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长君张了张口,想问一句“那你呢”,但又怕她生气,于是也没说出来。
“我恐怕今日还回不去,你回去与她说一声,我明日午时能到。”
“还有事要忙?”
“是,还得与工部商量些重建的事。商量好了,我就回。”
“嗯。”顾时欢点头。
接下来两人无话,祝长君盯着她,浅浅的笑着。顾时欢低头,假装在看一旁的图纸,实际上耳朵有些红。
之前听祝全说他病得严重,心里捉急没想那么多就过来了,这会儿见到人,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做什么。
要传的话已经传了,要送的汤药他也已经喝了,床上也给他留了些干净的衣裳被褥,好像没什么事可做了。
半晌后,她起身,“那我回去了。”
祝长君点点头,“也好,这里环境差,你不宜久留,我让祝全送你回去。”
送她到矮墙外时,屋里有人喊祝大人,估计是有事找他。
“你回吧,我自己走去坐马车。”顾时欢说道。
祝长君迟疑了片刻,“好,你回家等我。”
随后,好似听到一声低低的回复,“嗯。”
祝长君朝她看去,她已经提着裙子转身走了。
第85章 正文完
次日,祝长君果真倒下了,他是被抬回府的。
顾时欢得到消息,带着孩子们在门口等着,祝长君倒是还有力气瞧她几眼,见她一脸急切的模样,便又安心的躺了回去。
大夫来看过之后,说是发热严重,让他务必躺着歇息,最好捂出些汗会好得快些。
顾时欢让人去厨下煎药,自己则坐在床缘帮他掖被褥,祝长君闭着眼,心安理得的躺着,感受她细致温柔的照顾。
这一刻,他觉得温暖至极,哪怕再生他个十天八天的病也情愿。
“爹爹怎么了?”瑾玉眼眶红红的,她第一次看见爹爹这模样,心里害怕。
“你爹爹生病了,玉儿莫担心啊,很快就好起来了。”
“那爹爹要喝苦苦的药吗?”
“当然,喝药才能快些好。”
闻言,瑾玉爬上床,趴在祝长君身边,轻轻捏他的耳朵,说道:“爹爹要乖啊,喝药就能快些好起来了。”
这个动作是平时娘亲安抚她时常做的,这会儿她活学活用安抚爹爹。
祝长君没被她安抚到,倒是耳朵发痒,掀眼皮看了她一眼,笑得有气无力,“听说玉儿想爹爹了?”
“嗯,想呐。”
“有多想?”
“和娘亲一样,很想很想呢。”
闻言,祝长君朝顾时欢看了一眼。顾时欢压根就没在孩子们面前表露过这种心思,也不知瑾玉为何这样说。她此时耳朵微红,也不敢迎上他的视线,强自镇定道:“莫听瑾玉乱说。”
“我才没有乱说呢,晚上和娘亲一起睡觉,弟弟总是踢娘亲,我问弟弟是不是想爹爹了,娘亲说想了的。”
“……”感觉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祝长君突然笑起来,这一笑不知牵动了哪里,立马又咳个不停。
顾时欢起身说道:“你先躺着,我去看药熬好了没有。”
……
夜里,祝长君又断断续续的发热几次,不过这事顾时欢不知情,祝长君也不让祝全去叨扰她,兀自挨到天亮,结果次日顾时欢再去看他时,发现他额头仍是很烫。
“不是已经喝药了吗?为何还是这般烫?”她眼神责备祝全办事不利。
祝全委屈,他能说他家大爷故意不喝药的吗?口里说是嫌药太苦,可他心里门儿清,就是想多病几日,反正皇帝准了他的病假,想病倒几时就病到几时。
“你莫怪祝全,我自己起夜时又染了些风寒,所以严重了。”
顾时欢不解,净室也在屋里呢,这会儿也只是深秋,为何起夜都能染风寒。
但顾时欢不知道的是,夜里他故意开窗睡的。他自己的身子他清楚,原本就硬朗,只是之前在李家村淋了一整日雨没来得及换衣裳,后来又日夜操劳才病上的。如今回了府,好吃好喝的歇着,不出两日定能好全。
可他不想好全,难得她在他生病的时候这般温柔贤惠,这种感觉已经许久都没体会过了,他依念不舍,便不想好得这样快。
白日,孩子们都来看过他,个个对他心疼不已,连最小的瑾玉也格外乖巧柔顺,这让他享受不已。
然而,更享受的还在后头,晚饭是顾时欢带过来的,她让人往床榻上置了张矮桌,随后一一将饭菜摆在上头。因他生病吃不得太油腻,皆是些清淡的食物。
顾时欢说,你多吃些,这样能好得快。
祝长君摇头,他不想吃。
顾时欢问,为何?
他学着瑾玉的模样委屈巴巴,没胃口。
“……”顾时欢心里鄙视,他还真当自己是瑾玉么?竟然还使性子不肯吃饭。
但病患不肯吃饭打不得骂不得,除了哄着还能怎样?
“那你到底要如何才肯吃?”
祝长君再次委屈的朝她看去,眼神中充满期待,“也就觉得自己一个人吃饭不香。”
“……”
行吧,顾时欢吩咐婢女再添副碗筷进来。
这下男人满意了,主动给她盛了粥,又夹了些肉,“你多吃些,看你都累瘦了。”
顾时欢不接话,默默的将碗里的肉吃尽。
这顿饭虽然沉默冗长,但胜在温馨,与以往在正院吃饭不一样,彼时有孩子们在,又是在外间围坐一桌。可这回不一样,两人坐在床榻上,距离很近,纤毫清晰,祝长君抬起头就能看见媳妇长长的睫毛和光洁白皙的额头。
就着好看的媳妇,白米粥他都能吃一大碗。
突然,他碗里多了些青菜,是顾时欢给他夹的,他朝她看去。
她侧低着头没看他,但明白他的疑问,便说道:“别光吃粥,胃口不好更要多吃些青菜。”
“好。”男人得逞的笑了。
当日夜里,祝长君又发热起来,但神志还算清醒,这回他没让祝全瞒着,让他去正院喊人。
顾时欢将将从女儿的屋子里出来,走到门口见祝全焦急的等她。
“发生了何事?”她问。
“夫人,大爷又发热了,今夜格外严重呢。”祝全睁眼说瞎话,唬的顾时欢一愣一愣的。
“这会儿如何了?”她心里着急起来。
“您快去看看吧,大爷不让小的过来,是小的自己瞒着他来找您的。”
闻言,顾时欢赶紧让人打上灯笼,鞋子没换,就这么跟着祝全走了,也来得及想一想祝全为何不去找大夫而来找她,毕竟家里请了位大夫就在前院东厢房住着呢,就是为了预防祝长君夜里发热的。
但此刻,前院东厢房的大夫睡得昏天暗地,完全不知夜里发生了什么。
顾时欢走进书房时,见祝长君蔫蔫的躺在床榻上,她伸手去探他额头,果然烫得很。
“祝长君,这会儿难受么?”
男人‘勉强’睁开一只眼睛,气若游丝的说道:“难受。”
她这会儿才想起府上住着的大夫,转身喊祝全去叫人,但被祝长君拦下,“别叫大夫了,我自己看过些医书,知道情况,就是身子发热,敷些湿巾帕降温便好,他这会儿来也无济于事。”
顾时欢想想也对,自己小时候生病,大长公主也是这么给她敷帕子。
于是她在床边坐下来,让人去端了盆井水过来,亲自拧帕子照顾他。
祝长君被照顾得浑身舒畅,尽管头脑有些昏沉,但他凭着坚强的意志力硬生生的抗住困意,盯着媳妇目不转睛。
“今夜辛苦你了。”他说道。
“嗯。”顾时欢又给他换了一块帕子。
就这么陆陆续续敷了七八块,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顾时欢也困得不行,她一边打哈欠一边探他的额头,温度确实降了许多。
“你现在觉得好些了么?”她问他。
祝长君也不忍她大着肚子还熬夜,可又不想放她走,就在她兀自确认他无大碍后准备起身时,他突然握住她的手。
“留下来,如何?”
顾时欢看着他,似乎开口想说什么,却提前被祝长君截话道:“我想你留下来。”
她也担心他夜里再发热没人照顾,可若是留在这里……她像四周看了看,外间就是书房,除了桌椅还是桌椅,里间又只有一张床榻。
这时,祝长君挪进床里头,空出来一大片位置,意思很明显。
顾时欢犹豫着,又被他重重捏了手心,他说道:“我今晚不想一个人睡,你就当作陪瑾和或瑾玉一样,也陪陪我好不好?”
她心想,这如何能当作?瑾和瑾玉才不会像你这样如狼似虎的目光。
但私心里她也不想走,一来是考虑到他生病,二来,也贪念这样的温暖。
片刻后,她脱了外袍也躺下来,却是侧着身子睡的。即使背着他,也能感受后面男人灼灼的视线以及欢快的心跳。
两人许久没睡在一处,她本来以为自己会睡不着,却不想躺下来没多久便困意袭来,正当她迷迷糊糊入梦时,身子被人从后头搂住。那人在她耳畔呢喃道:“夭夭,你那日放灯许的愿望我看到了,如你所愿,也如我之意,咱们‘长长久久’的好不好?”
顾时欢顿时醒来,感受他在身后温柔的亲吻,良久,手也缓缓覆上他的手背。
……
同年腊月,祝府喜得麟儿,顾时欢生了个八斤重的胖儿子。最开心的要数瑾玉,从此以后她便是小姐姐了,逢人便要介绍一番自己的弟弟多么白嫩可爱,那自豪的模样,惹得众人好笑。
在次年三月开春时,祝府办了百日宴,颇为隆重,丞相大人携夫人一起,抱着儿子展示在众人面前。
幼子在怀,娇妻在侧,至此,祝长君人生圆满。
(正文完)
第86章 番外一
炎夏一过,初秋的天气变得凉爽起来,虽然日头依旧高照,可时不时吹来些和煦的凉风,令人舒爽惬意。
临安大街的清风茶楼便最是南北窗对开,从早到晚都有清风穿过,最是适合呼朋唤友吃茶的好去处。
顾时欢带着三个凝丫头进了大堂,瞧了眼高台上说书的人,问道:“今日为何换人了?”
往回她每次来皆是看见一个白嫩小生在那里说书,他唇红齿白,温文尔雅,模样也很下饭呢。可今日说书的却是位头发花白年过半百且满脸褶子的老先生。
她上楼梯前逮着店小二问了句,那小二讪讪解释,“哎哟,您今儿来得不巧,那书生回去成亲了,前些日子家里给看了个大胖媳妇,他高兴着呢。”
顾时欢皱眉,怎么她稍微看得顺眼的男人都已经名花有主了呢,真是心堵。
“那他还回来说书吗?”
“当然,那书生是咱们这最受欢迎的,少了他可不行,下个月便会回来,您放心。”
顾时欢满意点头,带着丫鬟上楼了。
她往常过来惯常喜欢坐回廊上靠窗的位置,北边靠窗,南边是栏杆,视野宽阔,往下一看便能瞧见大堂里人来人往。
可今日不巧,这位置被人占了。
若是其他人倒没什么,顾时欢重新换个位置便是。可今日她心情不佳,且占了这位置的人是她的死对头――安蓉郡主。
显然她也才到,桌上空空如也,还未上茶,两个婢女站在她身后,见到她后便提醒了句,安蓉转头朝她看来,立马神色戒备。
“呀,这不是咱们临安有名的顾美人吗?怎的,没去相亲,反而得闲来这里吃茶呢。”
她嘲弄之意明显,顾时欢听得刺耳。
说起相亲一事,顾时欢就来气,她今年十八了,自从过了十八生辰后,她阿娘对她的态度就大不如前,不再准许她出门,总是唠叨着让她嫁人,还拘着她学中馈。她整日被唠叨得耳朵起茧子,于是前阵子,便同意家里的安排与吴御史家的三公子相看,那人她没见过,但听说长得还可以,又文采斐然,便也含着点期待的心思。哪曾想,那吴三公子后头突然变卦,拒绝了她,转头就去相看了别家姑娘,两人还成了。
本来这事也没什么,公子小姐们年纪到了,皆会由家里安排相看,这是心照不宣的事,只不过都暗中进行,这家不行换那家,总有一家会开花。但大长公主许是好不容易劝得女儿同意相亲,且相看对象是颇有才名的吴三公子,心里一高兴便在宴会上嗑瓜子时不小心说漏了嘴,于是惹得所有人都知道顾时欢要相看吴三公子,但吴三公子瞧不上她。
因此,这段日子,顾时欢成了临安城闺中小姐们闲磕牙的笑话。
这相亲本就是你情我愿的事,顾时欢也不是那等不讲理的人,可后来她无意中得知吴三公子不仅瞧不上她,还私下说她是个草包美人,这就让她气不过了。她没计较他临时变卦不讲信誉的事呢,他竟然还出言诋毁她,再加上近日收到各种异样的眼光,她觉得,心里这口恶气不撒出去不爽得很。
于是,当得知吴三公子今日约了友人再清风茶楼吃茶时,她便从家里偷溜出来,准备给他点颜色瞧瞧。
却不曾想,刚上二楼就见到了死对头。
两人暗中针尖麦芒你来我往已久,对各自的套路及死穴皆摸得一清二楚。
安蓉郡主主动出击,先带着顾时欢的脸面踩一踩。
可顾时欢不是吃素的,听她这么一嘲弄,内里的火气便收不住,她走上前去,在椅子上坐下来,“我就是得闲怎么了?总比有些人整日假装忙里忙外招呼众人喝茶,可连个相看的人家也没有,实在可怜。”
言下之意,就是没有人家瞧得上你。
安蓉郡主在临安城的名声与顾时欢半斤八两,都好不到哪里去,同样十八岁了也没嫁出去。
“你――”,安蓉拿手指着她。
“我、我怎么了?我说实话罢了。”顾时欢转头吩咐凝翠,“你去让店小二沏一壶上好的猴魁过来,我渴了。哦对了,再上几盘我爱吃的点心。”
凝翠得命下楼去了,凝香与凝知守在她身后,两拨人互相对峙,各自为营。
“喂,顾时欢,这是我定了的位置,你要想吃茶,还请换个地方。”
“你定的就是你的了?上头有写你的名字?”顾时欢毫不在意。
“我定的当然就是我的,难不成还是你的?这桌子又可有写了你的名字?”
这时,顾时欢嘿嘿一笑,趾高气昂说道:“真不好意思,还真写了我的名字。”
安蓉郡主诧异,以为她说蛮话,冷嗤了一声。
“不信?”顾时欢挑眉,“往你左手边的桌子腿瞅一瞅,对,就在雕花鱼尾巴那个地方,看仔细啦。”
安蓉郡主半信半疑的看过去,还真在鱼尾巴那里发现了个歪歪扭扭的字――‘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