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禹丞意味不明看了眼,他低头摩挲她指节,撩了下眼皮,语气不乏挑衅,“那我拭目以待。”
赵西雾挑了下眉,不置可否。她身上有种既艳俗又寡淡的气质,艳俗是她游走在纸醉金迷的繁华人间,寡淡又是她冷眼旁观,好像天生不会为男人折腰。
这样的气质对邵禹丞总是有种致命吸引力,他自负揽住她的腰,变戏法似的抽出一沓文件交到她面前。
赵西雾楞了下,打开来看,是份经纪人签约协议,还有一些琐碎的资料她来不及看,只在公司法定代表人那一栏看见了邵禹丞的名字。
他为她办了一整个娱乐公司?
不等她开口,邵禹丞已经自顾自道,“黄荣是Top级的经纪人,到时候公司会量身为你定制发展方向,我就签你一个,怎么样,大明星,满不满意?”
这还有什么不满意?
曾经以为远在天边的梦想就这么被人递在眼前,饶是赵西雾见惯了大场面,这会儿也有些飘然如梦的梦幻感。
她唇间溢出一声笑,这次是发自内心的欢喜,勾头对邵禹丞说了句,“谢谢你。”
难得换她一句真情实意道谢,邵禹丞抬起下巴看她,赵西雾眼睛里有藏不住的雀跃欢喜,和先前每一次见到的那副不爱搭理人的样都不一样,这会儿还有点孩童得到礼物的天真质朴感。
他心里也跟着一道开心,无所谓道,“说什么谢……”
这话还没说完,赵西雾已经握着那份合同踮脚搂住他脖颈。
邵禹丞顺势弯下腰来,然后听见她偏头凑过来在他耳边低语——
“我说,现在我心甘情愿爱上你,好爱好爱你。”
有一种女人,明知道她满口甜言蜜语不做真,可偏偏一颗心就是因此陷没。
邵禹丞低低笑了下,牵着她的手。难怪常言只道英雄难过美人关,他在她这儿,可真是关关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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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西雾就在今年冬天有了人生的第一场戏,邵禹丞投了大价钱捧她,她是女主角。
剧组拍摄地点定在了云南一个古城,挺远的地方,估计赶不回来过年,赵西雾抽空回来收拾两件衣服,刚好钟意也在家。
他们两个人这几天各忙各的事情,称得上聚少离多。难得碰上见面的时候,赵西雾莞尔,“意意,我真要去拍戏了。”
“这是我人生的第一场女主角。”
钟意蹲下来帮着她一道收拾东西,她们这个出租屋不大,东西却齐全,感冒药、消炎药还有一系列治胃病的药统统塞进去。
她有点不放心:“你第一次去那么远安全吗?”
“跟着剧组一起呢。”赵西雾说,“也有经纪人和助理陪我,邵禹丞压着阵,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钟意嗯了一声,随口问她,“你和邵禹丞现在在谈恋爱?”
赵西雾嗤笑一声,“哪能啊,就有来有往的关系。”
“他们这群人呢,给什么都不要给真心,真心最不值得了。”
“相应的,我也不要他们真心。”
钟意细细品味她这句话,一段感情要是以爱作开口,那必然是会情难自己。她无法像赵西雾一样爽快利落,因为她的爱早在很多年前就埋下一颗生芽的种子。
“可惜我只有一颗真心最值钱。”
这句话被淹没在手里的闹铃声,三十分钟的倒计时刚过,顾不得箱笼是否收拾完整,赵西雾拎起斜挎包和她道了一句再见。
经纪人黄荣,雷厉风行,说一不二。
邵禹丞把她请过来花了大价钱,先前坐车来到时候黄荣心里还有点不确定,手里的资料翻了又翻,她想凭她的本事,不敢说一流明星,位居三四线新晋小花应该还不成问题。
后来见到了人,她心彻底放进肚子里。
漂亮是不在话下的,身上有种若即若离的气质,飘忽于容貌之外,一双眼睛淡淡瞥过来,她双眸好像天生就有故事。
黄荣在赵西雾面前站定,下论断。
“你一定会成为大明星。” 这样的话赵西雾不是第一次听见了,她拨了一下耳边碎发,微微勾起的唇,因为想到第一个和她说这句话的人神情蓦然柔软下来,褪去的棱角,她身上柔情更盛。
“那就要仰仗黄姐了。”
赵西雾没什么架子,上车的时候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从随身带的包里拿了三个礼盒,稍大的那份送给黄荣,小一点的给旁边的年轻助理,她做事滴水不漏,连开车的司机也没漏下。
黄荣微微一笑,把公司为她量身定做的培养方案拿出来。
赵西雾主攻的方向是影视,她有专业的科班功底,先挑个本子在国内影视剧试下水,她的主攻方向主要转向电影层面。
她天生长了一张讲故事的脸。
这次拍的戏是一部民国篇,赵西雾在里面饰演的角色是一个舞女,剧本只有最前面几集,大概是说一名落魄舞女爱上了天之骄子,丢掉舞台踏上寻找爱人的轮渡的故事。
赵西雾翻到最后,她问,“故事的结局呢?”
黄荣反问她:“你觉得故事的结局是怎样?”
赵西雾想了下,缓缓开口,“自然是失望而归,说不定还会凄惨死去。一张船票跨过大洋彼岸,其实舞女要跨越的又何止是距离,跨不过去的世俗和阶级就像望不到底的海洋,不知道到那一刻就会将她淹死。”
“不错,到底科班出身。”黄荣听的认真,顺手叮嘱旁边助理,“这句话记下来,到时候采访能用上。”
旁边的小助理拿纸笔记下,笔尖划过纸张的咔嚓声,黄荣赞赏地看她一眼,“我以为你会相信happy ending。”
赵西雾笑了笑:“我不是一个会相信童话的小女孩。”
黄荣说:“我现在更加坚定我的想法,但这条路没有那么好走,我想你要做好准备。”
赵西雾做好了十足的准备。
她演的角色是个舞女,身段必须要纤柔,她一天就吃一顿,除去拍戏的时候,剩下的时间全都挤在窄小的储藏室里下腰练腿。
黄荣说她的先天条件很好,可又不够好。除了漂亮的脸蛋,她什么都没有。
没有出生在一个富裕的家庭,没一项拿得出手的才艺,体态身段无一受过系统训练。她是一块璞玉,要雕琢,要刻苦,要历经千锤百炼。
最苦的是除夕夜那回,剧组的人全都收拾东西打算回家,黄荣也不例外。
新来的小助理跟着她到最后,说什么也不肯让她一个人留在这儿。
赵西雾笑了下,提前买好的机票塞进她包里,还给她包了一个大大的红包。
她撑着下巴说:“快回去吧,回来给我带块糖饼,多放点糖,别让黄姐看见,这几天饿的我眼睛都要冒星星。”
新来的助理也是大学刚毕业,叫林星,赵西雾喜欢喊她星星。
小姑娘眼睛就像星星一样璀璨,重重点了下头,再三和她保证一定会在黄姐回来前把好吃的给她带到。
临走的时候林星忽然问:“西雾姐,要不要给邵先生打个电话?”
赵西雾楞了下,她来云南这儿拍戏有一个多月了,和邵禹丞联系有,但不多。
跨越几千公里呢,总不能让他千里迢迢跑过来。
她摇摇头,脸上笑容淡下去。
“这样的日子,还是不要打扰他好了。”
晚上,剧组的灯光全都关了,赵西雾回到自己那一间小小的房间,把大院的铁门锁好,她开了床头一盏灯打算通宵读剧本。
九点的时候赵美华给她打了个电话。
赵西雾笑眯眯说:“姑姑,新年快乐呀。”
“您不用担心我,我在这边和剧组一块过年呢,大家坐一起涮火锅可热闹了。”
电话匆匆讲了两句就挂掉,是赵美华那边的门铃响了,走亲访友的热闹飘过来,赵西雾笑了笑,默不作声挂掉电话,热闹这个词语向来不属于她。
她在这一天也终于看见了这个故事的结局。
契合本身的爱情剧定义,舞女孤身一人来到他乡,意料之中的拒之门外,在命运的转折点,她遇见了另一个人,复杂的三角恋,故事的最后就像黄荣所说的是个happy ending的结局。
不得不说编剧很会契合当下市场热点,狗血的三角恋,追妻火葬场和深情男二的要素堆叠,她演一个乱世里清高孤傲却又让人可怜的舞女,黄荣说现在市场上偏冷感的女星很少,她可以另辟蹊径一枝独秀。
赵西雾闭上眼,让自己融入舞女的生命里。
剧本在她眼前铺展,故事的结局却有另一幅走向。她无法幻化出深情男二的脸庞,却在心里不止一次告诉自己,永远不要为一个男人放弃所有的事业。
人生的这一支舞,这一场戏,要为自己而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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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九点,邵禹丞结束了家里的饭局。
家里的老人上了岁数,熬不住,也不想拘束他们小辈,说了两句话就打算散场。
谁知道他大哥忽然开口,语气十分认真,“我有件事要向大家宣布。”
邵禹政此言一出,满堂寂静。
坐在右手边的钱太太有所察觉,警告瞥他一眼,桌底下伸手拧了一把他胳膊。 邵禹政一把甩开母亲的手,他语气无所畏惧,“我要结婚了。”
老太太慢悠悠问:“哦?哪家的姑娘。”
邵禹政顿了下,声音较刚开始低了点,却仍然坚定。
“叫姜琼。”
如果赵西雾此刻在场,一定能为在座的人细细数这姜琼的来历。
她是娱乐圈有名的影星,出道十余年没什么太多氛围,当年也是横店一个个配角里爬上来的。
钱太太蓦然站起来,满脸愠怒,却不得不撑着笑容对老太太说,“当不得真的母亲,阿政这孩子闹着玩的,就是一个三流明星,怎么配进我们家的门。”
“原来是个唱戏的。”老太太横眉怒目,“我们邵家是百年清流,世代读书。你要娶妻我不拦你,只是不能脏了家里的门楣,你要娶,那就滚出去。”
邵禹政脾气大,推开椅子头也不回往外走。
年夜饭闹了个不痛快,一桌子人散了不少,邵禹丞撑着手臂坐在远处看这一场好戏,刚踏出一步的钱太太扭过头来看他,气一股脑往他身上撒。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思。见不得光的私生子,别想来占一点儿家产的边。”
邵禹丞站起来,他笑容无边,“我不抢也拗不过有人明晃晃送到我跟前来啊。”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外头也养了个,捅到老太太面前你就能落着好?”
“可我比大哥清醒太多。”
邵禹丞懒散笑了下,拉开面前的椅子走出去,合家欢聚的戏码在这时候唱完,他拎着车钥匙匆匆奔赴下一场,只是在路上的时候不免也有停顿,心绪也会停留在某个名字。
“小没良心的。”
邵禹丞低嗤一声,车停在路边,他拨了个电话,没通。
也是,大半夜的,谁还能为他24小时待命?
又等了会,邵禹丞转拨另一个电话,年轻小姑娘都有守岁的习惯,过了零点电话还是畅通无阻,开口第一句就喜气洋洋,“邵总,新年快乐呀。”
邵禹丞说:“新年快乐,明儿叫财务给你拨红包。”
不等他开口问,林星已经将他要的答案一股脑说出来。
“您找西雾姐啊,她过年没回家,留剧组呢。”
那荒郊野岭的也值得留?
邵禹丞眉头皱了下,又意味不明笑起来。他抬头看屋外万家灯火每一盏,原来也有人和他一样一盏都不曾拥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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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里空气一向清新,早上还没到七点屋外就已经有鸟雀啾鸣的声音,推开窗子铺面的寒气,赵西雾下意识打了个寒颤,回头看电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屋里唯一一个可怜的供暖设备停工。
她除夕夜熬夜看剧本不小心睡过去了,后来醒来的时候就去山下镇子里赶初一的集市,买两条新鲜鲫鱼回去煲汤,日子一个人过的也算热热闹闹。
剧组要初五才能反工,赵西雾趁着这段放假的时间狠练剧里的一段舞蹈。
这天晚上她照常关掉最外面的铁门,前两天乡下阿伯说她一个小姑娘住不安全,牵了一只黄棕色的大狗栓在她门口,别说别人了,赵西雾自己靠近的时候都被吓一跳。
回屋的时候就听见外面一阵阵的狗叫,赵西雾起初没放心上,盘着腿坐在床上默背剧本。
后来窗外一声车喇叭将她惊醒。
“赵西雾,你栓个狗在门外是什么意思。”
气急败坏的声音,赵西雾楞了半响,找出踢进床底的拖鞋,慌忙跑到大门口。
车窗摇下半盏,是邵禹丞恶劣英气的一张脸,他凑过来吹了一口气,语气暧昧,“没打招呼过来,家里不会藏男人了吧?”
赵西雾没好气瞪他一眼,小院不大,门完全敞开刚刚好好让他一辆车通过。
夜色已经很深了,路两旁没有一点灯光,车前两盏大灯照亮她笔直而挺拔的腰身。
人瘦了不少,站风里像根芦苇似的轻飘飘。
邵禹丞停好车,朝她一招手,温香软玉在怀里,再郁闷的心情这会儿都散了不少。
他低下头咬住那小巧的耳垂。
赵西雾惊呼一声,下意识弓起腰背。
邵禹丞在她耳边顽劣的笑,极为满足她反应。
“什么破地方,没给你饭吃?”邵禹丞捏住她手腕,“几个月不见你瘦的没人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