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敌国郡主后——清淮晓色【完结】
时间:2023-06-11 14:39:25

  “锦衣玉食、呼奴唤婢的日子本来该是我的。”照影喃喃道,“凭什么,凭什么那个冒牌货能鸠占鹊巢这么多年。”
  她几乎抑制不住心底深重的怨毒,正如她第一次听到自己的身世时那样。
  “我才是湘平郡主。”照影对着镜中的自己说,“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该是我,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该是我,凭什么她顶着我的名字,享受着我的一切,我却要躲在一处小小的院子里过十几年,连自己的亲生爹娘都没见过一面。”
  一旁的侍女恍若未闻,显然已经习惯了她流露出这幅不甘怨毒的模样。一直到照影握拳的力度过大,指尖几乎要刺伤掌心时,侍女才出声道:“姑娘,大人唤您过去。”
  照影脸上略显狰狞的神色顿时消失了:“我现在就过去。”
  她的声音也变得甜而轻快,眼底是真切的敬畏。
  侍女为她戴上覆面的白纱,引着照影出门去了。
  与此同时,陆兰之坐在椅中,神色难得带了一丝凝重:“照影这步棋,我本来准备压一压,留到合适的时机再用,争取让她发挥最大的功效,现在抛出去,太浪费了。”
  可惜,皇帝催得太急。
  寄予厚望的乌戎这步棋一败涂地,这群废物没用的程度远超想象。而陈桥在正面迎击大晋时败多胜少,十分平稳的节节败退。
  虽然就目前来看,南齐付出的代价尽管伤筋动骨,离灭国还有一段距离,但如果继续保持这个稳定的败退状态,估计明年过不完,齐朝就得再度丢失京城。
  百年前齐朝南逃可以南渡,现在再南逃就只能扬帆出海了。陆兰之很想建议皇帝从现在开始拨款制造能下海的大型楼船,不过他还是聪明地选择了闭嘴。
  他想起今日皇帝在他面前一边大骂陈桥无用,一边催促他尽快动用采莲司的力量,尽可能再给大晋制造更多麻烦,忍不住失声一笑。
  “大人?”正在汇报的镇抚使被他笑的一愣。
  陆兰之摆摆手,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侍从前来通传:“家主,静华园那位姑娘到了。”
  镇抚使暂时噤声,等待陆兰之发话。
  陆兰之:“你继续说。”
  镇抚使继续说了下去,汇报完之后,瞟了一眼正院院门的方向,才犹豫道:“大人准备现在就动用照影?”
  陆兰之淡淡道:“采莲司抓了那么多北晋青鸟,还是不够安皇上的心,总得来个大一点的动作,好让皇上看见采莲司办事忠心得力。”
  北晋湘平郡主权势滔天,拿这枚不听话的棋子开刀正好。
  只是……陆兰之遗憾地啧了一声。
  这枚棋子不听话归不听话,却从来不是能够轻易小看的对象。他原本为照影准备的是一个更加完善的计划,如今为了迎合圣心匆匆将她推出去,恐怕效果要大打折扣。
  他想起正在北边呕心沥血领军,皇帝却对其百般疑忌的陈桥,再想想出首状告定国公之后就音讯全无的崔瑛,居然诡异地生出了一点羡慕。
  “这样的君主,怎么能赢呢?”陆兰之想。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啊啊刚刚发现没发出来,再一看存稿箱定成了十点,还是明天早上十点......我这个脑子!
第132章
  西施晓梦绡帐寒,香鬟堕髻半沉檀。
  十一月末, 嘉州终于下雪了。
  雪醅说的没错,嘉州冬天的冷是钻心刺骨的冷。明湘每日抱着手炉待在房中,却也并不清闲, 鸾仪卫花了许多功夫在南齐打通了关节、安插了暗线, 这些都是极其宝贵的财富,往日轻易舍不得动用,现下全部都要运转起来。
  明湘来时带了一部分鸾仪卫,又以桓悦的名义调来嘉州一部分鸾仪卫——永乐郡主明面上还在宫里‘养病’。
  这些鸾仪卫被她分成几部分, 一部分放在镇远关外的大军中,不插手任何军务,只负责协助监察,以免军中出了内奸;一部分负责配合南边青鸟的行动;还有一部分留在她身边,平时护卫,同时也用作后备人手。
  五十万两用来打点的银子很快分批送了出去, 二十五万两已经到了对方手中。据青鸟传回来的消息, 对方收钱收得痛快, 甚至还有点想再索取一笔的意思。
  雪醅都给气笑了:“王颂到底是云泽王氏的嫡系,皇后的亲兄长, 眼界就是高,五十万两银子还喂不饱他。”
  “不急,先稳住他, 对他说办完事才能交付剩下一半。”明湘说, “等他把王曼华调回京,就由不得他了。”
  王曼华就是云泽王氏大力栽培的年轻一代,此次开战带着王家的精锐上了战场, 与赵祺一样, 都是将此作为养望的手段。这些世家子弟自幼受族中精心教养, 文韬武略精通,率领家族中精锐部曲,又有家族撑腰,一应待遇都极好。主动出击迎战了几次,战绩很是亮眼。
  对王颂来说,找借口把王曼华调回京中并非难事。但明湘砸出银子给他,当然不是只为了一个王曼华。
  五十万两银子是个大数目,鸾仪卫动用了在南齐开办的一家布庄作为转交的途径,先交到王颂手中的二十五万两是银票与绢布——南齐早有限制南北贸易往来的规定,但屡禁不止蔚然成风,南齐几个顶尖士族都在私下里参与南北贸易。
  故而大晋的银票事实上与南齐是互通的,南北开战之初,南齐皇帝曾经提出禁绝,遭到朝臣一致反对,只得作罢。
  凡是鸾仪卫过手的,一定会留下实证。等王曼华调回京中,鸾仪卫手中就掌握了足以坐实了王颂收受北晋贿赂,为此调回自家子弟的证据,到时候哪怕是云泽王氏这样的顶级士族,都不可能背上通敌叛国的罪名,一定会毫不犹豫的舍弃王颂。
  王颂如果不想被家族舍弃,从此就要处处听从鸾仪卫的命令。
  雪醅点头:“二十五万两换取一个王颂的把柄,仔细一想好像也不是很亏。”
  怕就怕王颂空手套白狼,目标就是先付的那一半银子,拿完钱不办事,手中的证据最多只能证明他收了北晋的钱,离坐实通敌叛国还有一段距离,未必能拿捏住王颂。
  明湘却不这么认为,王颂是云泽王氏族长的嫡长子,嫡亲的妹妹是南齐皇后,十二岁就获得了正三品清贵官衔,如此高的身份,到如今还没被定为下一任族长,就说明这个人绝对有着致命的弊病。
  ——比如愚蠢。
  如果换做聪明人,那是绝对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还敢收受北晋的钱,要把自家子弟调回京中的。世家内部并非铁板一块,收了钱就是递到别人手中的把柄。
  王颂敢收这个钱,说明他贪婪,既然贪婪,就绝对不会舍弃剩下的二十五万两银子。
  明湘说:“反正迟早要他还回来。”
  王颂顶多算是暂时帮大晋保管那笔财富。
  明湘不知道王颂在南齐是个什么样的风评,但对于鸾仪卫来说,王颂绝对是个守信的交易对象。因为第一笔二十五万两交给王颂之后,不到七天,王曼华就被调回了南齐京城。
  这个办事的效率,连明湘都深感惊讶。雪醅更是大为震惊,她和南齐勾心斗角久了,事事做好最坏的准备,连这二十五万两白白洒出去的准备都做好了,谁知道竟然碰上一个诚实守信又办事利落的王颂,一时间大为感动。
  “剩下的一半不用给了。”雪醅感动道,“下一步就要挟他。”
  嘉州的冬天难熬,尤其是大晋的军队很多是开战后才调来的,根本受不住这种钻心刺骨的冷。定国公一次又一次向朝廷要求增发军资,派回去要钱的副将和户部尚书王知差点在朝堂上扭打起来。
  不是王知吝啬,国库如今是真的吃紧,各处都在要钱,税收还没入库,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王老尚书短短几个月仿佛老了十岁,鬓发基本上全白了。
  每一次朝中的消息送往嘉州时,都会夹带着桓悦写给明湘的信。一开始还是问候明湘身体,向她讲述京中的事,只最后留出两段来写别离之思,到后来几封信,明湘都不必拆开,就能猜出他写的什么。
  这次的信居然不是薄薄一封,很厚,明湘接过来一掂,感觉里面夹着东西。她拆开信,往下一倒,啪的一声,信纸里滑出来一把檀香木梳砸在桌面上。
  送一把梳子是什么意思?
  明湘抽出信纸,这封信仿佛又回归了桓悦前几封信的风格,一手端秀的行书,先一本正经问候明湘,而后开始提及朝政。
  明湘满心狐疑,跳过前两页,直接抽出最后一张信纸。果然,写到最后时,桓悦换了字体,不再是端正洒然的行书,改为了妍媚清丽的簪花小楷,写了一句诗:
  西施晓梦绡帐寒,香鬟堕髻半沉檀。
  “……”
  雪醅进来的时候,发现郡主的神情很是古怪。
  她捏着信纸不知在想些什么,神情似嗔似怒,却又不似真的生气了,反而像是在出神,面前的桌案上还躺着一把孤零零的檀木梳。
  “郡主?”
  雪醅唤了一声,低头看看那把不知为什么会出现在外间的梳子,下一刻明湘就抬手将那把梳子拿了起来,却没交给侍女收进梳妆台,反而放进了袖中。
  她方才那种似嗔似怒的神情消失了,再抬起眼来,又恢复了平日的模样:“怎么了?”
  雪醅蹙着眉:“毕方传来消息,采莲司可能要有大动作。”
  明湘等着她继续说下去,然而雪醅说完了这句话就住了口,二人面面相觑。
  “没有了?”明湘问。
  雪醅点头:“只有这一句。”
  “怎么这么模糊。”明湘道,“毕方弄不到更多消息么?”
  雪醅说:“毕方发现连日来采莲司正使陆兰之身边的亲信镇抚使行踪不定,还有几次整个采莲司的人都被勒令不准往陆兰之在采莲司的书房去,私下里传闻陆兰之要准备一件大事,毕方试探过两次,什么都没问出来,又怕问的多了引来猜忌,不敢再多打听。”
  明湘对毕方的谨慎给予肯定:“谨慎是好事,把自己搭进去就不好了。”
  她沉吟道:“不知道采莲司要干什么,我们也不好防备,既然如此,一边加紧对镇远关内外的防守,一边主动出击吧。”
  .
  陆兰之再次被皇帝匆匆传唤入宫。
  皇帝眼底青黑,在御阶上来回踱步,一见陆兰之进殿,当头扔下一个惊人的消息:“陈旻死了,你知道吗?”
  陆兰之当然知道,早在奏折递到皇帝案头之前,采莲司就已经先一步得到了消息。但他不能在皇帝面前表露出来,于是陆兰之道:“回皇上,臣还未得到消息。”
  皇帝斥责道:“采莲司都是聋子瞎子吗!”
  陆兰之低头请罪。
  皇帝皱着眉,略微平息了一下怒气,而后道:“你自己看。”
  陆兰之上前一步接住皇帝扬手抛下来的奏折,尽管已经看过,仍然做出一幅惘然不知所以的模样,打开奏折看了起来。
  陈旻出身晋阳陈氏,是此次南北开战的运粮官。两日前,他押运一批军粮沿郦水支流北上,于昨日傍晚到达京城与淮西郡之间的一处驿站,今日一早预备出发时,陈旻迟迟没有现身,房门敲不开,副将命人破门而入,发现房中酒气熏天,床榻上满是呕出来的食物残渣混着鲜血,陈旻躺在这堆秽物中,已经没了气息。
  副官大惊,运粮失期该斩,但如今运粮官死在了途中,只能加急派快马入京禀报。
  头顶,皇帝阴沉沉的声音传来:“陆卿,你觉得陈旻之死有没有问题?”
  陆兰之微一沉吟,顿时明白了皇帝的意思。他恭谨道:“回皇上,臣不敢轻下断言,还是需派采莲司的仵作前去查验,才好断定陈旻死因。”
  “陈旻贪酒。”皇帝淡淡道,“太医此前为他扶脉,说他胃病积重、血热妄行,要忌讳许多饮食,尤其是酒,否则恐有性命之危。但朕以为,陈旻正值盛年,纵有旧疾,也不至于会突然要了他的命。”
  陆兰之立刻道:“皇上所言字字珠玑,臣定然令仵作仔细查验。”
  皇帝道:“你办事,朕一向放心。”
  他停顿片刻,又问:“朕吩咐你的事,办的怎么样了?”
  作者有话说:
  西施晓梦绡帐寒,香鬟堕髻半沉檀。——《美人梳头歌》 李贺
第133章
  一个女人在定国公及军中各将领面前,自称是武安王之女、真正的湘平郡主!
  陆兰之回采莲司之前绕了一圈, 从京城城门前过。正看见两旁人流纷纷避让,数辆打着晋阳陈氏家族徽记的马车急匆匆出城去了,车里传出女子撕心裂肺的嚎啕声。
  不用说, 肯定是陈旻妻儿得知了他的死讯, 要急着赶过去。
  皇帝一接到陈旻死讯,立刻将陆兰之召进宫里。但看晋阳陈氏现在已经在准备出城,就证明他们肯定比皇帝更早得到消息。
  陆兰之摇了摇头。
  大部分时候,南齐皇帝是朝廷里最后得到消息的那个。
  他回到采莲司, 立刻指派一位佥事率队前去驿站,调查陈旻之死,顺便嘱咐:“晋阳陈氏的人已经赶过去了,不要和他们起冲突。”
  凡移交采莲司的案子,未破之前不允他人插手过问,这是采莲司的一项特权。但无论什么特权, 在面对世家的时候都要打个折扣。
  佥事行礼应是。
  陆兰之意味深长道:“陈旻是在运粮路上突然暴卒的, 死因或许不是那么简单, 你要好好查。”
  佥事会意,领命而去。
  立在一旁的镇抚使目光一闪, 欲开口却又止住。陆兰之瞥了他一眼,并不避讳:“皇上的意思是,陈旻之死和北晋有关。”
  镇抚使听得明白, 陆兰之说的是‘皇上的意思’, 而非‘皇上的看法’。
  陆兰之没有继续给他解释的意思,坐在椅中沉吟了片刻,道:“照影那里不能再拖了, 准备动身吧。”
  镇抚使小心翼翼问:“皇上……”
  “皇上对采莲司很不满意。”陆兰之淡淡道。
  镇抚使深吸一口气:“属下明白了。”
  .
  “郡主。”雪醅推门而入, 却见明湘正倚靠在榻上, 面上的疲惫之色几乎遮不住,“我听说郡主昨夜叫了医官来,是昨夜又发热了?”
  明湘闭着眼道:“没有,昨夜一直睡不安稳,医官开了剂安神汤。”
  雪醅皱皱眉:“郡主怕不是太劳累了。”
  明湘终于睁开眼,她摇摇头,眼底隐带着些许忧虑之色:“不知为什么,我心里总有些不安,又说不出为什么。”
  她的目光有些空茫,似是在梳理思绪,想要找出自己的不安来自于哪里。
  这种隐隐约约的不安明湘曾经非常熟悉,就像是头顶上高悬着一把随时可能坠下的利剑,不知什么时候会突然夺走她的性命。从她记事开始,就一直被笼罩在这种无法挣脱的阴霾之中。
  世人敬畏她,朝臣忌惮她,宗亲羡慕她,这些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成为湘平郡主权势的一部分。所有人都说,武安王妃和湘平郡主真是押对了赌注,单凭这扶立之功,就够湘平郡主一生呼风唤雨无上尊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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