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不是王芮姿做的,她们的堂姐指不定已经被什么妖精鬼怪给上了身。
可她却不敢这么和王谢柳说,毕竟柳儿最是胆小,万一吓着她如何是好?
她是姐姐,自然得替妹妹考虑。
于是她瑟缩着点头:“我觉得堂姐就是长大成熟罢了,性子不一样了些,应当还是往常那般的。”
她发现妹妹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最终只是拍着她的肩:“总之不论怎样,姐姐离她远点便是。”
“哦,好的。”王可忆乖乖答应这事,然后她把笔塞到王谢柳手里,“这几个字我写的不好看,你帮我写写。”
“哪儿呢?”
“这儿!”
于是,大早上来的王谢柳就这样帮她写了几千个“不会写”的字。
等到中午丫鬟来送饭,王谢柳才意识到她已经不知不觉写了这般多。
而王可忆乖乖把对方抄好的部分装好,甜甜撒娇:“柳儿真好。”
虽然王谢柳沉默,但她还是坚持不懈问:“柳儿明天还来吗?”
“不来了。”
哦,不来啊,好可惜。少个人帮她抄书……不对,是少个人和她说话多寂寞。
王谢柳无奈扶额。
谁脑子不清醒,天天出门帮人抄书。
结果第二天,还是有人大清早来敲她门。
瞧,她就知道柳儿人特别好,一定不会……
然后她就看到在她面前像是不知道熬了多久夜,眼眶红红的表哥沈珏,他身上还有淡淡的酒气。
王可忆想离酒鬼远一点,但又觉得沈珏这次来应该是有话要说,她捏着鼻子问:“你几天没睡觉?你该不会又和你的朋友们欢饮达旦?”
感觉就现在沈珏这样子,总给她一种这人他下一刻就要死掉的样子。
等等,沈珏和她不一样啊,他可不能一次次重来!他可不能死啊,他死了真的堂姐回来会伤心的。
沈珏却挥退侍女想和她独处,却没想到被燕语为首的侍女无情拒绝。
燕语不卑不亢:“表少爷,我们小姐就是因为和外男接触过密才被夫人罚的闭门思过。”
这下从小互殴长大的表兄妹都愣住,尤其是王可忆。
她到嘴的“进来帮我抄抄书”都又被她咽下去。
可恶!这可不行!怎么能够让到手的抄书匠打水漂,于是她难得在表哥面前温柔似水:“哎呀呀,燕语,表哥也是一番好意。表哥,来,快进来坐!”
沈珏抬头看看天清醒几分,才又看王可忆,确实是他表妹的眼睛眉毛。到底是他喝多了,还是她喝多了?这是做什么?
不过王可忆倒是拉着沈珏就进屋去,只是让燕语在门口守着,屏退了其他侍从。
等进屋后,沈珏还来不及开口,王可忆就把毛笔递给沈珏:“表哥,这个字我不会写,你帮我写写?”
沈珏最了解王可忆的意图直接反手拒绝,不肯握笔。
王可忆也不强求,既然他不帮忙,那就快点说完走人。
她问:“你来做什么?”
沈珏瞥了眼站在门口的燕语,压低声音:“你堂姐……不是你堂姐。”
王可忆一听这话,手里的笔就“啪嗒”一声掉在桌上。
她知道“王芮姿”不是王芮姿,那是因为她已经重来过两次,早就清楚有些会发生的奇怪的事情。
可是表哥……他也重生呢?
不对,表哥就是因为与表姐不互通心意才蹉跎许多岁月,若是重生,那他必然知道该如何追表姐才是。
那他为何会知道表姐不对劲?
她这般想的便也这般问出口来,只见沈珏眼中光影明暗交杂,他涩声道:“我知道她。”
“如果她不是她,我一眼就能认出来。”
王可忆听到这句话,心头莫名一紧。
她问:“因为你喜欢表姐吗?”
沈珏自嘲笑:“或许是,但我知道她不是她。我只是……”
王可忆看见表哥抬头幽幽望向窗外,与他平日里放浪形骸的样子不同,倒向他上辈子官至尚书左仆射时般稳重。
他慨叹:“我怕是精怪,更怕是有不干净的东西夺了她的身。我也怕那东西伤了她,害了她。”
王可忆听完沈珏的絮叨,她坚定道:“不会的。”
沈珏:“你怎么会知道?小孩子什么都不懂还要胡说。”
王可忆拳头又硬了,默念三遍“他醉了,和他干架胜之不武”,才“哼”了一声:“我就是知道。”
以前宫里的那些妃子,若是在恢复“正常”前还没被赐死,最后恢复正常后过得都还不错。
她记得姜贽和她商量过后,还放出宫过好几批。给她们都赐些银两赏个诰命,让她们都能过上养面首的快活日子。
她都有些羡……咳咳,总之,肯定是能恢复正常的。
沈珏说完这些话就想走,王可忆疑惑:“你就来和我说这个?”
沈珏点头。
因为王可忆不聪明,他怕她万一被那不知底的东西给害了。
也怕万一伤了王芮姿和她的感情,故而特意来和她说说。
“你要不……”王可忆刚拿起毛笔,想让沈珏帮她抄抄,没想到他立刻走了。
动作之快,一点都不像是喝过酒的人。
也行,她自己抄,可以吧。
结果第二天早上……不太对,好像更早一些,天都还没亮的早晨。她听见有东西在敲打她的窗棂。
是风吧。
她翻身继续睡。
然后她听见有什么东西砸在她的桌子上。
真别说,这风可真大。
遂翻身睡之,甚香。
结果这下有什么东西砸在她的床沿上,差点就砸到她的脸上。
这风……哪里来的妖风,竟这般吵人清梦。
她披上披风走至窗边,便看到姜贽倚着庭梧的巨大枝丫,颇为悠闲地拿碎石子砸她的窗棂。
他怎么还是这么爱半夜摇人!
可恶!将来迟早摇回来。他喜欢半夜摇人是吧,那干脆就别睡了。
下半夜姜贽不让她睡,那他以后上半夜都别想睡觉。
王可忆气得牙根痒痒:“你来做什么?”
姜贽却是眉头一皱,他不知道王可忆为什么会生气?
等等,生气?或许不是生气,不是有个词叫“嗔怪”,她大概也是喜欢他来的。
于是姜贽认真答道:“来看你的。”
他也还是那么爱说废话。
废话,姜贽不是来看她的,还是能来看谁的?总不可能是和梧桐树相依偎共赏明月。
王可忆原本是气的,可逐渐却想到个新的可能。这人帮她抄抄字,大概是可以的?
王可忆:“姜公子,你字写得好不好?”
她是知道对方那一手字写得那叫一个漂亮,只是当下得装不知道。
而她也知道姜贽不会骗她。
果然,下一刻她听见姜贽答:“稍可入眼。”
谦虚了,他可是和当世书圣学的字。
“你能不能帮我抄抄字?”王可忆坚持一炷香的时间不眨眼,知道眼睛变得湿润:“我那日……。”
她想装惨让姜贽同意,却没成想姜贽直接答应了她,“抄什么,我抄好帮你送来。”
她解释完是什么,见姜贽眼底有几分嘲弄,一时疑惑。
姜贽似乎和她心有灵犀般,立刻答:“你哪里需要读这些。”
王可忆寻思半天,才明白姜贽的意思是她不用学《女则》《女训》。
想起以前在宫里的日子,几乎都是姜贽帮她解决好嫔妃和前朝,她只要吃吃喝喝就可以。
好像确实是,也是入宫后她才越来越懒的。虽然姜贽还是逼她继续上学,直到出师为止。
“所以,你把我喊醒做什么?”
不要以为帮她抄书,这件事就可以不追究。
姜贽不爱笑,抬手遥遥一指。
“月色很美,花在开,我想告诉你。”
春日的风是冷的,姜贽的话也是平铺直叙,但却莫名让让人心头舒展几分。
只是……就这?!
告诉的很好,下次不用了,真的。
姜贽:“你离你堂姐远一点。”
末了,大概是怕她不信,他解释:“你这次会被责罚便和她脱不了干系。是我手下人亲自盯梢不会错。”
话一出口,他才忽地意识到,此时的王可忆并不是上辈子的她。
现在的她和他,不过只算是匆匆几面,有些缘分。
王可忆未必会信。
第9章 赠别
“好,我知道啦。”
她真的听到了,两个耳朵都听到了,能不能不要再和她说这件事啦。
见她无条件的信任,即使不知王可忆为何内心烦闷,让他也跟着内心烦闷,但他还是多了几分平和。
但更因为王可忆的单纯容易受骗,他才有几分忌惮起那个“王芮姿”。
王可忆见姜贽的神情,眉头微蹙,眼神凉薄,嘴角上扬。
他该不会是又想杀人吧?他杀人前喜欢这样做,好像他几乎把每个突然变得不正常的人都杀了这件事。
想到对方刚才提到“王芮姿”,王可忆觉得她必须挺身而出救堂姐。
她像是回忆起从前的时光般,缓缓道来:“我其实最是喜欢堂姐,她从小就待我极好。而且,阿娘说过我们是一家人,得互相照顾,互相喜欢。”
见姜贽的眼神愈发深沉,她一咬牙一跺脚急道:“而且,堂姐必然不是故意的。我可以就先原谅她这次。”
她话说完,姜贽便将目光落在她身上,像是在看她,却又不像。
他目光灼灼,像是看透了她,却又似没有。
就在她胆子提到嗓子眼,都快要考虑是否要直接摊牌时,却听见姜贽终于开口:“我知道了。”
什么?他憋了这好一半天就只憋出这一句话。
姜贽却是实打实有一刹那在怀疑王可忆是否也重生了。
他是故意这般的威慑她的,可她没有。
她是天生痴儿,做不得假的。
他抬头看周而复始的明月,压下心底说不清的感受,或许是轮回太久,他也阴暗地希望有人能陪他。
不过终究还是……甚好,记不得远比记得要好千千万万。
王可忆打了个哈欠,眼里泛起泪光,恰好门突然被推开。
是燕语。
她听着屋里有声响,只当是娘子睡得迷糊从床上掉下来,便进来瞧瞧。
结果一推门就看到她家娘子,还有窗外那讨厌的姜姓公子。
她敢怒不敢言,既实在讨厌这姜公子害的她家娘子闭门思过,又担心说着重话惹娘子伤心。
尤其是看到王可忆眼里的泪光。
楚楚可怜,满是与情郎难相守的悲伤。
唉,她家可怜的娘子。
燕语鼻头都不由酸了几分:“娘子,我去外头守着,你若有事便叫我。”
王可忆都来不及开口,就见燕语又匆匆出去,还细心地合上门。
总感觉这丫头似乎误会了些什么,她却又实在想不出,但总归不像是什么好事。
她揉着有些因没睡好而酸涩的眼睛,结果一抬头姜贽便不再了。
这人当真是把她摇醒就走……不对!他还没拿上纸笔,他该不会是打算赖掉抄书吧?!
她忙开门把纸笔塞给燕语,难得认真嘱咐:“你等会儿天明后,把这些送去姜公子住的院里。”
燕语原是想拒绝,毕竟夫人就是因为姜公子才责罚的娘子,可看见她眼尾泛红,还是收下这东西。
罢了,就替娘子去一趟。
指不定是娘子写的情书……就替她跑上一趟,就算因此被夫人责罚她也认了。
王可忆刚见燕语拿着东西出去,就觉得眼睛实在干涩,又忍不住揉眼睛。
都是姜贽,烦死了,她眼尾说不定都红了,不然怎么会这般干涩。
烦人!
而燕语把东西送去姜贽那儿时,她虽不情不愿,但还是恭谨道:“这是我家娘子送给公子的,都是我家娘子的肺腑之言。”
姜贽随意扫她一眼,语气平淡:“放那儿吧。”
并没有表现出太多在意的样子。
燕语于是更为王可忆鸣不平。她家娘子因着这人又是被罚,又是半夜流眼泪,这人却是这般态度。
这所谓的姜公子实在是哪堪为良人!她把东西重重放到桌上,力道不像是放东西倒像是打人。
待她前脚走,姜贽后脚便去拿起那叠纸,结果刚揭开最上面的空白页,他神情微变。
“戒奢者,必先于节俭也。夫澹素养性,奢靡伐徳。”
他当然没忘记替王可忆抄书这事,只不过是找她用的同样的纸实在简单,方才没特意问她拿。
刚才燕语话里话外的语气,他竟还以为是王可忆给他写了书信。
他的指尖落在王可忆那些字上,他倒是也会写王可忆的字迹。
只是……果然不该对她有什么过高的盼头。
姜贽这个人虽然爱做戏,还总不肯说实话,但之于说过的话还是都能做到的。
故而王可忆几万字的抄书,最后堪堪只抄了不足一千字。
剩下的部分,她的好柳儿帮着抄了好几千字,余下的都是姜贽在抄。
他每天在天将亮未亮时来敲她窗棂,和她随口聊几句后,就拿着纸笔走,第二天再来把前一天抄好的纸递还给她。
虽然这人喜欢半夜吵人清静,但念在这人每日帮她抄写也很累,她便也不气。
再加上今天已经是最后一天,姜贽今日给了她这抄写的东西,她就终于“抄写”完这些东西。
她终于又可以出去玩了!
想到只要姜贽明儿个打早来给她送最后的三千字抄书,然后她把这东西交给母亲就可以出府玩去了,她就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什么东街西街的当然要去,她还要买两串糖葫芦,吃一串丢一串。这样好像也不行,有些许浪费。
那就她吃一串,但要吃最贵最大的糖葫芦。这些日子闭门思过失去的快乐,她全都要吃回来。
越想越兴奋,她甚至已经想好下个月要去哪里玩、怎么玩!要是姜贽还没走,或许可以偷摸把他也带上?
阿娘发现也没关系,反正姜贽他会帮她抄书。小小抄书,不成问题。
结果她下半夜五更时才撑不住睡去,等到第二天下午黄昏时分方才悠悠转醒。
她先是因为睡蒙了,缓缓睁眼看着天际的火烧云还陡生今夕何夕的感慨,半晌才猛地一拍脑袋。
她这是一口气睡到日暮时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