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面无表情,天知道他有多努力控制嘴角上扬。Judy不愧是他的儿子,听听这小子做的事,很不错!
古人诚不欺他,子肖其父,Judy很好。思及此处,狠狠瞪了朱棣一眼,如果这厮不在身边杵着,自己就能肆意开心大笑了。
朱棣瞧着被列出的一条条功绩,莫名有种感觉,这都是自己想做与会做的事。
Judy永乐帝究竟是不是史书上的他呢?
自己有野心,若非奉旨继位,把心底野望付诸行动继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什么因素让他起兵造反?
正想着就被狠狠睨了一眼。
一时间拿不准父皇的心情,难道老爹因为高度怀疑自己与永乐帝的关联而不悦吗?是在不悦永乐帝的上位很可能是踩着他心爱大孙子的尸体吗?
早就习惯,可仍不免生出一丝愤懑。凭什么呢!从前偏心大哥也罢了,如今还偏心孙子。
朱棣无法怨怼父亲,只能迁怒水镜。
这东西不太好使,发出的声音断断续续的,每每念叨Judy是听不清发音。神通之术怎么不能更先进一些,不必看字,搞出他能听懂的口音。
水镜不以观看者的意志为转移,画面不停地继续:
【有明一代,永乐帝堪称第二厉害的皇帝,仅次于他爹朱八八。试问倘若Judy没有造反上位,而是建文帝一直执政,他能做到这些吗?】
朱元璋心情本来愉悦飙升,可这一段话似冰水当头泼下。
永乐帝再强,偏偏不是自己选的。自己原本想选大孙子,现在几乎能肯定就是水镜中指的建文帝。
朱允炆可否同样开辟盛世,使得万国来朝?
真实回答,很扎心又不无法自欺欺人。不是对大孙子没信心,但从朱允炆的性格来看不会如此施政。
只见水镜再发一问:【朱八八死后的藩王之乱,与人的野心固然密不可分,可也要问一个问题。
如果是你,你认为比皇帝更有治国本领与经验,且那不是妄自尊大。那么到了生死存亡之局,是选择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还是猪逼你反你索性挥刀而起呢?】
朱元璋懵了,啥意思?
最后这个问题所包含的内容太复杂,该不是他想的那样,朱允炆用了最最最愚蠢的方式削藩吧?
可恶的事情又来了。
水镜里的故事再次戛然而止,《十二块木板引出的明朝旧事·2》就停在了这里。
朱元璋:深呼吸!不气,不气,这是水镜丑小人的习惯性操作。哦不!还是有点气,必须找人迁怒一下。
朱棣又被瞪了,这次老父亲的眼神颇为阴阳怪气。
朱元璋却控制了脾气,没有立刻阴阳怪气,他还要读评论。
水镜说故事结束之后还会出现一些评论,或许能从中窥见大明发展的轨迹。与其指望出现时间不定的咕咕立刻发下一集故事,不如寻找隐藏在细节中的秘密。
这觉悟,要自夸一波。不愧是他,调整心态就是快。
『评论:
△我的精神还正常:第一。咕咕真勤奋(捧读),这次准时周更了。卷起来,你能日更的!
家里有矿:+1
江苏十三太保:+1
(回复100+)
△歪脖子在说大明亡了:讲些正经的,明朝也遭遇了“二世现象”。
没一个能打:大明这么多年,我爷爷花了这么多钱,帮我养肥了这么多的藩王叔叔,不就是等着我上位立刻开宰的![瞧我清澈又愚蠢的眼神,狗头,狗头。]
总是说实话:不觉得朱允炆是清澈的愚蠢,他是又狠又蠢。老朱六月刚刚去世,大孙子在八月就把五叔给废为庶人流放云南。
接下来短短一年,湘王自焚死翘翘,齐王、代王、岷王相继获罪被废为庶人。我要是Judy,那种情况下,我肯定反了。反还有活路,不反就是等死。
(回复71)
△环游世界:如果能等比例复原郑和宝船,搞一个下南洋旅游线路就好了。
天真:别瞎想,复原模型,看看就好。现在怎么可能坐那时候的船出洋,嫌死得不够快。
醒醒该吃药了:宁穿星际,不穿古代。
(回复23)
……』
能够显示的评论到此为止。
水镜与一个多月前相似,很快就消散不见。
朱元璋没搭理朱棣,先取出了专用小本本,速记下他认为重要的那些内容。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何况到了他这个年纪,不得不承认记性远不如年轻时。
人老了。
记忆力大不如前,却对年富力强时的事情记得越来越清晰。
都说他狠辣,对于旧部武将毫不留情。他就是偏心,不希望兵变内乱再生。谁想到自己一死,内乱来得如此快。
不同于朝臣,对于孩子们,他真没有那么狠心。岂料在他死后尸骨未寒,仅仅两个月,朱允炆就对叔叔们下死手了。
朱元璋心里堵得慌。削藩是该削的,但不该是这样削。
理智在说朱允炆继位做了皇帝,手段狠一些是早晚的事。
情感上又接受不了,儿子们之中一死四废。尤其是老十二朱柏善于书画,翩翩儒雅,最后竟是用一把火自焚,那得有多绝望。
水镜啊水镜,世上还有比这更折磨人的东西吗?
一盏茶时间,朱元璋心情忽上忽下,这变化烈度真叫老年人吃不消。
“说说吧,你有什么想法?”
朱元璋放下了笔,终是抬头看向在一旁杵着的朱棣。
朱棣真想把“蠢货不堪为帝”一行大字刻到朱允炆脑门上,但忍住没有脱口而出。
如今看来父皇必定写过让朱允炆继位的圣旨。
假设把大实话讲出口,岂不是直斥父皇丧子后老眼昏花才会选孙子继位。
朱标刚刚死了四个月,父皇对他多年的偏爱,会爱屋及乌留给朱允炆几分?
现在批评朱允炆,是会被视作直抒胸臆?还会被认定为没有亲情地落井下石?
哪怕听闻建文帝的作为,但是耳听终究为虚。
没有过真实经历,人的情感与意志没那么容易动摇。特别在皇帝的位置上,对做出的决定要全面推翻,怕是需要多番考量或是更大刺激。
简单说来,朱元璋如今推迟册立皇太孙,不代表他心甘情愿彻底放弃这一选项。
“儿臣不知。”
朱棣揣摩着父皇心理,心思急转好几个回合。
最终,惶恐半是茫然憋出了这一句,像是被突如其来的异常现象给狠狠冲击到了。
永乐帝究竟是谁?
从水镜评论里,从五位藩王的遭难能窥见正确答案。
朱棣认为是自己的可能性很大。听着水镜总结的永乐帝功绩,心底暗喜,这位帝王哪怕造反上位也是被后世认可了。
猜测永乐帝是自己,是有理有据。
观察藩王之乱,最先被废的是朱橚,自己的亲弟弟。要说朱橚有野心,会去最先发难抢朱允炆的位置,他是不信的。
朱橚对军政的兴趣不大,倒是喜欢研究植物与药物。在封地开封,编写过《保生余录》。
前几年,因为擅离开封地,被贬去云南待过一段日子。
当时也没多颓废,还是继续搞喜欢的事。组织人手,命随性王府太医李恒编写了《袖珍方》。后来被召回,也是每天与植物打交道,誓要编写出一本各地救荒为主的书籍。
像朱橚这样的性情,能做不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怎么就被最先夺去封号,贬为废人贬去云南了?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新帝登基迫不及待想要除掉,但又犹豫不敢轻易下手的真正对象是谁,十之八九不是朱橚本人。
朱棣心中明白,自己与头上的两个哥哥朱樉、朱棡,对新君的威胁更大。倒是不知那两位在藩王之乱走到哪一步棋?
话说回来,换成自己上位也一定会削藩,但绝不会操之过急且全面打击。
建文帝真的是蠢,不管是不是他手下出的主意,最后都要皇帝做决策。如果说一个皇帝连做决策也做不了,那就是任人摆布的傀儡了。
朱元璋却对朱棣的回答不满意。
“不就是一段后世影像,难不成能把你给吓到脑子空白。你就说实话,对这水镜有何想法!”
朱棣依旧没提朱允炆。这种时候,他颇为沉住了气,“儿臣确实察觉到一处异状,请允儿臣用一用笔墨。”
朱元璋让朱棣随意用。
瞧瞧他能避重就轻讲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如果不让自己满意,呵呵——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朱八八:谁让朕吃一颗速效保心丸,朕要折腾他吃十颗。这话朕说的,玉皇大帝来了也不改。
——
古代,一周是一年。
明朝也如此,举例:
《庚戌元日,元勋猝问曰,近曾登楼否,既而与之以诗三·其一》 明·沈钟
“梦回故国频千里,老叹流年又一周。”一周就一年。
——
——
朱棣在上位初期延续朱元璋海禁政策的史料:
《明实录》:永乐元年(1403年)诏令:“缘海军民人等,近年以来。往往私自下番,交通外国。今后不许,所司一遵洪武事例禁治”。
永乐二年(1404年)“禁民下海。时福建濒海居民,私藏海船,交通外国,因而为寇。郡县以闻,遂下令禁民间海船,原有海船悉改为平头船,所在有司(有关部门)防其出入。”
第6章 第六章
◎。◎
朱元璋微微颔首,就看到朱棣写下“+1”、“周更”、“日更”三组词。
朱棣:“一横一竖相叠加,后面跟着一竖。这符号看起来很简单易懂。可恕儿臣才疏学浅,历代典籍中没见过这种符号。从水镜评论的行文来推测,它可能表示某人提出某个观点,其余人赞同认可会用到这符号。”
他又指向后两组词。
“水镜中人在故事开头说,她此次周更是很勤快的表现。而阅览者在评论里说,相信她能够更勤快地日更。
此处令儿臣迷惑。儿臣本以为‘周更’是指一年一更。如今,人们以一周为一年,但一年一更何谈勤奋?
再说从一年更新变为一日更新,这跨度太大。因而,莫非这一周代表了不同的计量方式?我等遵循年、季、月、旬、日等纪年方式千余载,后人为何变了样?”
朱元璋捋了捋胡须。对四儿子回避藩王问题颇为不爽,但也认可朱棣立刻注意到细节里的古怪。
水镜中说明朝之后有清朝。
千百年来,王朝更迭总是存在。哪怕希望大明常在,但是史上不见千秋万代的存在。比起皇帝换了姓氏,人们熟悉的天干地支纪年方式一直都在运用,这怎么也能被改变?
未来真是叫人捉摸不透。
那条“宁穿星际,不穿古代”的评论,难道说未来人已经能在不同星宿之间翱翔了?太不可思议了。
“你且暂时留京,暗中秘查那些番邦书籍有无与此陌生符号相关。”
朱元璋直接布置任务,不管这任务难度有多大。
永乐帝的功绩中有命人编撰《永乐大典》一项,现在的朱棣也该能做到书海寻踪。
两者间其实不可进行关联。Judy是登基后找人去做事,而现在朱棣是要不透露水镜的情况下调查,其难度确实不可能同日而语。
朱元璋却命令得理直气壮。
他是爹,又是皇帝,给儿子布置正经工作,合情合理。
朱棣能怎么办,只能遵旨,可他觉得其难度不小。
就他所知,府中没有哪个太监叫郑和,这人是后来被赐名。
以此及彼,查已经存在的事是能找到蛛丝马迹,但那些符号若尚未在世界上出现呢?
差事再难也得办。往好了想,总有人比他倒霉。
比如大侄子朱允炆,原本刻在头顶的“仁善亲厚”怕是保不住了。
朱元璋没有多留四儿子闲聊。
今天观看了水镜故事,对于上一回自己的某些疑问有了答案。
Judy命人下西洋,传闻中是为找某个男人。原本自己猜测那不是找不世之材,现在看来极可能是找被推翻的朱允炆。
宫变发生后,建文帝极有可能生死不明,对于新君来说始终是个潜在危险。那种情况下,才会有了如此找人的传闻。
“允炆,哎……”
朱元璋叹了一口气,眉宇间难掩失望,铺盖一张地图。
除了水镜评论里透露出的或死或废的五位藩王,其他所在封地靠北的儿子们,又可能起兵顺利拿下京师的其实也就那么几个。
对着地图隐约有了几个猜测,再联系朱棣与自己的行事最像,永乐帝是谁的答案已然呼之欲出。
眼下,已经知道立皇太孙的结果,接下来该咋办呢?
朱元璋:愁!很愁!
没心情在书房呆着,出去走一圈散散心。
这一走就瞧见了朱允炆。
不知是不是被水镜影响,现在觉得大孙子瞧着亲和面相是假象,他头上分明顶着两个加粗大字——傻子。
朱允炆浑身不得劲,总觉哪里不太对,皇爷爷今天有点怪怪的。
“允炆,来,咱俩爷孙说说话。”
朱元璋很快收起了看傻子的眼神,他不想承认选错了第二位继承人。
招招手,带着朱允炆朝花园而去。似是闲聊般问,“大明之大,你最想去哪个地方瞧一瞧?”
朱允炆一时不解,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问题。真是闲聊吗?还是在考核他对大明的认知?
他斟酌着说:“父亲生前巡视关洛。孙儿想去洛阳看一看,走一走父亲走过的路。”
这话讲得讨巧。表明了是继承朱标遗志,完成朱元璋一直以来的迁都计划。
朱允炆是朱标活着孩子中的长子,十五岁的年纪不可能单纯到毫不关心政局。
已然听闻数月前朝会上新储君选择之辨。皇爷爷召集群臣询问谁可为新的太子,刘三吾提出可由先太子嫡长子继位。
对此,他不能说是猝不及防完全没有准备。
嫡长子继承者,是朱元璋早年就定下的规矩。如果父亲朱标不曾病逝,顺利继位,其继承人该选谁?
朱允炆心底知道,倘若大哥朱雄英活必是他上位,但朱雄英十年前死了。
自己的生母也早就被扶正成为太子继妃。如果父亲没有在登基后另立新后的打算,这皇位八成会落在自己头上。
将来可能做皇帝,这不是多么另他意外的事。
意料之外的是继位时间。
父亲登基后执掌大明几十年,自己再继位,彼时应该能心有成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