哥性格可好了,他处处让着我,还给我买很多话本子,我想他以后肯定也会对我好的。外祖母,您疼疼我……”
老夫人扶额,“你三表哥整一个书呆子有什么好,就他不行,你就没想到过别人?比如你五表哥?”老夫人为了打消谢婉宁的念头,连自己的亲孙子都埋汰上了,还循循善诱上了沈淮序!
谢婉宁心里觉得好笑,但嘴上仍然道:“我不喜欢五表哥,整天冷冰冰的,他还老是欺负我,我不要五表哥,我就要三表哥!”
谢婉宁娇蛮起来,她很少有这样的时候,以往她都是温柔顺从。可是老夫人全部精力都用到了沈淮序身上,又被谢婉宁刚刚嫁给三表哥的言论吓着了,是以,她并没有注意到谢婉宁的反常。
“不行!”老夫人拿出了长辈的威严。
谢婉宁见好就收,这才软下身段,撒娇卖萌求外祖母原谅。改口说让老夫人给她选一位品德容貌都盖过三表哥的人才行。老夫人这颗心才慢慢放下。
家宴很晚才开始。
谢婉宁还是照常坐在老夫人下首,旁边挨着三表哥,镇国公和世子坐在老夫人另一侧。以前她不明白为何她个表小姐坐这个位置,如今她全明白了。
刚一坐下,谢婉宁就打量了一下身旁的三表哥。以往没注意,三表哥文质彬彬,一双桃花眼清澈明亮,俊雅似仙官入尘。
原来她和三表哥一样,都有一双桃花眼,都像极了苏夫人。之前她怎么就没有发现呢?
沈淮文被谢婉宁看得莫名其妙,表妹今天似乎比之前胆子大了点。便低声问她:“听说你又病了?要我说,应该给你找个会拳脚的师傅,说不定打打拳身体就能结实了。”
哪有让姑娘家学打拳的?也只有三表哥能想出来。谢婉宁腹诽着,但还是甜甜地应了一声:“嗯,我听三表哥的!”
“你看什么呢?我脸上有东西?”沈淮文摸了摸脸。
“没,我就是看你好看!”谢婉宁脱口而出。
旁边坐着的沈淮序,听到这句话,心里一怔。他想到了那天夜里,谢婉宁也这么对他说过。
老夫人看在眼里,心里咯噔一下,那颗放下的心,又揪了起来。
“食不言,寝不语!”老夫人咳了一声,然后她让沈淮文和沈淮序换了下位置,还说以后都照着这样坐。一旁还未落座的苏夫人和世子妃面面相觑。
三表哥不甚在意地换了位置,临了他还给谢婉宁扮了个鬼脸。
沈淮序坐到了谢婉宁旁边,他拿起筷子隔开了沈淮文和谢婉宁的隔空互动,习惯地夹了一个糖醋藕,刚想放到碗里,看到谢婉宁正望着那盘菜,就想都没想就放到了她碗里。
谢婉宁瞟了他一眼,将藕片扒拉到了一边,直到吃完饭,她也没动。
作者有话说:
五表哥:摸了摸自己的脸,表妹也说过我好看!
三表哥:!!!
第5章 第 5 章
等吃完饭,众人饮了茶,老夫人这才缓缓说道:“刚刚收到陵西的信,老二一家下月初就要回京了,算起来他们也走了好几年,游哥儿和如姐儿眼下也都大了。苏氏,你着人打扫一下院子,安排个妥当点的地方给他们住……”
如姐儿?沈如歌?要回府了吗?谢婉宁低着头,绞着帕子。
二舅舅沈锐骆是老国公的庶子,和谢婉宁的母亲一母同袍。任陵西通判,如今任期已满,想来是想调回京都。他有一子一女,三公子沈淮游,和六小姐沈如歌。
想到沈如歌,想到那间逼仄阴冷的房间,想到那个金甲套,脸上似有温热的血液流淌,嗓子忽然干涩得疼。那句“是嫡女又怎样,还不是见不得光”的话,不断在她脑海里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