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外面终于传来一众脚步声,宋九思想张嘴,可一张嘴,声音沙哑的就像沙漠里滚过一般,在外面根本就听不见。
本来就被下了药,此时被烟熏的力气已然不多。
她硬撑着身体,抬着头一下又一下的撞击在大门上,几下之后,额头上已经出现一片血红,明显的血迹看着实在触目惊心。
“穆烨清,穆烨清……”
门口,穆烨清刚上楼,看着火势渐旺的屋子,下意识便觉得,这里面定是大有乾坤。
四周看了看,并无水源,一靠近,竟听见有人在喊着自己名字。
是宋九思!
他心中一惊,赶忙让手下让开,后退一步,一脚踹开了紧闭的房门。
宋九思像是一只破碎的风筝,直直的倒了下去,穆烨清眼疾手快,一步上前,便将宋九思抱在了怀里。
“宋九思,宋九思!”
穆烨清猛地晃了晃怀里娇弱的人儿,宋九思只微微睁眼,瞧见是穆烨清,悬在心口的心瞬间放了下去。
不多时,便像棉花一般,软绵绵的倒在了穆烨清的怀里。
“请御医!”
穆烨清抱着宋九思抬腿出去,脸上阴沉的仿佛滴出血来,黑眸之中满是怒意。
马车上,穆烨清小心翼翼的将宋九思放在主坐,先替她检查了一下伤势。
她小腿处已经被烧的和衣服粘连在一起,轻轻一扯衣服,连带着血肉都会跟着揭起来。
看她痛苦难堪的模样,穆烨清本想帮她处理下伤口,又想起俩人之间的男女之防,只忍着心疼,轻轻将宋九思揽在怀中安慰着。
那一夜的温存再次浮现脑海,穆烨清低眸看了宋九思一眼,心疼的替她拂去脸上碎发。
“宋九思,此生,本王定会护你周全!”
……
宋九思醒来,已经在相府了。
御医帮她处理过伤口,开了几服药便走了,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她的闺房竟然空空荡荡。
除了病了半年的母亲,还有焦心万分的长姐守了自己一夜,还留下两个贴身的嬷嬷和丫鬟之外,便没人了。
“思儿,你终于醒了?”
瞧宋九思睁眼,姚阴清泛红的眼圈儿吧嗒砸下一滴泪来,攥紧了宋九思的手,一开口,声音都变得沙哑。
“母亲,长姐。”
宋九思连忙撑着身体从床上爬起来,原本鲜艳如海海棠的脸色,这会倒是白的像茉莉一般。
宋霜白在一侧看着,眼里的心疼丝毫也遮掩不住。
“思儿,你别起来,才刚醒,好好躺着休息休息,想吃什么,母亲吩咐厨房去给你做。”
宋九思摇了摇头,反握住母亲的手,一股暖意传来,心里热乎乎的。
她差点以为,她这辈子,又要交代在那里了。
“母亲,春寒陡峭,您卧床半年,身体才稍有些好转,又何必因我,而累了自己。”
“不打紧的,不打紧的,母亲只责怪自己,从未好好护着自己孩儿,让你们兄妹三人如今……哎……”
每每说到这里,姚阴清都忍不住要叹口气,泪眼迷蒙的眨了眨。
宋霜白正要开口安慰,门口吵吵闹闹的声音传来。不多时,宋锦城已经带着宋时柏闯了进来。
“真是妹妹来迟了,竟是没瞧见五王爷是怎的对姐姐情深似海呢!”
第11章 你同五王爷,是何关系
音落,宋锦城立在当地,红唇轻掩低低的笑着。
一抬头,瞧见宋九思脸色惨白,还在床榻上卧着,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故作惊呼的将嘴堵住。
她今日穿了紫棠色莲纹罗裙,又配了海棠色的累珠披风,头上钗着丁香模样的石玉发簪。
整个人明艳动人,配上那活泼明媚的笑容来,简直像极了春日满园里的花蝴蝶。
姚阴清只扫了她一眼,目光便落在了她身侧的宋时柏身上,宋时柏才七岁模样,生的白白嫩嫩风姿无双,这会见了几人,只乖乖过来喊了一声母亲。
对于其他两个长姐,竟然直接无视。
姚阴清只觉心口堵得慌,想她当年十六岁的模样,父亲乃是江南第一富商,她也担得起江南第一美女名号。
自从十五岁及笄,多少男子上门踏破了门槛,姚阴清都瞧不上,只一眼相中了高中探花的宋云生。
婚后几年,姚阴清万分贤惠,知他心中与老太太身边伺候的崔锦青梅竹马,便替他纳了,还因此惹得老太太搬进了老宅,许多年不与这边联系。
一切就是从崔小娘进门那边开始变的,姚阴清身体垮了,刚开始还能勉强操持内宅事务,后来便没力气管了,就连生下的唯一嫡子宋时柏,都被送去崔小娘身边养着。
如今七岁了,和两个姐姐甚是生疏,甚至对宋九思恨之入骨,没回见了,都是满眼嫌弃之色。
“时柏,见过两个姐姐。”
姚阴清端坐正位,冷哼一声,宋时柏却愣了半天,丝毫没有动作。
宋霜白叹了口气,这可是宋家唯一的嫡子,竟被养成了这般。
“宋时柏,母亲与你说话,没听见吗?”
姚阴清又冷喝一声,宋时柏转过头,傲娇的抬着博脖颈,丝毫不瞧宋霜白和宋九思。
“哼,她们才不是我的姐姐呢,一个男人婆一个蛇蝎心肠。”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怔,房间里安静的只剩几人的喘息声。
这么小的孩子,是谁教他这些的?
“哎呀,时柏,你乱说什么呢,忘了小娘和姐姐教导你的,长幼有序!”
宋锦城连忙着急的晃着宋时柏的手,宋时柏咬咬牙,这才听话的点了点头,过来恭恭敬敬的给宋霜白和宋九思行礼。
“见过两位姐姐。”
瞧着儿子这般乖巧的模样,姚阴清心里万分不满,怎的她的儿子如今却只听一个庶女的话,如此下去,如何了得?
“妹妹还真是将幼弟管教的听话的很呢,只是不知这样小的孩子,男人婆还有蛇蝎心肠那些话,竟是听谁说的?”
宋九思冷哼一声,撑着身体从床上坐起来,只觉头重脚轻,可她没办法,今天必须好好示范一下,不能让那宋锦城上了天。
平日里她们过于软弱,才让大房落得如此地步。
“二姐姐这话什么意思,莫非是觉得这话是我和小娘教的?”
宋锦城一脸委屈的躲着,宋时柏更是下意识的护在了她面前。
“时柏养在你们房里,那是因为母亲身体抱恙。可如今我与长姐皆是好的,自然轮不着你们小娘来教,这些年,瞧着时柏大抵是不懂规矩的,宋锦城,你可知错?”
宋锦城一怔,瞪着一双大眼睛,迷惘的摇了摇头。
还不忘紧紧抓着宋时柏的袖子,撒娇的晃了晃。
“长姐,时柏还小,不懂事,教训三妹妹他还是不要在场的好。”
闻言,宋霜白和姚阴清皆是一怔,以前软弱无力,一肚子坏心眼的药罐子二妹妹,如今怎的这般雷厉风行了?
俩人盯着宋九思,总觉得是哪里有些变了。
姚阴清点了点头,宋霜白立刻过去,将宋时柏拉到一边,宋时柏开始还扭捏着不愿意,一抬头瞧见宋霜白那张冷冽又严肃的脸,气势瞬间软了下来。
只见宋九思冷哼一声,身侧的丫鬟嬷嬷上来,直接按住了宋锦城。
“宋锦城教导幼弟无方,我这嫡姐的教训教训,也是应该的吧。”
宋锦城看这架势,便想起来前天晚上红园被关在耳房狼狈不堪的模样。
这宋九思,她该不会是想……
“二姐姐,你欺负手足,这事情要是让爹爹知道了,定不会轻饶了你的。”
宋锦城说完,琉璃按着她的肩膀便又用力了一分,她吃痛的皱着眉。
“什么叫欺负手足,主母病重,嫡女替母亲管教妹妹,岂非常理?你满口污言秽语,非但不知悔改,竟然还攀诬,来人,拉下去,三十大板!”
宋九思说完,在场的人皆是怔在原地,就连按着宋锦城的琉璃,也半响不敢动作。
见宋九思冷眼扫了过来,才立马按着宋锦城出去,直接按在了外面的板子上。
宋锦城瞬间慌了神,刚才还红润的小脸在一瞬间吓得惨白。
身侧的绿莲反应过来,连忙一路小跑就要出去,还没走远,就被宋九思的人给按在了门口。
“二姐姐,你不能这么对我,耳房里……”
宋锦城刚要说出红园的名字,就被琉璃用袜子把嘴给堵住。
宋九思靠在床边,闭目养神,耳边听不见宋锦城的叫喊声,瞬间觉得舒服了不少。
“思儿,你……”
姚阴清震惊的盯着宋九思,宋九思只是摆摆手,连眼皮也未曾抬一下。
“母亲,如今府中就长姐和你我扶持,我们若是一再退让,恐怕这后宅,真的得易主了。”
姚阴清看了一眼旁边的宋时柏,他此时盯着宋锦城,正一脸的心疼,不由得攥紧的手,重重的点了点头。
“那母亲问你,你同五王爷,是何关系?”
宋九思被问的一脸懵,想了半响,也不明白母亲这话是什么意思,她不该问长姐么?
“王爷定是看在长姐的面子上,才屡次对我施以援手。”
宋霜白闻言,脸唰的红了起来,她心中确实爱慕穆烨清,现在被人这么说出来,实在害羞。
三人这么聊着天,外面的声音突然停了,宋九思只摆了摆手,便吩咐人将宋锦城送了回去。
因着此事,傍晚宋云生回来,去看了一趟宋锦城,脸色便很是不好。
他端坐在正厅,手上拿着戒尺,狠狠的甩在桌子上。
“跪下!”
宋九思和宋霜白相视一眼,过了良久,俩人都没有动静。
第12章 要你给三姐姐偿命
宋云生回头,看见两个逆女立在原地,后背挺的笔直,心中的气便瞬间不打一处来。
“逆女!”
他冷喝一声,俩人却没有受到丝毫惊吓,只微微抬眸,神色冷静的盯着宋云生。
“敢问父亲,我同长姐为何要跪?”
宋云生不禁一怔,宋霜白自小在军中长大,如此场面倒是正常,可宋九思为何也不惧?
她自小娇弱,脑袋更是不如锦城灵光,以往稍微吓一吓便瑟瑟发抖,今日还敢还口问他,真是反常。
“你们身为姐姐,平日里对弟妹未加照拂便算了。如今还当着时柏的面,将锦城打成这般,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做父亲的?”
说到气处,宋云生一个没忍住,还拿起戒尺冲着宋九思给砸了过去。
戒尺的尖刚好擦过宋九思的面颊,不多时,宋九思白嫩的脸颊上,便多了一道血印。
宋霜白一怒,刚要替妹妹出头,宋九思扯了扯她的袖子,将她拉了回来。
“父亲既然如此重规矩尊卑,便应知道,我们并非刻意薄待三妹妹,是因幼弟这几年养在崔小娘跟前,实在顽劣不堪,竟然出口忤逆长姐,父亲觉得,该打是不该?”
宋九思抬眸,言辞犀利,句句在理,宋云生刚想回话,转念一想,还是咽了回去。
若是说该打,岂不是他们无罪,若是说不该,岂不是自己错了?
“父亲深明大义,自然明白我们姐妹用心良苦,难不成要我们去打弟弟?这我和长姐可下不了手。”
宋玉生盯着宋九思瞧了半天,心中一口闷气怎么都发不出来,像是一团湿棉花,堵在了喉咙里。
“那……也不该打的那样重才是啊。”
“怎么会重呢,锦城到底是我的亲妹妹,这会儿,母亲已经拿着点心去看妹妹了。”
宋云生听着这话,更觉面前之人陌生的紧,说话张弛有度,步步为营,哪里像自己那个傻子女儿?
“罢了,你母亲病体劳累,多年来崔小娘对你幼弟无不尽心的,你们此事确实过了些,去看看妹妹吧。”
宋云生叹了口气,转过身去冲着俩人拂了拂袖,宋霜白暗示宋九思走,宋九思摇了摇头,继续开口。
“父亲教训的是,这么多年,幼弟多亏了崔小娘。如今母亲身体好转,女儿觉得,该是时候将幼弟接回来了。”
宋玉生和宋霜白皆是一怔,宋霜白不禁在心底给宋九思竖起个大拇指来。
勇啊,实在是勇啊!父亲都已经不生气了,居然还敢得寸进尺提要求,佩服!
“你母亲的病反反复复,这事儿,回头再说。”
宋云生冷冷的扫了一眼二人,一甩袖子便进了内厅。
宋九思和宋霜白出来,宋霜白只觉背后渗出一层冷汗来,父亲向来威严,又不喜她们两姐妹,从小到大,二人没少受父亲责罚。
但是如此顶嘴,她还是第一次。
“九思,刚才既然已经提到将时柏要回来,为何不乘胜追击,父亲自然是没道理不愿意的。”
宋九思清眸微眨,红唇勾起一抹浅笑来。
“要回来幼弟有什么用,得让他心甘情愿的跟着回来,今日你我已经驳了父亲面子一次,怎好再得寸进尺?”
宋霜白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她平日里只知上阵杀敌,哪里懂得这些弯弯绕绕。
“既是如此,又为何要提?”
“自然是要父亲知道,谁才是当家主母。”
宋霜白低眸,捕捉到宋九思眼角一闪而过的阴蛰,心里不觉一凉,明明十五岁的年纪,说话做事,竟比起母亲还狠辣不少。
“长姐,随我一起去瞧瞧三妹妹吧。”
“嗯。”
俩人说好,便一起往潇湘苑去。
潇湘苑,这名字还是崔小娘当时求父亲赐的,崔小娘虽出身寒微,却被祖母教养的文采斐然,加之那双楚楚可怜的含情眸,这才将父亲迷得神魂颠倒。
崔小娘还未做小娘时,因思念父亲,便日日读诗,喜欢「忆君遥在潇湘月,愁听清猿梦里长。」这一句。
后来为了纪念俩人的爱情,这里便叫潇湘坊,还在里面种满了梧桐,每当雨夜,雨打梧桐叶,崔小娘一曲潇湘曲,俩人之间便浓情到最深处。
宋九思抬眸看着这三个字,便觉心中讽刺,父亲总笑母亲才情不够,满身铜臭,可外祖家的钱财,他可是一分没少用啊!
俩人进了院子,远远的就瞧见母亲立在门口,像是被推赶出来似的,而宋时柏张开双臂横在门口,脸上泪水肆虐,像是伤透了心。
“我讨厌你,我讨厌你,你莫要再来潇湘坊,也莫要再来看我,我讨厌你!”
这声尖锐的声音,像是密密麻麻的针尖一样,刺入姚阴清的心里。
姚阴清险些没立住,红唇颤了又颤,只白着脸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宋九思和宋霜白快步上前,一人一边将母亲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