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春叙(重生)——踏枝子 【完结】
时间:2023-06-11 23:08:50

  “唐萧哥哥应该跟你讲过了,这里是杏林堂,他会治好你的眼睛,用不了多久,你就能看见了。”
  “看见了又怎样呢,我再也见不到哥哥了。”锦儿空洞的眼神望向纪棠,“我哥哥死了是吗?”
  纪棠愣了愣,不知如何回答,微微叹口气:“哥哥最大的心愿就是帮你治好眼睛对不对?他要是知道你能看见了,一定很开心。”
  锦儿偏头望向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纪棠从她的神情看出超乎年龄的成熟。
  “那日,你们走后,有人闯进了家里。”
  “是什么人,能形容一下吗?”
  锦儿摇摇头:“我看不见,只知是个男人,他力气很大,夺走了我的匕首,将我打晕了。”
  “后来我醒来时,发现自己被锁在一间屋子里。”
  “什么样的屋子?周围能听到什么动静吗?”
  “应该是一所宅院,有水声,有花香,还有鸟叫。”锦儿想了想,接着道,“外面倒是很安静,听不到街上的喧闹声。”
  “那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那人派了个婆子看着我,每日给我送吃送喝,可能是觉得我眼瞎,那婆子时常打盹偷懒。趁她睡觉时,我就摸去外面,可是院门上了锁,墙又太高,根本翻不出去。后来,我发现,假山后面的墙角里有个狗洞。”
  “我就假意与她亲近,让她放松警惕,一日趁她睡着时从狗洞钻出来了。”
  纪棠摸了摸她的头:“你很聪明。”
  “对了,出来之后我摸着墙走了很久才到大街上,那宅院应是在巷子里。”
  巷子里有水声有花香有鸟叫的宅院,京城这么大,这可难找。纪棠舒了舒眉:“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接下来,你就安心留在这里,待眼睛治好了,让唐萧哥哥教你医术好不好?”
  “真的吗?”小姑娘眼里终于露出些神采。
  “当然是真的,他可是神医,很厉害的。”
  “太好了,谢谢纪姐姐。”
  “你知道我的名字?”
  “听闫姐姐提起过。”
  纪棠又摸了摸她的头,起身:“我得走了,过几日再来看你。”
  “好。”
  回去的路上,纪棠一直在想,从晓月楼开始,到张嬷嬷被害,永安侯给她下药,这些看似不相关的事件,会不会有所关联?如果有关联,那么这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呢?
  正想得入神,马车倏然停下,挑起车帘一看,是上次拦她马车的小厮。说起来,她似乎很久没见过谢怀清了。
  街边茶楼,两人对坐,窗外是一片久违的斜阳。
  “你近来忙什么呢?天子之师不好当吧?”纪棠笑问。
  “区区翰林侍读学士,算什么天子之师?多数时候还是忙于翰林院之事。”
  “别谦虚,什么区区翰林侍读学士,你知道这是多少人一辈子都望尘莫及的么?”
  谢怀清雅然一笑,执起茶盏轻啜一口:“听闻你生了场大病?”
  “你怎么晓得?”
  “前几日偶遇映姝小姐,向她打听得知。”
  “哦,想来是时运不济,不过现在都好得差不多了。”
  谢怀清看她一眼,抬手给她斟茶:“他们是不是欺负你了?”
  纪棠微怔,笑道:“谁能欺负我?我可是很记仇的。”
  “若是过得不如意,不如趁早离了那魔窟,你这样的女子,不该埋没在那深宅大院里。”
  魔窟?纪棠不解他为何如此措辞,不过也未多想,道:“我这样的女子是什么样的女子?你倒是说说?”
  谢怀清突然拉住她的手,眉目间尽是一片温情。“棠棠。”他道,“于我而言,你是天上明月尘世明珠,是世间最珍贵的女子。”
  纪棠眨眨眼,缓缓抽出手来,“谢翰林今日莫非吃醉了酒?”
  谢怀清收回双手,自嘲地一笑:“就当是吃醉了酒吧。”
  天边斜阳落下,染上一片暮色,远处亮起朦胧的灯烛。两个人都沉默了片刻,纪棠一口喝完杯中茶水,起身道:“我要回去了,你呢?”
  谢怀清也起身:“你先走,我再坐会。”
  “那好。”纪棠转身下楼,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笑着说,“下次若是想找我可去珍福楼,莫要叫人当街拦马车了。”
  “好。”
  暮色渐浓,谢怀清站在窗边,看马车徐徐驶入长街,隐没在人群里。
第33章 妙春楼
  大昱京城四面环山, 整个城池承方形分布,设东、西、南三城门,城中两市七十二坊,常住人口将近百万, 是名副其实的大皇城。
  其中, 达官显贵多于城东置地买宅, 而城西聚集了众多外来商贩, 贸易往来发达,歌楼酒肆如云,著名的晓月楼就位于城西。
  这日,魏叙从城外办差归来, 从西城门进入后, 一路打马缓行,街道两边商铺林立, 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行至一馄饨铺, 主仆两人下马要了两碗馄饨, 深秋的天气, 一碗馄饨下肚, 顿觉浑身都热络起来。
  阿巳正准备去牵马,却见前方妙春楼前有一熟悉的身影。
  “爷, 你看, 那不是侯爷么?”
  魏叙转身, 果真是永安侯。只见门前停着一辆马车,永安侯和一妇人先后上了车,虽隔着一条长街, 却看得出来那不是侯府的马车。
  阿巳笑道:“听闻妙春楼是京城最大的妓馆,没想到侯爷还号这口呢。”
  魏叙瞪他一眼, 心中却纳闷,侯府位于城东,两地相距遥远,父亲在这里做什么?还有那妇人,与父亲是什么关系?
  “你先回去。”丢下一句话,魏叙打马跟了上去。
  那马车一路向西,出了西城门后向城郊驶去。
  魏叙不紧不慢地跟着,约莫行了半个时辰,进了一片隐蔽的山林。山林深处一池湖水,马车在湖边停下,两人下车后继续往前走。
  未免被发现,魏叙把马拴在树上,悄声跟在两人后面。
  又走了两刻钟,穿过几条蜿蜒的小路,只见一颗高大的槐树下,躺着一座孤坟。永安侯与那妇人拿出些香烛上前祭拜。
  魏叙躲在一块大石头后,听不清两人在说些什么,须臾,却传来永安侯哭泣哽咽之声。两人在那坟前足足逗留了两刻钟,才收拾东西离去。
  待两人走远,魏叙从大石后现身,径直朝那坟墓走去。行至近前,只见墓碑上刻“爱妻谢晚吟之墓”,落款赫然是永安侯魏汉林。
  谢晚吟,谢晚吟……魏叙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似在哪里听过,皱眉想了片刻,十八年前,父亲要纳的那歌姬不就叫谢晚吟?
  墓碑上有立碑日,庚午年十二月初一,正是十八年前。
  想起这个人,又看那墓碑上刻的字,魏叙只觉一阵天旋地转,深深舒了两口气才镇定下来。
  十八年过去,这座坟墓宛如新冢,周边石雕堆砌,看刻痕,应是新换的。坟头长着些青苔,却无一根杂草,墓碑之上也没有尘土,想来经常有人打扫。
  当年,因为这歌姬,家里闹得不可开交,他原以为父亲早与这女人断了往来,没想到……拳头在袖中紧了紧,魏叙阴沉着脸离去。
  ——
  且说纪棠自从知晓是永安侯给她下了藏红花,这几日便一直派人跟踪,得知其与妙春楼的鸨母来往频繁,纪棠决定,今晚去妙春楼一探究竟。
  华灯初上时,纪棠与唐萧一同走进了妙春楼,当然,来这种地方,自然要以男装示人。
  “哟,唐公子来了。”鸨母热情地走过来招呼,“今天还找念儿姑娘吗?”
  望见纪棠,鸨母稍愣:“这位公子是?”
  唐萧道:“这位是纪公子,第一次来妙春楼,谢妈妈可要多找几个姑娘相陪。”
  “没问题,两位先楼上请,姑娘们一会就到。”
  “多谢谢妈妈。”
  两人往折身往楼上去,鸨母回头看了看,什么纪公子,她阅人无数,一眼就看出是个姑娘家。不过,只要花得起银子,管他男女,一并接待便是。
  “看来你没少来这种地方啊。”纪棠跟在唐萧身后,见他轻车熟路地找到一个没人的雅间。
  “不多不多,一月也就两三次。”
  “你与这鸨母熟吗?”
  “不过是银钱往来的关系,我只知她姓谢,其余的一概不知。”
  两人进了房间,须臾便涌进来四五名女子,个个涂脂抹粉,打扮得花枝招展。姑娘们一进来就围拢到唐萧身边,搂脖的搂脖掐脸的掐脸,看得纪棠直愣神。
  “都坐好,坐好。”唐萧指了指桌边的绣墩,从怀里抽出一大沓银票,在姑娘们眼前一晃,“唐某今日可是有备而来。”
  在银票的驱使下,姑娘们快速坐好,其中一个道:“唐公子今日要玩什么花样?”说着还朝唐萧挤了挤眼。
  纪棠差点喷出一口茶,看来这家伙平时玩得挺花啊。
  唐萧把银票往圆桌中央一放,站起来道:“今天我来问,你们答,回答出一个问题,就可以拿一张银票,如何?”
  姑娘们一瞅,那银票可都是五十两一张,动动嘴皮子都能得到,天底下哪里去找这样的好事?便纷纷催促唐萧提问。
  唐萧想了想,缓缓道:“谢妈妈,你们可熟知?”
  一个粉衣姑娘疑惑道:“唐公子问谢妈妈作甚?”另一个出言打断:“管他作甚,有银子拿不就好了?”
  “正是正是。”唐萧喝了一口茶,“下面我来问第一个问题,举手抢答,准备好了吗?”
  姑娘们瞪大了双眼,聚精会神地等待唐萧发问。
  “第一个问题是,谢妈妈姓甚名谁,哪里人士?”
  话刚落,粉衣姑娘头一个举手:“我知道,谢妈妈名唤谢妙春,是兴安郡人士。”说完,伸手拿了一张银票。
  唐萧点点头:“谢妈妈平日里都和什么人来往?”
  “唐公子这话问的,当然是和您一样的恩客呗。”粉衣女子说完,其余几个都笑起来,“每日里进出妙春楼的客人这么多,这可数不过来。”
  “我是说,除了妙春楼的恩客,可还和其他人往来?”
  几人想了想,陆陆续续说了几个人名,最后,穿绛紫色罗裙的女子道:“对了,还有永安侯府的魏侯爷,几乎每个月都来找谢妈妈。”
  纪棠与唐萧对视一眼,纪棠问:“可知魏侯爷找谢妈妈作甚?”
  “这就不晓得了,每次两人都是坐马车出城,至于出去干什么……”说着,女子摇了摇头。
  唐萧抽出一张银票给她,接着道:“谢妈妈家中有些什么人?”
  这个问题像是难住了众人,半晌都没人回答。唐萧正要问下一个问题,坐在纪棠旁边的女子举手道:“我记得有一次听谢妈妈无意中提起过,她好像有个外甥。”
  “外甥?这么说谢妈妈家中有姐妹?”
  “这就不知道了,从来也没见过,平时谢妈妈都是一个人住。”
  “好,下一个问题……”
  这边厢,纪棠在心中默默梳理着今日搜集到的信息,那边厢,魏叙也跨进了妙春楼。
  自那日撞见永安侯和妙春楼鸨母出城祭奠那歌姬,他便暗中调查了妙春楼和鸨母,对于都察司来说,要查一个人底的细,这太容易了。
  魏叙看着眼前莺歌燕舞,一片繁华之景,嘴角讥讽地翘了翘,竟不知,他父亲在外面还有这么大的产业。
  “魏世子大驾光临,真乃稀客。”
  魏叙侧身,便见妙春楼鸨母一脸笑意地走过来。
  “谢妈妈认得我?”
  “永安侯府魏世子,文殊阁选试一举夺魁,京城之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
  魏叙雅然而笑:“早听闻妙春楼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魏世子过奖,可有认识的姑娘?”
  “魏某今日是找谢妈妈来的。”
  “找我?”谢妙春神色一凛,继而朗声笑道,“魏世子莫不是那我寻开心?我这人老珠黄的……”
  “谢妈妈。”魏叙凝神盯着她,“有些事情要向谢妈妈请教。”
  谢妙春垂眸,微微侧身:“魏世子,楼上请。”
  进了屋,关上房门,谢秒春转身去倒茶。魏叙走到窗边,花红柳绿尽收眼底,扬唇:“谢妈妈这妙春楼开了多少年了?”
  谢妙春笑道:“不多不少整好十年,怎么?魏世子今日该不会是查户来了?都察司也管这个?”
  魏叙未语,走到桌边坐下:“谢妈妈可认识我父亲,永安侯魏汉林?”
  “自然是认识的,若是不认识,我这妙春楼岂不白开了?”
  “谢妈妈与我父亲很熟?”
  “倒也算不上,魏侯爷与同僚来过几次,仅限于认识罢了。”
  魏叙笑笑,端起茶盏轻幌:“听闻谢妈妈有个姐姐,名唤谢晚吟,我说得对么?”
  谢妙春眼神微闪,但很快镇定下来,笑道:“魏世子今日若是来打探我的私事,恕不奉陪。”说罢,站起身往外走。
  “谢妈妈。”魏叙也站起,沉声,“十八年前我父亲看上了一个歌姬,费尽心思想要娶进家门,可惜,直到那歌姬逝世,也没能进魏家的门。”
  谢妙春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转身而笑:“魏世子与我说这个是何意?我还要做生意,魏世子请自便。”
  魏叙嗤笑一声,只觉得讽刺。
  他的父亲,不但在外面为那个女人筑坟立碑,更是瞒着家里,以谢妙春的名义,开了这么大一间青楼,若不是他无意中发现,怕是要蒙在鼓里一辈子。
  当真是好手段哪。
  走出房门,丝竹管弦,声声刺耳,魏叙加快了脚步,却在转角处被一锦衣公子迎面撞上。
  “我说你这人……”纪棠抬起头来,后面的话生生憋了回去……
第34章 马车谈话
  夜色无声, 马车一路吱吱呀呀,在黑夜里显得格外清晰。纪棠坐在角落里,时不时望向车顶,马车里这个人, 盯了她快半个时辰了。
  她做梦也没想到, 会在妙春楼碰见魏叙, 他此刻的眼神, 像要把她生吞活剥了。话说碰见自家夫君逛窑子,生气的人不该是她吗?
  这么想着,纪棠把脸拉长了:“世子爷当真是闲情逸致,从城东跑到城西去喝花酒, 不知哪位姑娘让世子爷如此挂念?”
  魏叙未语, 又看了她片刻,方道:“堂堂候府少夫人, 装扮成男子的模样逛青楼, 成何体统?”
  纪棠挑眉:“世子爷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魏叙移开目光, 沉声:“我是去办正事, 不是喝什么花酒。”
  “办正事?”纪棠把头偏向一边, 冷哼道,“哪个男人去青楼不是办正事?世子爷是妙春楼的常客了吧?那儿的姑娘一个个身娇体软, 着实挠人心肝, 不知世子爷的相好是哪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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