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孕药。”
“……”
周雾:“周先生说,昨晚有些失控,还希望二少奶奶担待些、多承受些。”
“他可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背上个同母异父的私生子名声!”
“……”
“……”
“……”
阮茉脑袋一下子就空白了,面对着那个袋子,却没有接手。她感觉到呼吸在那一瞬间都凝滞了,胸腔像是被千万巨石一齐碾压。
避孕药。
她想起来了,昨天晚上,他在嘈她的时候,确实又没有安全保护。那些炽热,就直接流入了她的body。
阮茉不想接,半天都没接。
一定要这样,折辱她么?
那么明晃晃送避孕药,过去他最爱她的时候,怀了孩子,是不是他的,他都会把她抱起来,强行让她生下。
因为过去的周子珩,绝对不允许阮茉受到任何伤害。
阮茉不接,周雾就给她放在了脚边。周雾后退了一步,又定定地看着低头抱着身子的阮茉。
似乎是希望阮茉针对这瓶避孕药,能发表点儿什么感受。
他等了半天,也没等到阮茉开口。他压下一口气,心平气和,刚要开口问阮茉,你就没什么话想对周先生说的吗?
然而还没等他来得及问。
阮茉却已经蹲下身。
缓缓地,将那避孕药给提在了手腕上。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道了声“谢谢”。
然后转身,就要回去的模样。
周雾愣住了,她真的什么都没问!阮茉关上门,提着那避孕药的牛皮纸袋,一步一步,很慢地往屋里走。
周助理站在门口好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只能原路返回,黑色的劳斯莱斯就停在庄园对面的马路旁,昨天路灯下的位置一寸不差。
漆黑的车里,周子珩坐在车后厢。
他没有一丝狼狈,衣服工工整整,昨天折磨阮茉时的疯狂与暴怒消失的荡然无存,一夜过后被抓散了的头发也重新梳好,服服帖帖梳在脑后。
周雾上了车,气场减了一半。
忐忐忑忑,跟老板汇报道,
“阮小姐……收了。”
周子珩原本闭着眼睛,听到这话,睁开了眼。
他的神色很平静,找不到一丝的戾气。手里把玩着一只瓶子,里面的药片震荡的哗啦哗啦响。
“她有没有说什么?”
周雾摇了摇头,
“没有。”
“我跟她特地强调了,周先生您不希望孩子有同母异父的名声。”
周子珩:“她什么都没表达?”
周雾:“……没。”
这句话问的很明显了。
至少按照阮茉的智商,她不可能听不出里面的暗指。
过去她多么聪明啊?说话都是一层包一层!除非阮茉这些年脑子不好使了,她才听不出来!但阮茉就是什么都没表达,周雾说她呆呆的,提着药就走了。
周子珩平静地点了点头,沉默许久。半晌,他静在玻璃窗边的手,突然一动。
下一秒,一个大力道,瞬间掐烂了手里的药瓶子。
橙色的标签纸上,黑色“VC”两个字母,被揉烂在掌心!
周子珩还是克制不住了,这么多年过去,他还是就会轻而易举被那个女人牵动了心思!
周子珩完全不相信阮茉听不出他的意思,只能用她在装听不懂来解释!那可是他的儿子啊!那是他的儿子,他怎么可能就此放过她,放过父凭子贵把她给夺回到身边!
周子珩咬着牙,将那瓶替换了避孕药的VC药瓶,捏到稀碎,
“好!很好!”
“她这两年,是又学会了装疯卖傻这一招!”
“……”
周子珩:“我到要看看,是她能装疯卖傻装不知道一辈子,把我逼疯;”
“还是我先把她,半道就给玩到――”
“跪、地、求、饶!”
第95章
晚上小斯慕回家, 阮茉给他洗脑袋。
小斯慕继承了阮茉喜欢玩水这个“优点”,从会走路起,每天都要泡在水里。阮茉宠着他, 就每天都会陪他玩水玩一个多小时。
阮茉撩着温水,看着泡泡浴里,一只只小黄鸭在水上漂。这个场景她十分熟悉了,总会让她想起过去周子珩抱着她在水里玩的场面。
今天因为发生的那些事,阮茉想到周子珩的次数特别多。她身上全都是他的痕迹, 为了防止慕慕被吓到, 阮茉特地找了一身高领毛衣穿。
“妈妈!”周斯慕晃了晃眼睛上的水,昂起小脸, 忽然喊阮茉道。
阮茉沉浸在回忆之中, 周斯慕喊她,才把她的意识从过去里拉回到了现实。
阮茉揉了揉小斯慕的脑袋,
“嗯?怎么啦?”
周斯慕拨弄了一下水,又眨着大大的眼睛, 看着阮茉。
“妈妈……”小斯慕声音奶奶的, 有点儿犹豫地问道,
“昨天那个男人。”
“是不是爸爸呀?”
“……”
“……”
“……”
周斯慕:“可是他跟照片上的爸爸一模一样……”
阮茉手一顿。
这些年, 她并没有对周斯慕隐瞒过他的亲生父亲是谁。
会告诉他, 周子川是他的小叔叔,而那个家里很多照片上的那个男人, 是他的父亲、周子珩。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但她就是不想小斯慕从小就不知道自己亲生父亲是谁。周斯慕也很听话,知道照片上的那个男人是爸爸, 却不会刻意去戳破,也从来没吵着闹着要爸爸。
然而真的见到了, 小孩子还是能感觉到血缘联系的。阮茉明白小斯慕很想要亲生爸爸的期盼,她一直都觉得,总会有那么一天,周斯慕会跟周子珩相认。
等到,她的身体彻底撑不下去、照顾不了他的那一天。
周斯慕见阮茉沉默,以为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让妈妈伤心了。小孩子有点儿早慧,小小年纪就能看得出母亲跟亲生父亲之间有很多的隔阂。
他伸出手,想要戳戳阮茉。
阮茉愣了愣,随即也用食指跟他碰碰对。阮茉又撩了一些热水,把周斯慕头上的泡泡都给冲干净。
水差不多清澈了,阮茉捋着小斯慕软软的头发,忽然开口说道,
“对,他是爸爸。”
“……”
阮茉的声音十分温柔,满满的母爱,她没有一点儿怨恨,对斯慕认认真真解释,
“妈妈以前,做了很对不起爸爸的事情。”
“因为太对不起了,所以暂时没办法让慕慕和爸爸相认啦~”
小孩子到底还是小孩子。
周斯慕一听暂时不可以和爸爸相认。
登时就举起手,表达无条件支持妈妈,
“那我就不认爸爸了!”
“慕慕只爱妈妈,慕慕最爱妈妈!”
阮茉:“……”
给周斯慕洗完脑袋,阮茉把他包干净,丢到床上。小孩子很快就困了,周斯慕睡着后,阮茉坐在床边看了一会儿他的侧脸。
【慕慕最爱妈妈了!永远不要和妈妈分开!】
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爬着心头。
……
阮茉并没有打算在上京久留。
这一趟回来,就是给周子川办葬礼。
葬礼一过,她就开始着手往欧洲走的准备。
她也还没有想好接下来要去哪里,因为周子川走的实在是太仓促了。她还是想带着慕慕回美国,那些医疗设备都还在美国的公司本部,在上京久了,身子必定要撑不住。
但在此之前,她需要先去一趟德国,安放周子川的骨灰。
阮茉打起精神,去安排飞德国的事情,同时也留了一个planB,在上京买通了一家小诊所,将自己平日里要进行的一些输液和理疗设备都给悄悄安置好。
在等待去德国事宜办妥的时间里,阮茉每天送周斯慕去幼儿园,回来后就去小诊所,一呆就是一下午,输液的功夫看看书,看看新闻看看报。有时候会看到很多关于周子珩的事情,知道他现在已经是整个生物学界一手遮天的存在。
日子过得波澜不惊,周子珩没再折磨过她。就仿佛葬礼那天他发泄了一通,就真的暂且放过了她一马。
然而很快,这种平静就被打破。
在给小斯慕办理出国手续时,需要提交周斯慕跟已逝亲属的血缘关系证明。这项规定是当地新出台的政策,用于类似丧葬的出境签证。之前阮茉从美国往回走,也提交了这个证明。阮茉一直用周子川生前给她造的假证,周子川这方面炉火纯青,蒙混过关了多次。
可这一次,对方却要求一并提供近半年的亲子证明。
“……”
听到这个消息,“轰”的一声,阮茉脑袋都大了。
她下意识就问过来通知她的办事员,
“这怎么提供?人都已经走了!”
办事员公事公办,给她看新下的红头文件,
“逝者生前保留下来的一些切片组织,医院里都能查到。”
“周先生是死于疾病吧?最后也有做化疗放疗的经历。组织医院会保留三年,阮小姐去申请开亲子证明,就可以拿到组织的DNA样本。”
阮茉还是没办法接受,这个规定简直没人性!她憋了半天,最终还想争辩,
“那――那些要是,要是突然死亡,完全没在医院留半年人体组织样本的逝者,那他们,他们想要出国,那怎么办?!”
办事员收好了文件,恭恭敬敬对阮茉欠了欠身,
“阮女士,我们也只是按照规章制度来通知您,周斯慕的证明暂不能让他去德国。”
“至于其他的,那就是别人家的事情了,跟您也没有什么关系。”
“!!!”
办事员说完就提着包离开,留阮茉站在门口,看着那张被送过来的周斯慕被拒出国的申请,呆愣了半天。
怎么会这样?
原本阮茉是打算带着周斯慕去了德国,把周子川的骨灰挥洒北海,然后就和周斯慕直接飞回美国。
一时半会儿不会再回来上京了,可能等到她身子彻底不行了的时候,再想办法,把周斯慕送回到周家。
但那都是,以后的事情。
突然间,却告诉她周斯慕没办法去德国,必须提供亲子证明!不仅是德国不能去,现在想要带小斯慕出上京,就都需要提供这份证明。
阮茉又要崩溃了。
公文无法改,医院里也的确还存着周子川的组织DNA。可,她怎么去提供?怎么去开证明?去了后拿着小斯慕的基因跟周子川的一比对――哗!
不是亲生的,全世界都就知道了!
阮茉一崩溃,心率就开始加速,跳动不齐。她取出芯片后,一直都是用药物和手术维持,大大小小手术也做了不少,周子珩后续研发的芯片周子川也有悄悄给她买到。
但因为她用芯片的年岁实在是太久了,从一岁起,她的心脏就完全依赖心脏芯片,早已深入骨髓。芯片取出,最初那段时间,她直接整日整日陷入缺氧的昏迷之中。
后来通过手术暂且稳住了情况,也尝试了周子珩推出的研发。可都不行,阮茉的身体属于原生代版本,次生代和外力条件根本救不了她。
只能这样通过手术和输液,日复一日吊着身子。但凡一点儿情绪激动,ATP供能不足,都会导致她有休克的风险。
阮茉怕自己脸色青紫的模样吓到周斯慕,便第一时间打了个电话,让保姆带着周斯慕先回家,晚上她可能不回来了。
小斯慕已经被保姆接到家里,听到是妈妈的电话,并且妈妈晚上还不回家,吵着就要跟阮茉说说话。
阮茉拒绝不了儿子的要求,强撑着心脏的疼痛,把那输液针就往胳膊里扎,血回流了都顾不上了。她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一字一句,缓缓慢慢跟小斯慕说道,
“慕慕……”
“妈妈!”周斯慕对着电话,开心跟阮茉说话,
“我好想好想你呀!”
阮茉心脏又是一阵抽搐。
但她这样,实在是不能回去,抱抱她的宝贝。
“慕慕乖,妈妈也想你~”
“慕慕听阿姨的话,在家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妈妈……妈妈明天就回来了,好不好?”
挂了电话,阮茉在诊所的桌子上趴了好久。针管里的血终于不再回流,药水又缓慢地流入了她的体内。
她现在也没有过去那么聪明了,过去她也没多么厉害,只是那个时候身体健康,很多事一想就想明白了。
要是放在过去,阮茉一定能想到如何去解决周斯慕出国的这个问题。可她现在真的想不出来,阮茉输了好半天液,身子终于舒缓了一些。她戴上眼镜,对着电脑就开始搜上京卫生局的联络方式。
一个核心城市的政策制定,不会只有一个部门拍板定论。出国奔丧还要DNA比对,这种政策跟卫生局绝对脱不了大关系!
过去阮茉执过上京的大权,对里面的一些人都很了解。卫生局换了一批人,但体制的结构模式还跟以前一样。
她找到政策的提议人,挨家挨户打过去电话。
本想着,总应该有能求的动情的。因为这政策出台也没有多么久,执行的案例也少之又少。阮茉甚至都做好了去参加什么饭局的人情世故要求,她心脏不好,但为了小斯慕,她可以拼。
然而,打了所有的电话。
当大家听到她的身份,以及她的请求时。
没有一个人――应了她!
阮茉第一次直观地感受到,在上京这个地方,没有了曾经耀眼的身份,想要得到一个东西是有多么的困难。全部被拒绝这件事她倒是能想明白了,大概率跟周子珩有关。
她以前跟周子珩那些事儿,上京城还是有记忆的。
一整个晚上,阮茉都在打电话。输液输完了,本应立刻躺下去休息。
她都没有,她抱着那些被拒绝了的手机号,对着电脑。
想了很久,那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
阮茉浅浅睡了几个小时,第二天一早,就换好衣服直接打车去卫生局。
电话里求不动,那当着面,总会稍微多一丝可能吧!
天不太好,像是又要下雪,也有点儿下雨的感觉,这两天气温回升,雪也可能变成雨。
阮茉忘记了带伞,她这几年记忆力也差了好多。她推开卫生局的大门,想着要是能早点儿办成,就早点儿离开,回家见小斯慕。
卫生局局长刚好随访结束刚回局里,一下车,便看到了冷风呼呼吹的大楼下,一个身形单薄的女子,被保安推着往门口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