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舒晏对这些珠宝不感兴趣,陈寒舟又在盒子里翻出一颗隐隐发着光的夜明珠:“那这个呢?这个舒姑娘你喜欢吗?”
舒晏在东泰楼多年,何种珠宝没见过,就连进献给圣人的宝物她也有幸看过几眼,因此对手里这些东西着实不感兴趣。不过这并不是现在的重点,舒晏把珠宝放回陈寒舟手里道:“多谢公子,我也想为公子一舞,只是……”
看舒晏欲言又止,一脸为难,陈寒舟忙追问她是怎么了,舒晏装作委屈的样子看向他:“方才舒晏被公子兄长所伤,只怕短时间内都不能起舞了。”
“你受伤了?”陈寒舟随手把手里的珠宝往地上一扔,价值连城的珠宝们稀里哗啦地掉在了地上滚了一地,“快让我瞧瞧。”
“这不太方便……”舒晏别过脸,一手轻搭在胸口,楚楚可怜的样子不仅让人心生怜悯。
陈寒舟上前一把抓住舒晏的手臂:“舒姑娘……”
这人的手劲是真的大,舒晏轻蹙了眉,还是背过了身,背上有一道三四寸长的刀痕,不算严重,可血已经把外面的衣裳浸红了。
“伤成这样,在好起来之前都不能跳舞了。”舒晏嘴上柔柔弱弱地说着,双眼却仔细观察着陈寒舟的表情,只见他盯着自己的背,脸上的表情既非担忧也非惊讶,而是一种烦躁。
如同有些人计划好了什么事,待快做完时却发现计划被阻的那种反感与不满的心情。
陈寒舟不发一言走到屏风后面,似乎在翻找着什么东西。
过了一会儿他走出来,手里拿着一个红色的琉璃瓶子。
“舒姑娘,我这里有药,可助姑娘恢复。”
来路不明的药肯定是不能入口的,舒晏本想婉言谢绝,却看陈寒舟打开瓶塞倒了两颗药直接往自己嘴里灌。
“这下舒姑娘可以放心了。”陈寒舟笑笑,舒晏却只觉得此人可怕。
“多谢陈公子……”舒晏虽然道谢了却并未接过,陈寒舟拉起她的手强迫她拿着。
“这药是用昆仑山的百年雪莲和熔洞火蟾炼制而成,受再重的伤都能救回来。“
舒晏心里一动:“无论内外伤?”
“无论内外伤。”陈寒舟盯着舒晏,与其说是在看着她,不如说在等她把药吃下去,舒晏咬咬牙,到了一颗吞了下去,陈寒舟这才满意地笑了起来。
不知道这群山贼怎么会有这种珍稀的药,莫不是从路人身上抢来的吧。
“寒舟,休息了吗?”中年刀客说着话推门进来,正是陈寒舟的大哥陈江行,他看到屋内的舒晏明显一愣。
“大哥。”
“……”陈江行指了指舒晏,“她在这里干什么?”
陈寒舟兴奋地对陈江行说:“大哥,是我让舒姑娘过来的,本想请她跳舞的,只可惜她现在受了伤,要等伤好了以后才能跳。”
陈江行皱着眉撇了眼舒晏:“既然没事了就让她下去待着吧。”
陈寒舟看了眼舒晏,对门外喊道:“来人,请舒姑娘下去歇着。”
看小喽把舒晏带走,陈江行这才注意到撒了一地的珠宝:“寒舟,你这是干什么?”
“赏给舒姑娘的,可惜她没要。”陈寒舟把滚到脚边的一颗珍珠踩在脚下摩擦着。
“寒舟,大哥知道你喜欢舒晏,可牢里那些姑娘,哪个不比舒晏好?偏偏喜欢个青楼女子。”
陈寒舟皱着眉头说:“大哥,舒姑娘她卖艺不卖身的。”
“再怎么卖艺不卖身,那名声也是不好的。为兄让你苦读诗书,就是为了一朝考取功名,娶个清白人家的女儿。”陈江行道,“大哥入了这一行,可不希望你也跟着踏进这个坑。”
陈寒舟点点头:“大哥的良苦用心寒舟明白,可我真的很喜欢舒姑娘。”
“为什么?就因为她长得好看?”
“她出淤泥而不染,在那种环境下还保持自身的清白,而且并不嫌贫爱富,真是难得,听说她现在还脱了籍,我就喜欢她那种气节。”陈寒舟说着,一脸欣赏的样子。
陈江行犹豫了下:“寒舟,你有没有想过舒晏为什么脱籍?”
“……为什么?”
“是因为被人赎身了。”
陈寒舟一直摩擦的脚停住了,表情有些僵硬:“大哥,你的意思是……”
“舒晏自然是委身于人才会脱籍的。”陈江行说,“她并不是你想的那么好。”
“大哥,你不要骗我,这么多年为舒姑娘赎身的人那么多她都不为所动,怎么,怎么可能会跟别人走……”
陈江行看陈寒舟表情古怪,叹口气继续道:“也许是,以前的人在她眼里看不上。”
陈寒舟嘴角抽搐了一下:“你是说这次给舒姑娘赎身的人,很有钱?”
“不止有钱,还很有地位。”陈江行说,“当今身上的亲弟弟,一人之下万人之下的存在,景平郡王李司淮。”
陈寒舟脚下的珍珠被他踩成了粉末,白白的颜色沾了他满鞋底,他难以置信的站在原地,陈江行不忍,上前拍拍他的肩膀:“寒舟,舒晏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清高,只是以前的人无论身份和家境她都看不上,这不,李司淮才会京,她就攀上了,并且顺利地脱了籍。”
陈寒舟一屁股倒在旁边的椅子上,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不可能,不可能……”
“寒舟,你知道我们抓她回来的时候她与谁在一起吗?没错,正是李司淮的马车上,她正与李司淮通行,也不知道要去哪。”陈江行看自己的弟弟瞳孔颤抖着,又补了一句,“舒晏并不是你想的仙女,那种地方,能有几个从始至终都是干净的?”
末了陈江行游低声安慰道:“等你好好考取功名,大哥给你娶个郡主……”
陈寒舟低着头,也不知道他大哥的话听进去多少。
另一边,小喽把舒晏带到一个小房间,虽然简陋,却比牢房干净太多,喽看舒晏进了屋就把门从外面锁上了。
舒晏往外一瞧,这里是个山头,下面很黑不知道是悬崖还是什么,更不知道会通向哪里。
她转了转手里的红色药品,想起方才的陈寒舟,一开始还以为他是个讲理之人,可从他的言行举止看来,他或许比其他三人更可怕。
这时紧邻的房间内传来低低的啜泣声,舒晏听了一会儿,决定翻窗过去看看。
果不其然,旁边的是崔锦书,只见她坐在床边低声哭泣着,眼前人影一闪,她抬起眼,发现是舒晏,刚要惊呼出声,舒晏连忙比了个安静的手势。
崔锦书快步走到舒晏身边,两人握住了手,都感觉想哭,舒晏看崔锦书似乎瘦了一大圈的样子:“崔小姐,你没事吧?”
崔锦书点点头:“还好,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也被他们抓起来了?”
“算是吧。”舒晏说,“我听这些山贼说要强娶你?”
崔锦书轻叹口气道:“我看他们背景不浅,否则知道我父亲是谁都居然不放我,是我冲动了,对不起我父亲母亲……不打招呼跑出来,他们一定恨死我了……”
眼看崔锦书又要落泪,舒晏忙安慰道:“不是,这次出来正是国公大人让我们来寻你的。”
“为何是你来寻我?”
“国公大人说是我教唆你私奔的……”舒晏都觉得自己一语成谶,不免苦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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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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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也真是的,此事怎会赖到你头上?我想他也是着急了才会如此的,你别往心里去。”崔锦书又道,“你说你们,还有谁?郡王大人?”
“嗯。”
崔锦书脸色一变:“郡王也被抓了?他们这群山贼就是冲着郡王去的!”
“他没被抓。”舒晏虽然已经有这个想法,可听到崔锦书说出来心里还是被揪了一下。
“舒姑娘,他们没对你怎么样吧?”崔锦书看着头发和衣裳都有些凌乱的舒晏,舒晏冲她笑笑,表示自己没事。
听到舒晏没事崔锦书也略微放心了下,可一想到自己要被强制成亲眼神又暗淡了下去,舒晏拉起她的手道:“别怕,一定有办法的。”
“什么办法?这大门是跑不出去的,难不成你想翻窗吗?这下面可是悬崖啊……”崔锦书看了一眼漆黑的窗外。
舒晏站起身附身往窗外仔细看了看,突然看到下面隐隐反射了一点光,莫非是……
她回身在屋子里找着,最后看到了床上的瓷枕头,提起就往下面一扔。
“扑通!”落入水面的声音传来,而且似乎没有想象当中的远。
下面果然是水!舒晏一下子开心起来:“崔小姐,下面不是湖就是河,我们逃吧!”
崔锦书惊慌地摇摇头:“这下面是什么还不好说,而且这么高,跳下去可能会受伤啊……”
“崔小姐,这受点伤算什么,你再待下去可要把一辈子都搭在这里了!”舒晏劝道,“这样,我先跳,你再跟着下来。”
崔锦书吓得眼睛都瞪大了,忙一把拽住舒晏制止她爬上窗台:“舒姑娘你可别冲动!”
舒晏看了看天,有些焦急的说:“再拖下去可就要天亮了,崔小姐,你若成了亲,变成了压寨夫人,或许就再也见不到贺辰了。”
崔锦书闻言一惊,她是万万不想继续待在这里的 ,她从家里跑出来不久是为了见贺辰吗?
见她还在犹豫不决,舒晏打趣她到:“你为了心中所爱豆能做出私奔的决定了,跳个湖而已,你还会怕吗?”
看着舒晏坚定鼓励的眼神,崔锦书终于是点了点头。
“那我先下去,在下面等你。”舒晏又紧紧握了握她的手,转身一纵而下。
崔锦书的心都要悬到嗓子眼了,直到听到下面落水的声音才微微松了口气。
而屋外似乎有人走动的声音,崔锦书虽然手脚发抖,还是爬上了窗台,舒晏说得对,若她现在还不跳,那这次出来还有什么意义?
舒晏从水里钻出来,还好,是一片湖,也足够深,只是背上的伤口被冰冷彻骨湖水刺激道,痛得她直吸气。
“扑通!”又是一声水花声。
她忙把崔锦书拉上岸,由于太过紧张崔锦书呛了好几口水,舒晏给她拍着背顺气,抬起头往上望去,也不是很高,只是黑夜模糊了视线,分不清距离。
不过那房间突然骚动了起来,从这里都能看到上面人头攒动,还有晃动的火把。
几个人头从窗里伸出来大喊:“她们跑了!”
“我们得赶紧走,锦书,站得起来吗?”崔锦书本跪趴在地上咳嗽,听见这话也点点头,于是舒晏扶起她,两人开始摸黑朝着山下跌跌撞撞地跑去。
现在是夏日,正是森林枝繁叶茂的时候,而人又穿得比较单薄,那路边的草丛伸出来的尖刺不断刮在两人的皮肤上,再加上背上被冷水刺激到,痛得舒晏咬紧了牙,她回过头,崔锦书更是眼眶都痛红了,还是咬着牙跟在舒晏身后。
这娇生惯养的大小姐第一次出远门就受了这些痛楚,亏她忍得住。
回头想想,舒晏自己不也一样,虽不是什么金枝玉叶,可也没在黑夜山地里跑过,她心里又叹了口气,并决定回去后还是买本黄历挂起来,以后每次出门前都看看。
本胡思乱想着,舒晏敏锐地察觉到从山上而来的人声和脚步声,一把按住了崔锦书,两人蹲在了有半人多高的灌木杂草丛后,舒晏示意崔锦书安静。
崔锦书点点头,捂住了嘴。
“真是废物,看个人都看不好,这下好了,老子婆娘跑了!你们拿什么来赔?!”说话的人是陈江行,一脸的骂骂咧咧,而他身后跟着那脸上表情阴晴不定的陈寒舟。
“大哥,她们两个小娘子跑不远的,你们放心,我们一定能给你们抓回来。”一个山贼喽赔着笑脸道。
陈寒舟冷冰冰地扫视了一圈周围的森林:“大哥,以她们的脚力,最多跑到这附近,仔细搜搜就行了。”
崔锦书下意识地抓紧了舒晏的衣袖,舒晏表情严肃的看着外面,然后回头从怀里掏出那红色的药瓶塞给崔锦书,凑到她耳边悄声道:“这是能救命的药,你拿给李司淮,他们现在应该在这里不远的驿站里面养伤,你往京城方向跑就行。”
崔锦书明白过来舒晏想干什么,忙抓住她拼命地摇着头,眼里都让舒晏不要去的意思,舒晏握着她的手道:“锦书,你若不先跑出去找人,那我们两个可都要折在这里了。”
“这边还没找!拿个火把过来!”两人说话期间,已经搜寻到了舒晏这边,她毅然决然地从草丛里站起身。
小喽看到她后眯了眯眼确认是舒晏本人后大声喊道:“大当家四当家!找着了!”
接着他一把拽住舒晏的手臂,用力把她从里面拖了出来,邀功似的拉到陈江行面前。
后面陈寒舟看到舒晏,脸上没有了之前的那种兴奋,表情古怪又冷漠。
而陈江行看到只有舒晏一个人,眉头都皱起来了:“怎么只有你一个?还有一个呢?”
舒晏努力保持镇定道:“我们既然逃跑,自然不会一起跑,这要是像现在这样被发现了,不就是一锅端了吗?”
“你说什么!?”
“呼!”眨眼睛一把刀就抵上舒晏的脖子,她垂在耳边的一缕头发也被齐刷刷地砍断,飘飘悠悠地落在了地面上。
陈江行眯着眼越过舒晏往后看了看,乌漆嘛黑的什么也看不清,“舒姑娘,以你的身手,不该只跑到这里吧?那崔小姐不会武功,你可是会的。”
看陈江行一步步走到自己面,舒晏丝毫不惧脖子旁冰凉的刀刃,扬起头看着他说:“大当家也许是忘了,你之前可是在我背上砍过一刀呢。”
“大当家,还去里面找吗?”一旁的山贼喽请示到。
陈江行直直地盯着舒晏,似要从她身上看出什么破绽来,舒晏只淡淡一笑:“大当家不信,大可去翻找一翻,只是有这时间,你的崔小姐估计早就从另一边跑没影了。”
气氛突然诡异地安静了下来,小喽们也不敢轻举妄动,全都看向大当家,等他发号施令,陈江行抬了下手:“回寨。”
而那原先热情得古怪的陈寒舟却没有和舒晏说过一句话,加上天色又黑,舒晏实在没有心思观察那陈寒舟为何是这般眼神,她光是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就尽力了。
这次她被关回了牢房里,还是单独的一间。
看喽们刚走,舒晏的腿不受控制地软了下来,虽然她在东泰楼经常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可方才不一样,她面对的是穷凶极恶的山贼,摸了摸脖子,上面还残留着那冰凉刀刃的触感,之前强装镇定,现在后怕的劲才涌上来,导致现在身上一阵寒一阵热,止不住地颤抖着,背上的伤口连带着阵阵刺痛。
红红的眼眶终是装不住那很快盈满了的泪花,一滴一滴地从她眼里滚出来,舒晏紧紧嘴唇,拼命深呼吸忍着,她反复告诉自己现在不能哭,现在还不到哭的时候。
抬起头望着那狭小的窗户,牢房里的光线逐渐变得明亮起来,只希望崔锦书能尽快找到李司淮他们……一整个晚上又惊又累,舒晏倒在一旁干草堆上昏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