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清寒酸之气一扫而空,锦绣富贵之相立马呈现。
里外都布置好了,周老太君还不忘仔细过问了用药的情况。听说方子是方老太医开的,不住点头。
能请动太医院的老泰斗来给容天娇看病开方,可见江宁王是真的在乎这个未来媳妇。既然王爷在乎,那容家就得比王爷更在乎。
把绣阁都安置妥当了,她这才回去延年堂。
回去之后还是皱眉不展,心里不踏实。一天没搞明白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她这心就一天不能放下。
“去,把三丫头屋里伺候的人都给我叫来。我有话要问。”
锦绣得了令,赶紧出去找人。
结果一圈找下来,三小姐绣阁里的丫鬟婆子,竟然都已经被大老爷打发完了,一个没剩。
这叫她如何交差?
这要是换了别人,兴许就耷拉着脑袋丧里丧气的回话去了。可锦绣作为老太君身边最得力的一等大丫鬟,可不会这么打自己的脸。
伺候三小姐的丫鬟婆子都没了,可当日得了大老爷命令把人打发出去的下人还在。把这家伙找去回话,也能交差。
得知当日替大老爷打发奴才的是管家容喜,锦绣抬脚就要去找,想了想又站住。
她想自己这么过去找,就暴露了,容喜说不定就编瞎话,替大老爷隐瞒。得想个法子,把人骗过去,趁他不备,才能问出真相。
于是眼珠子一转,另外叫了个小厮去传话。说是上回送去延寿堂给老太君合药用的老参和灵芝份量有误,要他赶紧过去对账。不然延误了益寿延年丹的炮制,就唯他是问。
小厮得令,撒腿就跑去传报。
锦绣叫了个伶俐的小丫头在小门外候着,嘱咐她一旦看到管家容喜来了,立马跑来通报。自己则急忙回延寿堂去回话,对着老太君把自己打听到的消息和自己的计划都说了一遍。
得知自个儿子把三丫头屋里的人都打发出去了,周老太君就意识到事情可能比她预想的还要严重。
摆摆手,让锦绣下去安排。
锦绣就扶着她到耳房里间坐,自己在外间安排。小桌上摆上参和灵芝,还有一本账簿,一杆戥子,装出一副要对账的样子。
不多时,小门外候着的丫头就来报信,说容喜过来了。
锦绣就咳嗽一声,给里面老太君报个信。
小丫头刚退下,容喜就急匆匆的来了。一进门,看到桌上摆着的东西,就松了口气。
看来是真的对账,不是因为三小姐绣阁里的那帮丫鬟婆子。
他也早就得到消息,说老太君接管了三小姐的绣阁,已经重新都安排上了。想到绣阁里的那些丫鬟婆子,都是自己打发的,就疑心自己要被问责。
当大户人家的奴才就这点不好,上头主子太多,一重压着一重。替这重主子办差,说不定就得罪了那重主子。到时候问责起来,主子横竖是没错的,错的永远是他们这些办差的奴才。
可他这口气才刚下肚,就听见里面笃笃的拐杖声传出。
老太君从里屋出来,一双眼紧紧盯着他,问道。
“容喜,我来问你,三小姐绣阁里的丫鬟婆子都被你打发到哪里去了?你要是敢说假话,我这就把你一家子都给打发了!”
说完,手里的拐杖重重一笃。
这一笃,容喜的胆就破了,膝盖也软了,啪的一声跪倒在地。
“老祖宗开恩,小的我不知道那些人去了哪里呀。”
“还敢胡说!”老太君一瞪眼。
容喜吓得一屁股摊地上,末了爬起来呼喊。
“老祖宗容禀,都是大老爷和侄少爷吩咐奴才做的,奴才什么也不知道啊。”
第二十五章 :三小姐出事了
没想到这件事里还牵扯上了自己的外孙俞天明,老太君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说,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一丝也不许隐瞒。不然,大老爷能打发人,我老太婆也一样能!”
容喜赶紧磕头。
“是是,奴才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回禀老祖宗,小的是得了大老爷的嘱咐。在三小姐出事之后,连夜带人把绣阁里的丫鬟婆子都带出来,统统关到马厩里。后来这些人怎么了,小的是真的不知道。我听说是侄少爷带人把这些丫鬟婆子都领走了,去了哪里,小的我是真的不知道。”
一听这话,周老太君更惊讶了。
“你方才说三小姐出事了,她出了什么事?你说。”
容喜脸色一下变了,支支吾吾不敢开口。
老太君气的直杵拐杖。
“好哇,连我都敢瞒,要你们这些不中用的奴才做什么!来人,把容喜连同他婆娘兄弟都给我打发出去。”
一听要卖自己全家,容喜就慌了,赶紧交代。
“老祖宗息怒,奴才不敢欺瞒。奴才也不知道三小姐到底出了什么事,只知道那天三小姐出门未归,天黑了还没回来。大老爷就吩咐奴才带人出去找,我们在外头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后来是侄少爷把三小姐的车带回来了,再后来,就是大老爷叫奴才把三小姐绣阁里的丫鬟婆子都关到马厩去。具体三小姐到底出了什么事,奴才我是真的不知道。”
也不敢知道!容喜在心里加了一句。
好哇,原来真出了这么大的祸事!
闺阁小姐,深夜未归,这就是了不得的大丑闻。难怪外头立马谣言四起,说的多么难听,原来不是空穴来风,而是确有其事。
不过想到绣阁里的容天娇还是女儿之态,可见这丑事只是徒有其形,她心头的怒火总算降了降。
这怒气降下去,理智就上来,越想越不对。
这丑事在出在外头,要打发要就打发跟着一块出去的几个就行,毕竟是她们没看好小姐。就算大老爷气盛,连带屋里伺候的也一并怪罪了,都打发出去,那也没什么。可怪就怪在,怎么连绣阁里的摆设物件都一并撤了?
丫鬟婆子不中用了,那就换一批。这容家的三小姐还活着呢,怎么就把屋子撤了个干干净净。难道她这亲儿子觉的这亲闺女已经不中用了?
若是三丫头犯下大错,辱没了皇家,那不中用了也正常。可这三丫头并没有错到底,怎么大老爷就认定她不中用了呢?
联想到三丫头出事之后就抱病,至今也未痊愈,难道是她想岔了。这三丫头出事,不是丑闻,而是遇害?
可谁会要害她呢?
再以及,就算是遇害,三丫头受了伤,糟了罪,得了病,那也该有病治病有伤疗伤。怎么偏偏把伺候的人都给撤了,这不是耽误疗伤治病?
难道说,是大老爷觉的三丫头不中用了,索性让她自生自灭。结果三丫头命硬,撑着不死。后来王爷心里挂念她,带了老太医来看望,这才把三丫头给救活了。所以三丫头跟王爷告状,王爷就生气了。
如此解释,则这前后发生的事都能串上了。
可还是有许多不解之处。
譬如,虎毒不食子,她这个大儿子虽然不是什么英明伟岸,可也不是狼心狗肺泯灭人性之徒。就是他太宠溺三丫头,才养出了这任性妄为的脾气。
三丫头若是遇袭遇害,当爹的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孩子去死而不竭力施救。
这说不通!
还有如果三丫头是遭遇了不测,那就根本不该瞒着她这个当祖母的。敢对三丫头动手,那就是对容家动手,对皇家动手。她一把老骨头,为了容家为了自己亲孙女,她能去御前告状,给孩子讨一个公道。
所以自家亲儿子到底为什么要瞒着她?
这里面肯定还有更大的事。
越想心越往下沉,周老太君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种种疑问,看来只能她亲自审问亲儿子才能知晓了。
“来人,去把大老爷给我请来。”
“是。”
锦绣赶紧下去找人,打发去叫大老爷。
与此同时,容大老爷正在别院里,捶胸顿足的跟俞天明诉苦抱怨。
“完了,这下可真的完了。贤侄,你说我该怎么办?”
看着一把年纪扶不起站不正,还要巴巴跟自己这个小孩子求助的容大老爷,俞天明真是满心鄙夷。
可再鄙夷也得替这怂包收拾烂摊子,不然容家不好,他也遭殃。
“大老爷莫要着急。如今既然这个地步,不过是回到了咱们一开始的打算,正好将错就错,以假乱真。”他赶紧安慰道。
“你的意思是……就把这假货当三丫头了,不要她死了?”容大老爷问。
俞天明点点头。
“如今不只是王爷认了这个假货,连老太君也认了。既然他们都认了,可见这假货确实能以假乱真。”
“可是……可是她到底还是假的呀。万一哪天漏了馅,我不就完了,容家也完了。不妥不妥,还是你先前的法子好,让她替三丫头死,一了百了。”容大老爷连连摇头。
“大老爷莫急。这假货眼下入了王爷的眼,咱们不好再动手。可来日方长,等王爷不看着的时候,咱们还是有机会斩草除根。”
“对对对,来日方长,还有机会。还是贤侄你看的远,想的透。唉,眼下看来只能忍耐一时,以待来日了。”
“正是。眼下还请大老爷千万稳住,不要自己慌了手脚。另外也得想个法子,给那绣阁里的假货递话,要她放聪明些,别漏了马脚。以我之见,只怕还得把先前伺候三小姐的丫头找来,帮衬指点那假货才行。”
“啊,找以前的人来?可那些人不是已经都……”
“大老爷莫急。有个伺候三小姐的丫头当日告假回家了,并不知晓那天发生的事情。后来这丫头销假回来,被我扣住,另外安置在别处,正是以备此时之需。”
“好好,你可真是我的好贤侄。由你安排,我可全放心了。”
“小侄承蒙大老爷赏识,略尽绵力,理所应当。”
见他事事都有安排,容大老爷就放心的做起甩手掌柜。正要松口气喝茶,就听到外面小厮传话。
“启禀大老爷,延寿堂传话过来,请您过去一趟。”
第二十六章 :夜审大老爷
一听亲娘又找上门来,容大老爷就吓得跳起来。
“贤侄,这下怎么办?”
“大老爷莫慌。老太君心里诸多疑问,找您问话那是必然的。你一定要稳住,想好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俞天明连忙安抚。
“可我就是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呀。”然而这草包大老爷是一问三不知,满头抓瞎。
俞天明忍着翻白眼的冲动,继续给他出主意。
“大老爷切记,三小姐是假这件事万万不能说。其他的,您就自己斟酌。老太君没问,您就不说。问了,您就说一半留一半。”
“哦哦,假货的事千万不能说,其他的不问就不说,问了说了一半。我记住了,我一定记住。”容大老爷赶紧整了整衣冠,这才慌慌张张的赶往延寿堂。
“您可千万要记住了。”俞天明追着提醒。
容大老爷是一边疾走一边点头,答应的格外磁石。
可俞天明却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此刻正值晚膳的功夫。延寿堂里正堂屏风后的小半间是平时老太君吃饭喝茶的地,桌上已经摆了四凉四热八盘菜,还有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野鸭榛蘑汤,都是容大老爷平时爱吃的。
老太君就坐在上首,脸色还算平静。但平静中带着一丝风雨欲来的威势。
容大老爷这一路疾走,半道就喘不上气。若不是身边的小厮扶着,他非的瘫倒在地。到了延寿堂门口,赶紧歇一歇,缓一缓。
好容易喘匀了气,这才端起架子,大摇大摆的进去,假装自己一点不亏心。
可等进了延寿堂,过了屏风看到自己似笑非笑似怒非怒的老娘亲,他就跟被扎了一针的猪尿泡似的,刷一下就蔫了。
耷拉着脑袋,上前请安。
“儿子拜见母亲大人。”
看到亲儿子这猥琐的样,老太君心里就觉得堵。可为了套出真相,只得先按耐住怒气,和颜悦色道。
“坐吧。叫你过来,没别的事,就是一块吃顿饭!”
然而容大老爷可晓得自己亲娘是个笑面虎,越是和气,背后的火气就越大。
心想,完了,这事怕是躲不过去。
他低着头站着不动,双腿还打颤,越来越窝囊。老太君这和颜悦色也摆不下去了,刷一下就拉长脸。
“叫你坐,你就坐下。我是你亲妈,又不是老虎,你怕什么?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嚯。容大老爷心说亲妈您比老虎还吓人呢。
赶紧一屁股坐下,坐下了还是低着头,目光盯着跟前的筷子,仿佛要用眼光在筷子上雕花。
往日延寿堂老太君用饭,伺候的丫头没有十个也得有八个,里里外外花团锦簇,十分热闹。可今儿全不一样了,跟前伺候的只有锦绣一个丫头。
这唯一的丫头也不在桌边伺候,而是贴在墙角,眼观鼻,鼻观心,仿佛是个假人。
里里外外都没人说话,这屋子里就格外安静,掉根针都听得见。
看着自己亲儿子这副窝囊相,老太君心里说不出的失望。
瞧瞧他这个窝囊德性,就这德性还敢自作主张,欺瞒亲娘,真是反了他了。他自个作死不要命也就罢了,非的拖着容家百十口老老少少是什么意思?
也怪她,明知这孽障没担当,却还由着他胡来。事到如今,她是再也不能多清闲,必须好好管管这些烂摊子。不然,容家就让着孽障给害了。
想到祖宗家业,想到容家百十口人,老太君决定开门见山,直接审问。
“容岳,你跟我说实话,三丫头到底出了什么事?”
果然是问三丫头的事!容大老爷头皮发麻,心里想起俞天明的交代,赶紧装傻充愣。
“娇儿她……她就是病了。如今吃了几贴药,已经好多了,母亲大人不必担忧。”
不必担忧?老太君啪的一拍桌子。
“还跟我撒谎!你以为你和你那个好侄儿做的事,能瞒得住谁?我都知道了!”
“什么,您都知道了?您都知道什么了?”容大老爷吓得蹿起来,神色格外慌张。
“孽障!我什么都知道了。”老太君伸手一指。
容大老爷噗通就跪下,张嘴就嚎。
“母亲,母亲息怒,孩儿我……我也是没有办法啊!”
“没有办法?我看你办法有的是。只是你那些法子都是把容家往邪路上带,是打量着要容家和我都给你陪葬。”老太君指着他鼻子痛骂。
容大老爷赶紧磕头。
“儿子不敢,儿子不敢。”
“你说,三丫头到底怎么了!”
“娇儿她……她……”他支支吾吾不肯说,眼睛撇了一眼锦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