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到以前,裴桑榆绝对会斩钉截铁地说出不想。
但此刻,她有了自己都无法解释的长久的犹豫。
周瑾川是因为失眠才去骑车吗?
还是只是单纯的想要发泄情绪? 远处好像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周瑾川随口应了一声,又对着电话这头放轻声音:“新的一轮比赛要开始了,做好决定了吗?”
仿佛她的一句话真的可以左右他的行程。
“你怎么这样啊。”裴桑榆攥紧了手心,嗓音是自己都没察觉的娇气。
“那我去了,可能会很晚,你早点睡。”周瑾川说着,就要挂断电话的意思。
裴桑榆闭了下眼,没经过太多的思考就脱口而出。
“回家,你现在就给我回家,我给你念还不行。”
语气带着点娇蛮的命令。
话音一落,两人都沉默了一瞬。
周瑾川低低地笑了声,说好。
电话还连通着,裴桑榆却觉得呼吸有些乱了。
侧头看向窗外,玻璃上倒映着一个茫然无措的自己。
她正准备再说点什么,就听见电话那边有个陌生的声音在问:“哎,周少,这是要撤的意思?还这么早,十二点不到,再来两圈啊。”
“回家了,有人在催。”
周瑾川指尖敲了敲手机,嗓音里带着点笑,听上去几分无奈又甘之如饴。
背景音里猛然爆发出一群人起哄的声音,有个男声在一群口哨声重格外突出,颇有几分调侃的意味:“哎,女朋友这么粘人的吗,妻管严啊你。”
乱讲什么啊。
裴桑榆的脸颊蹭的一下,红了个彻底。
第35章 别怕 “别瞎起哄, 她会害羞。”周瑾川出声制止。
这句欲盖弥彰的话一出,口哨声没少,更加肆意, 喧闹得几乎是要敲碎裴桑榆的耳膜。
怎么周瑾川身边全是这种逮着一句话就玩笑开个不停的人啊。
她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明明接近零下的天气, 滚烫。
于是换上佯装凶巴巴的口吻:“你怎么还没走?要是想留下来玩我也不强求,别搞得像我强迫你似的。”
“没强迫,我心甘情愿。”
周瑾川又笑,安抚完电话这头又跟电话那头的人解释。
“真走了, 再不回某人要发飙了。”
某人被安了个莫须有的罪名,却只是把下巴搁在膝盖上, 闷着头脸红。
“哎哟, 还是只脾气不好的小野猫,周少的口味果然野。”方才开玩笑的那人又接上话。
周瑾川轻啧了声, 倒是没再解释:“下次再约, 撤了。”
裴桑榆等到那边的喧嚣声远去,才开了口:“上车了?要先挂断吗?”
毕竟, 原本这通电话也只是为了尽义务。
“跟我打电话除了广播就不能聊点别的?”周瑾川淡声问。
除了之前谈心的那次, 确实每次都是中规中矩。
裴桑榆再次被问住, 想了一会儿, 非常不解风情说:“我们俩, 除了学习还能聊什么?”
话说完,想给自己闷棍,感觉有一种把天聊死了的感觉。
这是直接往刚得了第二名的小周老师伤口上插刀。
周瑾川坐上车座后排,开了点车窗, 让外面的寒风吹进来。
他微微勾了下唇:“比如我为什么要去赛车?比如那些朋友怎么认识的?比如寒假有什么安排?裴桑桑,你都对我不好奇的么。”
他说的这些问题, 确实是裴桑榆都想知道的。
她想,这人是不是什么时候偷偷去学了读心,或者半仙传授衣钵教他学会了算命。
但是照着人家的话再重复一遍,又实在是太蠢。
于是绞尽脑汁换了个说辞:“你今天心情不好?”
“去之前是不大好,现在还不错。”周瑾川的声音带着愉悦。
裴桑榆嗯了声,语气变得认真起来:“飙车也算刺激运动的一种吧,提高肾上腺素确实能让人心情好受些。不过你都没驾照,还是少去,毕竟不安全。”
周瑾川被她一板一眼的解释逗笑了,好可爱。
他手肘撑着车窗,袒露此刻的想法:“不是因为飙车开心,是因为你说要继续给我念广播开心。”
这人真是直白又坦荡。
“谁说要给你一直继续念了?”裴桑榆感觉自己藏了一晚上的那点小心思被戳破,有些不自在说,“我是怕你考第二郁闷好吧,之后再看我心情。”
周瑾川有那么片刻没有出声。
隔着电话,裴桑榆也拿不准对方是什么表情,又说:“你怎么还没到家?”
周瑾川无奈:“赛车场在郊外,我上车才几分钟?跟我聊天就这么费劲。”
裴桑榆想了想,相当坦白说:“是没跟人闲聊过啊,平时都是有事说事,我也没有那种能聊一晚上的闺蜜朋友。”
周瑾川不再为难她:“没有话讲可以不说,就这么挂着。”
裴桑榆说:“好。”
电话还在接通着,两人都没再出声,安静得好像能听见电流在滋滋作响。
裴桑榆盯着那个对话框发呆。
明明平时斗嘴说不完的话,在他家一呆好几个小时也没觉得尴尬,怎么一打电话就变得词穷,好奇怪。
她拿着电话,听那边安静得只有风声,欲言又止。
偏偏对方也是个性子冷淡的人,她不开口,他也不说。
不觉得气氛很诡异么。
过了十来分钟,裴桑榆还是受不了这种沉默,重新出声,把话抛了回去:“你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周瑾川懒洋洋开口:“有啊。”
“你喜欢什么颜色?”
“平时爱去哪里玩?”
“最想要的礼物是什么?”
“生日是哪一天?”
“很多,你想先回答哪一个?”
对方抛出一大堆问题,裴桑榆猝不及防,被噎了下:“你问题也太多了。”
周瑾川嗯了声,语气挺认真的说:“因为好奇。”
裴桑榆缓慢地眨了眨眼。
他绕开了理应最关心的家庭状况的问题,毕竟自己从来都没提起,然而话题全是围绕着自己展开,有一种莫名被人重视的感觉。
她想了想,一个一个认真回答。
“喜欢烟蓝色。”
“平时不太出去,但喜欢热闹的地方。”
“最想要的礼物,想要一个可以实现愿望的哆啦A梦。”
“生日是三月二十一号,在春分,好巧,我突然想起来你也是二十一,刚好比我大五个月。”
她说这话的时候,突然有一种发现了一个小巧合的欣喜,语气也变得雀跃起来。
言语之中,有一种属于这个年纪该有的纯真。
周瑾川一一记下,才调侃了声:“嗯,小朋友。”
“一年都不到算什么小朋友,我就是读书稍微早了那么一点,别以为你大个百来天了不起。”
“也不知道谁喝醉了拉着人叫瑾川哥哥。”
“周瑾川,你非要提那件事是不是?”裴桑榆拔高声音,威胁他,“你快给我忘掉。”
“忘不掉,记忆犹新,后悔当时没录下来。”周瑾川意有所指说。
裴桑榆好气,咬牙切齿出声:“我真想顺着电话爬过去揍你一顿。”
周瑾川顿了顿,才说:“你看,这不是聊得挺正常的么。”
裴桑榆愣了下,后知后觉,是哦。
果然还是这样的相处模式更适合他们俩。
后面乱七八糟聊了些别的,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朋友们的八卦。
裴桑榆听得津津有味,正到关键时候,听见对方说:“我到家了,洗个澡给你回拨过去。”
“好,那我挂了。”
裴桑榆挂断电话,握着发烫的手机,莫名其妙有了一种煲电话粥的即视感。
以前在江州她嫌父母老是吵架烦人,也是住宿。
宿舍里有个小姑娘谈了个校外的男朋友,每天晚上就站在小阳台上打电话聊天,一聊半小时,直到熄灯。
当时每天在宿舍看书的裴桑榆表示相当不能理解。
两人都没呆在一块儿,就那么对着空气有什么可聊的。
但此刻,她看着通话记录的时间陷入了沉思。
她居然跟周瑾川说这堆无聊话说了四十分钟。
裴桑榆摇了摇头,心说果然假期的时间就是拿来浪费的,也懒散起身进浴室冲了个澡。
再出来的时候,见到周瑾川已经打过来了三个未接。
她回拨过去,解释说:“刚在洗澡,你要睡了吗?”
“你把我叫回来,不就是想让我早点睡么?”周瑾川反问。
裴桑榆被噎得无言以对,看了眼空旷的书桌:“今天没做题,没题目可念了,给你念点什么?”
周瑾川把电话开成公放,放在旁边的枕头上:“不用念,一起睡吧。”
“一起….睡?”裴桑榆差点咬到舌头。
周瑾川不知道她又想到哪儿去了,解释说:“是让你躺下,一起闭上眼。快一点了,你想秃头?”
“你才秃头,我是头发茂密的王者。”裴桑榆松了口气,缩进被子里,又试探问,“真的不用念吗?你不是失眠?”
“现在好一点了。”周瑾川如实道。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做噩梦的次数变得很少。
睡觉前哪怕意识清醒的时候,更多时间也会想到的是裴桑榆。
他侧头看向搬到床头的鱼缸,红色金鱼相当有活力地在里面游来游去,像是电话那边的让他揣测不透的小姑娘。
精神,活力,带着一抹鲜艳的亮色就这么闯进了他的世界里,再也出不去。
就这么躺了一会儿,房间很安静,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也不知道对方睡着了没,周瑾川把声音放到了最轻:“晚安。”
“你还没睡啊,过年回家吗?”
“明天回。”
裴桑榆一沾枕头,困意就瞬间上来,含糊不清还在回他:“是回去受罚吗?好可怜的周瑾川,等你哪天有空告诉我,我陪你看日落。”
周瑾川唇角微微勾起:“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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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裴桑榆模模糊糊记得答应了对方什么事,却又想不起来。
电话也没再打,只是零星发了几条信息,说是这两天在家里,不方便。
裴桑榆心想,八成是一回家就被关了禁闭。
按电视剧里演的,估计还得跪在祠堂里彻夜不眠地反省自己,然后保证下次一定考好。
光是脑补,就觉得他又可怜又好笑,她在吃早饭的时候想起来,自己莫名其妙笑了两声。
裴清泉毛骨悚然地看了她一眼,心说这该不会是学习学疯了。
直到三天后,才再次收到他的信息。
【债主】:下午四点半出来?
【sunset】:关禁闭出来了?
【债主】:?
【sunset】:没事,懂,要面子
【债主】:?
裴桑榆懒得回他一连串问号,也没问干什么,总不能把自己拐骗出去卖了吧。
只是站在衣柜前,又陷入了漫长的选择困难症,不知道该穿什么。
这好像还是头一回跟周瑾川单独出去。
平时见面都是校服居多,没太在意打扮,突然这么正式,还有点纠结。
想了一会儿,挑了条灰蓝色毛衣长裙打底,怕冷,还是相当有温度地在外面裹了件白色羽绒服。
头发就散着披在肩膀后,戴了一个同色系的发箍,搞定出门。
打车快到目的地的时候,才觉得这地儿异常眼熟,好像来过。
看到门头,才发现是那天捞鱼的那个游乐场。
周瑾川这人看着冷冷淡淡的,居然喜欢这种小姑娘爱去的地方,反差也太大了。
裴桑榆准备见面嘲讽他几句,刚下车,一抬眼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周瑾川。
实在是这人过于出挑,一身黑色的棒球外套酷得不行,把整个人的比例勾勒得相当优越,看上去不好接近却又相当蛊人。
只是,他内搭的那件毛衣颜色,和自己的裙子好像。
都是饱和度很低的雾霾蓝,像是两人特地约好了一起又暗自里偷藏的小心机。
裴桑榆快步过去,张嘴就是调侃:“你居然有这么骚包的毛衣?没看出来呀,闷骚怪。”
周瑾川微微挑眉,看向她内搭的长裙:“你在说你自己?”
裴桑榆:“…….”
这叫什么,伤敌一千自损八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