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伯……你让他进来吧,他是顾皇后的儿子。”王可忆继续帮姜贽说好话。
她猜阿娘不喜欢姜贽是因为先帝,但喜欢顾皇后。神医是阿娘的好朋友,应当和阿娘是一样的吧?
果然她一这样说,神医的脸色由黑转青再转白,最后黑着脸愤愤道:“让他进来吧。”
姜贽一进来,神医脸色就更难看。
这姜贽怎么不能和他娘长得像,偏要长得像他那个爹,真是……晦气!
“谢谢伯伯,我们还有事,就先带墨禾姐姐走啦。”王可忆担心神医反悔,左手姜贽,右手墨禾就打算开溜。
“站住。”神医开口,“我反悔了。”
“要墨禾去可以,需要姜贽帮我找到三样东西。”
他居然真的反悔了!
王可忆正想理论,然后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劝神医,谁知道姜贽直接道:“您说。”
神医:“我要将死未死的梧桐,将消未消的雪,还有将开未开的牡丹。”
王可忆听到这话,不由想起很久以前某妃嫔说过的话。
世上有一种要求是“五彩斑斓的黑”,那个妃嫔好像怕她听不懂,还特地给她解释过。
当时她说玄色就是五彩斑斓的黑,然后……没想到今天王可忆她自己就遇到了要五彩斑斓黑的人。
这般要求姜贽怎么会答应?这不得讨价还价一番?
结果他居然点头了?
姜贽真的打算去找这些东西?!
第33章 乙方
“你说你答应神医做什么。”王可忆跟着姜贽从山路下来, 拿着刚才路上摘的野草戳姜贽后背。
她原本都想好了,她直接去找她娘帮忙得了,看神医的样子和她娘关系应该是不错的。
阿娘出面,神医他应该会答应吧?
结果姜贽还没回答, 她就因为走路不认真差点摔倒, 幸好姜贽像是早有准备转身接住她。
王可忆忍不住疑惑:“你该不会一直在注意我摔没摔倒?”
姜贽这压根一句话都没听她说吧。
姜贽松手, 故意没答她这句话, 而是回答她上一句的问题:“顾谦是故意这样的,他讨厌我父皇,自然不会让我好过。”
原来神医叫顾谦啊……不对,这不是重点, 姜贽的意思是说神医看不惯他?
王可忆疑惑地看着姜贽, 听见他悠悠解释:“梧桐是我母后最爱的树,牡丹是我母后最爱的花, 至于雪……我母后死的那时正是隆冬。”
大雪能掩盖血迹, 就算是引剑自刎飞溅出的热血, 也很快会被新落下的雪盖住。
王可忆听这话, 还是不明白:“顾神医和顾皇后关系很好吗?”
所以, 顾神医这是替顾皇后报仇?可是姜贽不就是顾皇后的孩子吗?所以,这仅仅只是为了泄愤。
姜贽点头:“他, 岳父岳母, 父皇母后还有陆知书他父亲, 他们当年是关系极好的朋友。”
将门虎女,世家公子,清流孤臣, 还有帝师之女和她家里最忠诚的家臣,这是最开始的故事。
后面帝师之女爱上了冷宫不受宠的皇子, 从来没有被人爱过的皇子才有朋友,有爱人,有家人。
“是这样的吗?我阿娘只和我说过婆婆和她是好朋友——却从来没有提过其他人。”王可忆道。
姜贽:“因为岳母本来一开始就只和我母后是朋友。”
她们从小一起长大,甚至于当年他母后要嫁给他父皇,死活不同意的不是顾太傅,而是那时的沈占云。
其他人都是后来,只有她们的友谊才是最初的真实。
王可忆想通这句话,突然道:“那岂不是咱俩本来该是青梅竹马的?”
如果不是她阿娘后来和顾皇后关系不好,他们是不是本来该是青梅竹马。
姜贽没想到她会莫名其妙跳到这件事上,但他还是点头,“应当是。”
“真可惜啊。”王可忆皱眉。
那般要好的朋友最后却分崩离析不说,还彼此憎恶——或许也不是憎恶,就像她阿娘对顾皇后。
总之,就是一种复杂的情感,不能简单用喜欢讨厌来概括。
王可忆:“那咱们现在去哪里找这些东西?”
她总算是想到这一茬。
姜贽:“宫里。”
王可忆惊讶地看着他,听着他陈述道:“顾谦说的东西我知道是什么,而且他不是真的想要,只是单纯地想折磨我而已。”
姜贽对她轻轻一笑:“你等会儿回宫就先休息去吧,等顾谦觉得心里的怨气出了,就会出手帮忙的。”
这都是什么话,她摇头抱紧姜贽的手:“百姓可等不起他气消,我和你一起去找这些东西,肯定很快就能找到。”
要是到时候找到了东西,顾神医还耍赖不愿意,她就直接绑人得了,她就不信他们看了山下百姓的惨状还能袖手旁观。
这就不必让姜贽知道了,以免坏了她在他心里的形象。
两人赶回宫后,便匆忙去找东西。
将死未死的梧桐是最好找的,王可忆的凤梧宫里就有一棵,据说就是顾皇后当年和先帝亲手埋下的。
只是她对这棵树没多好奇,只知道它平日里看起来半死不活,也不比别的树高大。
宫里人样样都要求最好,如果不是因为它是帝后所植,怕是早就被人砍去。
此刻她被姜贽拉着手,站在树下仰望这棵枯树,看到它枝丫上寥寥几片枯叶终要坠落。
姜贽捡拾起地上新落的枯叶,却发现王可忆的手落在梧桐树上,神情默默。
“你在看什么?”
王可忆被姜贽的声音吓到,愣了片刻,才指着树上的剑痕,“这是先帝刻的吗?”
她观察姜贽,见他沉默不语,还以为他是被勾起旧忆不高兴,没想到他却笑了:“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姜贽笑得很苍凉,王可忆不喜欢这样的笑,她道:“姜贽,你不想笑可以不笑的。”
不用为了哄她高兴,笑得这样……让她心里也怪难受的。
姜贽摇头:“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温柔的母亲会在廊下替稚子和夫君补衣裳,宽和的父亲会用剑在树上替孩子刻下成长的印记。”
他口中的记忆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他会轮回,可是他只能回到十七岁,以至于无数的轮回里他早就忘了父母的模样。
今天却难得想起。
“别哭了。”王可忆直到姜贽替她拂去眼泪,才意识到她居然哭了。
她摇头擦泪:“我不是故意哭的,我只是有一点点难过。”
臭神医,要什么将死未死的梧桐,就这样引得姜贽回忆起伤心事。
他讨厌先帝就去找先帝报仇啊,在这里欺负姜贽算什么。
“别生气。”
王可忆忘了姜贽最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忙解释:“我没生气……姜贽,改天咱们也一起种棵树吧?就种在这棵树旁边。”
就算岁月沧桑,树犹如此。
“不用。”姜贽却难得拒绝,“去找下一件东西。”
王可忆见姜贽不乐意也没再坚持,只是跟着姜贽走:“找什么?牡丹?还是雪?”
将开未开的牡丹更难找,至少在二月初春寒料峭时,要找将开未开的牡丹很难。
结果她没想到姜贽居然先带自己去找这个。
这次姜贽带着王可忆去的是郊外的行宫,王可忆以前没来过的行宫。
她不理解为什么会有她没去过的行宫,尤其是这行宫建得比姜贽以前那些妃嫔要的宫殿楼宇,还要奢华数倍。
姜贽带着她进了行宫高处最富丽堂皇的宫殿,然后……然后王可忆就感受到“震撼”两个字的冲击力。
这还是初春啊,这花园怎么做到牡丹和芍药都开了的,这些花不都是四五月才开吗?
姜贽在芍药花丛里摘了一朵开得最好的芍药,转身赠给王可忆。
王可忆却一时没接,于是姜贽直接将这多芍药别在她的发髻上。
浅粉色的娇花取代人造的绢花,更加衬得人比花娇。
王可忆呆呆的站在原地,刚才姜贽把花簪到她发上的时候,她难得心跳慢了半拍。
前世姜贽也不是没有替她簪过花,但是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这样的感觉……是心动吗?
姜贽已经去那边的牡丹花丛中去寻找将开未开的牡丹。最终他挑中一朵将开未开的姚黄,他折下命人用盒子装好。
“走吗?”姜贽道。
王可忆这才从刚才的心动里回神,结果她没想到姜贽的耳朵居然也红了。
原来姜贽也在心里害羞啊。
那这也不比她就因为一朵芍药就高兴强多少啊。
“不去找将消未消的雪吗?”去荒山的路上,王可忆忍不住道。
姜贽:“不用。”
王可忆掀开车帘望着远方随着马车逐渐远离而越来越渺小的行宫问:“这是先帝修的吗?”
姜贽点头:“是,父皇知道母后怕寒爱花,特地吩咐人修的这座温泉宫。”
“后来母后去世,这里便鲜有人来,只是父皇还是会派人来料理这里的花草。”姜贽道。
王可忆看他神情飘忽的样子,忍不住去思考关于先帝和顾皇后的事情。
阿娘说先帝变心,可是先帝虽然后来逼死了顾皇后,却终其一生都没有再立妃嫔。自己也在顾皇后死的第三年自尽。
姜贽问她:“你觉得我父皇爱我母后吗?”
王可忆不知道她该怎么回答这句话,这话不管怎么回答都不太对,最后她选择摇头:“我不知道。”
姜贽:“我父皇爱我母后。”
灭别人满门的爱吗?
王可忆听到这话却忍不住腹诽。
没想到姜贽就像和她心有灵犀般即道:“王可忆,你觉得被灭满门的爱还算爱吗?”
……不是吧,姜贽真连这个都能猜到。
王可忆实话实说:“我觉得不算。”
都这样了还谈什么爱不爱的,这直接就是血海深仇吧?
“我也觉得不算。”姜贽垂眸,扯了个凉薄的笑,“所以……”
“嗯?”王可忆追问。
“没什么。”姜贽避开这个话头,任王可忆再怎么旁敲侧击,就是不再多言。
王可忆无语。最烦这种说话说一半的人了,你倒是要么别说,要么就说完啊。
有病。
王可忆和姜贽只花了几个时辰,就又回了神医的住处。
神医仔细检查姜贽带来的东西,姜贽也指着梧桐和牡丹说明来历。
顾神医:“将消未消的雪呢?”
王可忆也好奇,只是最近虽然仍天寒,但是这来一路上确实是没有看到雪。
结果姜贽却从腰间取下配剑,“这是母后自刎用的那把剑,这些年朕从未让人擦拭过,雪水和血水应当都还在这上面。”
顾谦哪里是要将消未消的雪,他是要替死在寒冬的栀子花讨一个说法。
王可忆先是因为姜贽莫名其妙多的配剑疑惑——他什么时候去拿的剑,他的配剑不是这把啊?
然后她的疑惑很快变成震惊和害怕。
因为顾神医嘲讽道:“你个孽种哪里配提主子。”
墨禾被吓得扑通跪下,刚才姜贽一个“朕”字已经道明了身份,谁知道顾谦居然还敢骂。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这书上的话可不仅仅是开玩笑的。
只是天子怒不怒不知道,但王可忆已经怒了。
她揪着顾神医的衣领:“前辈,原本我们尊敬您,但您怎么可以说这种话!”
姜贽他听了该多伤心。
顾谦瞧了眼王可忆,又瞥了一眼姜贽:“原来是这样。”
“你们姜家人祸害完一个傻姑娘,又打算祸害下一个是吧?”
第34章 表白
“顾谦你这是在做什么?”就在两方僵持不下时, 终于有人打断这一局面。
陆太傅带着陆知书着急忙慌赶来。看样子刚才陆知书怕是刚得知姜贽来了,便进城去找的陆太傅。
“臣参见陛下。”姜贽免了陆太傅的礼。
陆太傅走近顾神医,语气不善:“你是不是对陛下出言不敬。”
看来他们以前当真是好友,这陆太傅一猜一个准, 顾谦岂止是“出言不敬”, 如果换个脾气暴躁的皇帝, 他现在应该只能够来给顾谦收尸了。
王可忆在心里嘀嘀咕咕, 反而被姜贽捏了捏手,她抬头看过去。
不会吧?姜贽这小子都被人这般骂了,不会还觉得她在心里非议人不对吧?
她记得姜贽不是这般善良过头的人。
果然姜贽弯腰在她耳边道:“别生气了,没必要。”
哦, 原来他是误会自己生气了, 那她还是没有生气的。
于是她想反捏回去,结果发现姜贽手上都没多少肉, 唯一有的那点肉也硬邦邦的捏不动。
……这下她是真的有点生气了。
“我说的都是实话。”顾谦仍然一副不怕死的样子, 梗着脖子硬气道。
陆太傅脸色一黑, 说不动顾谦只能给姜贽道歉:“陛下, 顾神医就是因为有病才隐居的, 今天指不定就是犯病了才对您口出狂言……”
王可忆想顾谦这人说话做事,还有不怕死的态度——看起来确实像是脑子不好使的样子。
原来是有病啊。真可怜。
姜贽扶住陆太傅想跪下的动作, “朕知道。”
“还请陆神医和墨禾姑娘走一趟吧。”姜贽语气淡然, 似乎对刚才的话没有半分在意。
王可忆看陆太傅明显松了口气, 拉上顾神医就进里屋,不知道两个人会说些什么。
所以这个事就这样轻轻揭过?她又捏姜贽的手,对方反握住她不老实的手, 她就曲起手指在他手掌心划了几下。
姜贽无奈:“不舒服吗?”
对,就是不舒服, 她觉得姜贽就该惩罚顾神医才是,他怎么可以这般折辱姜贽。
不过,顾神医是姜贽母亲的故人,可能姜贽也是看在这个份上才轻拿轻放的吧。
王可忆只好摇头,她不想再重提起顾皇后,她想姜贽应当很爱他母后的——毕竟姜贽的母后是那般一个温柔的人,姜贽肯定会爱他的母后。
反复掀开同一道伤疤也太疼了。
于是王可忆胡言乱语道:“姜贽,你今天送我的芍药不够漂亮,改天……嗯,就等疫病结束了,你一定要重新送我一朵。”
姜贽原本沉郁的神情,忽然变得明朗起来,“好。”
等春风来时,一定摘下最好的那朵送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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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够邀到神医出山,再加上姜贽特地挑选心腹主管此次治疫,京城的疫病确实很快得到抑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