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笑着同穆景州说出这句话，仿佛在唠家常一样。
“是，皇祖母。”穆景州站起身，朝着太后深深一作揖：“还得感谢皇祖母鼎力相助，心疼我这个孙儿。”
要不是太后，父皇如此健朗的身体，哪能那么容易卧榻这么多日？
“还有那福安，也早日处理了吧，他是皇帝身边的老人了，许多大臣都要认识他，以免节外生枝。”
“是，皇祖母。”
离开正殿，穆景州并没有着急离开寿宁宫，而是避开众人眼线，绕去了偏殿。
守在门外的婆子见到穆景州时，很是惊讶，连忙行礼：“三皇子殿下，您怎么来了？”
“这里是皇祖母的寿宁宫，皇祖母让我来看看睿亲王妃的佛经抄写得如何？”
穆景州目光落在禁闭的门上，心中已经开始迫不及待。
他很期待，待会宋九思得知这个「好消息」时，是什么表情？
那嬷嬷见穆景州没了往日的和煦，多了几分严肃，连忙上前，亲自推开门，“殿下请进。”
房内的宋九思早就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依旧岿然不动继续抄写佛经。
仿佛外头的动静与她无关。
门又被关上了。
明亮的光线被挡住，宋九思也不恼，继续手上的动作。
“字迹隽雅清秀，你还是如以前一般，温婉大方。”
字如人。
厌恶的感觉翻涌，宋九思眉头一皱，停下笔：“不知三皇子有何贵干？”
她站起身来，不愿在气势上比他弱，看着他的目光比之前还要冷上许多，还有不加以掩饰的厌恶。
对上她那双原本清澈明亮的眸子，如今满是厌恶与冰冷，穆景州的心一寸一寸往下沉。
也罢，那个人也死了。
“你放心，我今日来只是来告诉你一个消息，不会对你做什么。”
听到消息二字，宋九思眼皮一跳，心中的不安开始疯狂窜动。
她抿嘴不语，只盯着他，时刻戒备着。
“穆烨清死了，死无全尸。”
他故意加了死无全尸四个字，就是想看看，宋九思这个睿亲王妃是何表情。
死无全尸...
听到这四个字，宋九思往后退了一步，心中惊涛骇浪，可面上，她依旧从容淡定。
“你一直想置他于死地，你今日来这与我说这个消息。不过是要我死心，跟了你，到时他回来，你更好拿捏我。”
宋九思轻笑一声，“三皇子，本王妃说得可对？”
即便是在最初听到这个消息，宋九思很是震惊，还是不敢相信，一个风华绝代，有着战神王爷之称的穆烨清，就这么死了。
第308章 日月可鉴
可按照她对穆景州的了解，他或许说的是真的...
想到此，宋九思心揪成一团，心绞痛难耐。
见她如此从容淡定，穆景州心中到底有些诧异，很快又掩饰下去。
避开她的话，穆景州道：“如今睿亲王已死，你这个睿亲王妃就是个摆设，不如你与我一起，我许正妃之位给你如何？”
事到如今，穆景州还愿意许她正妃之位，让跟在身后的俞安蹙起眉头。
殿下如此做，是否太过冲动了？娶先前的五皇婶做正妃，先不说贤妃能不能同意，第一个不同意的就是太后。
太后对宋九思的厌恶，就像对穆烨清一般，夫妻一体。
且，他们殿下可是要坐上那个位置的，皇后之位怎能给一个二嫁妇？
想劝说的话到了嘴边，想起进入穆景州在书房内说的话，俞安还是咽了回去。
“哼。”宋九思满脸不屑：“你堂堂三皇子，总是用哄骗小孩子的伎俩，意图哄骗我？不觉得可笑吗？”
上一世，她还是个小姑娘，自以为嫁给穆景州之后，就可以安安稳稳做他的皇子妃。
可到头来，众叛亲离，家人惨死，亲生骨肉都被挖心剖腹。
眼泪在眼眶中旋转，宋九思抬头，硬生生将眼泪憋了回去，声音带着恨意。
“我与你，我只是你的五皇婶，你若再纠缠不清，我即便是声名狼藉也要让你不得善终！”
“王妃！”“殿下！”
时秋与俞安异口同声，喊住了自己的主子。
时秋担忧的扶住了宋九思，欲言又止，怕扰乱了王妃的打算。
即便是这样说，穆景州任然觉得宋九思不过是心里有怨气，怨怼他与她有婚约在身，还处处对宋锦城好。
“我知道，你先前是怕我对宋锦城有请，怕与我成婚之后宠爱被宋锦城夺走。”穆景州心中充满期待，上前一步，试图拉住宋九思的手，满脸的深情。
“你放心，如今宋锦城已死，再也回不来了，我还愿意要你，那是你的荣幸。”
她可是嫁过人的。
自古皇家关系杂乱，有强占臣妻的，更有皇子抢占妃子的，皇婶嫁给侄子也不是没有。只不过这些人从没有以正妻之位许之，都是宠妾。
穆景州自认为自己对宋九思已经很情深义重，为何宋九思还是不知足。
“我的荣幸？”宋九思仿若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上前一步，将浑身上下的威慑力试图压倒穆景州，“你是我这辈子见过最恶心的人，还有宋锦城。”
猛然想起来，或许穆景州还不知道宋锦城的身份。
既如此，她倒是不介意好心告诉他。
“穆景州，你可知太后为何对宋锦城如此好？”宋九思像是在自言自语一般，又笑了开，走到书桌旁，看着那抄写了几十遍的佛经，嘲讽出声。
“也对，太后不会告诉你，宋锦城是她表妹的女儿，也就是你的表姑姑，你这个人一辈子也就如此了，有表姑姑做妾室在前，让我这个做皇婶改嫁于你，也算情有可原。”
她像是在教导一个不懂事的孩子，语声平缓。
表姑姑...
穆景州震惊的神色来不及收回去，被宋九思尽收眼底。
太后果然是个自私的人啊，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不惜连自己的孙子也坑害。
“不可能！”穆景州几乎是下意识脱口而出：“你不过是在骗我罢了，皇祖母怎会骗我？！”
“殿下！”俞安扶住穆景州，让他别这么冲动。
“是不是真的，你一问便知。”
穆景州呆愣在原地许久，而后甩袖离开，“我晚点再来看。”
对于他的话，宋九思置若罔闻。
看着门关上，时秋很识趣，立马上前将门栓插上，不让其他人再有机可乘。
“王妃，那宋锦城当真是太后的表侄女吗？”时秋压抑不住好奇心，忍不住问道。
宋九思倒也没有瞒着的必要，她打算告诉穆景州，并不在乎自己父亲的面子。
这事，早晚得人尽皆知。
正往正殿走的穆景州忽然停下脚步，他是否要去质问皇祖母？
思虑之间，就见一个小公公快步而来，对穆景州行了礼，就道：“奴才见过殿下，殿下，宋相求见。”
宋云生？
真是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
穆景州几乎是半秒都未曾犹豫，大手一挥，道：“将人带过来。”
现在整个皇宫都是他的人，他如入无人之境一般，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既然宋云生来了，那他也正好问问关于宋锦城女人的事。
很快，一身深红色官袍的宋云生被带了过来。
好些日子不见，宋云生憔悴得不成样子，原本的黑发已经掺杂了几根银丝。
“臣，见过三皇子殿下。”
“宋相免礼。”穆景州摆出了一副如往常一样温柔和煦的面容。
在得知宋九思被请入宫后，一直未曾出来，在官场上摸爬滚了了这么多年的老狐狸，怎么会猜不出其中的猫腻。
“臣惶恐，殿下赎罪。”宋云生一副颤颤巍巍的模样，再度拱手：“殿下既然当臣是自己人，那臣就实话实说了。”
他叹了口气，蓦的撩起官袍，直直在穆景州面前跪下：“九思是臣的女儿，未出阁前臣宠妾灭妻，已经足够对不起她，今王爷不在城中，理应臣这个做父亲的护着她，臣恳请殿下，让臣将九思接回府养着。”
闻言，穆景州勾起唇角，这宋云生还真是胆大，一上来就要将人接回去。
穆景州上前，伸手亲自将人扶了起来：“宋相恐怕是误会了什么，九思之所以留在宫中，是她要抄写一千遍的佛经，为皇祖母祈福，为大晋祈福，她的孝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表，宋相你身为九思的父亲，应当全了她的这份孝心才是。”
为大晋祈福，为太后祈福？
宋云生自然是不相信的，可，他注意到了穆景州喊宋九思的名字，并非睿亲王妃，更不是五皇婶，这到底怎么回事？
心中疑窦丛生，宋云生不敢表现得太明显：“既如此，那臣也无话可说，只求殿下让臣见一见九思，她母亲这些日子一直怕女儿受累呀。”
第309章 我不相信他死了
宋云生到现在，心中到底是很愧疚的。
从崔氏入府，他宠妾灭妻，宠的还是别人的女儿，白白给人家养了十几年女儿，到头来不过是个笑话罢了。
反倒是一直被他忽略的两个嫡女，个顶个的优秀。
昨日他听说宋九思被太后留在宫中，就想来了，奈何宫中落了钥。
“既然宋相如此挂念女儿，那本殿下也不好让宋相与夫人担心。”
穆景州吩咐身边的俞安道：“俞安，你亲自送宋相大人过去。”
“是，殿下。”
宋云生被带到宋九思所在的房间时，几个嬷嬷正在议论方才穆景州来的事。
“你们说，方才咱们听到的是不是真的？三殿下真想娶睿亲王妃做三皇子妃？”
隔音本来就不太好，加之几个嬷嬷胆大包天，好奇的趴在门上偷听。
里面的穆景州和宋九思也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多多少少听到了一些。
“不知道，或许是骗人的吧，三殿下什么身份？怎么可能娶一个人二嫁妇，更何况是睿亲王妃，那可是他的...”
“咳咳...”
俞安知道事情全貌，听到这几个嬷嬷在这议论，脸一下子沉了下来。
“奴婢见过俞安侍卫。”
几个嬷嬷被俞安吓到，忙行了礼，颤颤巍巍守在那里，一动不敢动。
“殿下的事，也是你们这些奴才能议论的？”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了。”
“开门。”俞安冷声开口。
“是是是。”其中一个嬷嬷伸手去推门，却发现没能推动。
“王妃，王妃，是宋相大人来看您了。”
不一会，门打开，时秋站在门内，果真看到了宋云生，这才将人请进来。
看着坐在书桌内，安静抄写佛经的女儿，宋云生眼睛一酸眼眶一红，唇瓣嗫嚅着，不知从何开口。
“父亲是来看我的？”
宋九思没有抬起头，声音不冷不热。
“九思。”宋云生上前几步：“这几日，你过得可好，父亲和你母亲可担心坏了。”
“让父亲与母亲担心了，女儿没事。”宋九思放下手中的狼毫笔，“父亲且坐吧，这里不是我的地盘，不知如何招待父亲。”
疏离的态度，让宋云生有些难堪。
可他也知道，这些都是他应得的报应。
“可可曾受了什么委屈？我方才进来，听那些奴才说，三殿下要娶你？”
犹豫再三，宋云生还是问了出来，他小心翼翼的看着宋九思，深怕自己说错话，让女儿不高兴。
“哼。”宋九思轻哼一声：“不过是想利用我，来钳制王爷罢了，怎么？父亲也相信他这样的人，能为我做到如此地步？”
为官多年，宋云生知道，穆景州从来没有表面的那么简单。
“连父亲这个局外人都知道，我会不知道？”宋九思冷笑，“父亲既然对我有内疚，不如父亲帮我个忙？”
事到如今，宋九思能找到的帮手实在不多。既然宋云生诚心悔过，让他帮个忙也不算过分。
宋云生最怕的就是女儿无欲无求，那是真的没感情了。
女儿愿意让他帮忙，说明在女儿心里，他们的关系已经开始有所缓和。
“好好好，只要父亲能办到的事，一定帮你，这是我身为父亲应该做的。”
宋九思自动忽略了他最后一句话，认真看着他：“穆景州说，他坠崖身亡，死无全尸父亲能否帮我查一查，是否属实。”
她几乎是强忍着哽咽，说出的这些话。
“什么？”
宋云生满脸不可置信，随即摇头：“不可能，王爷如此骁勇善战，不会就此陨落。”
整理好心情，他看着眼前强忍着泪水的女儿，心疼不已：“你且放心，父亲定然帮你找到他。”
“女儿多谢父亲。”宋九思郑重朝宋云生行礼，许久未曾如此敬重。
宋云生出宫之后，立马安排人，将府中的人全都散去找穆烨清的消息。
很快，穆烨清坠崖身亡，死无全尸的消息，一夜之间，如风一般席卷全城。
“什么？睿亲王爷死了？怎么可能？”
“是啊，王爷如此风华绝代，咱们大晋朝的战神怎么说死就死了？”
“听说是因为赈灾...”
老百姓们的议论宋九思不知道，在得知穆烨清出事的消息之后，她就没有心情继续抄写佛经了。
短短一夜，宋九思憔悴了许多，眼底的淤青明显，唇瓣发白，看的时秋心疼不已。
“王妃，多少还是吃点吧，你肚子里的孩子...”
听到孩子，宋九思情绪终于有了波澜，抬手放在小腹处，嘴角扯着笑。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只要一天没见到他的尸体，我就不相信穆烨清已经死了。”
上一世，穆烨清虽然被派去驻守边疆，可还是活得好好的，至少在她死之前，她未曾听说五王爷没了的消息。
所以她坚信，穆烨清不会死。
时秋轻抚着宋九思的后背，低声劝说着：“即便是这样，还有小少爷呢，王妃您多少吃点，好不好？”
看着眼前的清粥小菜，宋九思打起精神，不能如此消沉下去。
用过一碗小米粥，先前埋伏在皇宫中的暗卫联系上宋九思。
眼前一个黑衣人单膝下跪在宋九思面前，将这几日打探到的消息都告诉宋九思，“太后每日晚膳前都回去皇上的寝宫。”
“好。”宋九思点头，暂时将那些悲伤抛诸脑后：“等入了夜，我要去一趟皇上寝宫，若是有异动，那便在太后寝宫放一把火，特别是我这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