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直接被立为皇太孙,情况就变得很复杂了。一旦皇爷爷驾崩,自己要面对的就是二十几位藩王叔叔。不能说是被群狼环伺,怕也要驱狼逐虎。一想到这里,他的心底难免惶恐。
这会,皇爷爷问他想去大明的什么地方,是不是问迁都的意向?是不是在考验他的政治眼光与决心?
朱允炆回答了洛阳,认为这是很安全的答案。子承父业,他是在做父亲朱标未尽之事。
朱元璋微笑点了点头,“洛阳,确实是好风景。”
仅仅一个照面,他就瞧出来大孙子的想法。面对此问,只想到一层意思,没考虑到另一层,不是问迁都而是问封地。
没想到也正常。
在嫡长子继承制之下,朱允炆以往怕是没怎么想过有天离开京师就藩,也就不会想要哪块封地。
偏心到底是存在的。
朱元璋没让儿子们选封地,但现在问了问大孙子这个问题。
未尝没有满足他喜好的想法,同时是旁敲侧击,瞧一瞧自己原定的皇太孙平时是如何思考的。
朱允炆到底是稚嫩了些,思考时没有多想几个方向。这样的性格,对于意外情况怕是难有准备。
水镜里的那些文字又浮现在朱元璋脑海中。
暗暗叹息,建文帝根基未定怎么就敢削藩?难道就没想过失败的可能性?
史书上的记载没读过吗?汉朝削藩,七国乱起,晁错是怎么死的,那可是一笔笔记载着。
人,怎么就不吸取历史教训呢?
或许因为孙儿太年轻?可还能有多长时间供他去成长为合格的新君?
时不待我,没时间手把手教了。
朱元璋心里清楚,朱允炆不似朱棣生于战乱,性情称不上坚毅。
要让大孙子用五年迅速成长,一跃到达能完全掌握藩王叔叔们的高度,怕是极难的。
现在若立皇太孙,要怎么保证藩王之乱不会如水镜中的历史轨迹发生?
难道不照原计划废了淮西一系的功勋武将势力?可他们就能被新君掌控吗?
还是把儿子们掌握的兵权都给收了?让他们彻彻底底做闲王?
这也帮着允炆废了,那也帮着允炆除了,大明疆域面对的外敌时还能有可靠统帅迎战吗?
有一个不得不面对的事实摆在面前。
或许,比起嫡长子继承,这个时候更需要性情与能力足够强悍的新君继位。
朱元璋却忧心,不立嫡长子会不会开了一个坏头,让朱家往后的皇位继承徒生夺位之乱?
这些左右为难的复杂心情,竟是没有一丝表露于脸上。与大孙子聊起洛阳的风貌,多是朱标生前带回来的那份调查迁都资料所述。
有一搭没一搭,说了不少,仿佛真似爷孙闲聊。不再视洛阳与关中为禁忌,不会再因朱标之死而不愿触碰。
朱允炆眼看皇爷爷一改前几个月的态度,他由衷松了一口气,真不希望爷爷沉溺在丧子的悲伤情绪中。
愿意说起伤心地,也许是渐渐走出来的表现?他当然乐于陪着多讲一些。
一时间,爷孙俩的气氛非常融洽。
若有人对比,这与一个时辰前朱元璋与朱棣间的相处大相径庭。
气氛融洽,终是不似旧时与太子朱标的相处。
那时不只是父子间的融洽,更有来自皇帝的信赖,是信赖储君朱标继位后能做明君。
而今,很遗憾。
朱元璋虽然仅仅管中窥豹看到建文帝的一些削藩操作,终是无法让朱允炆父死子继那份浓浓的信赖了。
第7章 第七章
◎。◎
一过腊八就是年,飞快到了祭灶日。
不论朝臣们是否着急,眼看今年走到尾声,朱元璋依旧没有宣布新任继承人,甚至都没了要表态的迹象。
有人忍不住谏言,迟迟不立储君会导致人心动荡,给社稷稳定造成恶劣影响。
这话在太子朱标去世后就有人说了,当时皇上还召集群臣商议新储君人选。
时隔数月,洪武帝再接到内容相似奏折。他采取了虚心接受但屡教不改的态度,让那些劝谏全部左耳进右耳出。
究竟怎么了?
有一句绝对不说出口的俗话,却非常适合处理立储问题的洪武帝。
——老朱啊,你现在的样子就像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说不得,说不得,说不得。
这话只要说了,幸运点脑袋还在脖子上,可头顶乌纱帽绝对保不住。
朱元璋直接把请立新君的奏折扫到了角落吃灰。
距离第二次水镜出现,过了一个多月,比上次等待的天数更长了些,不知还会不会有第三次水镜出现?
这些时日,对于究竟要立谁为储君,他一直在反反复复权衡利弊。尽管心底的天平正不断倾斜,可很难心甘情愿地落子。
谁敢说这是心理别扭,这明明是心境超然。
不就是立储君,急个屁!
看穿了,历史证明最差的情况也就那样。
立朱允炆,辛辛苦苦给他铺路,但最后他愚蠢地丢了皇位。被永乐帝夺了皇位也挺好,Judy开创盛世,也能把大明王朝给延续下去。
朝臣怎么可能知道洪武帝被提前透露了历史发展轨迹,他们能看到的是最近有个人挺倒霉。
原因不明,自从深秋以来,燕王一直被皇上横挑鼻子竖挑眼。
晴天,叱责朱棣这件小事没办妥;阴天,冷嘲朱棣那件差事可以做得更好;下雪天,让朱棣亲手用雪堆出理想中的京师迁都城池模型。
对于燕王的遭遇,有人嘲笑,有人随口说一句可怜,但没人想要以身代之。
正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
大家分析,皇上很可能还处在痛失爱子朱标的悲伤期,要找个人迁怒一番。
谁会想不开因为被皇上针对而开心呢?想来燕王应该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吧?
“四弟,二哥来慰问你了。这几天大雪,你还要奉旨堆雪城。瞧你两只爪子冻到通红,真是辛苦了。”
朱樉大摇大摆地来了,嘴上似乎说着关心人的语句,可他的语气不加掩饰在幸灾乐祸。
他抛了抛手中的小瓷瓶。“瞧,我是不空手来的,特意给你带了上好的润肤膏药。你千万不要怕不够用,二哥拍胸口保证,保你药不会停。”
燕王岂会没有药膏,还需要别人来送。
朱樉就在明嘲,弟弟倒霉了,他也就高兴了,真希望父皇一直瞧朱棣不顺眼。
朱棣语气平静:“二哥还真是准备齐全。”
朱樉:“我完全用不上,只有你三十岁了还被父皇罚去堆雪人。我细细一算,兄弟间就你独一份。你如果因此生出冻疮,应该被冠上冻疮藩王的雅号了,哈哈哈——”
朱棣对于朱樉的放肆大笑,一点也没表现出恼怒。仿佛他不是被嘲讽,而是被狠狠夸奖了。
他冠冕堂皇地说:“谢谢二哥美誉,冻疮恰如勋章,但以此为雅号,弟弟多少受之有愧。毕竟为父皇分忧,本就是我等该做的事。若被冠以这等赞誉,我还需更加努力才能名副其实。”
朱樉闻言,差点被口水噎住。
怎么回事?朱棣居然这样曲解自己的话。真不是夸奖,完全没有,他只是在单纯不怀好意地讥讽。不得了,四弟的脑子是不是被老爹折腾坏了?应该立刻绵里藏针反扎他一刀才对啊!
朱棣就不如朱樉的意,他就不反讽。
不是脑子坏掉了,而是在经历诡异水镜事件后,迅速调整了心态,向“大明储君必备修养”靠拢。
水镜透露出了建文帝错误削藩的一些做法。现在只要朱元璋不傻,就会重新考虑储君人选。
目前优势在谁?
朱棣做了分析,首先是在嫡子中选择。太子大哥故去,而二哥朱樉基本出局。
原因能从十四年前讲起,朱樉自从就藩之后就开始不间断地胡乱作为,时有欺压百姓的恶行发生。
去年,朱元璋忍无可忍把朱樉召回京城训斥,准备把人留下关一阵子。当时若非朱标从中调停,朱樉能不能返回封地继续做秦王还是两说。
哪怕嫡子死到一个不剩,在选择庶子与朱樉之间,朱元璋说不定还是选前者。
排除朱樉后,接下来还剩三个人。
朱棣与弟弟朱橚关心亲近,了解五弟无心军政,主要对手就是三哥朱棡。
一母同胞不见得相处融洽,为权力斗争,争锋相对才是常态。
与三哥不和多年,但也要承认他的本事。两年前,朱棡在追击北元势力时无功而返,却不能否认他在军务上有一套本领。
眼下不知水镜会否在出现,无从获知宫变时朱棡扮演了哪种角色。
不知也无妨。
朱棣明白如今的劣势与优势,自己很可能就是水镜透露的永乐帝。
造反上位是劣势,史书上的功绩是优势,证明了他的能力。那样的登基过程必定让父皇不悦,但也同时给一颗定心丸,了解到选他做储君对大明的好处。
如此情况下,一动不如一静。
尤其是对比建文帝愚蠢的削藩行为,不论是有意或无心致使湘王朱柏自焚,都触碰到了朱元璋爱子的心理防线。
想来朱元璋选择新储君,至少是想避免同室操戈,而等新君继位兵不刃血地削藩或将其收归己用。
朱棣自知不会心慈手软,但至少能不斤斤计较。
对于朱樉这种早就出局的蠢货,在小事上面不和他一般计较,这是父皇想要储君表现出的态度。
回想过往,先太子朱标岂会不知某些弟弟品性不端且性格恶劣,但还是宽和以待,甚至主动调节弟弟与父皇的关系。
当下,朱棣收起了这份没多少诚意的探望礼物,无视朱樉的嘲讽,还和善地对他笑了笑。
朱樉被这个笑容刺激到了,下意识后退半步。
俗话说,不怕鬼哭就怕鬼笑。
不是说朱棣像鬼,也不是说四弟爱哭,更不是自己吓到语无伦次,就是一种全身寒毛直竖的感觉突然起来了。
“我想起来了,我还要去写春联,先走了。”
朱樉找了一个非常蹩脚的借口,不敢多留直接开溜。再留,他总觉得有哪天会被要求忆苦思甜,拿着碗去街上讨饭。
朱樉溜得迅速。
朱棣冷笑。希望朱樉真的知道什么叫安分守己,别在封地继续鱼肉百姓。
否则将来他若为帝,会叫朱樉明白在弟弟手下工作与在父亲手下工作的区别。弟弟是会劫富济贫的。
像是朱樉这样敢直接上门挖苦燕王的人是极少数。
更多人只在心里想着燕王如此不受皇上待见,可能被踢出储君竞选组了。
回想从前,朱元璋与朱标向来相处融洽,从未对他到处挑刺。
如今,若有意选择朱棣为新的储君,哪怕偏爱程度比不过死去的人,也不会是现在的态度吧?
皇宫里,朱元璋已经毁去立朱允炆为皇太孙的圣旨。
那份由于水镜出现而被临时叫停的诏书,再也不会出现,但他迟迟无法动笔写新的那一份。
不是没有人选,而是心口憋了一股气,是被水镜打脸后的浓浓郁闷。
说历史,水镜又来了。
腊月二十八的夜晚,它出现在皇帝就寝的卧室。
朱元璋觉得自己摸索出了一些水镜出没得规则,这东西出现时间不定,但地点大致是在自己的视野范围内。
他忧心过万一水镜在早朝时出现怎么办?
水镜中的某些内容不适合毫无准备地公之于众。人心各异,获知历史不一定会做出利国利民的好事。
索性三次看到水镜都是在私密环境中。
这一次,虚相镜面发生了一点点变化,多了一行字样。
只见顶部飘了几个字:
【观影三次后限时福利,免费赠送本视频重播次数X1。(大声念出‘我爱重播’即可)。】
“X1”是什么意思?
朱元璋吃不准,猜测是可以把这段影像回放一次。
先全神贯注把《明超旧事·3》看完,且不提内容又让自己心塞,他立刻想一个妙计。
大过年的,当爹的给儿孙们送一份独特的新春礼物。
大家一起看水镜重播,多么阖家欢乐的过节方式。然后就抽选人答题,让那些叫他心塞的儿子孙子当场讲出心得体会。
洪武二十六年的春节,一定能过得很有趣!
作者有话说:
关于朱棣的身世,学界对他的生母是否为慈高皇后马氏有所争议,这里采取是皇后嫡子之说。
第8章 第八章
◎。◎
洪武二十六年,正月初一,皇家要举行各种庆祝活动。
忙碌一天累成狗之后,享受了多少年味不好说,身体已然非常疲乏。
皇子皇孙们准备如往年的过节流程,告退各回各家早些休息。
朱元璋忽然扯出一个非常慈善的笑容,让除了朱允炆之外的孙辈先离开,而把二十一个儿子都留了下来。
“一年到头,咱们自家人都没怎么好好聚一聚。今天留下来多陪朕一会,朕给你们看个有趣的物件。”
哦不!
这话与冰水没差别,将人的困意给硬生生地浇灭了。
什么好东西非要在极度疲惫的大年初一晚上看?这和过节放假却被要求继续工作有什么区别?
从最年长的秦王到不满五岁的伊王都是心底发苦,却没人敢说不看。
朱棣瞬间心领神会,所谓“好”东西九成九与诡异水镜相关。
朱元璋等闲杂人等都离开后,信手朝着墙壁一指,面无表情地说出四个字。“我爱重播。”
这话宛如咒语,本来空白的墙面居然蓦地冒出一面虚相水镜。
什么鬼!
朱棣之外,其余人都被吓了一大跳。要不是亲眼看到是朱元璋搞出了这诡异的东西,众人就要破口大叫妖孽尔敢。
朱元璋瞧着众人被吓的模样,他的心情好了,那股被水镜内容给弄得忽上忽下的心塞缓解了不少。
他乐呵呵地表示:“朕偶得机缘,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让你们也涨涨见识。”
瞧着老爹/爷爷如此镇定,众人很快放松了下来。
厉害如朱元璋,应该不会被鬼魅欺骗,现在应该要展示仙家手段了?好事啊,大好事!
湘王朱柏双眼发光,他素来好学,尤其对道家颇有研究,自号紫虚子。古籍中不乏对于仙迹的记载,但活了二十多年,一直都没能眼见为实。今天终于见到了!
惊喜,是父皇给他带来了大惊喜!
“父皇,这是仙术啊!儿臣……”
朱柏激动不已,想立刻追问一番老爹是怎么偶得仙缘的,自己也能有机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