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对,裴桑榆心虚秒怂,却仍然强撑着底气看他。
一双杏仁眼微微眯起,眼神里透露着威胁。
——我都追这来了,你敢不过来试试。
然而周瑾川没半点犹豫,直接拎着包过来,往她旁边一放,就那么坐下了。
丝毫没有要避嫌或者躲开的意思。
意料之外的举动让裴桑榆陷入茫然。
嗯?这么简单的吗?他会不会太好哄了一点。
于是转过头看他,试探问:“你不问我为什么在这吗?”
周瑾川从书包里拿出笔记本往前一放,轻描淡写道:“用问吗?”
好的,就这跟其他女生讲话如出一辙的冷淡,并没有哄好,是她天真了。
但裴桑榆也没觉得挫败,只是偏着头看着他笑,嗓音也甜腻腻的,像是掺了糖:“也是,我今天本来要去实习,但我推到明天了,我今天哪儿也不去,就陪你上课。”
周瑾川嗯了声:“行。”
不主动,不拒绝,不热情,周瑾川现在简直像个游刃有余的渣男。
裴桑榆在心里噼里啪啦唾骂着,明面上却乖巧得要命:“饿不饿,给你带了早餐。”
“你每次都是送早餐这一套?”周瑾川瞥了她一眼,没动。
裴桑榆被噎了下。
瞎说,明明还有夜宵,知道他最近晚上都在律所加班,回来得晚,昨晚放他家门口就走了,也不知道回去吃了没。
她把保温盒推到他跟前,叹气说:“我又不会别的,只会做饭啊怎么办,哪有周瑾川厉害,什么都会。”
周瑾川慢悠悠出声:“还会删人。”
裴桑榆差点就要脱口而出“周瑾川你有完没完”,到底用了十分的忍耐把那点小脾气压了回去。
轻言细语道:“以后不会了,行不行,你就原谅我吧。”
周瑾川拧开保温盒,拿勺子吃了两口,直截了当说:“十天,不能再少,给你长记性,以后不许放那种狠话。”
裴桑榆觉得进度喜人。
也行,送个早饭直接缩短了一半的时间,管用,再接再厉。再送三天夜宵,直接亮相猛一下惊艳他,把这个时间缩短为零。
见她没说话,周瑾川侧过头看她,揣测问:“不满意?”
裴桑榆点头如捣蒜,笑眼弯弯说:“满意,特别满意,你真是见过最慷慨最大度的人了。”
周瑾川唇角很淡的勾了下。
见她这样服软,确实是有点心软了,舍不得欺负她。
但裴桑榆这种张口就放狠话的毛病的确得注意,不然这次轻易翻篇,下次他们俩也得出类似问题。
周瑾川没再说话,认真享用裴桑榆带给他的早餐。
上课铃响,就察觉到旁边的人无比乖巧坐了回去,这节是刑法,现在基础课早就在前三年上完,主要是分享案例,教授在上面讲着,她非常热情拖过自己面前的笔记本,开始疯狂记笔记。
等到一小时过去,裴桑榆献宝似的把写得密密麻麻的笔记放到他面前,手都写得快冒火星子:“看,我都帮你记下来了,棒不棒?”
隔行如隔山。
这行为在周瑾川眼里的确是蠢得有点可爱。
他很想说这玩意儿过遍脑子就行,但笔记实在是记得太认真,到底没舍得打击她。
还是微微点了下头:“挺好的,写得很清楚。”
好不容易听到夸奖,裴桑榆特别开心,士气大振:“好,下节课我还帮你记。”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泛着微光,亮晶晶的,看上去的确是发自内心的喜悦,脸颊上露出很浅的一点酒窝,往日里那股又清又冷的劲儿淡下去,显得甜软。
周瑾川忍着想上手捏一下的冲动,手指摩挲着长裤上的纹路,说:“手不累吗?”
“不累,我想着你这么辛辛苦苦记了三年都过来了,我这两天算什么。”裴桑榆絮絮叨叨的,却发自内心的感叹说,“学法好累啊,追逐梦想果然了不起。”
周瑾川:“…….”
轻易过了司考的周瑾川差点没忍住笑出来。
太乖了裴桑榆,简直要命。
-
裴桑榆就这么陪着他上了一上午课,下午周瑾川要去律所,她回家做完饭拿餐盒装好,送到周瑾川的家门口,才折回去赶没顾得上的稿件。
等整理完资料,再写完洋洋洒洒一大篇,才发现已经晚上快十二点。
她曲着腿坐在小沙发上,拿着手机滑着朋友圈的最新动态。
突然意识到,之前加周瑾川的时候,都没注意看他的朋友圈,但这人好像一直都不爱发这些有的没的。
只是现在想看,已经没了对方的联系方式。
这一刻,她盯着亮着的手机屏幕,好像突然感同身受了当时周瑾川被删之后的心情。
明明还记得对方的电话号码,动动手指发送申请就能加回来,却没了那个点击按钮的勇气,怕再一次被对方拒绝。
那时候的周瑾川是怎么过的呢。
也跟现在的自己一样看着屏幕发呆吗?
不,他应该更绝望。
自己还有个短短十天的期限,他却什么都没有,不知道那个时间是几天,几年,还是永远。
他就算不再喜欢自己也是应该的,被这么残忍的断联,这种无望的等待太痛苦也太煎熬。
这种酸涩感在深夜里迅速蔓延开,让她隔着时空与那时的周瑾川产生了强烈的共联,很难受,难受到喘不上气来。
她突然觉得等不了什么三天十天,现在就想去找他。
不要装乖讨好,而是好好道歉,不仅为这一次,还为上一次。
这样想着,她在睡衣外套了个外套就往楼下跑。
裴清泉还在客厅里看资料,听到动静,抬头看她:“这么晚还要出去啊?”
“嗯,去道歉。”裴桑榆声音有些哽咽,“有很多事,以前没处理好,现在想补救。”
裴清泉很少见到她这样,有些担忧:“你没事吧?要我陪你去吗?”
“不用,我很快回来,您先休息就好。”裴桑榆说完,就大步跑出了门。
一路上她的大脑一片空白,也没想好要怎么跟周瑾川讲,只是行为上下意识就这样做了。
电梯门刚打开,却碰巧看到了刚从另一部电梯出来的周瑾川。
她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周瑾川加了一晚上班,疲惫地走到家门口,看到门把手上又挂了一个夜宵的口袋,跟头一晚一样。
第二次了,没有姓名,没有留言,也不像是送错的外卖。
他面无表情摸出手机拍了张照,给物业发送信息。
【YYJDGY】:交这么多物业费,什么人都往里放?这什么?
【静园小管家】:不好意思!是那个姑娘说跟你认识才放她进来的,说要给你送吃的
【静园小管家】:我看她长得漂漂亮亮说话也轻言细语的,也不像是坏人,就没多问,下次一定登记核实
【YYJDGY】:姑娘?没下次,别让她再进来
也不知道是谁恶作剧还是哪个追求者找到了这里,周瑾川拧着眉心,把那个口袋直接拎到了旁边的垃圾桶,抬手扔了进去,动作非常干脆。
看到这一幕,裴桑榆睫毛很轻地颤了下,有些无措。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有点想哭。
不知道是因为周瑾川扔了她辛辛苦苦做的晚餐。
还是想着他如果真对自己没什么心思的时候,大概也会这么如同对一个路人甲一样的冷漠和无情。
亦或者。
想到那时被突然删掉的周瑾川,仿佛也像是这包夜宵被自己毫无缘由又轻而易举扔了一样。
总之各种情绪一并翻涌,眼泪就控制不住地砸了下来。
她抬手抹了把脸,想要扭头往外走,一脚不注意踢在了电梯的门上,在安静的夜里发出一声巨大的声响。
听到动静,周瑾川回过头,就看到不远处眼睛通红的裴桑榆,原本不会出现的人出现在了这里。
头发乱糟糟的,外套里还穿着睡衣,整个人看上去脆弱又可怜。
他大步走到她面前,表情由刚才的冷漠瞬间变得柔和,弯下腰跟她平视。
声音也轻和到了极致:“你知道我住这儿啊?怎么哭了?出什么事了?”
裴桑榆被他问得说不出话,只是眼泪一颗一颗往下掉,好一会儿才断断续续说:“那个夜宵是….是我做的…..你….你刚刚随手就......就扔的那个……”
周瑾川愣了一瞬,原来物业提到的那个姑娘是她。
确实是没想到裴桑榆会找到新的住址,还不声不响悄悄给他送了夜宵,这的确是不太像她大张旗鼓的风格。
“对不起,我不知道是你送的,还以为……”
他抬起手,用指腹仔细替她擦掉眼尾落下的泪,叹气说,“你没跟我说。”
明明该自己道歉,怎么他连说对不起还抢先了啊,更愧疚了,裴桑榆憋了一晚上的情绪彻底收不住。
她哭得更崩溃,脑子乱糟糟的,嘴巴完全跟不上思路,只是语无伦次道:“我又没你微信,你都不肯加我,我怎么说啊呜呜呜呜……”
周瑾川心说你可以留个纸条或者白天告诉我。
但小姑娘此刻哭得太惨,又委屈又怨念,他也实在没辙。
只能转头看向垃圾桶了一瞬,又把视线落回她脸上,安抚说:“不哭了,不然,我再重新捡回来?”
第56章 初恋 裴桑榆还在哭着, 听到这话瞬间脑补出周瑾川翻垃圾桶的样子,那么一帅哥大半夜的被逼着干这种事,又突然很是想笑, 一时间情绪混杂。
到底不舍得为难他,垂着脑袋说:“扔都扔了还捡回来干什么….不要了, 说不定里面还有蟑螂.…再说了,捡回来你还吃吗?”
周瑾川:“……..”
确实是没考虑这个问题。
裴桑榆摇了摇头,又强调了一遍:“不要了。”
“好了,不哭了行不行?”
周瑾川是真见不得裴桑榆哭, 本来就长了一双澄澈的眼,再晃着眼泪, 眼睛红鼻尖也跟着红, 每回看着都心疼得要命。
裴桑榆吸了吸鼻子,稍微收住了情绪。
转头看向旁边紧闭的门:“你不邀请我进去坐坐吗?”
时间是大半夜, 这话要是放到别人那儿, 周瑾川就觉得不太合适。
但对方是裴桑榆,一脸单纯的模样说出这种话, 她可能真的只是想进去看看。
周瑾川伸手用指纹解开, 再拿手机连上密码锁的软件, 抓着她的手直接录入了一个新的指纹。
设定好后, 才说:“下回要送, 直接送进去,别挂门上。万一哪个讨厌我的人给我投毒怎么办?”
裴桑榆愣愣看着她的操作,反应慢半拍:“也是,但你在清大这么讨人厌么, 还有人投毒。”
“我辅助办理的案子很多都是底层纠纷,不是没可能。”周瑾川瞥了她一眼, 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新的拖鞋给她。
裴桑榆哦了声,觉得警惕一点是对的,对他的工作又多了一层新的理解。
她低头换了鞋,脑袋昏沉着跟他进去,这才看到周瑾川新家的样子。
是顶楼的大平层,房间是偏灰的色调,物件很少,也很空旷,完全没有一点人气。
跟玲珑巷的那种烟火气比起来,显得非常孤独和冷清。
她在客厅里绕了一圈,很好,没有任何别的女生来过的痕迹。只是零散的摆在外面的物件都眼生,少了很多熟悉的东西。
“你的金鱼呢?”
“死了,那种金鱼寿命都不会太长。”
裴桑榆心里一沉,这个对话,她好像在梦里似曾相识。
也是,已经过去快六年的时间,果然很多东西是留不住的。
她茫然了一瞬,试探说:“那鱼子酱…….它……”
周瑾川拿了张毛巾泡温水拧干后,拿出来给她擦脸,随口说:“在我妈那儿,我现在事情不少,又要上课又要实习顾不上,她就带走了。”
和梦里的走向开始出现差别,裴桑榆猛然松了一口气。
她仰着头任凭他的动作,喃喃道:“阿姨会不会不喜欢它啊,毕竟只是一条流浪狗,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种。”
“一开始不喜欢,但鱼子酱有多会讨好人你应该清楚,现在走哪儿都带着。”周瑾川把毛巾收回来,笑了下,“倒是跟你很像。”
听出点揶揄的意思,裴桑榆撇了下唇:“骂谁是狗呢?”
“嗯,能呛声了,看来情绪好了不少。”周瑾川盯着她看了会儿,“这么晚来送,就不怕我睡了?”
“不是,夜宵是八九点送过来的。”刚被那么一闹,裴桑榆都差点忘了折返的目的,“刚刚我又打车过来了一趟。”
周瑾川往沙发上一靠,抬手活动有些发酸的后颈:“所以?”
“我是来跟你道歉的,这次是很认真很正式的跟你道歉。”裴桑榆边说着,边对着沙发上的人九十度鞠躬。
那瞬间,周瑾川觉得自己变成了个棺材板,她是来前来吊唁的宾客,就差怀里再抱一束菊花。
语气有些无奈:“不知道的以为今天我的头七。”
裴桑榆坐在他对面,直勾勾盯着他,认真说:“别闹,我说认真的。经过这一次删好友的事件,我真的非常深刻体会到了你当时的感觉。那会儿谣言四起,虽然我的确很痛苦,把你连累了拖下水的痛苦,但我不该瞒着你,什么都不说就要走,招呼也不打就把你删了个干净,然后自私的想要撇清关系这几年还一直避不见你,真的很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