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敢直接开口,就慢慢地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然后找准机会轻声说抽烟的危害。
傅译生不耐烦听这个。听烦了,他就伸手一拉,轻而易举地把人拉到怀里。谢明月没有防备,刚坐稳就被疾风暴雨的亲吻弄得软成一滩水,脸又红又烫,早不记得刚刚要说什么了。
他能容忍谢明月这么久,大部分原因,就是因为她好哄。
好哄,代表着麻烦少。
他已经够忙,更不想处理麻烦。谢明月足够听话,即便时常让他感到索然无味,冲着这份听话,他也懒得再换一个。
何况……傅译生想起那张相似的脸,顿了一下,起身站在窗前,打了个跨国电话。
电话很久才接通,漫长的拨号音过去,女孩子娇嗔的声音传过来。
“译生?怎么突然打电话过来?”
傅译生的眉头舒展开来,语气轻松:“听说你要回国?”
“是啊。”夏晴的声音活泼清脆,带着旺盛的生命力,“都结课了,我不打算留在这里工作,肯定要回来呀。”
傅译生心头松快了些,带着笑意:“到时候我来接你。”
“不会太麻烦你吗?”
“不麻烦。”傅译生眼睛不眨地撒谎:“最近不忙。”
“那就好。”夏晴笑道:“我担心太麻烦你——到时候又被你说是烦人精。”
提到过往熟悉的绰号,傅译生心头一软。
他和夏晴认识的太早。夏晴年纪小,谈恋爱的时候颇爱使性子,一言不合就要生几天的闷气。又加之她天真烂漫,时常想一出是一处,突发奇想要吃城南的糖炒栗子,城北的古法糕点,都是常有的事。
傅译生那时候也只是少年,脾性还不如今天。在夏晴的眼泪攻势下认命,东西是给找全了,夏晴小麻烦精的称号也被他安上了。
傅译生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心想:那时候真好。
“你出国的这两年……”傅译生迟疑了一下,还是咽下原本要说的话,改口道:“国内的珠宝设计发展的很快,你这次回来可以多看看。”
太快了。
“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联系我。”
“当然,我可不会和你客气。”对面这样道。
傅译生轻笑,没觉得冒犯,反而为两人之间时隔几年的这份默契和自然感到愉悦。
傅译生这通电话打了半个小时,一直聊到天色将晚,窗外灯火通明。
傅译生抬手看了眼表,心里不舍,但不得不开口:“时间也不早了,你早点——”
“译生。”夏晴轻轻地叫他的名字。
话语顺着电子设备传出来,稍微有些变音,她顿了一下,慢慢问:“你现在身边……有喜欢的人吗?”
傅译生愣了一下,又想找根烟,翻了翻抽屉也没有,但电话那头的人已经等很久。
他短促地笑了一下,声音自然:“没有。”
他反问:“你呢。”
夏晴似乎放下心来,声音放松了很多,又恢复到了平时的样子:“我才不告诉你。”
“回来吧。”夏晴想了想:“回来以后,我当面告诉你。”
张助理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傅总站在窗前,手机还亮着光,神色怔松,好像在思考什么。
张助理权衡了一下,看看手里的东西,犹豫了一下推门进去。
“傅总。”
张助理递上手里的东西,“您上回让我买的东西已经到了。您看是您带回去,还是我送去您家里?”
傅译生瞥他一眼,皱眉,接过张助理递过的礼盒。
他不记得让张助理带过什么东西。
傅译生打开盒子,拎出一块表。
江诗丹顿。
表盘是午夜的深邃蓝色,整块看起来优雅知性。
张助理在一旁小声提醒:“前天是谢小姐的生日,您让我……”
傅译生顿时了然。他前段时间忙于公司的事,没有回去陪谢明月过生日,于是让张助理挑了个礼物,打算回去补给她。
傅译生自认也算出手大方,让张助理挑礼物也是只求好,不挑价格。
更何况生日年年都有,谢明月一向懂事,想来也会体谅他。
若是平时错过了,傅译生早将这件事抛在脑后。
但……夏晴要回来了,电话结尾又说了那通话。
傅译生心中微微一动。
夏晴是最骄傲的性子,早两年和别人撞了衣服都要生气半天。后来夏家家道中落,她被迫出国,更被打击得有些偏激,平日里还能控制住情绪,看上去和过去一般活泼。但如果受了刺激,情绪很容易失控。
傅译生心里清楚,夏晴绝忍不下谢明月那张和她有五分相似的容貌,更何况这张脸还和他有过三年。
这事儿得瞒着她。
要是让夏晴知道了……傅译生想起她刚刚的活泼娇俏,暗自后悔:早知不该带谢明月回去。
心里转了几个念头,傅译生确认下来:谢明月留不得。
在夏晴回国以前,必须要将她远远地打发走,不能让她留下来刺激到夏晴。
想起谢明月含情脉脉的眼睛,傅译生将手里的盒子丢进张助理怀里,等他手忙脚乱地接住,吩咐道:“挑个更好的。”
谢明月爱他,这点他清楚。他不爱谢明月,这点他也清楚。
回报不了爱,那就在物质上弥补一些。
既然做了决定,傅译生拎起桌上的钥匙,大步如风,打算回去和谢明月摊牌。
她够温顺,大概能体谅他。
经过张助理身边时他想起来什么,转身叮嘱:“把我过两天的日程都推掉。”
夏家已经败落,之前的老宅也被封了。夏晴回国举目无亲,也无处落脚。傅译生需要充足的时间把这一切都安排好。
.
谢明月去拿外卖的时候,996还在絮絮叨叨:“太冲动了,虽然确实很爽。你要不还是考虑一下总部的方案?”
“这次任务真的很难,我们之前都没遇到过……”
谢明月忙着处理手上的外卖,没搭理它。
996说了半天,精神体都有点口干舌燥,还没得到任何回复。转头一看,谢明月正专心致志地将外卖的饭菜装盘。
她小心地将意面卷出合适的弧度,摆在精致的盘子中央。然后感觉少了点什么,一拍脑袋,翻箱倒柜找出了一盒番茄酱。
“生产日期20年6月……过期了。”996读出了下面印的小字。
谢明月满不在乎:“无所谓,他又不吃。”
等看到她精心准备的大礼,傅译生那种没受过挫折的天之骄子,怒火中烧还来不及,哪儿有什么心思吃饭。
何况在此之前,原主做好的饭菜大多也是冷掉以后丢进垃圾桶,并没有入傅译生口的机会。她今天不过是体贴地替傅译生考虑罢了。
不是看不起别人捧上的真心吗,那就索性别要了。
谢明月用勺子背面蹭上番茄酱,在盘子上方划了一道流畅的弧线,十多块的意面一下子身价倍增。
谢明月欣赏了一会儿自己的杰作,满意地点点头。
够了。
渣滓配吃什么好东西。
谢明月如法炮制,很快就将桌子摆放的满满的。
她点上蜡烛,燃起香薰,打开日落灯,营造出温馨浪漫的氛围。
这一通忙活下来,已经过去了快一个小时。
谢明月看了眼时间,时间已经走到八点,她喃喃道:“差不多了。”
傅译生进门,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客厅的窗户大开,米白色的窗帘被风吹动,日落灯打出朝霞一样橙红色的光,照在洁白的墙壁上。
桌上摆满了饭菜,点燃的蜡烛被风吹的摇曳。
谢明月坐在那里,好像坐在光中,风把她的发丝吹得有些飘起来。
听到声音,谢明月抬眸,一双眼亮晶晶的,她像往常一样,轻轻问:“你回来啦?”
傅译生心里一软。
虽然他不喜欢谢明月,但不可否认,谢明月真的对他很好。
这三年在谢明月的照顾下,他得以将全身心都放在工作上,不用考虑任何琐碎的事。谢明月包办了他的饮食起居,在这份体贴下,他顽固的胃病也很久没再犯过。
只是她为人太过温和,像一滩水一样,性子中没有任何有趣的一面。日子久了,是个人都会厌倦。
傅译生脱下大衣挂在衣架子上,走到餐桌面前,坐在谢明月对面。
桌上的菜色和以往不同,傅译生现在没精力多想,只当谢明月想换换口味。
餐桌一片沉默。
往常谢明月都会竭力找些琐碎的事情来讲,今天也格外的寡言。两人面对面坐着,什么话也不说。
傅译生皱眉,狠了狠心。
夏晴那里是等不了了,总不可能等她回国再处理,那时就晚了。
他对谢明月并没有什么对不起的,虽然他是因着这张脸才找谢明月谈恋爱,但谢明月爱慕他,和他在一起也是心甘情愿。说句不好听的,若没有这张脸,她也没有这个机会。
只是……谢明月太爱他了。
看到谢明月精心准备了一桌子的菜,傅译生心里难得生出了点愧疚。
踌躇半天没开口,傅译生心里叹了口气,因这点愧疚反生出点厌烦。
谢明月不该这么爱他,若她的爱稍微少一些,他现在也不用受折磨。
想想夏晴最后那句略带期待的话,傅译生到底下定了决心。
傅译生开口,语气是少见的温和:“先不吃了吧,我有话和你说。”
“有件事要告诉你。”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
傅译生讶异看了眼谢明月,旋即猜测谢明月又想提出什么要求。
他揉了揉眉心:“你先说吧。”
不差这么点时间。
傅译生暗自决定,不管到时候谢明月说什么,要什么东西或者需要他做什么事,他都尽量满足她——哪怕是上次她小心翼翼恳求的同学聚会,离开以前,他未必不能陪她去一次。就当作是对她这三年的弥补了。
傅译生料定谢明月不会提出什么让他为难的要求。
她一直这样,最大的心愿也不过是让他陪着看看电影,想和他多相处一会儿。他随便说些什么,谢明月都会很高兴,然后用那种亮晶晶的眸子,认认真真的看他。
“好,那就我先说吧。”谢明月没有推辞,轻轻应了声。
她从包里拿出一张金色的卡,顺着餐桌,轻轻地推到傅译生面前。
“这里是五百万。”
谢明月的眼神依旧含情脉脉,像过往每一次看傅译生一样,亮晶晶的,好像藏了无尽的爱意。
傅译生还没搞懂这张卡是什么意思,就听到谢明月声音轻柔,说出了下一句。
“……明天从这里搬出去吧。”
“我们之间,到此为止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阅读。
第3章
最迟三天,谢明月就会来求他回去。
傅译生一愣,旋即皱眉,说话已然带了两份火气:“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谢明月脸上带笑,根本不把他的态度当一回事。
“我当然知道。”
气的就是你,小王八羔子。
傅译生顿了一下,压下怒气,沉声道:“你在玩什么把戏?”
问出口后,他似乎反应过来,话语中隐隐透露出不耐烦:“我真的很忙,没空处理你这些情绪。你要是以为玩这些把戏有用,未免太过天真。”
谢明月觉得好笑,慢慢问:“你觉得……我今天说这样的话,是为了让你陪我?”
“不然呢。”傅译生警告她:“不要做这些没用的事。”
“早在一开始我就提醒过你,我不会爱上你。”
傅译生强压着怒气,认为谢明月这一出就是想欲擒故纵,好让他多分点心思在她身上。
早在恋爱最初他就说过,自己不会爱上谢明月。是谢明月心甘情愿和他在一起,到现在又贪心他的爱。
不识抬举。傅译生心里生出点厌恶。
谢明月在意识海中冷嗤一声,对着996吐槽:“真烂啊。”
渣男总是有这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用来洗白自己的行为。
傅译生最初是说过这些话,却偏偏隐瞒了最关键的一点:谢明月有着一张和他初恋相似的脸。
谢明月只以为傅译生感情淡薄,于是拼命对他好,想捂热这颗心。她以为自己有机会的,傅译生身边只有她,地久天长,她总能慢慢走进他心里。
可是谁能想到呢,傅译生心里早早就装下了夏晴,夏晴出国前情绪不稳定,一句解释都没有直接甩了傅译生,很长一段时间都杳无音讯。他这才泄愤般找了谢明月。他看到容貌相似的谢明月将他捧在神坛上,心里未必没有报复夏晴的快意。
这样的人根本捂不热,谢明月做的注定是无用功。
谢明月鄙夷的要命。
但凡傅译生全盘托出,谢明月都敬他烂得坦坦荡荡。
可傅译生偏偏要隐瞒关键部分,看着谢明月一头栽进来飞蛾扑火。现在还要堂而皇之地说:“我早就告诉过你。”
烂,还虚伪。
谢明月心里鄙夷,态度却仍然非常温和。
“随便你怎么想。”她顿了顿,补充道:“我不在乎了,傅译生。”
她的口吻温温柔柔,是傅译生熟悉又厌倦的那种温和。
傅译生盯着谢明月的脸,看不出任何一丝破绽和端倪。她脸上仍然带着笑,举手投足得体从容,就好像……这份温和来自于她的礼貌和教养,却并不是因为她爱他。
“明天吧,最迟后天,把你的东西搬走。”谢明月下了最后通知。
她瞥了他一眼,轻轻的,却不带任何温度,“或许你还没忘记,这是我的房子?”
谢明月没说错。
原主的父母虽然意外去世,但也给她留下了庞大的遗产。这里只是她继承的房产中的……其中一个。
原主当时选择住这套,还是因为这套距离傅译生的公司最近。后来他们恋爱,傅译生就搬了进来,被谢明月照顾了三年。
傅译生感觉到了一种难言的难堪。
谢明月说得太自然,直白地赶他出去,让他感觉自己被扒光了衣服。
“当时是你求我进来住的!”
他又不是缺这一套房子!
谢明月挑挑眉,挺直了脊背,看上去仍然优雅。
她似乎很疑惑傅译生为什么说这种话,于是直白地说出了自己的疑惑:“但我现在不愿意了啊,有什么问题吗?”
半晌,她好像想通了什么,宽慰他:“我不会亏待你的。你这两年给我买的礼物——虽然我不是很喜欢,一共是二百八十九万,我凑了个五百万,都折成了现金打进卡里了。你离开的时候带走,密码是你的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