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沉默, 催促:【宿主, 如果想要任务尽快完成, 还请赶快到达京郊大营。您的时间不多了, 我重复过很多遍。】
“我知道了,谢谢。”
按原著来闻衍璋必死不可。她有些说不上的不舒服, 可事实既定。
她能做的就是尽早做完自己的事。
菡羞莫名沉着,抬手拦车,大步跨上往目的地狂奔。
被屏蔽的系统看着高高扬起的灰土若有所思:
…唔,这位宿主也会说谢谢了。
好像越来越成熟了呢。
菡羞紧紧抓住窗子,不断道:
“再快些!”
那车夫鞭子挥地叠影:“姑娘!再快不了了!”
她抿紧唇,赫然闭眼。却骤然浮现出一张含笑的漂亮脸蛋。
他总挂着温柔的笑,装得天衣无缝哄她:
“菡羞,我心悦你,你也心悦我,是么?”
“待我重登大宝,你就是我的妻。”
“菡羞,我心爱你。”
明明好感度都是0,她还是被迷惑,甚至生出荒唐的自我麻痹。
兜兜转转,她却到底还是无法视而不见。算不上同情,他这被安排好的一生是菡羞早预见过的。
他或许会短暂的夺回江山,可最终还是什么都不是。
不是圣母心,菡羞只是不合时宜的怜悯。
如斯可笑的命运。
她脾气好,这死炮灰遭遇是惨。可一码归一码,该回敬的还是得回敬。那些算计她的仇不谈,若再犯…届时给他一刀!
马车越来越慢,大营快到了。京郊的村庄跃入眼前。
匆忙下车,上万男人操练的吼叫震耳欲聋。菡羞提着裙摆狂奔而去,心却随着这大喝有些慌。
磕磕绊绊顺着系统的直视钻进树林后头,再撸起袖子翻过破城墙。
甫一落地,雄壮的喝骂同滚雷一样劈来:
“奉楼将军令,这裴狗的喽啰无需留命,杀了就是!”
大刀在手,菡羞这才转过身,看见里三层外三层的一群人围做密不透风的圈。为首的高大壮硕,反手用结实的刀背打向地上只勉强露出一块衣角的人。
众人喝彩,那人的闷哼声在人潮下微不可闻。
“楼将军威武霸气,你这等阉货也配入我军营?一群霍乱朝纲的阉狗!”
许久未见的楼毅?
是了,这军营好像却是由楼家父子接手,可闻衍璋成了男主的手下?!
这八个月里发生的事太“精彩”。
菡羞在一波又一波的震撼中强行平静下了脸,先接受这个事实再说。
楼毅厌恶裴止风,恨屋及乌很合理。
她紧紧抓住自己蠢蠢欲动的手,悄然捂住口鼻降低呼吸声。眉目不知哪来一股沉稳。
闻衍璋不会死,顶多被打成重伤而已。
毕竟他还没有开始正式兵变。
自己现在下去只会徒增事端,不如等他们打完了再把人拖回去。
…死炮灰小时候挨了那么多打,这次也没问题吧?
菡羞默默想,手却不自觉绞紧在一块。此起彼伏的嘲笑声好若一把把大小不一的尖刀,往她心尖上扎。
她听着他们用最侮辱的话骂他,讥讽他。
不知为何,自己也难受。
一个熊一样的男人犹不尽兴,强扯住地上趴着的黑发,右腿一伸跨上他纤瘦的腰,笑道:
“高头大马哥哥骑多了,这裴公座下的哮天犬还是第一回 !我这腿一夹啊,怕是要把它那狗腰夹断了去!”
一阵哄堂大笑,菡羞手握紧了,不自觉愤怒。怒火上头支起身子,忽而号角响起,那些人纷纷朝地上唾一口沫子,跑着回营。
闻衍璋便如同木娃娃似的,嗙一声倒地。
菡羞咬牙,几乎是一下跳墙,因着太高,脚踝耐不住地崴了。痛地她眼里控制不住地飙泪。一瘸一拐朝他过去,小声急促道:
“闻衍璋!”
趴在地上的少年纹丝不动。
菡羞慌忙摸掰他的头,闻衍璋那漂亮俊美的脸上此刻沾满灰土,哪有半分昔日的好看。顾不上摸得一手黄土,她抖着手伸到他鼻子底下。
还是热的。
菡羞又一拍脑袋,都说了他这会必然不会死。她再大点声唤:
“闻衍璋!”
眼眸禁闭的人依旧没有动静。菡羞绷脸。回忆那些粗鲁的将士,立即扯开他的衣服,果真见到他背上高低不平的肿包。
黑紫一片,万幸没有溢血。
脸上突然凉凉的,抹去泪珠子,她拉好衣服去找出去的路。还好这地方是后院,那些将士估计也是怕惹事,特地把他拉到后面打。
菡羞趁这会没人,找到进出泔水的小门,马车却在她情急之时忘了吩咐,早走了人。万般无奈,她四下望一圈,只看见几块房里拆下来的旧木板和破麻绳。
裹着汗臭的风吹过来,操练声越发大。
她听见自己愈来愈快的心跳。没多久,那些将士又要休息了。
菡羞没有信心让他们帮忙送走闻衍璋,如果这里不救…
她不知道会不会发生什么。
此地离陆府或皇庄都有极长一段路。只怕来不及寻帮手。
抹干净脸,菡羞脑热,眸子忽而浮上一抹坚定。
低头弯腰,拖拽木板和绳子,细白不沾阳春水的手笨拙地讲几块木板绑在一起,菡羞脑子里陡然越出苏有朋版的小昭拉张无忌。
她自嘲一笑,以前觉得小昭真是傻子。
这会,轮到她自己当小昭了。
粗粝的麻绳缠上腰,搭上背。菡羞佝偻着薄薄一层身体,掌心通红,一步一步忍着痛拉到闻衍璋身边,拽住他的手把人绑上木板。
沉重的坠力让她竟然无法直腰。
菡羞银牙咬碎,使出吃奶的劲,泅着因疼痛而不得不打转的泪,两手抓住绳结,一点一点往来的路走。
精贵的衣衫哪里禁得住这样的磨损,没几百米就破开。麻绳割着菡羞的皮肉,腰部的拉扯几次险些拽出她的五脏六腑。
菡羞喘着气,一点点地挪动。
可力气用尽,脚上的登云履掉了也不见一点向前。
天上忽然落了雨点,泥泞的路上,菡羞肩头流着血,顶着雨水。赤着脚,一步一歇。
她记得皇庄的位置,去那里。
去他们最开始相见的地方,最无人知晓,最隐蔽安全。
走到半路,菡羞实在撑不住,暂停下会回头,也不知是给自己打气,还是在安慰双目紧闭的闻衍璋。
“再忍忍啊,马上就到了。”
她抬袖,抹着脸上根本抹不干净的雨水。浑身湿透,狼狈可怜。
木板上绑着的少年眼皮轻动了动。袖中的匕首缓缓收回,不再割动腕上的麻绳。
身体再度颠簸起来,泥水不断翻涌。
半个泥人似的姑娘再度把麻绳套上左侧肩膀,竟还对着那无知觉的少年强颜欢笑,自言自语:
“闻衍璋你给我记着。我是别有用心,可我也真的拼死来救你,你要是再害我,我让你往后余生都…”她一顿,嗓音越发细。想了又想,才低低哼哧,咕哝着威胁:
“我咒你以后生不如死,悔不当初。你当不成皇帝,你想干的什么都干不成。”
夏雨穿林打叶个淋漓。噼里啪啦的好似天上掉水豆,仿佛要把银河都倒下。
雨汽雾似的迷眼。又或许只是天上仙人酣醉,失手打翻酒盏,才添一场新雨。
那手不能提肩不能担的千金小姐,死死盯着前方,坚韧地恍若冬日里的柳条。
哪怕绿叶尽落也不肯将根凋零,势要迎着风吹雨打向前。
*
走到皇庄时,天已抹了碳。
菡羞肩膀手脚早失去知觉,挣扎着打开老朽木门,久不曾闻的嘎吱声叫她神色恍惚。拖着闻衍璋的腋下踉跄入门。
木板磨烂了大半,那少年却同洗了澡似的,重又干净漂亮。
满院找柴,菡羞跌跌撞撞捡了枝树杈子起身,身子忽然一晃,眼前漆黑。
“噗通”
那纤瘦高挑的姑娘如手中耗尽生命的枯枝一样,干干脆脆倒地。
没有故事里及时接来的大手,没有慌乱的呼唤。
她就静静躺在那里,只剩下微弱的呼吸。
夜风拂过,一直躺着不动的闻衍璋忽然坐起,缓缓转头,分不清明暗的眼看向那侧倒在地的姑娘。
窄窄一条,起伏有致。略佝偻着,许是冷。
他拧眉,竟然行动自如,丝毫看不出重伤。缓缓抬起一只手,轻轻的,无理由的,点上胸腔。
指节一寸寸挪动,却无论如何找不到不适的源头。
他脸上头一回出现明显烦杂的,类似不解的情绪。
…这里鼓动的紊乱,有些热。
第30章 闻衍璋,你恨我?
他面色不虞。
过会, 指节忽而张成爪,紧紧抠住心房来回抓动,妄想将不断跳动的心脏活挖出来。
衣襟繁乱, 指腹大力抠挖, 肌肤浮起一片红痧。隐约要见了血,闻衍璋又停手。一把扔了袖里的铁柄匕首去一旁。
是当时陆菡羞心疾发作后未来得及拿走的。
闻衍璋面部轻鼓一瞬, 身体的痛开始凶猛窜动,他咬破一直压在舌根下的丹丸。苦涩腥臭的液体顺着喉管慢慢入腹。那些货真价实的伤痕带来的痛再度舒缓。
他垂眸。蛊王给的这颗蛊到底不同凡响。
心脉无事便罢了,连肌肤也更耐得住抽打。当真只是些肉疼。如此一来, 受伤是真, 依了裴止风的意是真。
要养伤好一段时候不能现身也是真。
裴止风故意派他来打探, 借楼毅之刀警告他乃鱼肉, 任人刀俎。叫他歇了那些心思。
这是他一贯的阴招,闻衍璋便是摸清了这些才赌一把。
果真,赌对了。
兵变尚有充足时间, 今日大营里的被当棋子用的那些东西不需他回头处理。
毒蛊早在他顺势挨打时爬入他们口鼻, 之后复国军更会会好生招待他们。
起身, 望一眼这许久未归的院子,闻衍璋黑暗里的面容瞧不出什么变化。
只是心里一直有些余温未消。
…怪哉。
闻衍璋转了一圈, 脚步缓缓停在倒地闭目的陆菡羞身前。
他高高在上俯视她黑夜里模糊不清的脸,又皱起眉。
若真在这里杀了她也没什么。如今区区陆家奈何不了他。
不知耻的狗皮膏药。
他根本无需她“救”。这般博好感, 只让他更不屑。
可她为何会知道他出事, 那么恰巧赶到救他出来?
同她突然知晓他的身份一样, 处处都透着诡异。
却哪里都查不出因由。
弯月皎皎, 忽地, 远处炸一从红烟花,噼里啪啦。闻衍璋抬手, 缓缓擦去唇边溢出的淤血,顺着烟花方向看去,正是瑞王府方位。
此是问雨来报,瑞王成功回府。
闻衍璋暂歇了即刻就走的念头,推开从前住了多年的屋子,熟门熟路取火折子与杂草生火。橘光跃动,他那张不乏青紫的脸格外阴沉,不知又在谋划什么。
只双手,反复捏紧又松开。等到杂草燃烬,那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杀意才随它们一同化灰。
地上的菡羞艰难佝偻身躯,细腻的脸遭粗粝的地磨出一片红痕。眉头偶尔舒展。
嘴唇嘟哝,可惜无力出声。只觉得好像不那么冷了。
就是身上好疼啊。
她迷蒙中有些后悔,不该不带攀儿来的。
哪怕真的走漏了什么风声也比现在强。
…一时半会怕是回不得陆府了。
除却这个,菡羞咬牙,脑里总有股声音不住乱窜。
尤其激动,雀跃。好比敲锣,震的她脑瓜紊乱。
菡羞不住磨牙,撇嘴——真讨厌。
正无比激动的系统:【…宿主,算了。】
过了播报时间,等宿主醒来自行询问好感度吧。
*
鸟鸣多杂。是夏季,早上露水滴答,硬是打醒菡羞。
她挣扎着打开眼皮,随后猛地起身——闻衍璋!
刚挺腰整个便载到,摔地菡羞哎哟一哼。牵动着浑身的伤一起疼,禁不住眼泪婆娑。
肩膀上的血糊地黑红,熬过开始那阵疼,菡羞颤着腿站定,连忙去望门槛边的人。还没转过头,却听小屋里一声:
“陆姑娘。”
菡羞立即把头扭回来:“闻衍璋?你怎能站起来了?”
她心底一跳,发现闻衍璋的称呼变了。
…不知多久没听见他这么叫她,不大自在。
端着缺口破碗的少年两只袖子捞上,露臂膀上的青青紫紫。脸色惨白,一身破烂。
也并不是完好模样。
菡羞想起来昨天没看见血痕,他想站确实也能站起来,于是抿唇:
“你什么时候醒的。”
闻衍璋淡淡将她缺了几片肩衣的模样尽收眼底。
幸有血迹挡着,否则陆菡羞这幅模样倒是“香艳”。
非礼勿视这东西,在闻衍璋这大多时候是没有的。只看情景选择装还是不装。
时至今日闻衍璋越发懒得糊弄。更因昨日一遭,他心境颇有些不舒爽。
睨眼碗里的杂草汤,闻衍璋这时罕见地不曾露出带笑的面具。只冷漠道:
“把这汤吃了,若还能走便自行回你陆府。”
菡羞看着面如寒霜的少年一愣,怎么回事?
为什么闻衍璋突然态度大变,时间又快进了?
她皱眉:“你…怎么了?”
熟料他转身,似乎厌烦地紧:“明人不说暗话。姑娘现在回陆府,尚还能苟活。”
菡羞莫名,忽而想到一个可能:
“系统,在我睡着的这段时间内又触发了什么惩罚???”
【宿主,没有的。】
菡羞胸膛不住起伏:“不可能,闻衍璋他装都不装了!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肯定发生了什么!”
【…宿主,真的没有。】
“那是怎么回事?”
【宿主,人在不同阶段的待人处事都会有差异,这很正常。忘了么,你处在大节点爆发前夕。】
菡羞脸揪了起来。一时情急,她确实忘了。
现在的陆菡羞对于闻衍璋来说什么都不是,他即将登帝,野心蠢蠢欲动,恐怕是懒得再应付她。
可既然她没有用了,这个系统认证过的无情无心死炮灰为什么没嘎了她?
…怕还是有些剩余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