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你们身体还算硬朗,能出去走走就走走。”
她转移话题的能力一流,反客为主,以问代答,她爸妈很快就被转移了注意力,思考是去山城还是雾都,海滨还是内陆了。
这一天输出了太多的话,楚芝觉得自己脑袋有些嗡嗡的,好累,她不能晚上出去喝酒,便只好傍晚跑出去了。
太阳还没落山的时候,开门的酒吧不多。
楚芝从地图上找到一家白天卖咖啡晚上卖酒的店,推门进去,问现在能不能小酌两杯。
调酒师是个戴着猫耳发箍的花臂少女。
楚芝坐在吧台,看她姿态闲适地摇酒杯,最后把酒倒进杯口沾了糖的高脚杯。
口感清淡,酒精浓度略低。
楚芝又点了一杯,这次她问调酒师能不能自己来调。
调酒师以为遇见了同行砸场子,结果楚芝倒好原料以后问人家调酒器的盖子怎么扣。
给调酒师都整不会了。
程岛和酒吧老板从后面的工作间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空荡的店里唯一的那位顾客,正在被调酒师握着双手摇调酒器。
两个人都有些沉默。
这要是普通员工可能就要挨骂了,不过这调酒师是老板的老婆,所以她只得到了亲切的问候:“是顾客有什么特殊需求吗?”
有特殊需求的顾客朋友被这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手一抖差点把调酒器扔出去,还好调酒师手稳,握住了。
楚芝扭头,看到了程岛。
程岛皱眉。
诶,皱什么眉,看到她就这么不高兴吗?
该不会以为她特地跟踪他过来吧?
楚芝才不拿热脸贴人冷屁股,她装作不认识程岛,跟调酒师倒了个歉,坐回吧台的位置。
原本已经跟老板道了别的程岛,没有离开店里,反而坐到了楚芝旁边的吧台位子上。
他跟老板打招呼:“你忙你的,我尝尝琪琪的手艺。”
“狗哥,你要喝什么?”叫琪琪的调酒师正给楚芝倒酒,看向他。
程岛直接从柜台上翻下来个倒扣的啤酒杯,“你杯子里的酒,给我尝尝。”
琪琪看看楚芝,看顾客没什么异议,就把调酒器里余下的一点酒倒给了程岛。
很少的一点瓶底。
程岛一口就喝没了。
他觉得这个口感很不错,问琪琪这鸡尾酒的名字。
琪琪再次看向楚芝,刚才楚芝拿咖啡和酒做了一些尝试,“我不知道啊,是这个美女调的。”
没有等程岛再问,楚芝主动跟他招招手,假笑道:“这个酒啊,叫‘那年冬天你和我’,也叫‘巷子里的三轮车’,帅哥你觉得哪个好听呀。”
程岛脸上挂着三道黑线。
他对琪琪扬扬下巴,“你还调的出来吗?刚才这杯。”
琪琪记忆力好,点头,重调了一杯,并且按经验做了点改进,让味道更清冽,好像真有冬雪的气息。
程岛和楚芝各自又得到一杯新的酒,两人默默饮酒不说话,脑子里不约而同地回到那年冬天。
那是那年琴市的第一场雪,准确地说是雨夹雪,稀稀拉拉地很不怎么好看。
程岛和楚芝滑过一次冰之后关系更为微妙起来,虽然他们之间没说破,但是在程岛的朋友看来,他俩已经是一对了。
有热闹大家都爱凑,于是每次程岛和同学出去玩,都会被问:“你媳妇不来吗?”
问得多了,搞得程岛也对喊楚芝出来玩这件事有了期待。
但他知道楚芝是好学生,他不想耽误她的课业,所以即使有她的手机号,却没有拨通过。
楚芝根本不知道他这边的起哄,她是个很拎得清轻重缓急的人,只有在学习累了的间隙偶尔会想到一瞬间程岛,那个滑冰好看长得也好看的少年。
晚上因为下雪,学校最后两节晚自习没有上,提前了一个多小时让大家回家。
那天也是巧,楚芝跟同桌讨论问题讨论得有点久,错过了学校的班车,只能坐公交车回家。
就在飘着雨星雪粒的公交站台,她看到了穿着十三中校服的程岛,正在插着兜跺脚。
她不确定地叫了声:“程岛?”
他循声望过来,笑意浮在脸上,眼睛里好像有星星。
作者有话说:
别人“我们不要再见了”,评论区:好虐。
狗哥“我们不要再见了”,评论区:好笑。
――
第11章 不熟
(影子招谁惹谁)
那年韩剧热播,初雪这个词和炸鸡啤酒捆绑销售。
程岛不看电视剧,也不知道什么都教授千颂伊,他只是听到他身边的同学纷纷相约放学去校外的韩餐馆吃炸鸡。
原本程岛是没想凑热闹的,可是大东和小凤非要去,把他也给拉了过去。
他们学校走读生可以不上晚自习,所以五点多下了课,一群人就去聚会吃鸡,等吃完了也才不到七点钟。
天冷,路滑,但也不是不能骑车。
可程岛还是选择了去坐公交。
他刚才从餐馆出来的时候已经看到了对面育才中学提前放学了,他想看看能不能遇见楚芝。
程岛给自己设了个期限,如果三辆公交车过去了她还没来的话,他就不等了。
一辆,两辆。
第三辆车出现了,但她还没出现。
程岛跺着脚取暖,在心里跟自己解释:三辆车过去的意思是要等到第四辆车来的时候他再上。
还好,楚芝比第四辆公交车出现得早一点。
她没问他怎么会在这里,青春时期的感情是透明的,不需要什么理由借口,所有想说的话都写在脸上。
他俩一起上了公交,坐在倒数第二排椅子上。
程岛从书包里拿出来给她带的一小盒炸鸡,还有一罐菠萝啤。
他画蛇添足地解释:“晚上吃饭没吃完,就打包了。”
说完又怕她误会那是剩饭,补充了句:“我点了两个口味的,吃完一盒就饱了,这盒没动。”
楚芝笑着露出了她的小虎牙,看着鬼机灵鬼机灵的,她已经打开盒子开始吃了。
她其实吃过晚饭,不过学习费脑子也费体力,现在闻着炸鸡的香味胃口大开,一眨眼就吃了半盒。
程岛把那罐菠萝啤打开递给她,“这个度数很低,你能喝吗?”
楚芝接过去,吨吨两口,然后咂摸嘴回味了一下,还给程岛:“不好喝。”
正传递呢,易拉罐还没交稳,司机忽然一个急刹,啤酒东摇西晃地洒出罐口,洒到了程岛身上。
“呀!对不起对不起……”楚芝立马把装炸鸡的纸袋里纸巾拿出来,火速帮他擦校服上的啤酒痕迹。
程岛一只手高高举起菠萝啤,跟楚芝说着“没事不要紧”,“紧”字还没说完,忽然感觉大腿上一痒,是她隔着校服上衣擦拭的时候碰到了他的腿根。
他手一抖,差点又把手里的那个易拉罐给掉下去,还好及时用另一只手护住了。
程岛局促地推开楚芝的手,自己拿纸巾随便擦了两下,侧转过身子,腿朝着过道那边,想并拢,又因为一些青春的绮念并不拢,只好微微叉开腿。
楚芝根本没想那么多,她哪知道男高中生是这么禁不住碰触的,只以为他怕自己再弄脏他衣服,所以要和自己拉开距离。
楚芝把剩下的两块炸鸡也吃完,擦擦嘴再擦擦手,看向车窗外越来越大的雪花。
程岛也跟着看,脑子有些放空,不知不觉就把手里的菠萝啤喝了大半。
楚芝忽然回头,盯着他手里的啤酒罐。
本来程岛没觉得有什么,他们同学之间偶尔也会共饮一瓶饮料。
但是楚芝这么盯着他,他就有点不自在,好像自己刻意去喝她的口水似的。
这一想,刚平复的心又蠢蠢欲动,关键是还有其他地方也越来越支愣。
他往下拽了拽校服。
楚芝不知道在想什么,伸手问他要菠萝啤。
好像是想喝,可是拿到手里了,嘴唇贴着罐口才舔到一点啤酒,又觉得味道实在是不怎么样,于是还给程岛,说不喝了。
程岛感觉自己喝也不太好,不喝,这会儿却口渴得嗓子疼,脑子里都是她刚才小猫喝水一样露出来的半截舌头,卷起的舌尖勾的是他那颗已经不知道怎么规律跳动的心。
程岛家跟楚芝家还有学校是个三角形方位,也就是说他跟楚芝并不顺路。
所以当楚芝到家下车的时候,他就跟着一起下去了,站在她身后离她半米远,送她回去。
楚芝猜他是怕遇见她爸妈不好解释,虽然她感觉这样的概率微乎其微,不过确实也是可能发生的。
地上落的雪花还没堆叠成型就化成水珠打湿了路面,又因为寒冷把部分区域冻成了冰面。
楚芝走的很小心,不想平地摔惹人笑话。
程岛却不清楚她是故意走这么慢等自己,还是女孩子走路步子都这么小。
他跟着跟着,经过路灯下面,看到她的身影逐渐被拉长,圆圆的脑袋顶上被风吹起一缕呆毛。
程岛试图用脚尖替她的影子呆毛归位。
楚芝一直没听见他的声音,扭头想看看看他干嘛呢,结果就看到他在踩自己影子。
她撅着嘴跑跳到一边,他觉得有趣,大脚一跨又踩上她的呆毛。
两个人就这样一会儿跑一会儿躲,把个影子游戏玩得不亦乐乎。
很快到了楚芝家楼下。
程岛终于问了句有用的,“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出来玩吗?没有也没关系。”
棉絮一样的雪花落在他的头发上。
楚芝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有空,更没法跟他约网上聊,因为她手机只有放假的时候才能碰。
她想了想,跟他说:“下次下雪吧,下次下雪你去学校找我。”
程岛:“好,你回去吧。”
楚芝有点害羞,让他先走,可他转身了,她又喊他。
程岛回头。
楚芝看着地上,他们两个人的影子重叠在一起,好似密不可分。
她弯起两只胳膊,对着空气做了个拥抱的动作。
她的影子便也跟他的影子紧密相拥。
程岛的耳朵本来是冻得发红,现在兼之发烫发痒,好像被冻伤了一样。
没等他回一个影子拥抱,她已经匆忙跑走了。
―
“再来一杯。”楚芝把空杯子推到调酒师面前,盛赞她,“味道真不错,比我调的好喝多了。”
琪琪笑着又调了一杯,这次又是和刚才那杯有细微区别,换了一种酸度更淡的咖啡,加了菠萝糖浆的量,喝起来更甜一些。
程岛在鸡尾酒里喝出来菠萝啤的感觉时,已经有些动摇了。
动摇那颗对楚芝避之不及的心。
这个女人,真是有毒。
程岛:“少喝点。”
调酒师和楚芝同时看向程岛。
琪琪露出惊讶的表情:“啊,你们认识吗?”
楚芝转回头去,把之前另一杯没喝完的威士忌仰头闷了,“不熟。”
“呵。”程岛被她这两个字给激笑了,脑子里一百个龌龊场景想让她看看熟不熟。
楚芝回:“呵呵。”
程岛再比她多冷一个字:“呵呵,呵。”
琪琪黑人问号脸:“你俩这是干嘛呢?”
楚芝一边拿手机扫码买单,一边把手搭在程岛肩上,趾高气昂地说:“有的人呀,一面说着不要再跟他联系了,一面又因为我说不熟气得变成小学鸡,真有意思。美女,多少钱。”
琪琪看看程岛,大方挥手:“既然是狗哥的朋友,那就算我请的,不用给钱了。”
程岛把楚芝的手从自己肩上拂开,“琪琪,该多少就要多少,我跟她,确实不熟。”
他说完,起身,离开。
脾气不要钱,楚芝便强行付了二百块,也跟着离开了酒吧。
已经入夏,天黑得晚,夕阳把周边的云彩映得发红,远处的写字楼玻璃墙也成了镜饰画。
楚芝记得十年前好像还没这么多高楼大厦。
她追在程岛背后,跳房子似的,踩他的影子玩。
程岛听到声音,扭头看看她,快步躲开。
楚芝脑子里闪现九个大字:他逃她追,他插翅难飞。
她“噗嗤”笑出声。
程岛停下转身,她没刹住脚步,脑门撞了他胸口一下,被他推开。
程岛非常非常严肃地跟楚芝说:“你既然没打算跟我怎么样,真的,别招惹我了。”
楚芝眨巴眨巴眼:“我打算跟你怎么样了啊。”
程岛:“你知道我说的什么意思,上床不算。”
楚芝“哦”了一声。
程岛看她低下头,心里有些不落忍,觉得自己好像很过分似的。
然后又有些心塞,他都说到这份上了,她就是不打算跟他有什么长久发展是吧,连骗他谈恋爱都懒得骗了?
楚芝其实是有点不知所措,说实话,她不是针对程岛,她是平等地厌烦每一个男性。
谈恋爱,真的真的很累。
如果是奔着结婚前提去的恋爱就更可怕了,她想想都头皮发麻。
她现在有钱有房有工作能力,为什么想不开要结婚啊。
可是刚见面时还挺上道的程岛最近就跟鬼打墙了似的,硬要她给个名分,真的有病。
她用力的,泄愤的,狠狠踩了他影子脑袋一顿。
程岛:……
怎么还挺可爱的。
可爱的楚芝跟程岛也很严肃地说:“之前是我没分寸了,你说得对,我不想跟你恋爱结婚的话就不该一直招惹你,这对你不公平。”
程岛感觉心口扎了一刀。
楚芝跟他挥挥手:“那我们就到这里吧,我以后不会再找你了,拜拜。”
又一刀。
她离开的背影倔强。
就像当初他们分手的时候,她也是一句“我们就到这里吧”,然后就彻底消失,再也没有找过他。
明明是自己“求仁得仁”,可是她真的说了这话,程岛又觉得自己从心尖到脚趾都疼得发颤。
她的身影越走越远,她已经在伸手打出租车了。
她可能再也不会来找他了。
程岛来不及多想,大步追过去,把她拉开的出租车后门用力关上,拉住她手腕,“不行。”
楚芝吓一跳,纳闷地看着他:“什么?”
程岛:“你凭什么说走就走?”
司机大哥探出脑袋来问:“小姑娘,要帮忙吗?”
楚芝很有礼貌地跟司机致谢:“没事大哥,我男朋友,不好意思你先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