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 就如同谢棋说的那样,这个名义上是楼千暮的徒弟, 在月碎岛并不怎么受重视。这门扉前, 任何防御法术的痕迹都没有,位置还如此偏僻。
李福青眼中闪过一丝窃喜, 现在无人看守, 里面的小杂种重伤, 没丝毫还手之力。
他今夜的行动,必然能成功。想到这儿, 李福青不再多耽误功夫,推开了房门。
千山的房间里很安静, 里面没有任何能照明的东西,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药味。
李福青有些嫌弃地瘪了瘪嘴, 怕是只有不受师门重视的弟子, 才会这么“家徒四壁”。收回打量的目光, 李福青将注意力放在了不远被床幔遮住的地方,他能感受到躺在床上的人传来的呼吸声。
有些粗重, 一听便知道对方伤得不轻,呼吸吐纳,跟普通人也没什么区别了。
凝息符能避开入虚境修士的耳目只有片刻时间,李福青确定了千山所在后,便不再迟疑。
他飞快走到了床前,手中出现一把锋利的匕首,与此同时,他的另一只没有握着匕首的手,在空中拉扯着灵气,布下了隔音阵。阵落时,李福青没有一丝迟疑,手中的匕首狠狠地朝着床上躺着的人腹部刺去。
“嘭――”
一声沉闷的□□落地的声音,随着隔音阵的破碎,响彻整个房间的上空。
也是在这瞬间,原本黑黢黢的千山的房间内,四面八方都亮了起来,房门也被推开。
刚才准备对着“千山”腹部的丹田下手的李福青,此刻狼狈地趴在了地上,在他跟前,是一柄雪亮的灵剑。
而执剑的人,是辛停云。
这一变故太突然,李福青满眼惊恐和不可置信,看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年轻男子,“怎,怎么是你?”
辛停云这张脸,放在年轻一辈里,就是震慑。
当初的宗门大比,以一把沧浪剑,单挑整个修真界的同龄剑修,无一败绩。那一战,无人不识辛停云。
李福青亦然。
原本应该半死不活睡在床上的千山,现在却变成了一代天骄剑修辛停云。这对李福青的冲击,堪称肝胆俱裂。
就在前一秒,他都已经认定了自己今夜的计划万无一失,必然会成功。却没想到,不过瞬息之间,他满盘皆输。
“不是我师兄,难道是我师弟吗?”在李福青身后敞开的大门,奚十里抱臂,现在阴影中,冷眼看着他开口问。
她刚还在小厨房内做甜点,孟槐示警。孟槐在跟她结契后,但凡有人对她起恶念,或遇邪祟,孟槐都能在第一时间有所感应。
李福青可不仅仅是对千山动了念头,同样的今日在擂台上的奚十里,在他的眼中,也是帮凶。
奚十里在得到预警时,虽然她不知道具体的人是谁,但那时候她是准备做好了甜点去守着千山。就她来青云宗发生的种种,她实在很难想不到是因为今日在擂台上之事。
不论是那些在擂台下,最终没能跟她和千山打一架而心怀不满的青云宗的弟子们,还是今日已经在擂台上跟她们比试却输了个彻底的唇痣男,对于现在只有聚灵境的自己和千山而言,都很危险。
奚十里可不觉得自己习得了石乱走后,就能一个人对上择行境的修士。将放在了模具中的淡奶油戚风装进了简易烤箱中,安排驺吾留在原地,奚十里就去找了自家师兄。
她打不过,那当然是要找靠山!
辛停云没那么多话,他看着地上的李福青,宛如看着死人一般,不带任何感情,“今夜你鬼鬼祟祟来我师弟房中,还拿着匕首,你想干什么?”
眼前此情此景,李福青也明白大势已去。他眼神怨毒地看着被奚十里挡在跟前的千山,心中遗憾又愤懑。就只差一点,他就能取了那小杂种的灵台。可偏偏,偏偏房中换了人。
“自然是报仇。”李福青放弃了伪装,干脆直接躺在了地上。面前有辛停云,哪怕他没有受伤,在全盛时期,也不可能在眼前的人手下走十个来回。
“我师弟与你有什么仇?”奚十里看着地上放弃抵抗的李福青,“就今天在擂台,比试你输给了我们,为这?”
她想象不出来,这是得多要面子,才会想着输了后来报仇。
李福青闻言,蓦然一下,哈哈大笑出声。
“输?”他大声道:“你们且问问他,他只是想要我输?”
千山在听见这话时,眉头都不曾挑一下,他只是看着挡在自己跟前的奚十里。
而奚十里,没有回头,甚至一个怀疑的眼神,也没有朝他看来。
辛停云的性子,自然更不会随随便便因为旁人的一句话,就怀疑自家师弟。他压根没理会此刻李福青癫狂的神色,也像是没听出来后者话里的暗示和指责,他关注的重点,从始至终,都没有跑偏过。
辛停云冷眼看着地上的李福青,语气平静中带着一分冷然,“所以,你今夜前来,是想要他的命?”
李福青喉管里发出一阵刺耳的笑声,开口道:“要他命?!那可真是太便宜他了!我要他――
生不如死!”
他最后半句还没说完,整个人忽然一下,像是爆发了一般,朝着在奚十里背后的千山袭去。
这一击,李福青很清楚自己相当于“回光返照”,他用身体筋脉中剩下的所有力量,准备一击必杀。
他一个将死之人,哪还管得了那么多?
只想全凭心情。
凭什么碎了他的丹田的人,如今还能好好地站在这里,而自己,却要眼睁睁亲眼见证自己沦为废人,最后还清醒地感受死亡的过程?
他不服!
即便是死,他也一定要拉上千山这个垫背的。实在不行,就让今日也在擂台上的小姑娘一起死也行。
可是……
在李福青转至千山和奚十里跟前的前一秒,一道身影仿佛从天而降。
“噗――”
空气里传来了一道声音,落进来在场所有人的耳中。
那是一道是利器入了□□的声音,有些刺耳,还很血腥。
李福青的脚步,最终也没能至千山跟前。他甚至还没能奔至门口,就被一柄长剑定在原地。
他的死亡比他的报仇来得更快一点。
临死前,李福青像是看到了什么不敢相信的画面,瞪大了眼睛,好似死不瞑目。
“二……”他手中锋利的匕首已经“哐当”一声落在了地上,弯曲僵硬的手指,朝着来人扭曲地指着。可惜话没说完,他那具宽厚的身躯,轰然倒地。
匆忙之间赶来的谢棋,此刻发丝带着些凌乱,刚才手中了结了李福青的剑,还有粘稠的血液顺着剑尖滴落。
他面色沉痛地看着已经倒地的李福青,很快抬头,看向了辛停云等人,抱拳道:“诸位受惊了,谢某在此替不争气的李师弟给大家道歉。
李师弟心胸狭隘,我没想到他会对今日擂台比赛如此在意,以至于鬼迷心窍,竟在这种时候对千山小师弟寻仇。是我这个做师兄的没能看管好他,给大家带来不便和惊吓,谢棋再给大家赔个不是。”
他态度看起来端正极了,一面“大义灭亲”,一面将姿态放得极低,即便是月碎岛的人,也挑不出来丁点错处。
罪魁祸首已死,不论是千山还是奚十里,也没办法再追究什么。
闹剧以一种众人意想不到的结局收尾,片刻后,刚才被谢棋带来的青云宗的弟子们,散了干净,房间里只剩下了月碎岛几人。
“这个谢棋……”辛停云拧着眉头,他同虞司明交好,但是对于青云宗的这位二师兄,却没什么交集。今日谢棋过来,二话不说,直接提剑杀人,让他感觉很不舒服。
那又不是旁人,是同门师兄弟,这杀人的动作,实在是太利落了。
奚十里在此刻却召来驺吾,李福青来得实在是不是时候,她的蛋糕烘烤的时间不宜过长,现在一结束,奚十里就先将铁盒刚打开。
不管什么事,先吃饱了才有力气思考。
盒子一被打开,顿时一股格外香甜的奶香气,飘散了出来,充满了整个房间。
驺吾第一个发出了没见识的哇哇大叫声,“这是什么?!好香!!!放进去的时候不是还没有味道吗?现在怎么这样香?”那双铜铃似的大眼睛,就聚精会神地盯着面前的小蛋糕。
孟槐在这时候,闻着香气,像是快要被迷晕一般,那小脚在地上快要画圈,一脸陶醉,“饿饿!”
就连原本还严肃着一张脸思考刚才李福青的举动的辛停云,也好奇地朝着自家小师妹,又看了眼刚才被奚十里从一个看起来奇怪的铁箱里拿出来的带着点淡黄色的,还冒着热气,香味铺天盖地的东西,忍不住问:“这是什么?”
奚十里从自己今日赢了灵石后,才买的空间储物袋里取出几个碟子,最后,她再反手从背上抽出自己的那柄吞海剑。
“稀奶油蛋糕。”她一边介绍,一边举着吞海,“唰唰”几剑,就将面前的蛋糕分成了好几份。
在一旁从刚才开始一直没有出声的千山,此刻在看见奚十里冷不丁拔剑切蛋糕的动作时,瞳孔明显放大了不少,吃惊地看着此刻奚十里的动作。
对于自己的脊骨剑被用作“切菜”,可能是因为使用的人是奚十里,他接受很快,在片刻诧异后,就面无表情地看着脊骨剑的剑身,沾上不少蛋糕屑。
第25章
奚十里毫无觉察, 她正将蛋糕分好,还拿着吞海将切好的蛋糕挑起,规整地挪到了每个碟子中, 放在每个人跟前。
千山的表情保持着淡然,只有那双放在膝头的手指, 微微弯曲了一瞬。
奚十里刚放好蛋糕, 在这时候门口忽然传来了楼千暮的声音。
“这是什么味?”
才出炉的蛋糕,香气四溢, 眼下整个小院中, 都弥漫着香甜的气息。
在自己房间里打坐的楼千暮, 又没有关闭五感,此刻也忍不住被这飘香十里的味道吸引, 推门而出。
今夜李福青闹出来的动静, 他没有露面,有大徒弟在场, 楼千暮放心。但现在, 他却被小徒弟倒腾出来的异样的香气吸引, 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师父!”奚十里闻言抬头,惊喜出声。她站起来, 走过去拉着楼千暮坐下,“这是新出炉的蛋糕, 既然大家都在,那我把师姐也叫来。”说这话的时候, 奚十里拿出千里镜。至于吞海, 在她联系秋起之前, 就已经拿着一条浅紫色的手帕,仔细地擦拭了干净。
柔软的丝绢, 将通体黝黑的脊骨剑擦得干净极了。
楼千暮看着小徒弟的动作,想扶额。虽然极力克制,但他还是有点没忍住,又看了一旁受了伤仍旧坐得端正的千山。在看见千山微微泛红耳尖,可是又很严肃正经的表情时,楼千暮从“想要告诫小徒弟”的心理阶段,转变为“晚一点再说先看热闹”,并很不厚道地在心里大笑出声。
他当初对着千山提出交出脊骨剑的要求时,绝对没有想过今日的情形。
在看见少年选择一个人默默忍住,什么都不说,假装无事发生的样子,楼千暮完全忘了自己是做师父的人,眼里露出的笑意简直不要太明显。
不一会儿,收到消息的秋起出现在了小院中。
“这是什么?”秋起刚进门,同样被这陌生又格外浓烈好闻的香气吸引,好奇开口问。
奚十里:“蛋糕,大家都尝尝吧。”
她说完这话时,特意转头,看了千山一眼,弯着眼睛笑得甜滋滋。
这是特意给师弟做的甜点,当然在千山的碟子中,有一块蛋糕,光明正大地比别人大了不少。
在场的所有人,除了奚十里之外,其实都已经辟谷。
但就冲着是出自自家小师妹/小师姐/小徒弟的手艺,没人会拒绝。
而在所有人员中,最迫不及待的可能就属驺吾和孟槐。
自打蛋糕出炉,驺吾的视线就没从上面离开过。它还记得昨日吃得肚皮滚圆的双皮奶,美妙的滋味回味至今。所以,当人员到齐,奚十里一声“大家都尝尝”后,它虽然身形缩小了不少,但是嘴巴仍旧大得离谱,于是,在“嗷呜”一声后,摆放在驺吾面前的蛋糕,瞬间不见了踪影。
孟槐不遑多让,它虽然没有驺吾那么大的嘴巴,但吭哧吭哧吃东西的时候,速度比一般人快了太多,一眨眼,碟子里都变得干干净净,半点残渣都没有剩下。
两只灵兽舔了舔嘴角,回味着好像都还没有尝出来什么味道的蛋糕,眼巴巴地看着坐在对面的奚十里。
那眼神,不言而喻。
饭饭,香香,饿饿。
再精简一点,就两个字。
还要!
奚十里:“……”
看了眼自己盘子里还没有动过的蛋糕,奚十里把自己这一份给了两只贪吃的灵兽,“慢点吃,吃多了可是会发胖的。”
驺吾&孟槐:“……”
千山最先注意到驺吾的“光盘”,结合对方之前的“案底”,他不动声色地将面前自己的碟子端在了手中,反正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将这一份奚十里给自己的甜点送出去。
可现在,千山看了眼身边的小女娘面前空空如也的碟子,他不由将自己还没怎么动过的蛋糕朝着奚十里的方向推了推。
“给你。”千山说。
哪怕是心里已是暗起波澜,但面上看起来仍旧风轻云淡。
奚十里转头,看着他:“不喜欢吗?”
千山没想到这一茬,他立马摇头,“很好吃。”像是担心奚十里不相信一般,他又低声补充道:“你给的,都很好。”他没有不喜欢的。
奚十里很快又将千山的那一份蛋糕推了回去,笑眯眯道:“那你就多吃点,吃药太苦了,一定要吃点甜点,这是我特意给你准备的。”
千山闻言,双眸里像是有流星划过,在一刹那间,变得明亮耀眼。他感觉到快要控制不住疯狂上扬的唇角,于是紧紧地抿了抿,克制住表情,“给我?”
奚十里点点头,凑近了一点,跟他小声道:“你的最大。”
寻常又有些幼稚的话,可在这一刻,像是奇异地安抚了少年,就连带着身上那些伤口的疼痛,也如同被治愈,他唇角的笑在逐渐加深。
“好吃!”就在这时候,秋起已经第一个吃完,她抬头,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角,好似在辟谷之后,第一次对人间美味有了向往,“还有吗?”秋起笑眯眯问。
奚十里双手一摊,“暂时没了,不过明天师姐也还想吃的话,我明天做给师姐。”
秋起立马点头,又拍了拍自己的肚子,感慨道:“有师妹,可真幸福啊。”
就今天她吃的这个叫什么“蛋糕”的东西,她觉得自己能迷恋一辈子。
辛停云也快速优雅地解决了自己面前的那一份,他情绪内敛,不像是秋起这般外露,在听见秋起的话时,淡声接:“我先前也有师妹。”
没头没尾的半句话,说了一半,辛停云就闭上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