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亏了在监狱里待过,压下这种想法所需的自制力太多了。
-34-
“我原本是想说的不算吻的原因,只是嘴唇碰碰……我没说您亲我眼睛的事。”
M小姐条件反射就反驳:“嘴唇碰碰怎么不――”
然后她收声了,因为她想起了今天早些时候冰凉的石阶、昏黄的街灯,与混着酒味的橙汁。
好吧。
的确。
……和今天的吻比起来,那天她的亲亲的确不算……
等等,今天这次真正的吻是他发起的吧?……他原来比她更懂接吻这种事吗?
M小姐的嘟哝已经很小声了。虽然她情绪愈发不好。
“那行叭。你到底要说什么?”
-35-
“我想说,我们现在是在谈‘感情’的男女朋友,对不对?因为我们都是第一次,我们都有许多不懂的地方,我不会在这方面对您生气――”
P先生突然指了指墙上的挂钟。
“但现在,凌晨一点零一十六分。”
P先生又指了指自己:“我刚结束一段时间良久的、几乎没有任何休息时间的工作。听说您苏醒了,抽出空回来看望您,什么也没吃,就又离开继续去工作。数个小时候――回到我自己的宿舍里,洗澡,睡觉,准备休息。然而您在一十分钟后闯进了我的卧室,直接跳上我的枕头蹦迪,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论题把我吵醒。我不至于把这段时间的工作行程表全部叙述一遍,也不至于向您排列组合展示我少得可怜的休息时间,身为亡灵不眠不休也不会真正猝死,负责为自己的越狱计划漏洞善后也是我应该做的――”
“只是,作为我新任的,认真谈‘感情’,绝不只在乎“欲望”的女朋友。您凌晨把我吵醒,此时应该还有什么别的要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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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小姐:“……”
M小姐:“昂……”
她顺着他指示的方向看了看钟,又看了看他的眼睛。
眉毛皱起,又舒展开,又再次皱起。
非常迷惑,也非常迷茫的状态。
但P先生耐心等着她给出的回答,没有半点失望。
【我这是第一次认真谈恋爱,如果有做错的地方,你要待在这里教我,不准离开。】
上司的命令,当然要执行。
我们都是第一次谈恋爱,我们对于“恋爱”都很笨拙。
――他看见自己狼狈凄惨的哭脸时就明白了,关于从未触碰的“恋爱”,自己也不是一个多么聪明多么游刃有余的存在。
所以,如果他有想要的来自女朋友的“关心”,一定会认真告诉她,向她表达清楚,做出最直接的请求。
哪怕方式很笨拙,哪怕需要很多次过于正经的“谈谈”,但,为了不出错,为了他们之间刚刚开始的这份关系好好得维护下去――
他必须要耐下心,把一切需求摊开给她看。
M并不是一个温柔体贴的家伙,但她不是一个会说谎的家伙――她说喜欢他,她愿意亲他的红眼睛,他便正在尝试着信赖她的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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譬如慢慢引导她“不要和别人尝试接吻”,譬如试着索要一句“工作辛苦啦,这么晚把你喊醒真对不起”。
是个笨蛋,但仔细教她,一起和她学习的话,就肯定能慢慢学会的。
越狱永远无法通过等待获得成功,恋爱也同理,一切都是要主动争取的吧。
如果和她好好说,如果向她提出要求――
M小姐说:“这样啊。我知道了。”
然后她从床上站起来,蹦到地板上,哒哒哒跑到门边,关门离开。
-38-
P先生:“……”
P先生注视了房门好一会儿。
好一会儿后,房门依旧是房门,紧闭的房门,后面没有M。
P先生:“……”
他闭闭眼,又靠回枕头,揉了揉眉心。
“……我刚才是又被恋爱脑病毒侵占思维逻辑了吗……”
竟然相信他的怨种上司谈恋爱后就能被引导着学会“关心”“体贴”。
怨种上司变成了对象也还是怨种的。
“恋爱脑”的前提是有“脑”啊,怨种上司连“脑”都拒绝拥有,怎么可能被干扰……不,恋爱脑都太夸张了,但凡她能有一丝丝“我的男朋友”意识……哪怕一丝丝,拿出0.1%的注意……
……刚才那些鬼话是睡眠不足导致的脑缺陷吧……肯定是睡眠不足工作过劳导致的吧……话说起来越狱成功后就一直在工作工作工作……连终于越狱的快乐都有点钝钝的,完全没有实感……
P先生又揉了揉眉心。
他闭目养神了一会儿,直接缩回被子,拉上了台灯。
-39-
睡觉吧。
睡觉是现在最重要的。
虽然很饿有点睡不着……但疲惫大于饥饿,不是人类也没必要刻意去吃东西……
-40-
不知多久后。
“小P。小P。小P……醒醒……”
就算她很可爱。就算这是初次恋爱。
P先生在一片杂乱的混沌意识里忿恨地想,这也有点过分了。
――哪怕是以前单纯的怨种上司,也不会接一两跑来打扰他睡觉的!
他无比困倦――甚至都带上了那么一点点薄怒――睁开眼睛:“您又怎么了。”
M小姐“啪”一下扯开了台灯,骤然亮起的暖光令又饿又困的P先生差点没当场去世。
……如果能彻底去世就好了!如果能彻底去世就不用忍受可爱程度与麻烦程度成正比的女朋友――
“小P小P。吃点东西再睡吧。”
M小姐把冒着热气的碗往他手里一塞:“喏,鸡汤面条。空腹补觉好像醒来会难受的。”
-41-
P先生:“……”
P先生接过碗,低头往碗里看。
金色的鸡汤,细软的面条,烫青菜,香菇片,还有两颗荷包蛋。
P先生:“……”
P先生茫然又警惕:“这是什么?”
M小姐:“鸡汤面条啊。快吃,趁热,以前我饿肚子的时候最爱吃姐姐做的这个。”
P先生:“所以这是您刚才跑出去虐待机器人得到的东西,下面还藏着破碎的能喇开嘴的零片与新投诉――”
M小姐“啊”了一声,奇怪地看着他:“你在想什么。我自己做的啊,用的家里冰箱的鸡汤和面条,没找机器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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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先生晃了晃,又晃了晃。
M小姐有点担心他砸了手里的碗,她急忙伸手过去捧好。
“哎,你快点吃,不是你说工作超级累又一直没吃饭吗――吃完睡觉啊――”
“不。问题不在这里。”
P先生用非常梦幻的表情询问:“您原来,会做饭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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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小姐歪头:“会一点吧。我会用现成的汤煮面条,还会拌点汤泡饭什么的。”
“……我认识你这么久!这么久!从不知道多少个世纪前――从系统世界诞生前――我一直都不知道你会做菜――”
“不是。”M小姐很迷惑,“会煮面会弄泡饭能算会做菜吗?”
费尽心机钻研了不知多久厨艺至今仍未胜利・煮面依旧会产生种种事故导致过咸过淡过烂过硬・只有吐司和咖啡是精熟技能・P先生:算啊!!
他大概是前所未有得感到震惊,敬语都忘了加。
“既然您会做饭――那为什么――之前――这五十年――”
“嗯?为什么一直让你做饭?”M小姐理所当然:“这不是应该的吗,你是我的下属,你就该为我做饭啊。再说了,一直吃面条和汤泡饭也不营养,下厨房洗碗筷也很累。你愿意为我做菜我为什么要自己做菜。小P以后也加油哦,厨房就拜托给你啦。虽然你做菜超级难吃。”
P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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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今晚应该是做了一件了不得的、都能称为“温柔体贴”的大事。
P先生面无表情地想,但我心里为什么一点感动的感觉都没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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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快吃吧,再不吃面条就要涨干了――”
P先生把所有复杂澎湃(想打她)的情绪压进心里,轻轻“嗯”了一声,接过汤碗。
他捞了一口放进嘴里。
M小姐笑眯眯地在旁边撑着脸颊:“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超级好吃?我煮面可是很厉害的哦!”
……是超级好吃,简直是吃过最好吃的鸡汤面,所以更想打她了。
煮面这么好吃的家伙却数十年坐在饭桌前嚷嚷着催他做饭!催上来还这里嫌那里嫌各种饭菜不好吃的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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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算了,不生气不生气,上司这样也不是一天两天……早该明白,早该了解……
P先生再次运用了坐牢时练出的忍耐力。
“是的,很好吃。”他平静地回答,继续捞起下一口面条。
M小姐带着笑嘻嘻的表情凑近了一些,估计想再发表一些会令他血压升高的言论――但她突然凝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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亮起的床头灯,汤里升起的热气。
把他上扬的眼角映得红红的,垂下的眼睛映得湿湿的。
……咦。
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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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P,”M小姐结结巴巴地问,“我刚才离开之后,你缩在被窝里哭了吗?”
她在说什么瞎话。
P先生轻瞪了她一眼,这让他微红的眼眶更明显了。
“不清楚,我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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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小P欺负得睡觉时哭红眼睛了!!
M小姐的脑子被暖灯下这点点的微红“轰隆”全部炸平,她不禁脱口而出:“其实以后全部由我做饭也不是不――”
“算了吧。”
面汤升起的热气氤氲,入口温厚又绵绸,大抵是还放了点香菜,P先生不禁吸了吸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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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M小姐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男朋友在一片模糊里吸了吸鼻子,带着微红的眼角说:
“下厨房和洗碗筷的确很累。偶尔……只是偶尔……您有空闲的时候……给我做这么一碗面,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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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小姐面无表情:好,明天我就做它个一百碗。!
第119章
-1-
W小姐如今的立场,有些尴尬。
她被监狱长从死亡的长眠中强制拖拽出来、用不自然的手段转化为亡灵时就遭受了一些损害,又被丢进了那座漆黑无光的囚室――
说实在的,囚徒视角里的囚室,似乎也没什么,只是个聊天弹琴打发时间的起居室。
但那地方绝不是人类能待的。
-2-
囚徒视角里很多正常的东西都不是很正常――好比M本身,好比他自己玩耍的方式,好比他那信誓旦旦的“我是个好孩子”认知。
应该不会有谁,能把一个次次带着开心笑容跳下悬崖割开自己喉咙的家伙,看作“正常的好孩子”吧。
囚徒嘴里“普通日常的浇花”,旁人看去大抵就是一堆孩子模样的尸体坐在花丛里啃咬另一具孩子尸体……
总之,绝不能细思。
-3-
那座囚室也是一个这样的例子。
囚徒视角里“我待在囚室里弹琴”“我待在囚室里思考”“我待在囚室里揣测该怎么才能给牢友提供更好吃的布丁”――
真就自然得好像囚室是他家,而他“我爱我家”。
实际上,那个地方可能比红湖下的怪物还恐怖些。
完全无光的地方听上去很酷,但它大抵只能养殖出惨白的鬼魂与深海的怪物――人类或许和植物一样,或多或少是需要一些光合作用的。
就算缩在房间里打游戏不想出门,也能见到灯光,见到电子屏幕的折射啊。
就连报丧女妖都喜欢在阳光下拍打明媚的枫叶玩,不是吗。
长久待在黑暗里,与长久待在强光里,遭遇的精神损伤一样严重,只是表现不同。
P先生从W小姐给出的情报里确认到她被关在自己的旧囚室时,就立刻在着手布置救她出来的计划,但,到底是他自己对那间囚室的印象太过“正常”――
救出来的时间还是晚了一些,受到的精神损伤还是大了一些。
-4-
其实之前就有些不对劲了:以W的性格,只要她还能保持半分清醒,就不可能被闯入的P先生吓得一惊一乍,后来还直接紧
紧攥住他的胳膊不肯松手。
……她被救出囚室后是花了好一番功夫才接受“我曾经紧紧攥着看不起的狗向他求救”事实的。
如今W小姐暂时留在系统世界,以“出了意外的前任员工”身份,获取主系统提供的部分精纯能量,以此恢复自己的灵魂――
当时M正因为力竭与记忆陷入昏迷,这方案其实与她无关,是主系统和P先生共同决定的。
-5-
主系统是在W离开后才正式诞生、苏醒了个体意识,它对W其实不熟,也没什么别的想法。
就像W小姐知道主系统的存在后本能有点反感它――用世俗意义看,主系统和P先生之间的确存在一些微妙的“血缘关系”,也是链接管风琴与黑女妖的通道,能够杀死M小姐的关键――W作为姐姐直觉并不喜欢主系统,这很正常。
主系统知道W小姐的存在后,也本能有点点反感。
它可是收藏夹里塞满种种“M相关”的家伙,虽然没沾上同担拒否的毛病,比起自己推M更希望把M推给P先生――但它或多或少也有点单推倾向的,不会喜欢突然蹦出来的,和M拥有一模一样脸的W。
-6-
要知道,主系统可是亲眼见到P先生把昏迷的M小姐放在床上,然后转身,和长得一模一样的W小姐单独关起会议室,密谈了几个小时。
几个小时后,P先生打开会议室,第一时间就是告诉主系统“准备让这位W小姐在系统世界修养灵魂,她修养用的能量从我的工资里扣,不用特意通知上司”。
贴在会议室门外试图探听他们在谈什么却完全黑不进去的主系统:“……”
主系统贴在会议桌上,当时整颗球的运行逻辑都顿住了。
-7-
好家伙。
一模一样的女人,密闭空间的几小时,破格给出的待遇,还说不用特意通知M。
那一瞬间,光球的程序里闪过一万部“替身情人冷情妻:原来我不是你的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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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先生:“不管你在想什么奇奇怪怪的替身文学,停下。你要短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