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会儿去找服务员拿点药。”萧扬坐到她旁边,侧头看着她,“明天干脆请个假吧,别工作还没正式开始,你就先病倒了。”
陈幼安长发搭在胸前,脸色苍白,眼睛大又黑,有种我见犹怜的楚楚动人。
“没关系的,我晚上好好睡一觉就好了。”
她感冒几天了,原本都快好了。
今天进山折腾一整天,病情才加重。
“嗯,你别强忍着。一会儿吃点清淡的。”
陈幼安对萧扬殷切的关怀感到有些不自在。
只微抿了下唇,礼貌地回应一声。
这时,她听到徐林的声音--
“小江总。这么巧啊?”
陈幼安笑容一滞,循声抬眼。
莹白冷冽的灯光下,江琰神色冷淡地站在大厅左侧。
深色衬衫西裤,一身商务装却更显身姿挺拔。
身旁是他的秘书,手里还抱着文件。
江琰视线落在陈幼安身上,不过一秒,就平静移开。
“徐主管,你们怎么在这儿。”
徐林刚才垂头丧气,见了江琰表情立刻丰富起来。
“我们下山的时候遇见大雾,出了点意外,车子发动不了了。”
江琰又问:“人没事吧。”
徐林四十来岁的年纪对着江琰十分恭敬。
“没事没事,谢谢小江总关心。”
陈幼安脑子晕乎乎,有些怔愣地看着江琰。
萧扬见她水杯里没水了,柔声说:
“我再给你接一杯吧。”
陈幼安缓神,收回手,“不用,我不喝了。”
说话间,她没注意到江琰绕过徐林,径直走到了自己面前。
绷着下颌,居高临下看着她。
他忽然开口,“陈小姐。”
陈幼安仰着头,缓慢起身。
“上次你给我的资料,有问题。”
江琰凌厉冷漠的脸,领口的流苏领针闪着寒光。
她无措眨了下眼,脑袋发懵。
资料?
不过就是一份会议记录,能有什么问题。
江琰冷着脸,声音也冷,吩咐似地说:
“十分钟后,上来找我。”
陈幼安反应迟钝地看着他。
江琰冷脸的样子很凶,给人十足的人压迫。
周围几人一时不敢说话。
徐林紧抿着嘴。章念西同情地看向面色苍白的陈幼安。
而萧扬知道陈幼安做事最为仔细,一份会议记录不可能出错。
不知道这位小江总为什么总是挑刺。
他于心不忍,鼓起勇气:“小江总,其实陈幼安她…”
话说一半,陈幼安扯住萧扬的衣袖,往后拉了拉。
只是很小一个动作,江琰还是看见了。
浅褐色的眸子压着情绪。视线下移,再一寸一寸收回来。
他嗓音沉冷问:
“有意见?”
气氛转变来得猝不及防。
徐林沉了两下眉赶紧使眼色,萧扬嘴巴动了动,最终把话咽回肚子里。
“没意见。”
陈幼安开口。
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望着江琰,嗓音却是平静。
“我很快上来。”
-
陈幼安自然而然跟章念西一间房。
进入室内,她脱掉冲锋衣,里面是一件米色针织衫。
章念西一头倒在松软舒适的大床上。
“小安,我不理解。”她望着天花板,“这个小江总为什么特别针对你啊?”
陈幼安把手机揣进裤兜。
“可能是…嫌我没做好吧。”
章念西坐起身来,支招说:“如果一会儿上去他骂你,你就装病。”
“不对,你本来就感冒难受用不着装。小江总再凶也是男人。”她笃定说,“你长得那么漂亮,尽量柔弱可怜一点。我保证,是个男人看了都会心软。”
陈幼安摇头笑了笑。
如果章念西知道她当年怎样绝情地对待江琰,肯定说不出这样的话。
她收拾好东西,去了躺洗手间,看着镜中的自己。
柔软的黑发垂在胸前,鼻尖有点发红,脸色苍白病态,眼尾还有些湿。
陈幼安轻声呼出一口气。
捧起冷水浇在脸上,尽量让自己清醒些。
“叮”的一声,电梯到达十五楼。
陈幼安双脚踩在厚实的地毯上,觉得软绵绵的。
她抬手敲门。
很快,房门打开,里面透出暖黄光线。
江琰换了一身灰色的休闲服,一手插袋,背光站着。
他皮肤冷白,眼底情绪被深藏,只有顷长的眼睫压下一层阴影。
陈幼安手心捏着,心跳有些快。
慵懒,恣意,带着与以身俱来的痞气。
男人的神态和姿势,和六年前的少年一模一样。
她一时恍神,江琰却冷冷睨她一眼,转身进屋。
陈幼安清醒过来。
江琰已经不是六年前的少年,而是令人敬畏的小江总。
套房宽敞,装饰奢华。
这是自上次开车送江琰回家之后,两人第二次单独相处。
江琰径直坐到书桌前的转椅上,双手自然垂在椅子把手上,仰头盯着她看。
她站着他坐着,压迫感却半分不减。
陈幼安被他看得不自在。
想起章念西说的话,自己态度好点儿,总不会惹到他。
她知道江琰是故意挑刺,也知道那份资料不会有问题,仍是轻声问:
“小江总,请问会议记录哪里有问题,我可以重新写一份。”
伸手不打笑脸人,她实在不想在工作中被江琰掣肘。
江琰仍一言不发。
陈幼安局促地垂下眼,提了一口气:
“小江总,如果你...”
话没说完,江琰忽然开口。
“回海城干什么?”
还是那把沉磁冷硬的嗓音,似乎一点都没变。
陈幼安愣了愣,眼神无措。
“我回来出差。”她如实说。
她脑子转得慢。不明白江琰为什么问这样的问题。
房间静谧,静得让人心慌。
江琰耐心告罄,忍耐到达极限。
他难耐撇开眼,再看回来。
下一秒,他倏地起身,一步一步靠近。死死盯着陈幼安的脸,眼底都是火。
高高的身影压过来,带着侵略性。
陈幼安睁大眼睛,瞳孔紧缩。
双腿打着绊地倒退,直接撞到墙壁上。
六年过去,少年长成男人,骇人的暴戾却分毫不减。
陈幼安长睫颤抖,“小...小江总?”
她的嗓音带着怯意。轻软又战栗,听的人心脏被猫抓一样难受。
江琰的火来得突然又猛烈。
他猛地掐着陈幼安的下巴,逼着她抬头。
“出差?”他手上用力,浅褐色的瞳眸情绪翻涌。
“陈幼安,你怎么敢的?”
第85章
◎“就当是陪我。”◎
江琰咬肌鼓起,发狠地盯着陈幼安。他手上的力道不轻,骨节分明的手指都微微泛白。
耳边传来她破碎的嘤咛,可他丝毫没有要松手的意思。
“陈幼安,你真行。”他呼吸很重,一字一顿地咬着牙。“当初走得干脆利落,现在又心安理得地回来?”
男人的气息混杂着烟草味,如数洒在陈幼安脸上,脖子上。
她一手推在男人的胸膛,作无用的抵抗。
然而下颌传来的痛感,让她差点流出泪来。
江琰刚才的话不是疑问,是反问。
一腔怒火找到发泄口。
六年前的不甘和怨恨也一并带了出来。
过去的事情江琰没有忘掉。
陈幼安的背叛和恨绝他都记得。
一句喜欢,他高兴得想发疯。
一句不喜欢,他就跟一条狗一样被丢弃。
他被她耍得团团转。
最可笑的是,六年过后再见面,他忍着再纠缠她一次的冲动,忍得肺都在痛。
她却当着自己的面跟其他男人卿卿我我。
“你以为我喜欢过你,当年的事,就真的不会怪你?”
江琰的声音暗哑低沉,像是从嗓子里磨出来。
眼眶发红发狠,死死盯着这张他记了六年的脸。
空气沉闷,呼吸紧得快要窒息。
陈幼安感觉自己的下颌骨几近碎裂,水汽在她眼眶里无声蔓延。
她艰难望着江琰一脸盛怒的样子,颤抖着开口:
“对不起...”
对不起。
简单的三个字变成一根尖锐的刺,在江琰身上戳了一个口子。
他眼里的火被浇灭,像一汪死水,情绪散了个尽。
“算了。”江琰忽然说。
然后松开手,转身就走。
步子还没迈开,他听到身后“咚”的一声--
陈幼安身子轻飘飘,像个失去支点的玩偶,贴着墙壁滑坐在地上。
江琰先是一愣,少有地露出慌乱神色。
“怎么了?”他蹲下身,抬起她的脸。
陈幼安微阖着眼,眼睫长又浓密,额前渗出细汗,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
江琰一摸她的额头,皮肤热得烫手。
“你在发烧?”
陈幼安眼皮只轻轻动了下,身体滚烫又无力。
“操。”
江琰一手绕过她的腿弯,打横将人抱起来。
陈幼安身体悬空,微睁开眼。
她眼神迷离,看见江琰紧绷的下颌,还有凸起的喉结。
她被江琰抱在怀里,能感受到男人坚实的肌理和强劲心跳。
这种感觉好熟悉。
从前她被王蕴关在器材室,膝盖受了伤,江琰也是这样抱着她走。
还有后来在机场--
她濒临崩溃的那一晚,江琰把她搂在胸前,一遍又一遍地抚摸她的头发。
他对她说,“陈幼安,你有我。”
混乱的思绪涌上大脑,她觉得自己脑子被烧晕,一时分不清现实和幻觉。
但她觉得疲倦极了,眼皮越来越重。
与此同时,她又踏实极了。
她好想就这样被他抱着,再也不松开。
那种熟悉又安心的感觉回来了,如果这是梦,她希望不要醒来。
-
陈幼安做了个梦。
梦见自己回到十六岁,回到附中教学楼。
冬日阳光灿烂,天青水光,耳畔是朗朗读书声。风一吹,香樟树叶沙沙作响。
她背着书包,顺着楼梯一步一步往上。
一抬眼,看见一位栗色碎发的少年,懒洋洋倚在栏杆上。
他身形高瘦,瞳眸颜色浅淡,对着她弯起眉眼,宠溺又温柔。
“过来。”少年向她伸出手。
陈幼安心跳加速,颤巍巍地把手递过去。
风是在这一刻停止的。
少年抬手抚上她的脸,拇指指腹轻揉捻着她的唇,再掰开。
陈幼安极其信任地任他摆布。
她张开嘴,望着他,沉溺其中。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
陈幼安躺在一张松软舒适的大床上,黑发柔顺地铺在枕头上。
她睁着迷蒙的眼,缓慢坐起身,看向四周。
入眼的是深棕色的壁布,富有格调的摆件。处处透着奢华,她还能闻到清淡的檀木味道。
陈幼安眨了眨眼,她还在江琰的房间里。
刚才的梦太过真实。
她抬手揉揉太阳穴,脑袋还有点晕。
只是现在身体没那么难受了。
又将手贴上额头,不烫。只觉得浑身都软,又饿,整个人轻飘飘的。
她想起刚才那个梦。
自己迷迷糊糊的时候,江琰好像确实给她喂过药。
但她当时意识不清醒。江琰说了什么,她根本没听清。
江琰从客厅进来,就看见陈幼安坐在床上。
明晃的光线下,她的黑发散乱有些蓬松,衬得整张脸更加小。
陈幼安身上有一种独特的纯。
学生时期就很明显,他一开始就是被那股勾人的清纯气质吸引。
现在她愈发漂亮起来,嘴唇莹润饱满,皮肤细嫩像春天的嫩芽。
黑白分明的杏眼形状很好看,又因为生病的缘故湿漉漉的,更加柔媚似水。
陈幼安看见江琰,先是一怔,然后反应慢半拍地掀被下床。
米白色的针织衫宽松,随着她的动作摆动,勾勒出姣好的身形。
她不说话,有些紧张地站着。
江琰靠在门边,没什么表情,敛着眼皮看她。
“医生来看过了,你是疲劳过度,加上发烧晕过去了。”
他的声音平静冷淡,没有半点波澜起伏。
仿佛跟刚才那个狠戾的男人判若两人。
陈幼安紧了紧手心。
这么多年年过去,她的心性成熟了很多。
但是对着江琰,尤其在他阴晴不定的时候,仍是心口发紧。
“小江总,那我先回房间了。”
江琰微微皱眉,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
淡声说:“桌上有刚送来的晚餐,吃完再走。”
陈幼安愣着,脚步不动。
她确实很饿。但是在江琰的房间里吃东西,也太怪异了。
而且,江琰刚才情绪失控,第一次提及了过去的事。
他对当年的事耿耿于怀,甚至是带着怨恨。
江琰分明是不想看见她的。
“愣着干什么?”
江琰说着,几步走过来,极其自然地拉住她的手腕,扯着人往客厅走。
男人的手掌修长骨感,力道和温度透过指节一并传来。
陈幼安手腕的皮肤微烫,她下意识地想要抽手,却抽不开。
她嗫喏着开口:“小江总…我想回去了。”
“吃了再回去。”江琰拉着人坐到椅子上,盛了碗牛肉粥递过去。
“就当是陪我。”
他声线冷淡,却像是在委曲求全。
陈幼安看了看江琰,视线往下,桌上是清一色的清淡菜品。
一看就是为她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