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够咱俩一块拖着回来呗。”
“我可不干。”叶吱头撇一边。
谢斯年眨了下眼睛,笑:“叶吱,你不厚道。”
“对啊,你能怎么样?”
谢斯年:“那我拖,你站在旁边看。”
“不。”叶吱笑了起来,“我直接打车回家。”
谢斯年比了个大拇指:“你是这个。”
叶吱双手抱拳:“好兄弟,言重了。”
谢斯年干脆利落地站了起来,往她脑门上轻地一拍,随后自以为酷炫地往手放进校裤口袋。
“走吧,好兄弟。”
叶吱愣了两秒,两步跑到谢斯年旁边,跳起重地拍了下他的脑袋。
“没大没小!”叶吱说,“罚你一次,下次不许了,斯年弟弟。”
第25章
出了房门,叶吱走到沙发前,道:“爸妈,我和谢斯年出去了。”
二老默认,于玫樊:“钱够吗?”
钱是永远不够的。
既然这么问了,不要白不要,叶吱狗腿地伸手:“谢谢妈妈,我爱妈妈。”
于玫樊笑着道:“油嘴滑舌。”
她从钱包里拿出一张红的,递给叶吱,“玩开心点。”
叶吱获得珍宝似收入口袋:“谢谢我最亲爱的妈妈!”
叶韦民在一旁酸溜溜道:“我就不是最亲爱的爸爸了?”
“谁给钱谁就是最亲爱的!”叶吱现实道,两步蹦到谢斯年旁边,挽住他的手,晃了两下,矫揉造作:“斯年弟弟,我们走吧。”
谢斯年抖了抖肩膀:“好的,叶吱姐姐。”
叶吱:“……”
互相恶心是吧?
两人就这么“腻歪”地出了门,门一关,叶吱立马松了手,做了个呕吐的动作。
“呕——”
谢斯年淡地睨她:“这么犯恶心还成天演,你还挺有职业操守。”
叶吱:“什么职业操守?”
“骗钱的职业操守。”谢斯年默默道。
叶吱沉默了几秒。
谢斯年说得倒也对,每次她要骗钱的时候,就会显得和谢斯年格外亲近,这样于玫樊就能多给点了。
“别管。”叶吱摆烂道,“兜风去。”
两人压根没搜要去哪儿,完全是乱逛。
叶吱也乐得趣:“走左边,走右边,直走。”
乱喊。
到哪儿算哪儿。
没想到七拐八拐,居然拐到博物馆去。
叶吱新奇:“这儿什么时候开个博物馆了?”
“早就开了。”谢斯年道,“你小学还去过。”
完全没印象了。
叶吱绞尽脑汁想了想,还是没印象。
她索性不想了,谢斯年问她要不要进去看看,叶吱道:“那去故地重游吧。”
挺有文化,谢斯年笑了声。
叶吱总觉得这笑带有嘲讽的意思,不过看在谢斯年请假陪她发泄的份上,原谅他这么一次。
结果人刚踏进去,就被问有没有预约。
别说预约,谢斯年连手机都没带。
于是两人只得悻悻退出,叶吱气的不行,猛地剁了剁脚:“诸事不顺——气死我了!”
“算了。”谢斯年道,“说明今天我们和文化没缘分,换下一个场地吧。”
春溪能玩的地方多了去了,何止是博物馆。
叶吱并不是因为博物馆要预约而生气,只是觉得委屈,什么都不能如意。
明明她每年生日愿望许的都是万事顺意,根本都是骗人的,三个愿望她只许了一个,还不能实现。
春风拂过,一棵棵树消失在眼眶中。
楼层真高啊,春溪越来越繁盛了,她也只是小小世界里的一员而已。
今天的天气真好,爸妈相信自己真好,有朋友陪伴真好。
这颠倒黑白的世界,突然又美妙起来。
叶吱这么想着,双手绕过谢斯年的腰侧,双手环抱他。
突如其来的触碰,谢斯年的身子一僵,但很快便又放松。
后背似乎湿了,是下雨了吗?
谢斯年抬眸,天气晴朗。
“春天到了。”他呢喃。
“叶吱,春天到了。”
春暖花开,万物复苏。
是四季中最美好的春天。
“我知道。”
叶吱最喜欢春天了。
在最喜欢的季节里,受到人生中第一次创伤。
“谢斯年,为什么是我?”
少年一顿:“叶吱,你知道苦尽甘来吗?”
“佛祖在看着你呢,它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这是对于信佛的人,最好的安慰了。
叶吱勾了勾唇:“谢斯年,你这么好,佛祖一定会保佑你的。”
保佑你未来一帆风顺,保佑你和你的爱人健康长寿。
保佑你的一切。
谢斯年失笑:“那你岂不是很嫉妒?”
叶吱不满:“我哪有?”
“你没有吗?”
“我当然没有。”
那人在风中笑了。
这是青春时期,最肆意的一次出逃。
“那就没有吧。”
“什么叫那就?”
“叶吱,有没有人说过你很较真?”
“没有,你是第一个。”
“嗯,那我就做第一名吧。”
“?”
“说你很较真的第一位,第一名,第一个。”
“…毛病。”
叶吱脸烫地转过头,闭眼享受微风带来的清爽。
躁动的心被抚平,好心情更上一层楼。
究竟要去哪里,到哪一站停下,没有答案。
每一站有每一站风景,到底哪一站风景才会让两人停下?
是五点钟的黄昏,还是八点钟的蓝海。
吹着海风,望黄昏。
叶吱张开双臂,惬意自在地大喊:“真舒服啊——”
谢斯年别回头看她。
叶吱又喊:“我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谢斯年歪了歪头:“快了。”
叶吱没理他:“我讨厌现在——”
谢斯年默了默:“会过去的。”
“我不想上学——”
“总归要上的。”
叶吱喊累了,眼泪啪嗒往下落。
她哽塞地喃:“我讨厌上学,讨厌现在,我好想长大。”
怎么会这样呢。
没有人怪她,是她自己在怪自己。
是她困入怪圈里,所有人都拉着她逃离,是她执意如此。
谢斯年没有说话,默默牵住她的手。
这是他们彼时最近的距离。
是和从前打闹不一样的感受。
是安心,是抚慰。
是一切美好的象征。
“谢斯年。”
叶吱哭了,这是她不知道第几次哭。谢斯年经常见她哭,她真的好爱哭。
可是这几天她哭的尤其多。
“我在。”谢斯年低应。
“其实我不想长大。”叶吱说,“长大了,你们就都走了。”
“我不会走的。”谢斯年笃定道,“叶吱,我不会走的。所以你别怕,我会永远在你身边。”
他的手握得更紧了:“一切都会过去的,你是最好的你,不要为无关你的事情而忏悔。”
“怎么会和我无关?谢斯年,怎么会和我无关?我一闭上眼就是吕绢朝我笑的样子,她明明那么惨,她明明已经那么惨…可我还是说她了,我还是骂她了,她已经那么惨了…”
叶吱喋喋不休地诉说着,谢斯年的眼眶泛红。
心里五味陈杂,虽不知到底是为何,但心里总是有感应——是因为叶吱。
他有些慌乱,这样的情绪已经超过了好友之间的疼惜。
可这是叶吱,是他十七年的好友,早已超越朋友的亲人。
这又何止是朋友能形容的关系?
因为互怼多了,所以冒出了别的感情,就以为是怪异的。
其实并不然,谢斯年在心里告诉自己,他是将叶吱当作自己的妹妹了。
叶吱虽然比他大,但行为举止却总是很幼稚,谢斯年一贯顺着她,大抵是太顺着,从未让她吃过苦头,才会如此脆弱。
太阳下山了,天色渐暗。
海面泛蓝,来往的人更加多了。
无人注意他们,他们只是天大世界里,渺小的存在。
月光下,谢斯年侧了侧身。
下秒,他弯下腰。
这是今晚第二次的亲密。
也是十七年,第一次堂堂正正的拥抱。
左手依旧牵着叶吱的右手,叶吱的头搁在他的肩窝。
谢斯年用右手,轻轻抚摸叶吱的头。
“乖。”
他颤抖着说:“我们都在呢,我在,我们的父母在,我们的朋友在。”
“叶吱,你不是一个人,我们都爱你,我们都在你身边。”
叶吱不该在忏悔中度过,这不是她的命劫。
那些人太坏了,随便安一个“希望之光”的狗屁罪名,就想让人对一个跟踪狂忏悔。
可谁有错?
吕绢没错,她是受伤的,错的是生而不养的亲妈,和混蛋一样的父亲。
可叶吱也没错,被人跟着,因为同学不洗头而臭哭也是选择逃开不戳同学的自尊心。
叶吱是善良的,但她又不全是善良的。
她也会忍不住,于是她警告了悲惨的吕绢,因为不知道她家庭环境,说出了“你爸妈没教你做人要干净吗”这样的话语。
因为这句话,她被跟踪了370天。
如果她知道,这已经是对她的惩罚了。
已经够了,已经是惩罚了。
为什么要将一个可怜人的死亡安排在另外一个可怜人身上?
谢斯年有些气愤,可这个年纪的他无力去抗争。
他能做的只有陪在叶吱身边,竭尽所能去安慰她。
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
叶吱埋在他的肩窝里放声痛哭。
终于有路人看不下去,走上前:“小姑娘,受欺负了吗?”
是一位上了年纪的奶奶。
叶吱的头抬了起来,松开谢斯年,不自觉地弯了腰:“奶奶好。”
那奶奶的皱纹很深,想起来却很慈祥。
她说:“哎,我是和我孙子一起来玩的…我看你一直在哭,小姑娘,你是被欺负了吗?要是被欺负可不能忍着,我们要找警察解决问题。”
“奶奶,没有——”
叶吱眼睛盖了一层雾,她拿过谢斯年递过来的纸擦眼泪:“奶奶我就是看到海太激动了,我没有受委屈,谢谢奶奶。”
奶奶明显愣了几秒:“哎,好。”
她面带微笑:“没有受委屈最好了,你要好好的,开开心心的,多漂亮的小姑娘啊…”
陌生人的善举总是暖心的。
上了年纪的老人,明明只是说了几句话,可她的心却软了一塌。
奶奶的孙子来叫她了,那奶奶哎了好几声,朝孙子招手,又对叶吱说:“小姑娘,有事情一定要找警察啊。”
她孙子跑了上前,叶吱愣了一下。
那是今早来找她问话的寸头警察。
那人也愣了,朝她点了下头:“放学了。”
叶吱:“没,请假了。”
于佑噎了下。
他意味深长道:“学生还是以学习为重。”
他扶着老人要走,突地想到什么,又转过身:“叶吱,我今早的话说重了,我向你道歉。”
第26章
这是大人迟来的道歉,却也是叶吱无法回转的记忆。
于佑走了,就像早上那样,丢下一句不明不白的道歉。
叶吱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问:“他在为早上说的哪一句话道歉?”
谢斯年噎住。
于佑自然是为了那句堪称为道德绑架的话而道歉。
可是他没有明说,大人的世界就是这样,他们很难道歉,很少道歉。
尽管道歉,也不会明说为什么道歉,这就是大人。
叶吱突然想起之前看过的某个剧,女老师对被她骗进排球社的男生说:
“欢迎来到大人的世界。”
叶吱当时只是半懂不懂,现在看来却全然理解了。
谢斯年没有说话,可叶吱硬要一个回答,又问了一次。
“他在为哪句话道歉?”
“…叶吱…”
“谢斯年,你说啊,他在为哪句话道歉?”
他几乎确定,叶吱应激了。
于佑的话并没有让她获得解脱,反倒陷入更深的怪圈里。
“谢斯年——”
她嘶哑着,患得患失般想要抓谢斯年,手没劲儿,落了空。
苦涩再次袭上心头。
“谢斯年。”
她一遍又一遍的叫谢斯年的名字,直到他再次抱紧她。
叶吱是坚强的人,一切让她不高兴的事只会止步于今日。
第二天,这些事仿佛不存在一般,从她心里永远抹去。
“心大”
这是她对自己的评价。
叶吱想做一个大大咧咧的人。
做一个,今日事今日毕的自由人。
夜幕降临,凌晨将过。
叶吱的眼睛哭累了,哭干了。
她眨了眨艰涩的眸子,揪着谢斯年的手:“我困了。”
谢斯年说:“我送你回家。”
叶吱回到房间,开了灯。
过了十分钟,她又关灯。
再等三分钟,叶吱想,谢斯年该走了。
她恹恹地坐在地上,在黑暗中沉默。
三分又三分,到底过了多少个三分钟,她不记得了。
回过神来时,脚麻得动一下都要缓上一会儿。
叶吱一瘸一拐地开灯,坐到椅子上。
她翻开日记本,上一次写日记已经是三个月前的事情了。
叶吱握紧笔。
【今天——】
划掉。
第二行。
【好倒霉…】
划掉。
写个屁。
她烦躁地撕下这张,揉成团。
又涣散地摊开,撕成两半。
再反复撕。
撕成一条一条后,叶吱才舒心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