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译生的脸色沉得能滴出墨汁来, 转过头气势汹汹地质问谢明月。
“小晴刚刚的话我都听见了, 谢明月, 你拿小晴怎么了?”
夏晴好像想要拉住傅译生,却并没有制止住他开口。
“译生,你误会了,是我刚刚看到你和谢小姐有些矛盾,想试着过来开解一下,如果是误会也正好解开。谢小姐也是无心之失,可能是我表达的方式有问题,让她误会了些什么,没有什么大事。这里这么多人……就算了吧,别再追究了……”
夏晴这话建立在委屈的神色上,更有一种欲盖弥彰的滋味,显得她委屈求全,顾全大局,不想在这时候闹得大家都难堪。
夏晴的手恳求般拉了拉傅译生,目光带着哀求之意,轻声说。
“译生别闹了好不好?我才刚刚回国,闹成这样又让大家看笑话……”
夏晴越是懂事大方的样子,就越激起了傅译生心中的保护欲。
夏晴委曲求全到这种地步,说到底就是没有安全感,她觉得自己身后没有支撑的人。
以前记忆里那个胡搅蛮缠的混世小魔王变成这样,傅译生只觉得心中出现一阵隐痛,讲话更狠了几分。
“谢明月,你有没有家教?”
傅译生这话说的不可谓不毒。
他明明知道谢明月的父母已经因为意外丧生,只留下谢明月一个人孤零零地在这世上。
在这种情况,众目睽睽之下,为了庇护夏晴,他选择在最脆弱的地方攻击谢明月的伤口。
高,实在是高。
能说出这种话,傅译生已经不仅仅不能做一个好爱人,甚至连人的基本道德都没有。
谢明月的心里默默地和原主讲,假如你听得到,下辈子挑人可要擦亮眼睛好好去挑选。
你不要乞求自己能感化一个没有基本道德观念的人。
女孩们不要抱着自己能感化一个情感缺失的人的念头,因为对方的家庭或者童年缺失,先从心底生出爱怜,然后抱着这种爱怜去试图拯救。
生活不会上演救赎剧本。
像傅译生这种人,他需要的是竞争和套路,不是真诚。
他就应该被正义的铁拳狠狠挥打,这是渣滓的宿命。
“我有没有家教傅总不知道吗?”谢明月丝毫没有被激怒的意思,也没有如傅译生所料,露出那种脆弱的神态。
她似乎永远是淡然的,轻描淡写地吐露出一句话。
“我有没有家教,可用不着您来操心,您管好自己的事儿就行了。听说您城南的工程遇到点困难,怎么这么不走运?不会是得罪了什么人还不知道吧。”
听到城南的工程,褚遇的眉毛情不自禁地动了一下,神态变化得非常轻微,没有被场上任何一个人察觉。
城南的工程不是谢明月应允了要给他吗?
傅译生也在争夺这个项目?
……还是说,这就是谢明月为了搅局,特意从傅译生手里抢出来的。
谈论到最近工作上不顺心的事情,傅译生的眉毛狠狠地抽动了一下。
他最近没有太多心思抽出来去为难谢明月,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傅氏最近的项目就好像被人针对了一样,在各种地方都被卡。
虽然大部分都不是什么大问题,傅氏毕竟是首都数一数二的龙头,寻常的小摩擦根本不至于让傅氏伤筋动骨。
但这也确实让傅医生感觉到了浑身不舒坦,这宴会以前,他已经接连一周泡在办公室里了。
他年少掌握傅氏太久了,一切都顺风顺水地握在他手里,很少遇到这种不得劲的状态。
最近一段时间过得不顺心,身上就不免带了几分不舒坦的郁气。
特别是城南这个项目,是傅氏今年下半年的重点工程,被大家都紧紧地盯牢盯死了,不容许有错失。
只是傅译生遍地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会针对他的人。只能把目标放到了傅氏一直以来的老竞争对手唐家那边。
唐家和傅家一直以来都不对头,彼此处于竞争关系,两家之前还因为一些项目的事情闹得很不愉快,但近几年已经很少在明面上争锋,算是一定程度上达成和平协定,专注自身发展。顶多在一些小的地方暗搓搓挤压对方生存空间,想要将对方挤出首都,但双方都没什么大的动作,一时之间也算达成了和谐。
傅译生遍地寻找不到怀疑的对象,只能将视线又放在了老对头身上。
要做这件事的能量太大,傅译生这么些年一直把谢明月当成属于他的附庸看待。
长年累月被高高捧起,已经让他习惯了忽视身边的人,他几乎要忘了,即便再不管事儿,谢明月也是一位集团的继承人。
就算他现在听到这样的话,也只觉得谢明月是从哪儿听到了消息,特意赶过来嘲讽他。
“原来你都听说了,怪不得你今天肯来参加接风宴,原来是打着来嘲笑我的主意。”傅译生越是生气,表面上越要强装镇定,只有一双眸子冷冰冰的,身上冻得几乎要结渣子。
“这种事可用不着你担心,你还是好好把你的明飞管理好吧。你爸走之前给你留的那个助理,你也真放心让他一个人去管明飞的事。你就不怕他哪天掏空了你,自己作大。”
傅译生是一向知道谢明月在生意管理上没什么天赋的。
一个柔弱的、只会把心思花在男人身上的女人,她哪有什么攻击性呢?
又出于一种男人之间莫名的竞争性,傅译生即便此刻仍然不肯显露出颓态,冷冷地瞥了一眼坐在旁边的褚遇,看着他乖巧地在那儿给谢明月剥荔枝,就是一声冷笑。
“你动作倒是迅速,这么快就养上小白脸了。”
褚遇听了这话纹丝不动,即便被抨击是小白脸,也没有任何动怒的神色,就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
“我动作可没有傅总快。”谢明月似是而非地说了一句,就在对方以为她已经发现了事实的时候,话峰一转:“明飞发展得很好,这点用不着傅总操心,付总还是好好去盘算一下城南的项目,可千万别被别人截胡了。”
谢明月这话说完,又不紧不慢地讲:“至于宋泽那边……我很放心我父亲给我挑选的班底,毕竟是老人家一片爱女之心,给我挑的人都有考察过,用着很趁手。”
“而且我对生意也不感兴趣,不过我这个小男朋友倒是对这些颇有涉猎,实在不行就让他管着得了。”
谢明月这话说得糊涂又大气,俨然一副已经被小男朋友拿捏住了心神,想要把一切拱手奉上的样子。
纯纯一个恋爱脑。
怎么会这样。
谢明月越是表现出已经完全将他放下,将全身心投入进新恋爱的样子,傅译生越是觉得难以忍受。
他自己都不知道心里那无名之火是从何处生出的,几乎要喷薄而出,将现场的一切都烧成灰烬。
这才多久。
这些明明都是该给他的。
为什么谢明月现在把这些东西尽数收回,送给了另外一个人,那个人难道会比他傅译生更好吗?
褚遇沉默地坐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只是顺从地给谢明月剥荔枝,做出了一副被包养的听话小白脸的样子。
只是从傅译生的那个角度,能看到褚遇抬起眸子,淡然地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极尽挑衅,明明白白写了几个大字:你输了。
现在这些,都是我的了。
傅译生的脸色越来越不好,揽着夏晴的手臂不自觉地收紧,弄疼了夏晴也不自知。
夏晴心里慌乱,感觉到事态失控的不安,在心里暗骂一句。
她神色着急,竟然不小心打翻了桌上的一个杯子。
杯子落到地上,碎成了玻璃渣子,里面的酒都溅了出来,溅了谢明月一裤腿。
夏晴惊慌失措,手忙脚乱地站起来:“对不起对不起,谢小姐,我不是故意的。”
作者有话说:
有点像急了,不确定,再看看。
第28章
给我的凭什么给别人?
红酒溅上了谢明月的裙子, 在谢明月白皙的皮肤上显得分外明显,水红酒排布成弯曲的线,一直顺着小腿的线条滑落至更深处。
褚遇知道红酒落到了哪里。
想起上回被大小姐踩下膝盖, 骨头触碰到冰凉地板的触感仿佛上一秒才消失。
褚遇的喉结滚动了两下, 还没等谢明月的脸色彻底冷下来,他已经沉着声音开口。
“道歉。”
谢明月脸色刚冷,正打算出口,却没想到被身边的人抢了先。
本有些被挑衅的不爽, 现在也尽数化为乌有。
小狗护主。任何一个有良心道德的主人都不会无动于衷。
谢明月选择作壁上观,欣赏这场好戏。
夏晴神情中明显见得出慌乱的痕迹,她眼见情况不对,本想强行打断这场谈话,却没想到对面这个眼生的新贵竟然会死抓着这件事不放。
这样的场合,换做任何一个熟悉掌握规则的商人在这里, 都能立刻做出符合理智的万全决定, 圆融地全了在场所有人的面子, 并将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每个人都满意,每个人都不难堪。
但褚遇不, 他在这个规则里横冲直撞,带着明显不属于京圈的脾气和个性,非要一个说法。
“道歉。”看到夏晴没有动静, 褚遇有点不耐烦, 冷着脸重复了一遍。
他惯来用惯了假面,现在冷着脸,看起来倒格外有威慑力。
夏晴人生头一回被人摁着头道歉, 难堪得要命, 还没说话泪水已经开始酝酿, 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
“你说话给我放客气一点。”
夏晴还没开口,傅译生已经忍不下去,说话明显带出了火气:“不就是被泼了点水,夏晴又不是故意的,你别在这里得理不饶人。”
傅译生看了一眼被褚遇护在身后的谢明月,不满地看到对方神色淡淡,不知怎么就脱口而出:“谢明月没这么娇气,用不着你在这儿忠心护主,跟他/妈看家狗似的。你还不知道吧,前两年她天天给我下厨做饭,油溅到手上不都没事,今儿个有人护着就开始矫情了?”
话刚说出口,傅译生才察觉到自己说了什么混账话,不免有些蹙眉。
却看到谢明月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然后就平静地将视线移开。
她的视线定定地落在褚遇的身上,好像颇为新奇地在打量一个愿意在此刻护着她的人。
傅译生刚说完混账话,本有些后悔,看到这一幕肺都气炸了,火气从胸腔整个燃烧开来,喷涌着他自己都说不明白的妒火。
她凭什么用这种眼神看着这个男人?
谢明月以前……明明都只会用这种眼神看着他啊!
仅仅半个月,为什么她能这么旁若无人地,将从前给他的东西转移给别人?
傅译生明明不喜欢谢明月,看到这一幕还是禁不住怒火中烧。
这种怒火甚至让他顾不得夏晴在场,迫切地吐露一些刻薄话,期待让对方露出败相。
什么都好,不要是这种毫不在意的神情。
傅译生来不及去剖析这种情感的内核,他只当自己颜面受辱,当即冷哼一声,嘲讽面前的人:“我不要的东西,你倒当个宝贝。”
傅译生满意地看着对方神色一动,紧接着猝不及防地感受到一股拳风从脸旁飞过,凭借着敏锐的身体反应,傅译生下意识闪过,等反应过来也被激出了火气:“你他妈的。”
傅译生本就不是什么好性情的人,心里也有火气,又是被人挑衅在先,出手根本顾不的留余地,招招狠辣。
傅译生从小接受专门训练,常年有打泰拳的习惯,出手够狠,放在平日绝对能压倒一个成年男性。
但褚遇招式不受限于路数,颇有地下黑拳以命换命的打法,出手狠辣,专挑对方的薄弱之处强攻。
他的打法够不要命,一时之间竟然也和傅译生打了个五五分,两方不分上下,彼此都没有占到什么甜头。
傅译生躲过褚遇的拳头,避开拳风后,感受到对方打空,余光看向了谢明月的方向。
对方用手撑着沙发椅背,姿势慵懒,站在一旁,毫不在意似地观察着战局,好像并不在乎褚遇会不会受伤。
她打量褚遇的眼神专注,却没有什么感情。
本该是让傅译生拿出来嗤笑褚遇的事情,他却提不起什么精神。
谢明月……一眼也没有看他。
她看这场因为她而掀起的战火,就像看一场不关己身的戏剧。
她偶尔将视线投注在演员身上,被剧情和台词逗乐,但并不关心演员的生死。
真平淡啊……平淡到就像他们真的是陌生人一样。
激烈的争斗,最不该分心的时候,傅译生的思绪却突然飘回了几年前。
傅氏是本市的龙头企业,产业涵盖了生活的方方面面。但同时,傅氏在a市并不是一家独大,与傅氏齐名的x氏和傅氏并肩,共同包揽了本市人的生活起居。
都是涉猎颇广的大企业,两家在市场上的争夺从未停止过,互相都想侵占对方占据的地盘,将对方彻底赶出a氏,或者兵不血刃地将其吞并。
傅译生那时候刚接手傅氏,没有任何的缓和时间,当下就要应对另一个强劲对手的打压。在这种重压下,傅译生很长一段时间都是连轴转,高强度在运作,忙得焦头烂额。
为了确保公司目前运转的重点项目顺利完工,傅译生经常到建筑工地监督质检,因为防护做的不到位,手被工地上的钢筋划伤。
伤口不算太深,但岀了血。
傅氏当时正是最要紧的时候,又加上傅译生自觉伤口没什么大问题,只是随便用碘伏清理了一下伤口就包扎了起来,没有做后续的处理。
连轴转了几天,那几天傅译生都没什么空,自然也没有去谢明月那里。
反正她乖,会安安静静地在家里等他。
傅译生对此心知肚明:无论他什么时候回去,他都会看到她柔顺地待在家里,开着暖黄色的灯,做好了一桌子兼顾他肠胃的饭。
等到忙完,傅译生松了口气,人从紧绷的状态中会神,一直以来被意志力强制忽视的困倦和疲惫卷土重来。
傅译生在办公室里坐了会儿,看着窗外华灯初上,拎起钥匙驱车去了谢明月家。
果然,谢明月乖乖地待在家里。
透过全景玻璃就能看到,她一只手拿着一本小册子,大概是什么烹饪说明书,另一只手套着隔热手套,紧蹙着眉,聚精会神地研究摆放在桌上的新烤箱。
大概是遇到了什么困难,谢明月秀气的眉毛拧着,拿起一旁的手机开始查阅,一边查一边对应着看烤箱的结构。
她研究地太过入神,根本没听到脚步声 ,直到傅译生已经从门口进来一路走到了她的身后,她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