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还真有,魏叙挑眉:“看来你时常备着这种东西,以备不时之需,我倒是小瞧你了。”
他的言外之意,她听出来了,纪棠淡淡一笑:“世子爷喝多了,我去给您打水洗脸。”
才将转身却被一股大力拉扯回去,魏叙翻身将其压住,紧紧扣住她双手,俯身就吻了上去。
恰逢此时,阿若泡茶回来,刚迈进屋子就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不及放下茶壶,连忙关上门出去了。
一阵阵酒气直冲喉咙,纪棠强忍住恶心,挣扎着将头扭向一边。
魏叙轻蔑一笑,在她耳边道:“别忘了自己的身份,魏少夫人。”说完将她放开,起身,把香囊扔在榻上,“太丑,重做。”
随即扬长而去。
纪棠坐起身来,闭了闭眼,不生气不生气,就当被狗咬了一口,不生气……惹不起,我总躲得起吧。
随后的几天,纪棠白天去珍福楼,入夜之后才回侯府,与那个瘟神碰面的机会果然少了很多。
直至一日,又有人来珍福楼闹事,这回不是什么王三李四,而是几个泼皮无赖,也没有什么高明手段,无非是诬陷楼里吃食不干净,撒泼耍赖索要赔偿之类。
这天,纪棠早早回府,回屋喝了口茶便去了孙氏院中。
“母亲。”纪棠将一个锦盒置于案上,“今日去明玉坊,瞧着这个镯子很精致,特地买来送给母亲。”
魏襄坐在一旁撇了撇嘴,还不是用我魏家的钱!
孙氏拿起锦盒来打开,一只绿玉镯,质地温润清亮无质。
“这镯子,得值个一两百两吧?”孙氏盘腿坐在榻上,敲了敲案几,“这般不知节俭,如何持家?当我魏家的银子都是大风刮来的吗?”
纪棠淡笑:“是用我自己的体己钱买的,母亲不必生气。”
“你哪来的钱?你一月不过二两利银,老太太格外开恩多给你三两,加起来不过五两,能买得起这样的镯子?”
“就是。”魏襄也在一旁帮腔,“听说近来珍福楼生意好得不得了,该不会是中饱私囊了吧?”
“三妹妹,这样的话可不能乱说。珍福楼的账目都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祖母每月过目的。”
魏襄“嘁”了一声:“谁知道你有没有做手脚……”
纪棠不欲争辩,只柔柔一笑,退了出去。
“母亲,她一个孤女哪来那么多银子?定是侵吞了珍福楼的,待我去祖母面前告她一状,将她赶出去!”
孙氏想了想,一个孤女,出嫁之时连嫁妆都没有,不可能买得起这样的玉镯,定是搜刮的不义之财。
“你说的对,快去。”
魏襄点点头,抱起锦盒快步出门。
且说纪棠回到玉棠轩,不多时,老夫人身边的小丫鬟就来请了。
跨进兰和院前厅,只见魏襄立在老夫人身边,一脸得意地望着她,旁边桌案上放着她方才送给孙氏的镯子。
“祖母,您找我。”
“棠棠,坐。”
纪棠敛裙坐下,指了指桌上的锦盒:“这不是我方才送给母亲的吗?怎么在祖母这里。”
魏襄上前一步抢先道:“亏得祖母平时那样疼你,你竟做出这等不义之事!”
“三妹妹这话是何意?”
“这镯子少说要值二百两,你哪来这许多银钱?若不是今日事发,祖母还被你蒙在鼓里!”
“三妹妹的意思是,我私吞了珍福楼的盈利?”
“有没有私吞你自己心里清楚。”魏襄转向老夫人,“祖母,俗话说日防夜防家贼难防,您好心收留她,她却恩将仇报!”
“行了。”老夫人出言打断,“棠棠,你来说。”
纪棠不慌不忙地站起:“祖母,我母亲去世时留下一笔家资,您是知道的。”
“那又如何?这也不能证明你没有私吞珍福楼的银子!”魏襄又叫嚷起来。
“那就请三妹妹拿出证据来。”
“你要证据?祖母火眼金睛,那账簿有没有作假,一看便知。”说着走到老夫人身边,“祖母,把刘掌柜叫来,咱们一样样对质,定能找到她中饱私囊的证据。”
纪棠也道:“既然如此,就请祖母把刘掌柜叫来,翻开账目与我对质。”
“也罢。”老太太叹口气,对莲心道,“去叫刘掌柜,把珍福楼近三年的账簿都搬过来。”
莲心领命,还未走出门就见孙氏急急忙忙赶来。
“母亲,都是误会,误会,襄儿这丫头性子急,事情没弄清楚就跑来,是我的不是。”
魏襄见孙氏突然转变了态度,刚要问话,被孙氏捏住了手臂:“你这丫头,怎么这般急躁,你嫂嫂好心买来玉镯,怎能胡乱揣度呢?”
一面说,一面给魏襄使眼色。
“祖母。”纪棠跪去老夫人跟前,委屈道,“还请祖母还我清白。”
老太太拍了拍她的手,抬头:“莲心,去叫刘掌柜。”
孙氏心中咯噔一下,自魏襄走后,越想越不对劲,她与纪氏一向不对付,怎么会突然给她送玉镯?而今算是反应过来,她遭了这个小蹄子的道了!
“等等。”孙氏喝住莲心,转身,“母亲,确实是误会,大老远的就别让刘掌柜跑一趟了。襄儿,还不给你嫂嫂赔不是。”
魏襄气不过,却又不敢反驳母亲,只得不情不愿走到纪棠身边行礼道歉。
“既是误会,就不必去叫刘掌柜了。”老夫人看向纪棠,“好孩子,快起来吧,襄儿年纪小不懂事,你就原谅她这一回。”
“是,祖母。”纪棠擦了擦眼泪站起身。
孙氏这才松了一口气,真是没发现,这纪氏平日里一副低眉顺眼、唯唯诺诺的模样,心眼子竟然这样多!正腹诽,却又听纪棠道:
“还有一件事,要请祖母定夺。”
“你说。”
“那日有人到珍福楼闹事,往汤中放了茶婆子说我们的东西不干净。”纪棠泰然自若地朝孙氏望了望,“我原本想着沾亲带故的,不予追究,不想近日接二连三有人来闹事,严重影响到我们开门迎客。此事,是否报官,请祖母定夺。”
“竟有这种事?”老夫人皱眉问,“闹事的是什么人?”
“太常寺丞王家的三公子。”
老太太沉默片刻,不动声色地望了一眼孙氏,对纪棠道:“此事我来处理。”
“是。”
魏襄正气鼓囊囊地在一旁,一听纪棠说太常寺丞王家,又来了精神:“嫂嫂可别血口喷人,太常寺丞王家与我外祖母家是世交,嫂嫂这是意有所指?”
“魏襄你住嘴!”孙氏出言训斥,她怎么生了这么个蠢货!
魏襄挨了骂,瞪了纪棠一眼,脚一跺跑出了门。
“棠棠,你也先回去休息吧。”
“是,祖母。”
走出前厅,身后传来老夫人的斥责声,纪棠唇边绽放出一丝笑意。
孙氏对她接手珍福楼的事一直耿耿于怀,为寻她的错处,上一世就找人去楼里闹事,她为了不让魏叙难做,选择息事宁人,没想到这一世有过之而无不及。
此外,她接手珍福楼不久就发现了账目有问题,老太太精明睿智,不可能没发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孙氏既要给她使绊子,也别怪她使手段回击。
虽然老太太不会把孙氏怎么样,顶多骂一顿,然,得让孙氏知晓,她亦不是软柿子……
第23章 好你个魏叙
自那日后,孙氏消停了许多,也没人去珍福楼闹事了,纪棠过了几天舒坦日子,看她喜欢的书,做她喜欢的事,不用虚与委蛇与人周旋。
入秋之后,天气渐凉,又到了裁冬衣的时候,纪棠因忙于珍福楼的事,府中庶务便多由程苒和二房的王氏在打理。
这天吃过早饭,王氏找了来,一来是问她夫妻二人身量尺寸,二来向纪棠打听往年都是在哪家裁冬衣,哪家料子舒适做工精湛。
纪棠一一说了,只身量尺寸得等魏叙回来量过之后才知道。
申时正刻,百官散值。魏叙才将走出宫门,就遇到了谢怀清,谢怀清欲上前见礼,魏叙目不斜视从他面前走过。
“魏大人请留步。”
魏叙顿住脚步,微微侧目:“谢翰林有何贵干……”
谢怀清走上前去,拱了拱手笑道:“我想魏大人对在下是不是有所误会。”
“谢翰林所说的误会是指?”
“我与棠……我与尊夫人淡水之交,并非魏大人想的那样。”
魏叙笑了,淡水之交就该发乎情止乎礼,那日在晓月楼,谢怀清的举动明显逾矩了。垂眸,又望见那只碍眼的香囊,是故意到他面前来炫耀吗?
他未伸手扯下扔进河中,已是给足了他脸面。
“若真如谢翰林说的那样,就请离魏某的妻子远一点。”说罢,抬脚离去。
谢怀清站在原地,食指轻轻敲击着白玉扳指,眼神有些晦暗不明。
日向西斜,魏叙打马走在街上,想着那日给她的书应该看完了,便掉转马头去了书行。
齐思斋是京城最大的书行,各类文献典籍齐全,且时常有古籍出售。
魏叙挑了几本文论典籍,刚要付钱,一眼瞥见身旁书架上摆放着一本《剑南诗稿》。
拿起来翻开,上面有他亲写的注解。
“掌柜可记得这本书是何人所卖?”
“哟,这可记不得,每日都有人前来典卖,这本大约有一段时间了。”掌柜笑着回答。
魏叙将书往柜台上一扔:“这本,一起包起来。”
“好嘞。”
入夜,纪棠去了青松院,这院子,若无事,她很少踏进来。成亲半载,来的次数大抵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阿巳,世子爷呢?”
阿巳躺在回廊下的木栏上,嘴里叼了根野草,瞧见纪棠,连忙起身:“少夫人,爷在书房呢。”
“阿若,你在这等我。”
“是。”
跨进书房,魏叙正伏案写字,抬头望她一眼:“有事?”
“府里要裁冬衣,特来给世子爷量尺寸。”
魏叙搁下笔走出来,纪棠拿出软尺上前比量。
往年这些事都是下人们做,今年怎么亲力亲为了?魏叙微微垂首,恰好望见她光洁饱满的额头,俏丽的鼻尖下,双唇莹润,透着诱人的淡粉。
“上次给你书可看完了?”
纪棠将软尺绕过他腰际,朱唇轻启:“还没,近来珍福楼事忙,每日也只能看个两三页。”
撒起谎来镇定自若,毫无慌张,把他当猴耍?魏叙压下胸中躁火,道:“我记得给你拿了一本《剑南诗稿》,你一会让人送来。”
魏叙看见她长睫微闪,手中的动作也顿了一下。
“世子爷要这本诗集做什么?”
“有几首诗的注解未写完,待写完了再给你送过去。”
里面还有注解?她怎么没看见,不过那些书早让她换果子吃了,哪里还有……纪棠咬了咬唇:“我一会还得去二婶那里,可否明日再送过来?”
“好。”他倒想看看,她明日拿什么给他,“好了么?”
“马上就好。”纪棠绕到后面去给他量肩宽袖长,心里记下尺寸后将软尺细细卷起来,“世子爷若无其他事,我先回了。”
“等等。”魏叙走到书案旁,拿起刚买的书,“今日路过书行,又买了几本典籍,你先拿去看。”
“是。”
回到玉棠轩,纪棠问阿若:“上次世子爷给的几本书,卖到哪里去了?”
阿若想了想:“好像是齐思斋,对没错,我跑了好几家书行,就这家出价最高,这几本也要卖么?”
阿若伸手去拿,纪棠以手护住:“这几本先不卖。”谁知道姓魏的会不会突然抽风找她要,早知道这样,先前那几本书,就拿来垫柜脚了。
“我出去一趟。”纪棠去屏风后取出一套连帽披风来穿上。
“少夫人去哪里?”
“齐思斋,很快就回,你不用跟来。”
阿若纳罕,这么晚了少夫人去齐思斋做什么……
纪棠从角门出府,一路快马,不出一刻钟便到了齐思斋门前,店里的伙计正在关门落锁,纪棠走上前去一腿抵住了即将合上的大门。
伙计抬头看了看:“这位客人,打烊了,明儿再来吧。”
“我有事找你们掌柜。”
“实在对不住,我们打烊了,掌柜已经歇下了……”
伙计话还未说完,纪棠从袖中摸出一块黑漆令牌:“把这个拿给你们掌柜看。”
伙计接过来瞧了瞧,巴掌见方的牌面上,画着一团红色的火焰,这什么东西……
“行吧,您稍等。”
须臾,掌柜形色匆忙地出来了,一见到纪棠,忙打开店门让她进去。
“见过大小姐。”
“不必多礼。”
齐思斋掌柜半躬着身站在一旁,心中止不住嘀咕。盛火令只有纪家嫡子嫡孙才有,目前纪家小一辈中有两位少主,纪明南和纪明风,并无女眷。
听闻老爷子有个外孙女,早年流落在外,寻了多年才寻到,想来就是眼前这位……
“冒昧前来,掌柜莫怪。”
掌柜回过神来,将令牌恭恭敬敬地递还:“大小姐言重,有何吩咐您尽管说。”
“没什么大事,是想向掌柜打探一下,月初时有个圆脸双髻,约莫十五六岁的姑娘来典卖书籍,您可还记得?”
他不记得了呀,掌柜苦笑:“大小姐可知这位姑娘卖的是什么书?”
“有一本《剑南诗稿》。”
“哦,想起来了,是有这回事。”掌柜应声附和,大小姐说有那就有。
“这些书可还在?”纪棠眼睛一亮,“《剑南诗稿》卖出去了吗?”
“《剑南诗稿》……”掌柜想了想,道,“不巧,这本书今天刚好被人买走了。”
“什么人买走了?”
“是永安侯府的魏世子。”
“掌柜的没记错?”
“不会错,魏世子是咱们齐思斋的常客了。”
好你个魏叙,怪不得突然问她要《剑南诗稿》,原来是挖好了坑让她跳!纪棠顺了顺气:“我知道了,麻烦掌柜。”
“大小姐客气。对了,咱们店里有新刊印的《剑南诗稿》,大小姐要吗?”
“不用了。”没有那个瘟神的注解,拿了也无用!
翌日,是月底休沐,魏叙一早就在等纪棠给他送书,等来等去,快到晌午了也没见着人。这是拿不出书来,不敢见他了吧。
“阿巳,随我去玉棠轩。”
“是。”
走到门口,听见老太太的笑声从院里传出来,原来是把祖母拉来当挡箭牌了,那今日就当着祖母的面,给她个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