雌性兽人的目光如果能变成实体,此时,大概已经有几百道箭已经穿透了站在角落的他吧。
――M并不高兴。
她是女孩,女孩不会为自己吸引了这么多的女孩高兴,而且她吸引了很多男人时也不怎么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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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是她不爱扮男装的重要原因之一:女孩时可以穿着最靓的裙子跳上夜店中心蹦迪,凭心情随意折断靠近自己的男人的手臂――但男装时,如果站到了最引人注目的地方跳舞,不到一秒就会挤来一堆女人,拿出面包蹭黄油的气势拼命往他身上蹭――
而那时她也不能凭心情折断她们的手臂,因为眼波流转的女人们实在深谙勾引之道,M每次忍无可忍想去抓人胳膊都抓不到,她们像蝴蝶般溜走,摆出一副“我可没故意贴近你”的高傲姿态,或者在她伸手去碰故意“呀”地惊叫,楚楚可怜地说被她弄痛了。
……我可没把你的白色骨头茬扭出来,只是碰了一下,你哪里痛了,姑娘。
能不能不要这么麻烦!这么矫情!装成这样干嘛啊!
――无聊时连被下属握着手擦除血迹都要哼哼唧唧喊痛的家伙非常恼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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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受过姐姐耳提面命的教育,她实在很难对手无寸铁且无辜清白的年轻女孩下手。
但她同样讨厌被揩油――不管男女――
而且,说白了,那些被“他”吸引的女人和被她吸引的男人没有区别,只是因为她的外表而已。
如果是因为她的个人魅力,那么在她作为M小姐行走时,那些女员工就不该躲着她走,运营部那个老妖婆也不会对着她的衣服靴子指指点点――
嘁,那个老妖婆,M没脱男装在街上徘徊翻垃圾桶时,她可是第一个试图往M身上爬的女人。
她只是换了套衣服,稍稍变幻了一下身高五官,怎么就不是“从垃圾桶里滚出来的不检点女奴”,反而成为她想拽上丝绸床单的家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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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在被那个老妖婆拽上丝绸床单的下一秒就变回了女人,她故意勾过对方的脖子对着她咯咯笑,然后把她的假发套和发套下岌岌可危的发际线都一点点撕没了。
她当然也可以折断这个老妖婆的手臂,但感觉撕断她所有精心呵护的脆弱发根更好玩。
……M在那个光头老妖婆绝望得眼线都哭晕后拽走了那张触感顶级的丝绸床单,还顺走了两只蒜香大鸡腿做晚饭。
这时候哭着发抖管什么用,在M背后说坏话对她指指点点,就要有发根断绝的觉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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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接触了太多人性的黑暗面,接触甚广的她也不是不明白自己换了装扮后招致的麻烦。
因为男装的她是完美的“坏男人”,而坏男人就是最吸引女人。
坏女人同样最吸引男人,她都记不清自己在夜店折断过多少手臂了。
……她实在讨厌依靠性别外表来衡量吸引力,姐姐就这点说过她无数次了――但,管它呢,她又不谈恋爱,她就是要高高在上地坐在旁边表示嫌弃。
而且,作为“女孩”,M真心不喜欢“坏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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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坏”,在她眼前都是幼稚园小朋友为了帅气假扮出来的东西。
愚蠢,轻浮,无病呻吟,而且谁知道他们背地里得过多少病。
没谁能比M更坏了,每一个“坏人”都是班门弄斧,更别提那些估计连鸡都没杀过、只是假装叛逆不合群的“坏男人”。
所以M看着每一个“坏男人”都有点想笑的。
当然,她也不喜欢无趣的好男人,什么温和忠厚老实――呵,听上去就想打哈欠――她又不是要选结婚对象,也不要什么稳定的港湾,她要什么好男人。
非要说她偏爱的类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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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小P哟。因为小P不可名状,是个很奇怪很奇怪的家伙。”
“……再次,谢谢您莫名其妙的夸奖。现在可以从我的椅背上下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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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下属本人当然是她最偏爱的类型。
反正M也描述不出所以然,她只需要指指下属就行――如果下属不是她偏爱的类型,怎么可能折腾他五十年还没生厌呢。
M从不委屈自己,这么多年唯独挑了这么一个家伙拉去床上,她挑人上床又不是随便在抽奖箱里摇奖品。
她当然只会跟自己最偏爱的类型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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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她可以自信地说,对下属的偏爱无关外表――M其实从不喜欢下属的蓝眼睛,每次和他对视时,只会觉得“奇怪”“虚假”,想要掀掉那抹蓝色下掩藏的东西。
她总觉得他的眼睛不该是那样的颜色,应该……更美些。
她说不上来,但就是觉得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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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M很不情愿承认的是,对下属的偏爱哪怕能撇除外表的因素,也是会跟“性别”扯上关系的。
跟“性别”关系可太大了。
他是个男人,所以她才想把他拉上床啊。
……唔,反正她又不跟下属谈无关性别外表的恋爱,这么较真干嘛,被性别影响就影响呗。
睡起来爽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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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沙、沙、沙。”
……M低头瞧了瞧自己西装上的袖扣,后者闪烁了几下,露出系统世界内部通讯特有的标识。
她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直接扯下袖扣,按到耳边。
“沙沙、沙……建立通讯……建立中……听到了吗……您听到了吗,M小姐?”
M小姐变形的猫耳朵不禁快速抖动了一下。
不远处聚堆的雌性兽人们小小地惊呼起来,因为气场黑暗的黑猫先生抖耳朵时意外很可爱。
M:“……”
M:“喂。你到哪儿了。怎么还没来。”
别跟我说是什么“女士梳妆总要慢些”的扯淡理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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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幸,下属并没有给出会让本就烦躁的她暴走的扯淡理由。
通话那头杂音很多,钢琴曲与鼓点混在一起。
“很抱歉……”他断断续续地说,“我被拦在入口了……”
M立刻扭头去看演唱会的入口,但绝无狗影。
“……是最外围的……会场总入口……我进不来……”
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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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愈发烦躁:“你没带邀请券吗?还是伪装被识破了?是你说这个任务很重要我才会答应这么离谱的――我一套西服一次化形十分钟就搞定了,小P你却磨磨蹭蹭的,蠢死了――”
但,一边骂骂咧咧,她一边放下酒杯,快速地向会场总入口走去。
“很抱歉……”
随着距离的靠近,袖扣那边的声音越来越清晰。
不仅钢琴曲与鼓点,M小姐还听见了“咩咩”与“咯咯”叫声,与羽毛翅膀“扑簌簌”的响动。
……他在干嘛,跟一帮兽人已经提前开音乐会了吗?
“是我的失误……”
那头的下属语气依旧很镇静,就好像背景音里混乱的“咩咩咯咯”只是她的幻听:“您还记得吗?让您单独去为任务打扮准备前,我给了您喷了伪装用的特殊药剂……”
“啊,那个什么什么素,反正似乎很复杂的东西。”M皱眉,“怎么了?我这里没出问题,所有雌性兽人都把我认知成雄性了……效果甚至有点好过头了。”
“……问题就是那个……虽然是伪装性别、人工合成的信息素……但起效后的强弱程度,是和您本身的强大挂钩的。您自身是强大的存在,就会被兽人辨识为强大的雄性。”
“所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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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下属非常镇定地阐述,“我弱爆了。”
M:“……”
“我原本就是个很弱的文职人员。在人类中会被划分为‘手无缚鸡之力’的雄性。但全体兽人的身体素质水平……是人类的几十乃至几百倍……这里最弱的雌性兽人都能单手扛起一辆小汽车。”
M:“……”
“信息素在我身上起效后,直接把我识别成……比蚂蚱兽人还弱的雌性兽人……而兽人世界极度推崇弱肉强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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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属慢吞吞地阐述时,M已经走到了会场总入口处。
――鸡飞狗跳,这里的场面可真是字面意义的鸡飞狗跳――
一头山羊兽人正“咩咩”地伸蹄踹击一口扣在地上的大铁锅,两只秋田犬兽人相当凶狠地对着铁锅龇牙咧嘴,而最旁边,一位强壮的鸡女士正咯咯叫着,飞快地用喙狠凿铁锅,已经把锅底凿出了不小的凹坑。
M:“……”
M见多识广,很少被震撼,但此时她被震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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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咩咩”“咯咯”吵作一团的噪音在她靠近时,已经由伪装信息素飞快翻译成了兽人语――
母山羊:“咩!去死!咩!弱成这样还好意思进音乐会找配偶!咩!直接滚出来让我吃了补一补怀孕营养!你给全体兽人的繁衍造成了恶劣影响!”
母秋田:“哪里来的这么弱的母狗――你这样弱小的基因早该被淘汰了才对――难产儿!破死胎!真丢母狗的脸!进音乐会干嘛,没狗愿意骑你的,还不如让我吃了填牙缝!”
母鸡:“咯咯咯咯――可恶――咯咯――老娘已经三年没找到配偶了――发|情期竞争对手竟然还有这种――咯咯――雄性都没眼睛吗,难道宁愿选这种弱唧唧的弱鸡――咯咯咯老娘啄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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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
旁听的M大为震撼。
她见多识广,今天她见过这一幕后才感觉,自己见得还是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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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这群情激奋、鸡飞狗跳的一幕,没有一只兽人出手制止。
门口站岗的两头雄性水牛门卫:“噫,要我说,她也太没自知之明了。基因比蚂蚱还弱,还恬不知耻地跑来音乐会繁衍,试图用弱小的劣等基因侮辱全体兽人。这种雌兽就该被抓进监狱关起来,太无耻了,这么弱的兽人竟然还想有发|情期?择偶权?――喂,快点滚出来,别躲锅里了,我们送你去监狱!”
――很明显,兽人世界,过于弱小的兽人连发|情期都不允许有。
因为会污染基因、给繁衍造成恶劣影响,大家看到这种弱小者甚至是会丢去监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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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可怜了,人类世界的loser好歹还能对着海报电脑淫|笑、拥有虚拟纸片人的择偶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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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在旁边震撼围观时,母鸡女士异常愤怒的“咯咯咯”连环啄击已经快把铁锅啄出了洞。
锅下传来弱弱的申辩:“我不会竞争求偶的……也没有发|情期……我有丈夫了……”
母鸡女士更加愤怒:“你这种弱爆的蚂蚱都找到丈夫了,老娘为什么还没有配偶?!哪个雄性这么眼瞎这么不要脸敢找你这种弱鸡繁衍后代污染家族基因!”
M:“……”
袖扣再次闪了闪,下属小声说:“M小姐,麻烦救一下。您到入口处了吗?再不救我我就要被鸡啄死了。救一下救一下。”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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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转身就走。
“你自救吧。”她冷酷道,“连母鸡都打不过的蚂蚱。我才不要基因缺陷的老婆繁衍后代呢,我眼不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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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先生蹲在锅底,默默地关闭了通讯。
他想,果然,他最讨厌没有理智、凭着性子胡来的兽性。
……繁衍什么后代。他也不想和怨种上司繁衍后代。死透了的亡灵怎么繁衍后代。她一个高维生物听着母鸡咯咯叫就觉得母鸡说得对吗――这太过分了!
太过分了。
上司这种怨种东西实在是太过分了。
假结婚就这么过分,别说妻子了,丈夫都做不好……上司就是大渣男。
大・渣・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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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锅的锅底“嘭”地被尖锐的喙戳通了,P先生眯眼看过去,被兽人那寒光凛冽的喙闪了闪。
……他果然不该出外勤的,不管是什么世界,文职人员待在哪个世界都很危险。
算了。
P先生面无表情地伸手,直接够上被戳开的洞――被雌性兽人捅穿一次也好,嚼碎一次也好,反正他这种文职人员总要在外勤任务里死一次――死完后再另找方法进入会场――
至于会不会耽误对针对怨种上司的永生会的调查,呵呵。
随便她好了。
破烂怨种上司。
……早知道,他就不该拒绝,还不如直接跟U一起来做这个任务……为了担任勾引角色选择了伪装雌性,还要穿裙子……真讨厌穿女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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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嘭。”
是铁锅被猛地掀开。
强光让P先生垂下眼睛:“请具有人道主义地杀死我。如果各位需要的话,我可以先自行断气。”
“……是吗,让别人杀死你?”
M拎着铁锅,低头瞧他。
“我不记得允许过你被别人杀死啊,小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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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属似乎抬头瞧了她一眼,但他为了模糊性别戴了半脸面具,M不是很能看清他的眼神。
但那一抬头已经够了,略卷曲的金发从颈侧滑过,毛茸茸的白耳朵温顺地垂在头顶。
“我被我的丈夫抛弃了。”弱小的雌性兽人温和地说,“当然只能请求别人杀死。”
……啊,是吗。
M上上下下打量他,原本戏谑的神情渐渐消失,不满的情绪又升了起来。
他女装意外很漂亮。
……比起男装,女装暴露了太多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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譬如过白的皮肤,譬如过于柔和的气质。
――男人拥有这些特质或许会令人们觉得他“无害”“文弱”,但放在女人身上――
会令雄性觉得,可以一只手捏住她,放进贴身口袋。
……显得太好把玩。
尤其是他明显没怎么变形,只是让肩膀变窄骨骼变细,比起扮女人,更像是缩小后的幼态。
幼崽比女人更弱小,更引人怜惜。
其他的地方是依靠化妆与衣服做了些更改――穿了一条雪白的高领长裙遮住喉结,戴了半脸面具遮住眉骨与鼻梁,白色长手套与小披肩把那点点随着缩小一起隐藏的肌肉线条遮得更加严实,脖子上还戴着一条珍珠项链。
或许因为他的变形是粗浅的整体缩小为幼态,这家伙的身高也没那么突出了,俯视看过去竟然有种“娇小”感――当然,也有可能是他今天穿了平底鞋,而她穿了高跟皮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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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怀疑他直接把自己的亡灵形态缩成了十四五岁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