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没等舒晏睡多久,就被一桶冷水泼醒,接着是嘈杂的人声。
“别睡了!你们又不是来作客的!”一个山贼骂骂咧咧的喊着,几个手下进来对着其他人一人一脚。
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个牢房又塞进来几个女孩子,舒晏仔细一瞧,正是之前被抓的那几位,全都浑身湿透,瑟瑟发抖地抱在一起。
“四当家。”
还未等舒晏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就看到陈寒舟拉着一张脸走了进来,用鄙夷的眼神扫视了几人,最后落在舒晏身上:“抓她过来。”
两名山贼一左一右架着舒晏,几乎是用拖的把她拖到陈寒舟面前,陈寒舟冷冷的打量着她,然后说:“我一直觉得你是那芙蕖,在重重淤泥中出尘不染,不沾污秽分毫。昨日若不是经我大哥提醒,我还真以为你是冰清玉洁的仙子,没想到你也是攀龙附凤,嫌贫爱富之人,枉费我憧憬你那么久,现在想想真是浪费时间。”
这一番没有铺垫的话听得舒晏云里雾里的,他在说什么?昨日还让自己嫁给他,今日怎么就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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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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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寒舟自顾自的说完那番话后又用一种嫌弃的眼光看向舒晏:“我一开始以为你是靠自己脱籍,心中不免对你又多了几分憧憬,怎料你也是靠着男人才从良的。”
舒晏只听得头大:“陈公子,你到底想说什么?”
陈寒舟根本没有理会舒晏,只是又自言自语道:“你们说,东西脏了要怎么办?”
“四当家,那当然是洗干净喽。”一个山贼喽说。
陈寒舟眼里寒光一闪,对旁边的人喝道:“拿水来!”
很快一名山贼端来一盆水,然后递上一块手巾。
舒晏见陈寒舟动作有些僵硬地拿着棉布在水里打湿,也不拧干,一步一步地走到舒晏面前,然后用棉布擦着她脸上的污渍。
轻动作并不粗暴,甚至可以说得上温柔,可那湿湿凉凉的手巾每触碰到自己皮肤一次,舒晏心就跟着揪紧一次,与看似轻柔的动作相反的,是陈寒舟那双复杂又带着恨意的眼神,看得舒晏心里发毛,仿佛她是几辈子的仇人一般。
“多么美的一张脸,这些污渍与你太不相配了……”仿佛自言自语一般,舒晏的脸倒是被擦干净了,随后陈寒舟的目光移到舒晏那被树枝划烂的衣服上,看着身上细细的划痕和血渍:“这些脏东西不该出现在你的身上……”
伴随着陈寒舟诡异的喃喃声,舒晏手臂上本暂时没流血的伤口却被他用力一抹,擦去了旧的血迹,新的血又冒了出来。
“又出血了……”陈寒舟又用力一按,“得擦干净才行……”
舒晏手臂上的伤口被他不断反复挤压,本是一个小小的伤口肉眼可见的撕裂开来,痛的舒晏手臂发抖,脸色苍白,可她现在不敢说话,怕刺激到这个疯子,只有紧紧地咬着嘴唇,不去看那一点点涌出的鲜血。
很快陈寒舟手里的手巾已经被血浸得发红,可陈寒舟还是不停手,反复盯着那伤口擦抹着,直到他余光看到了舒晏腰间的手绢。
伸手扯出来一看,价值不菲,材质柔顺,上面有着皇室标志的流云纹刺绣。
看到这里陈寒舟瞳孔猛地一缩,咬牙切齿地对着舒晏大喊道:“这是什么!?”
“手帕。”
“这上面的标记,是皇室才能用的是不是!”陈寒舟把手绢举到舒晏面前,“这是皇族才能用的,你怎么会有?!”
舒晏扯了扯嘴角道:“以前在东泰楼,哪种身份的人都来过,客人出手大方,自然什么礼物都有了。”
陈寒舟看书院轻描淡写的样子更是愤怒:“你说谎……这是郡王的东西,这是李司淮的东对不对!”
“既然公子都猜到了,又何必问我?”舒晏一脸嘲讽。
“撕拉!”手绢被他一下子扯碎,然后双眼发红地又撕成了小块小块的,末了往空中一抛,一把掐住舒晏的脖子道,“你果然和李司淮有奸情!你已非完人!你这个贱人!”
见舒晏平静地看着自己,陈寒舟一把将她甩到旁边的地上,然后回身在一旁的水盆里拼命地洗着,仿佛刚才碰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直到搓洗得双手发红,陈寒舟才停下来,甩了甩袖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牢房。一众喽赶紧跟上,最后一个山贼若有似无地回头看了看她们,然后才锁上了牢房离开了。
一直紧绷的身子这才放松了下来,舒晏无力地瘫在了湿淋淋的地上。旁边一直瑟瑟发抖的女孩子们见山贼走了也围了过来,七手八脚的把舒晏扶到旁边的干草堆上。
“她的脸好烫……呀,发热了……”
“她手臂还在流血啊,有没有能止血的东西?”
“我有丝带可以吗?”
舒晏迷迷糊糊的看三个女子帮自己包扎,又帮自己拧干身上的水渍,最终还是失去意识昏了过去。
那官道驿站的掌柜和小二看李司淮几人走了不久后又折返了回来,与离开的时候不同,去的时候是四个人,回来只剩了三个人,那好看的姑娘不见了,两人还受了伤,一人昏迷着,这下可把掌柜和小二吓够呛。
在一旁烧热水准备疗伤药的同时,他们知道那昏迷的人居然是郡王大人,山贼猖獗到如此地步,竟然连王爷都敢下手,看来是非报官不可了。
杜鹰让樊询留在这里照看郡王,自己跟掌柜要了一匹快马,缰绳一抽,马儿嘶鸣一声急驰而去。
直到第二日早上李司淮都没有苏醒的迹象,樊询探了他的脉象,命是保住了,可若没有更好的疗伤药,只怕三五日都醒不过来。
掌柜的和店小二一边帮着照顾伤还没好完的张老板,这边又要盯着李司淮的情况,生怕他有什么不测。
快到未时,小二本在门口打盹,看到一个摇摇晃晃的人影出现在自己的视线里,一开始以为是自己的幻觉,揉揉眼睛后再仔细一瞧,竟然是一名女子,连忙迎了上去。
“姑娘?姑娘你没事吧?!”小二一边关心一边想着,这不会也是山贼做的吧?
“……李司淮,郡王……郡王在哪……我要见他……我要见他……”
客房内,樊询刚给李司淮渡了真气,看上去脸色和呼吸都比昨日好些了,正扶了他躺下,就听到门被推开了,小二扶着一个衣衫褴褛披头散发的女子走了进来,他忙上前。
“郡王在哪?”崔锦书看了一眼走过来的樊询,樊询仔细瞧了瞧她,然后行礼道:“你是崔锦书崔小姐?”
崔锦书点点头,脚上再也没力,倒在了地上。
“崔小姐?”
崔锦书摇摇头:“我没事,郡王,李司淮他怎么样了?”
“大人还昏迷着,没醒过来。”
崔锦书从怀里掏出一个红色的药瓶递给樊询:“这是疗伤的药……是舒晏给我的,你快拿去给郡王服下……”
樊询打开瓶塞,倒出一颗药靠近鼻前嗅了嗅,的确是些很好的药材,于是连忙转身喂与李司淮服下。
崔锦书直到看李司淮把药吞了,这才体力不支昏倒在了地上。
等她再次醒来时已经入夜,小二进门看她坐起身忙出去通知崔锦书醒了的消息,然后她就看到李司淮和樊询走了进来。
“崔小姐。”
李司淮面色红润,跟没事人一样,走到她床边看了看她,然后轻声说了声:“失礼了。”
李司淮牵起她的手给探了探脉象,没受伤,看起来只是体力耗损过度才会昏倒的。
“崔小姐是怎么逃出来的?晏晏呢?”李司淮张口就直奔主题。
崔锦书眼眶一下子红了:“舒晏她救了我……她让我给你把药带来……她被山贼抓回去了……她是为了让我先跑才被抓的……”
崔锦书提起这个事情有些激动,说话也语无伦次,李司淮安慰似地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你是说晏晏还在山贼手里?”
崔锦书点点头,然后道:“李司淮,他们的目标是你,他们本是冲着你来的。”
就算崔锦书不说,李司淮也想到了。这群山贼突然出现在官道上,然后抓了那么多人,而且那领头的刀客各种找碴不让他们通行,目的太过明显,一定是有什么阴谋在里面。
“杜鹰什么时候回来?”
樊询看了看窗外的天回道:“这里回京城最快也要一天的时间,杜鹰再怎么快也应该要明日早上才能回来。”
李司淮听到这话却抬起了手搭在唇边,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很快他摇摇头:“不,杜鹰不是去京城,他去了附近兵营。”
“兵营?”樊询很疑惑,“那一路军会在这附近驻扎?”
本在抹着眼泪的崔锦书反应过来:“贺辰的兵?”
李司淮点点头:“没错,贺将军带队回边境,走得不会很快,因此一定是在这附近,若杜鹰速度快些,一定能找到他们。”
“那大人,我们现在怎么办?等杜鹰和贺将军回来吗?”
李司淮站起身:“不等,杜鹰一定会直接带贺将军去山贼那,我们现在就过去。”
“可是大人,您的伤才好,若是一会儿再次打起来,我担心您……”樊询忙劝到。
李司淮轻轻一笑:“我没事了。”
崔锦书带回来的药的确是奇药,他当初在神医那时,神医就曾跟他提到过,有一种用昆仑山火蟾和雪莲制成的药,乃世间疗伤圣药,这雪莲要百年才一开花,火蟾则要深入熔岩洞窟才能找到。因此就算知道此药的配方,时候未到也是不能制成的。
没想到这药居然在区区山贼的手里,想当初皇室都未曾有过此药。
李司淮回头轻轻对崔锦书到:“崔小姐好生休息,晏晏的事不用担心。“
崔锦书点点头:“一定要把她救出来啊……”
“放心。”李司淮转过身,眼神瞬间冷了下来,眼里闪过一丝凌厉的光,樊询还是第一次见自家主子这么生气,只感觉寒气从脚下窜起。
青峰寨,陈江行见前去追崔锦书的人迟迟没有回音,也不知道他跑到哪去了。
拿着鞭子的瘦男看他坐在虎皮椅上很烦躁的样子,于是上前道:“大哥,那崔锦书会跑哪去啊?”
“自然是回京了,她这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还能去哪。”
“可是大哥,若她跑回去跟她父亲一说,哪咱们……”彪形大汉擦着自己的刀担心到,“若是朝廷真的出兵,我们也许抵挡不住的。”
“哼,朝廷才不会出兵的。”
看陈江行一脸笃定,瘦男奇了怪:“大哥为何如此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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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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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江行翘起了二郎腿:“你们知道为何我们这次要出山干活吗?”
“不是说库存不够了,去进点货吗?”大汉说。
“是,表面上是进货,实际上是在等大鱼上钩。”陈江行冷笑一声。
“大鱼?”瘦男摸摸下巴,“是崔锦书?”
陈江行摇摇头:“她还不够大……”
“那大鱼是……”
正欲追问,却看陈寒舟擦着手一脸阴沉的走了进来。
“寒舟?”
“四弟这是怎么了?”
陈寒舟看了看自己的手,终于是擦干净了,于是才靠在了一旁的椅子上,端起了茶。
“寒舟,你那舒姑娘怎么样了?”
“……”陈寒舟顿了下,继续喝着茶。
“是那个让四弟朝思暮想的舒晏?”瘦男疑惑地看向陈江行。
“什么朝思暮想?!她不配!”随着一声嘶吼,陈寒舟手里的茶摔了一地,茶水与碎片溅得到处都是。
瘦男和大汉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发飙给吓了一跳。
陈寒舟紧紧握住拳头咬牙切齿地说:“大哥,如果一个东西脏了,你会怎么做?”
“洗。”
“倘若洗不干净呢?”
“……”陈江行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偏了下头注意着陈寒舟。
瘦男接过话道:“那自然是扔了换新的,再不然就烧了。”
“烧?”陈寒舟抬起布满血丝的双眼看向瘦男。
瘦男点点头:“自然。火自古就是看做能净化一切的事物的东西,也能烧尽天下不洁之物。四弟,我记得你饱读诗书,应该是知道这个的吧?”
“……”陈寒舟突然起身,二话不说就往外跑去。
“大哥,四弟他是怎么了?”
“……随他去。”自己弟弟的脾性自己嘴清楚,陈江行已经隐约猜到陈寒舟要去做什么了,而他却没有阻止,或者说,他在等阻止这件事的那人出现。
另一边,牢房里。
“舒姑娘,舒姑娘。”舒晏浑身发烫,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见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小山贼了件披风蹲在自己面前。
“舒姑娘,你把这个穿上,我带你们下山。”小山贼低声道,眼睛圆圆的,在黑暗中很明亮。
可舒晏现在脑子混乱,不太能理解他说的话:“下山?”
“姑娘,他说他能救我们。”另外的三名女子已经穿好了披风,看舒晏醒了便也过来搭把手,将她扶起又给她穿戴好披风。
小山贼往牢房外看了看说:“现在没人,你们快跟我来。”
于是,四个女孩子互相搀扶着跟着小山贼跑了出去。
外面刚好一队山贼巡过,几人躲在阴影处待人走远后赶紧离开了地牢。
小山贼带着她们避开了巡视的山贼们,到了后山,钻进一处隐蔽的草丛,往前数十步后拨开前面挡路的枝叶,眼前出现一条小道。
“舒姑娘,几位姑娘,这里下山很快,我们快走吧,他们很快就会发现你们不见了的!”小山贼回头望了望灯火通明的山寨对几人着急的说着。
事出紧急,加之舒晏现在生病了,没有多余的思考能力,也辨别不出他是好是坏,只得先跟着跑了再说。
“你为何要帮我们?”几人一路小跑着,舒晏还是很奇怪。
小山贼则说:“其实,我曾经跟当家们进京过几次,有幸见过舒小姐的舞蹈,很是欣赏,所以今日打救你完全是属于我自愿,没有其他意思。”
顿了顿,小山贼又道:“之前舒姑娘你被抓回来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你了,可当时我并不确定你有没有生命危险,因此不敢贸然出手。之后得知你逃跑了时我是当真舒了口气,没想到你居然又被抓了回来……”
舒晏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你的意思是我这次很危险了?”
小山贼回在前面为几人开路,拨拉着密集的树枝,听到这话回头看了眼舒晏:“……我估计四当家会杀了你。”
和自己想的一样,那人真是个疯子,最关键的是自己根本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杀自己,因为自己脱籍不是靠自己?还是因为自己和李司淮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