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高与李斯对嬴政之死秘不发丧，假装始皇帝活着继续巡视。
又用现成的玉玺发布了矫诏，一让胡亥继位，二给扶苏送去了一封原地自裁的旨意。
矫诏称：扶苏与蒙恬在边塞十年没有更多建树，扶苏更因为不能返回咸阳做太子心生憎恨。不忠不孝的两人，别活着了，朕将你们赐死了。⑤
毫无疑问，这是一着险棋。
如果扶苏与蒙恬收到诏书后，或怀疑或不服，就是不自杀呢？
假如送去旨意的使臣想要强硬动手，但两人决绝反抗，劫持来使，不惜鱼死网破也要回去见嬴政最后一面问个清楚呢？
另外，此前蒙毅去会稽祷告山川。假如他迅速返回，见不到活着的嬴政，心生怀疑呢？
这个时间差之中，嬴政的死亡消息又会不会外泄呢？
不得不说，赵高在作假上很有一套。
为了避免尸体发出臭味惹人怀疑，他也是绝了，想到鱼的腐臭可以压制住尸体臭味。以臭制臭，这一招很成功。
后来，唐朝李贺诗云“嬴政梓棺费鲍鱼”。
古时候的鲍鱼不是指我们现在吃的那种海鲜。现代人说的鲍鱼，以前叫做鳆鱼。自清朝以后，称鳆鱼为鲍鱼。
秦朝的鲍鱼就是腌制鱼。鲍指腐，别说没人吃臭鱼，想象一下鲱鱼罐头，是不能理解臭气熏天也有人吃了。
千古一帝秦始皇死了，被秘不发丧，他的尸体与一堆臭鱼同行。简直将讽刺值拉满了。
偏偏，嬴政生前威信极高。大臣们不知始皇帝已经死了，只当嬴政想吃腌制鱼。哪怕车驾弥散一股臭味，也没人敢对此什么。】
水镜中，怀古风景vlog暂停了。
布言在此处特意切换画面，亲手给配了一张充斥灵魂画技的图片。
火柴人口吐灵魂，灵魂泡泡里写着「朕，秦始皇，死了」。
他躺在简陋的长方形盒子中，四周被一大群死鱼淹没。
每条鱼都画得丑陋且潦草，但能看清楚它们瞪大眼珠子——极尽死不瞑目之能事。
嬴政正对上这群死鱼眼，仿佛看到它们眼中的嘲笑、怜悯与悲怆。
他手握剑柄克制汹涌翻腾的情绪，紧握到骨节已经泛白。
忽然，他笑了。
怒极反笑，倒要看看继尸体被鲍鱼淹了后，还能再怎么让荒唐更上一层楼。
只见水镜显示：【上集完，请期待下集，啦啦啦——】
嬴政深呼吸，再深呼吸。
这咕咕是懂怎么气人的！朕绝不中计。
作者有话说：
①有关“牙璋”，它的起源、分布、用途很复杂。感兴趣的小伙伴们可见《牙璋与国家起源》一书
②阳陵虎符资料，引自中国国家博物馆·藏品详情
③《旧唐书·职官志》“凡国有大事，则出纳符节，辨其左右之异，藏其左而班其右，以合中外之契焉。一曰铜鱼符，所以起军旅，易守长。……三曰随身鱼符，所以明贵贱，应征召。……鱼符之制，王畿之内，左三右一；王畿之外，左五右一。大事兼敕书，小事但降符，函封遣使合而行之。……随身鱼符之制，左二右一，太子以玉，亲王以金，庶官以铜，佩以为饰。刻姓名者，去官而纳焉；不刻者，传而佩之。”
④ “纸”字，秦朝时肯定有了，但当时的纸是否与现在通俗意义理解的一致有待考察。
以往多认为秦时纸多指缣帛，而随着考古发现或有新突破。可见文章：《纸的起源新证:试论战国秦简中的纸字》，钱存训
⑤参考《史记》。“朕巡天下，祷祠名山诸神以延寿命。今扶苏与将军蒙恬将师数十万以屯边，十有馀年矣，不能进而前，士卒多秏，无尺寸之功，乃反数上书直言诽谤我所为，以不得罢归为太子，日夜怨望。扶苏为人子不孝，其赐剑以自裁！将军恬与扶苏居外，不匡正，宜知其谋。为人臣不忠，其赐死，以兵属裨将王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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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牌与传信，参考文章：
《古代身份证如何证明我是我》，江隐龙
《古代的“身份证”——符牌》，白玉章
《符牌与传信中国古代证明文化漫谈之四》，顾云卿
第19章 第十九章
◎。◎
上集播放完毕，水镜没有消失，开始显示评论区。
『评论：
△戒游戏了：很多人都在说扶苏自杀是懦弱，但那种情况下，他不自杀就是抗旨不遵。
不知道嬴政其实已经死了，秦朝法律又很严苛，抗旨连累其他人一起死怎么办？
下班了：秦法再怎么严苛，也有特赦的可能性。赵高早年犯错，蒙毅依照法律把他判死罪，嬴政却赦免了他。扶苏是嬴政的长子，怎么连能被父皇免于一死的信心都没有。
这就是性格决定命运。扶苏要是敢搏一把，挟持来传旨的使臣，回咸阳问个清楚不行吗？
最坏的结果是被认定为造反，最差也是死，但总比当场自杀要好。
我觉得扶苏不是懦弱，他都敢对嬴政的执政策略表达不认同，怎么可能没胆子。就是一种执拗，你们懂吧？
父亲叫儿子死，儿子很痛苦。蒙恬当时都劝扶苏要上奏折自辩，但扶苏硬刚，要死给父亲看。
超凶：秦朝保留下来的史料不足，当时的真相已经说不清楚了。
不过，有一点能肯定。嬴政晚年与扶苏关系不融洽，别管嬴政是不是有意磨砺扶苏，至少外界看起来两人不合。
否则突然一封诏书赐死长子与蒙恬，必然引人怀疑。
如果扶苏与嬴政私下关系很亲近，也不可能相信诏书是真。
被偏爱的有恃无恐，他肯定会不管不顾冲回咸阳问个清楚的。
（回复100+）
△9.9元钱包邮：不行，好气！看到胡亥继位，死去的历史知识就又攻击我。大秦亡了啊！哪怕是一头猪上位，也能比胡亥做得好。
历史圈不是粉圈：野猪黑警觉。猪上去不行，嬴政需要的继承人是二凤。
投诉你个鬼：刘彻怎么就不行了，打匈奴打得挺好。说到匈奴，我也来火了。如果大秦还在，匈奴肯定不会发展到后来的规模。
（回复70）
△我的精神还正常：咕咕是懂水视频的，放vlog怎么不放全。蒙恬墓隔壁就是扶苏墓，只隔了一条河，扶苏墓的镜头是被留到下集了吗？
下班后有事烧纸：扶苏先自杀，蒙恬后被赐死，两人要是能在地下见面，也算不寂寞。
再吃一块肉就减肥：肯定不寂寞。政哥最先下去的，在地下见到扶苏，每天都能打儿子玩。怒其不争啊！
（回复34）
……』
到此，评论播放结束了。
水镜底部又显出一段字：
【亲爱的跨时空观众，为了弥补此前信号卡顿bug给您带去的不便，本集内容在两年内可以重复观看三次。
由您自主控制播放与暂停时长。心中默念“我爱水镜，开始播放或暂停播放编号三七二九视频”即可。】
这一幕停留了五秒，墙头恢复了原貌，没有一丝超凡力量残留的痕迹。
嬴政手持长剑，面对空无一物的墙面，一动不动在原地呆立了好一会。
今夜，只用喝上一碗水的时间，给他造成了天崩地裂式的冲击。
曾经目睹神迹降世时有多喜不胜收，此刻就有多怒不可遏。
大秦的辉煌恰如那段神迹，以为它能够长长久久，但短暂到转瞬即逝。
秦朝统一天下的荣光万丈，很快就会被叛军踩在脚下碾压粉碎，徒留一场笑话。
嬴政最为痛恨的是大秦崩塌的第一步，不是始于六国余孽暗杀成功，不是始于反叛势力兵乱成功，而是他的心腹给了致命背刺。
赵高！李斯！
朕对你们难道还不够好吗？
这世上有太多人能说朕冷酷无情，唯独你们不能。
知遇之恩，一手提拔，法外容情，信任有佳，这些到头来换来了什么？
臭鱼覆尸，伪造遗诏，葬送了大秦基业。
没人知道嬴政是什么时候入睡的，或者他枯坐榻上一夜未能合眼。
夜间门外的值守侍卫隐约听到屋内动响，似有女人的说话声，但又听不清楚具体内容。
没有始皇帝的命令，谁也不敢靠近询问。
对于女声来源，侍卫们私下猜测或是神女传音。
出巡队伍亲身见证了博浪沙的神迹降世，即便是以往对神仙之说有所怀疑的人，也开始相信嬴政具备通神本领。
当外人听不清时，为水镜播放声想出了一个非常完美的理由。
大晚上，始皇帝心情好，找神仙隔空聊聊天，这不是非常正常的操作嘛。
夜色沉沉，总有人辗转难眠。
比如藏匿在山林中的张良，他将自己打扮得亲娘来了也认不出。
对于刺杀失败，早有心理准备。六国想要嬴政死的人不计其数，但都没能成功。
如今，刺杀成功与否却已经不重要了。
张良躺在荒草堆上，双眼无神地看着夜空，很难再提起一丝精神。
夜幕，繁星璀璨。
天高不可测。
世上有人习得推演天象之术，自诩能去解读凡人的命运，但没听说谁真的能做到召唤神兽仙山。
张良向来对所谓神迹持怀疑态度，诸子百家中总有些掩人耳目的造假把戏。
他根本从不信秦国是天命所归，才会在韩国被灭后，将杀死罪魁祸首嬴政作为活着的唯一信念。
苍天无情，直接抽了他一巴掌。
亲自降下神谕，证明嬴政居然是天命所归，是被神仙庇佑的皇帝！
张良一直以来的信念被摧毁了。
他还搞什么刺杀，不谈逆天而行有没有好结果，有神仙相护，谁能奈何嬴政。
回头想一想，其实一切早就有迹可循。
自周朝由盛转衰，各诸侯国相互征伐，天下乱世已有五百多年。
有雄才大略的君王，谁不想终结乱世，一统天下。为什么偏偏是秦国，偏偏是嬴政做成了？
承认吧。
秦国比韩国强多了，嬴政比韩国恒惠王强多了。
瞧瞧韩国恒惠王那个蠢货做了什么。
移祸大邦、退周肥秦、治水疲秦，但韩国一点好处没捞着，反而都给秦国送去了助力。有那样的君王，韩国的灭亡是必然的。
当完全跳出了韩国遗民的身份束缚，再去看嬴政的一系列施政作为，不情不愿却又必须承认他是最可能终结乱世的帝王。
神迹已然出现，想来用不了太久，六国遗民或多或少都会有所耳闻，说不定更多人会眼见为实。敢于神对抗的能有几人，天下之势是真要变了。
秦风将起。
这次不再是凭武力征服了六国，而是从精神上让六国旧臣失去反抗争斗之心。
“要变天了。”
张良苦笑，他本想逃亡下邳，可现在不想如此逃亡了。或许该想一想，如果天命在秦，他不再反秦的话，要怎么度过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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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了。
嬴政神色如常地出现在众人面前，丝毫看不出他遭受了毁天灭地式的打击。
史书上的始皇帝结局再怎么荒唐，与他嬴政又有什么关系。既见水镜，朕必将逆天改命，绝不让大秦二世而亡。
第一步。
嬴政不动声色地扫视了一眼赵高。
第20章 第二十章
◎。◎
当你获知未来的走向，会为某人将来犯下的十恶不赦之罪而提前判他死刑吗？
嬴政很清楚自己所处的世界与水镜所示的历史已然不同。
改变已经发生，张良的刺杀被“神迹”挫败。神迹是假的，但旁人都信以为真。
这点重要吗？
太重要了。
重要到足以成为一股无形力量让六国余孽丧失斗志，让天下百姓对大秦归心。
水镜表示为信号卡顿带去的不便给出补偿。
在两年内能重播三次本集影像，可以自主控制播放或暂停的进度。
嬴政昨夜试了试，默念重播启动语，凭空就放出视频，且可以控制画面的大小与音量。
第一幕是头顶浮现祥云，与那日的神迹出现时一模一样。
他立刻默念暂停，随后的仙山、神兽、仙音等画面必须用在刀刃上。
在确定影像真的能重播后，默默庆幸起来。幸而被张良刺杀时，水镜发生了信号卡顿，卡得非常好！
当日倘若没有卡顿在金光遍天时，其后果不可设想。
尽管水镜允许改变播放画面大小与音量高低，但假设这句操作说明出现在博浪沙刺杀日，是否能当场做出最有利的选择？
那时，嬴政视仙山神兽为神迹，压根不知后续内容会如此残酷。
假如他为扩大神迹效应，选择播放画面最大化又提高了音量，那会引发一场惨剧。
秦朝的大限将至将被公之于众。
作为始皇帝的威严在鲍鱼覆盖尸体中跌到低谷，六国余孽岂会不伺机作乱。
哪怕知晓秦崩的因由能提前除去赵高，但这个好处远远抵不过民心哗变带来的混乱。
幸而，那些内容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出现。
水镜就是一柄双刃剑。
嬴政敬慎而警惕，水镜之后会在哪种情形下出现？
在观影时能否中途喊停，或是随时变化它的大小与音量？
上次没有尝试，下次有机会必要做多番尝试。
在没摸清规律前要时刻警醒。
宁可把水镜最小化成手掌大小，将音量无声化去读底部字迹，也不能让旁人随意围观。
这种不可控的力量让人又爱又恨，只能希望它是在朕独处时冒出来。
此事多虑无益，眼前要先处理赵高。
赵高，出生于隐官，那个收容犯罪受刑人员的地方。其母获罪，被行刑后身体有残缺。
他能够作为史学童入学室是子承父业，凭着一笔出色的书法与精通律法入宫任职。①
嬴政命其担任中车书令，掌管乘舆之事。
虽然这一官职只是中级官员，但管理皇帝车驾非心腹不可用。
瞧着眼前的赵高，他不卑不亢且谨言慎行，表现就像是最完美无缺的忠臣。
历史上，此子大逆不道地篡改遗诏以图权倾朝野，是人心易变吗？
或者他早就包藏祸心，一直有着不安分的野心，但将伪装之术练到了登峰造极？
嬴政回想过往十几年，赵高从未表现出权欲熏心。
前些年，因罪被蒙毅判死刑，而被特赦后鲜少对蒙氏兄弟有所怨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