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敌国郡主后——清淮晓色【完结】
时间:2023-06-11 14:39:25

  桓悦坐在榻边,静静注视着明湘的睡颜。
  即使在昏睡中,明湘的眉头也微微蹙着。她原本白如冰雪的面色因为发热有如三春桃花,眼梢绯红,漆黑的长睫时不时颤动,显见睡得并不安稳。
  “皇上。”
  极低的声音从殿门处传来,喻和立在那里。
  桓悦垂眼,他还握着明湘的右手,一时间舍不得放开。犹豫片刻,还是松开了手,替明湘压了压被角,起身朝外走去,淡淡道:“说。”
  喻和垂着眼,好像从来不曾看到皇帝对湘平郡主过分亲昵的动作,只低头回禀:“回皇上,已经审出来了,死了的那名凶徒是太后的侄子,安平侯世子梁善。”
  桓悦:“梁善?”
  他回忆起曾经听过的梁善的‘丰功伟绩’,微露嫌恶,问:“他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喻和禀道:“禁卫抓到一名可疑的宫人,据审讯是慈宁宫洒扫宫女,名叫小雀,受梁善威胁,偷盗凝和殿女官章怀璧随身荷包交给梁善,并替梁善传话约章怀璧在永兴殿后围房见面,不知为何,章怀璧并未赴约。”
  他在宫里当了多年差,见多识广,心想傻子才会赴约,嘴上却道:“或许是梁善久候不至,郡主身上斗篷又与女官装束相近,故而……”
  喻和很有技巧,留白未曾说全,接着道:“另外,禁卫在围房中梁善尸首附近发现了一块帕子,上面涂抹着……”喻和顿了顿,“涂抹着合欢散。”
  合欢散常年名列京城中各大青楼最受欢迎榜单之首,桓悦生于宫中,不知合欢散大名。但只听这名字,多少也能意会出功效,大皱其眉,恼怒道:“把梁善尸身送回梁家,看在皇祖母的面子上,准予梁舜自行请罪去爵。”
  喻和应声,桓悦顿了顿,又平静道:“另,着人前去北司,宣鸾仪卫玄白二部统领风曲、雪醅入宫。”
  .
  在宫中一骑快马奔向北司宣召鸾仪卫两位统领时,风曲和雪醅先一步避开所有人耳目,发生了一场激烈的争执。
  “郡主今夜没有从宫里出来。”雪醅盯着风曲,一字一句道,“我们没有收到任何消息,只知道宫里可能出了事,你叫我如何能不担忧?”
  风曲平静道:“但我们也没有收到郡主示意动手的号令,贸然联系清酌动手,郡主在宫中又不知情,只会弄巧成拙,还会把郡主推向更加危险的地步。”
  雪醅道:“谁说我要动用清酌?你当我没有脑子吗?那是郡主的毕生心血,我怎么可能拿清酌去赌?”
  风曲扬眉:“你想做什么?”
  雪醅一字一句道:“神卫军!”
  风曲霍然变色:“不可能!”
  当年神卫军右将军吴沛宏为魏王心腹,皇帝登基后,仍然不死心,多番试探。最后皇帝下旨,立诛魏王及其子嗣党羽,杀得人头滚滚血流成河,以极其暴烈的手段悍然回应吴沛宏的试探,将吴沛宏吓住,不敢轻举妄动。
  那之后皇帝开始收回神卫军右军兵权,兵部尚书柳恪行亲自出京多方运筹,最终夺走了吴沛宏的右将军之位,并将其以贪污、结党、吞没官粮等多项大罪下狱赐死,家眷尽数流放。
  只有风曲、雪醅这些明湘身边的近人才知道,当年吴沛宏被定罪下狱之后,湘平郡主同他曾经秘密见过一面,做了个交易:吴沛宏将他在神卫军中经营多年的人脉秘密交到明湘手中,而明湘要在流放的路上安排人手弄走他三岁的幼子,为吴家保留一条血脉。
  “只要右军动乱,我们就能趁乱行事,既可以更好掩藏清酌的踪迹,还能借机将郡主从宫中救出来——当然,我不是说现在动手,而是我们应该做好这个打算,如果郡主的情况当真危急,这就是一根救命的稻草。”
  雪醅望向风曲,目光灼灼:“要想京城内外及时响应,我们必须得提前预备送信。”
  风曲再度打断了她:“你有没有想过,既然已经接管了吴沛宏的人脉,郡主为什么还要想方设法在一个没落的五军都督府中安插人手?为什么从来不动用他们?”
  雪醅凝眉:“你想说什么?”
  风曲道:“郡主习惯做好最坏的打算,准备最多的后手,但很多后手她只是想要拥有,她根本不会去用——吴沛宏留下的人脉,那是他的死忠,他们怀念吴沛宏,因此这些人不会百分百听话,他们只能用来作乱!”
  “你以为我没有想过动用右军吗?”风曲反问道,“我问过郡主,被她断然拒绝了,因为郡主说,一旦使其作乱,局势将不在她掌控之中,甚至可能掀起席卷整个神卫军右军的动乱,祸及无数平民百姓,给南朝以可乘之机。”
  “郡主不愿为她一身,而给大晋、给百姓造成灾难。”风曲注视着雪醅,“这是郡主的意志。”
  “……”
  片刻沉默之中,雪醅冷笑了起来。
  “我不管那么多。”雪醅冷冷道,“我不如你识大体、懂大局,我只知道,郡主的安危比所有人都重要。”
  “你想干什么?”风曲蹙眉,倏然变色,“你已经将人派出去了?”
  “没有。”雪醅往前一步。
  她伸出手,在风曲灰色的轻甲上敲了敲,神情冷如霜雪:“我只是想提醒你,你我同为鸾仪卫统领,我要做的事你挡不住。”
  风曲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
  他形状优美的眼睛冷冷注视着雪醅:“不劳费心,我对郡主的忠诚从不下于你。”
  雪醅回以冷笑。
  二人相对而立,气氛却仿佛紧绷到了一个极点,似乎轻轻一动就要爆发。
  正在这时,两骑快马一前一后相继冲入北司大门,前方的玄部暗探滚鞍下马:“统领,南朝采莲司暗探‘狡狐’尸首出现!”
  灯火通明的院中央,风曲雪醅同时回首。
  后方传旨的太监慢一步,急急忙忙喝道:“皇上口谕,请鸾仪卫风曲、雪醅两位统领入宫觐见——”
  “……”
  风曲和雪醅对视一眼,同时在对方眼底望见了焦灼之色。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啊我放存稿箱但是忘记定时,对不起大家,明天六千字~
  桓悦在明湘面前就是纯纯恋爱脑,但是在其他人面前还是保持了皇帝素质的。
  现在的情况是,明湘在桓悦面前假装柔弱,桓悦知道明湘在假装,明湘也知道桓悦知道她在假装,但是没办法,桓悦就是明知道皇姐在演还是会难过。所以他们之间成功达成了默契,但是风曲雪醅没有一手情报,还停留在最坏情况的悲观设想里,随时准备搞事救明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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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一刹那明湘居然以为那是个吻。
  嗖——
  一簇烟花绽开在天穹之上, 有如飒沓流星,点点红光散落天际。
  “是星星,娘, 是星星!”
  烟花绽放的那一刻, 风曲的马被堵在了朱雀大道路口。他轻抖马缰,正待转道而行,却听见身旁马车里传来一个清脆的童声。
  他目光一掠而过,车帘里女童撑着身子往外探, 仍旧惊喜地喊着:“娘你快看,是红色和紫色的星星!”
  童音稚气,周围的路人都善意的笑了起来。女童的母亲有些尴尬,将女儿拉回车中,解释道:“那是烟火,不是星星。”又朝车窗外的路人们笑道:“这孩子记事以来, 还没见过烟火呢。”
  更多的烟花升上漆黑的夜空, 次第绽开, 将夜色渲染成了万紫千红。
  三年国丧于今日终结,京城中原本略显压抑的气氛终于从上至下一扫而空。街边店铺张灯结彩, 欢声笑语不绝于耳,远处举着糖人的小童在人群中奔跑,夜空中各色烟花次第绽开, 交织成一幅极美的图景。
  风曲收回目光, 他掉转马头,深深望了雪醅一眼,纵马朝皇宫的方向疾驰而去。
  与此同时, 文德殿前, 桓悦负手立在廊下, 仰首望向天边的烟花。
  “可惜了。”他在心里暗暗遗憾,“今夜宫外必定热闹,若是能和皇姐一起出宫去就好了。”
  想到皇姐,桓悦转头看了一眼殿内,正看见明湘身边那个叫做琳琅的侍女走出来,对喻九说了些什么,喻九便带着琳琅往回廊另一边走去。
  喻和知机地过来回禀:“皇上,琳琅说想去小厨房看看郡主的药熬的怎么样,喻九给她带路去了。”
  “做的不错。”桓悦淡淡道,“皇姐身边这两个宫女,在殿内也就罢了,若要离开后殿,一举一动皆要有人留意,不可使其单独行动。”
  喻和一惊,低声问:“皇上觉得这两个侍女有问题?那让她们贴身留在后殿里服侍湘平郡主岂不是……”
  “朕相信她们对皇姐的忠诚,却不相信她们对朕的忠诚。”桓悦道,“后殿中侍从众多,她们在后殿里翻不出花样,后殿之外可就不一定了——令宫正司警惕,若有私自夹带、暗中传话的宫人,直接杖杀!”
  喻和一凛,立刻应下:“奴才遵命!”
  桓悦重新转身,朝后殿中走去。在抬步的一瞬间,他原本毫无表情的面容瞬间生动起来,冰消雪霁,换成了一幅低眉浅笑的模样。
  “皇姐退烧了吗?”他问。
  .
  明湘在桓悦怀里昏睡过去的时候,无论是她,还是桓悦,都没能料到她会睡上那么久。
  她整整昏睡了四天五夜。
  在发热一夜又一天之后,元月初二夜里,明湘终于退了热。然而她并没有醒过来,正在趁着过年和儿孙团聚的李老太医被连夜传唤入宫,替明湘诊过了脉,又结合明湘过往脉案得出了结论。
  “郡主这些年太累了,心思又深,积劳积郁,全靠自身一口气撑着,再加上名贵补品不间断滋补着,外表看上去没事,底子早就出了问题,现在这口气一松,攒下的那些病痛立刻就爆发出来。”李老太医从容地做出了判断,“让郡主先睡上几日再说,休息够了才好说开方子的事。”
  桓悦的重点抓得截然不同:“你说皇姐外表看上去没事?”
  湘平郡主体弱多病,宗室中无人不知。她基本上每年冬天都要病上一场,只能躺在床上听人禀奏。
  桓悦一时开始怀疑李老太医的医术。
  李老太医历经三朝,经历过三代帝王及其后宫的打磨,早已练成了面对任何帝王贵人都能波澜不惊的从容镇定:“回皇上,以郡主先天不足的底子,和郡主后天积劳积郁的程度,每年还只病一场,已经算是奇迹了。”
  “当然。”李老太医毫不居功地补充道,“微臣医术有限,全靠郡主意志坚强,不过再坚强的意志也不能免除病痛,还请皇上规劝郡主暂时放下政务,休养些时日,否则……”
  桓悦心头一颤:“否则什么?”
  李老太医:“否则微臣无计可施,只能辞去郡主府供奉一职,提前逃避责任了。”
  桓悦:“……”
  “朕会规劝皇姐。”桓悦道,“不过皇姐的脉案一向是由你负责,还要你从旁多番劝诫。”
  李老太医道:“微臣尽力而为。”
  桓悦在心里暗自叹了口气,盘算着请盛仪郡主进宫一趟,旁敲侧击劝一劝皇姐。
  李老太医说的认真,桓悦也有心让明湘暂且放下政事休息。但桓悦明白,在这个节骨眼上,最不能劝皇姐放手政务的就是他自己——皇姐素来走一步想十步,心思深重,自己开口,皇姐若以为自己是想要收她的权,必然更添心事。
  他准备好了请盛仪郡主入宫,岂料明湘一睡不醒,睡得桓悦慌了神,连李老太医都有些拿不准。
  一直到元月初六清晨,明湘终于醒了过来。
  她睁开眼时,望见的是明黄帐顶,游龙垂帘。明湘有一刹那的恍惚,她张了张口,感觉到喉咙里泛起干涩的疼痛,伸手去抓帐顶垂下来的摇铃。
  叮铃铃数声脆响,帐幔被猛地揭开,明亮的天光洒落。伴随着天光一同出现在明湘眼前的,是杏衣乌发的少年皇帝。
  “皇姐!”桓悦惊喜道。
  他乌发未束,环佩不全,面颊犹带水气,显然刚刚起身梳洗,还未整装完毕。
  “衡思?”明湘一开口,就克制不住地咳了两声,“水。”
  桓悦立刻端来一杯温热的茶水。
  明湘有很多问题想问,但她喉咙痛的实在受不了,先就着桓悦的手喝完了一盏茶水,感觉略好些了,才问:“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桓悦一直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她,直到明湘喝完了水,才长长松了口气:“今日是元月初六了,皇姐。”
  他伸手试了试明湘额头的温度:“你可把我吓坏了。”
  明湘按着眉心,或许是睡得久了,醒过来之后仍然一阵阵眩晕,闻言讶异:“……元月初六了?”
  “是。”桓悦叹了口气,“皇姐你先躺着,我命人叫李老太医过来给你诊脉。”
  闻声而来的宫人全部被桓悦挡在后面,没人敢推开皇帝挤过来。明湘咳了两声,越过桓悦肩头朝外望去,只见琳琅和梅酝正又是欣喜又是急切的看着她,却不敢在此刻上前。
  她对桓悦道:“不急,有琳琅和梅酝侍奉,你先去梳洗。”
  桓悦啊了一声,想说些什么,目光投向明湘,注意到她中衣领口开了一颗扣子,露出一点雪白的色泽来,顿时仿佛被蛰了一下似的,不太自然地偏开眼:“那我稍后再过来。”
  明湘记挂着叫梅酝和琳琅过来问问情况,根本没注意到桓悦目光的偏移。桓悦前脚刚出殿门,梅酝和琳琅一拥而上挤到她床边,明湘一边喝琳琅端来的粥,一边问:“外面怎么样了?”
  她们二人是明湘的随侍,完全不过问政事。但同时,她们是明湘身边对外联通消息的渠道之一,尤其是如今明湘孤身在宫中,不便召其他人进来询问,梅酝和琳琅就显得格外重要了。
  “姐姐和风曲初一夜里进了宫。”梅酝低声道,“初二早上出宫去了,这几日时不时进来,但我没能跟他们说上话。”
  琳琅微带担忧,低声补充:“我与梅酝这几日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
  她们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连日来提心吊胆,还要强装无事。明湘一醒,无论是看似冷静的琳琅,还是活泼跳脱的梅酝,都仿佛找到了主心骨。
  明湘反而放下心来。
  衡思答允过会相信她、维护她,那么明湘悬心的事就只剩下她的党羽臂膀了。既然风曲和雪醅还能时常进出宫禁,说明衡思没打算对他们动手。至于琳琅和梅酝被盯着,这反而是最细枝末节的小事了。
  “无妨。”明湘拍了拍梅酝的手臂安抚她,“不是什么大事,有我在呢。”
  “嗯!”梅酝用力点头,眼底全是纯然的笑意,“老天保佑,郡主可算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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