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的。小姐随格外照顾他,可从来不坏规矩。若是喜欢他,小姐从前肯定要在我耳边念叨八百回的。”
云瑞不信,攀儿瞪大眼,头一回显几分凶相:
“绝对不是那样!”
云瑞嘶声,小心润色了点,添油加醋把攀儿说的那些如实转告。
闻斐然不语,忽地问了:
“你说说,惯来爱攀高枝的陆菡羞为何偏盯紧一个狗奴才。”
云瑞脸上笑意垮了。
倒是闻斐然似笑非笑:“果然如此。”
“弃我于不顾,又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反跟上他闻衍璋。”
“恐怕陆家不如表面清朗。”
说到闻衍璋,闻斐然脸上又浮不屑。
“我归府前,她应能被接回来吧?”
“自然的,路上还埋伏了家丁看着呢。”云瑞笃定。
他便不再张口,最后吩咐:“把持紧何四。”
*
菡羞以为自己会遇到阻拦,但这一路出奇的顺。
后追上来的攀儿东张西望了会,没忍住道:
“小姐,云瑞哥说会帮我们的。你别急?”
菡羞感动过后依旧大步流星:“他?又关闻斐然什么事。”
攀儿熄声,还是没和盘托出。支支吾吾:
“奴婢想着他人不错,一别天高地远的,走前就和他道了谢。”
菡羞:“…”
也没什么,只是和闻斐然扯上关系有些莫名的不舒服。
天色已晚,她抹去脸上沾了灰尘的汗珠,望着前方隐约矗立的巨城喘口气:
“快到了,咱们再加把劲。”
也不知好久没联系的闻衍璋,现在在筹备哪一步。
黑云压城,主仆二人互相搀扶着走在黑夜下,菡羞几度腿软。稍微找了个树根坐下休息。目的地越来越近,虽心有期颐,可却更多的是逐渐蔓延的不安。
直到,城墙之上突然炸开一道十丈宽的血红火花,刺耳呼啸,直冲云霄!
与此同时,“杀——!!!”
风沙骤起,卷若暴雨扑面。振聋发聩的雄浑呼嚎,彻响天幕,震地树叶沙沙。兵甲相撞,那从前威严阔大的城门骤然大开。
攀儿尖叫,菡羞惊惧,一口气卡在心中,看着远处那同潮水一样翻涌的人头一时间说不出话。
闻衍璋的兵…早早就在城外十里驻扎好了?
难道就是今天?可系统没有提醒她!
粗哑的怪异口音接连掠过,菡羞倏地抓紧攀儿往林里躲。那些兵卒都仿佛被控制了一般,不要命的一齐冲进城门。
城上燃起狼烟,各色兵器交织碰撞。轰隆隆,菡羞与攀儿抓紧对方的手,只见四面八方涌来数百架炮车,齐齐对准高墙!
攀儿全身发颤:“小…小姐?!”
菡羞猛地捂住她的嘴巴,咬紧牙关:“我们跑,有人谋反。”
“谋——??!”
“嘘!”菡羞强压着心底的慌乱,扯住攀儿胡乱寻着没有光的方向跑。
此时人多,她们弓着身体反方向逃窜,意外的没被当成贼寇砍一刀。
心脏澎澎不停,菡羞越发觉得诡异。
疑问越来越强烈——为什么?
确保自己还算安全后,二人匆匆落脚。菡羞扶着树干眺望远处,耳鸣尚在。夜幕被火光彻底点燃,厮杀犹在耳边环绕。
她捂着突然开始作疼的心脏,弯曲成一个圆。攀儿噗通跪下急切唤她。
可菡羞眼前不断重影,胸腔剧烈起伏无法呼吸。
她狐眼圆瞪,耳边清晰听见心脏的抽搐声。
她张大嘴,疯狂吸气,可大脑还在缺氧。
【宿主!】
久未见的系统诈尸,菡羞却腾不出精力回它,系统急促:
【宿主!本书高潮来临!请宿主快点赶赴闻衍璋的身边趁机攻略!】
菡羞满面冷汗,呢喃道:“我,呃,我…我动不了——”
一直大力晃她的攀儿听得这一句,泪哗地落下:“小姐!药呢!小姐啊!”
系统沉默:【宿主可以借用外力,比如身边人的帮助。】
她勉力喘息:“攀儿,带我进去,带我找,闻——闻衍璋!”
菡羞紧闭着眼,睫羽不断颤抖。攀儿抱紧她的头:“可现在在打仗啊!到处都是火,到处是血!攀儿听到好多哀嚎了,小姐,不能去啊小姐!”
“你总记挂他做什么呢?!”
一只手勾上衣摆,攀儿怔,怀里那满身是汗的姑娘挣扎抬起眼皮,一字一顿,唇上尽是鲜血,用尽最后力气歇斯底里:
“带我去找他!求,你。”
攀儿默然良久,昂首。擦去脸上泪。圆脸上是从未显现的沉稳:
“攀儿背姑娘走。”
*
“报!反贼自称前朝昭明太子玄孙!灭雍复晋!”
“报!楼将军不知所踪,大营将士正在赶赴路上,副将皆阵亡!”
“报!瑞王参与谋反,不肯出私兵!大皇子轻决断!”
“报!逆贼踏平朱雀街!京营将士投降!裴公不知去向!”
“报!宫门大破!”
“报——”
“报什么!”大皇子咬牙切齿,扫去桌上一切,碎的满地碎银。
打断太监惶恐叫声,他抓着乱发,鼓声激荡,如何也想不到竟真有人谋逆。
“裴止风那个太监呢,他跑了!他定知道什么,他拿我当猴耍!!!原来前朝余孽是真的,真的!”
太监低头,瑟瑟发抖。大皇子拔出佩剑便要出去拼个你死我活,孰知殿外幽幽淡淡一句:
“殿下,宫外太乱。”
大皇子一顿:“何人!”
那长阶下的少年慢慢抬头,迎着满殿烛火,幽幽缓缓演出一张殊华的脸。
眼尾点一粒痣,金红襕衫,碧玉绦带,清贵不可方物。
他阴寒的眼攫住台上之人,忽地微笑,字字凉薄嘲弄:
“奴才请殿下上路。”
“…路?”
闻衍璋蓦地拔高声调,凤眼淬毒,天上同绽燎原之火:
“鬼门关,黄泉路。望乡台,奈何桥。”
他赫然大笑,前仰后合,肩抖不已,涕泪齐流。大皇子惊愕的眼中,笑够了。闻衍璋摆摆头,正色,神色晃若恶鬼现世:
“父死子随,普世孝道!”
“大胆!”大皇子终回神,“你是谁!我父皇呢!父皇呢!”
闻衍璋缓缓叹一气。一把扯了身上金红襕衫,露出底下大片团龙。如这片皇城的主人一般,悠哉悠哉步行而上。
大皇子急急跟上去,挥剑便砍,另一道剑光簇闪,血溅长空。
问雨收了刀,踢了脚面目狰狞的大皇子笑:
“公子,不,太子殿下,余下几个皇子都杀光了。老皇帝也扒光了剖了五脏,吊上城门。裴止风认输,自行入了天牢。现下只剩昭阳公主的太阿宫不得进。那李破风当真厉害,一杆红缨枪以一敌百,若不放弓箭手怕是得周旋许久。”
“闻斐然去候陆二姑娘的人手已全部换了。他此刻应当正愁如何前来。何四果真是个权利蒙心的,听您一挑拨,与闻斐然怕是走不到心里去。照太子殿下的意思,”是先攻破太阿宫抓了公主,还是等闻斐然?
至于陆二姑娘嘛,总是逃不到哪去的。大军都服了蛊虫,轻易不能脱离控制。不靠近他们,自然也不会被伤及。
若是真死了,问雨心叹。左右就是没了个迷惑闻斐然的女人。再找找吧。横竖陆家李家都保不齐,她苟活下来也无用。
闻衍璋不语,长至臀下的发扬起高高一张网。问雨也不追问,强忍着激荡,恭恭敬敬低头尾随。
长阶之上,是恢宏光明的太清殿。
以杀为道,以血为路。以尸山做垫脚石。
他半分不曾移眸,步步重踏,顶风而行。龙椅在下,少年在上。
闻衍璋抓紧扶手龙头,慢慢阖眸,电流自身体中来回窜动,激的发根麻爽。
闻衍璋深深吸一口气,畅快淋漓,眼眶不知何时猩热。俯瞰天下,一览无余。众生皆蝼蚁。
他抓住了,至高无上的权利。
本就属于他的权利。
第37章 大牢
何为三皇, 何为五帝?
何为万国之上朝,何为天下?
此,便是。
苍白手背迸射根根青筋, 一跃一鼓, 血脉偾张。
问雨五体伏地,悄然露一只眼偷看, 登时重新底下脸。
满心骇然。
那是一张喋血的脸,饥饿,阴狠, 每一寸肌肤都写着杀的容颜。
大殿金碧辉煌, 御座上人不逊于这金银玉器砌的宫室。只是那眉眼下扭曲狰狞的阴翳实在可怖。
问雨大气不敢出。
从未想到这位竟有如此一面。
他见过这位最差的脸色便是当时陆二姑娘一通骂后。二人正式撕破脸不复相见了, 这位便再也没有过气血上头的时候。
问雨身上发寒。
殿外兵甲不歇, 天幕逐显鱼肚白。闻衍璋静静坐在龙椅上,斜斜撑首,目不转睛盯着前方。
问雨腿都跪的要烂了, 终于才听得一声冷然的:
“带着这周围的护卫去看看可还有活口。”
“是!”险些一个踉跄, 问雨麻溜起身。那些隐匿在暗处的黑影这才鬼似的现身, 齐齐奔向废墟之中。
残垣断壁,往昔恢宏毁了七八。皇宫内围早是闻衍璋天下, 余下那些抵死不从的残兵皆不过强弩之末,毫无威慑可言。
抓了还活着的, 问雨又仔细巡视一圈, 听得京城里的消息满意点头。不忘再问:
“楼毅当真不见?”
“是, 另有一说, 称他逃去了边疆。”
“咦?”问雨摸下巴, 转头将这事和闻衍璋禀报了:
“西北大漠是我刘家堡旧时根据地。楼家在关外虽威望极盛,可如今的情形回去不是找死?哦, 属下忘了,李家还在呢。他若联合李家兴许真能占山为王。”
“不过…楼家那般效忠戚氏的却临阵脱逃,实乃不可信。”
抓着手里的龙袍,问雨犯难:
“殿下,这宫女太监死的死溜的溜,谁来伺候您呐?登基大典没几日就举办,我现在去抓人?”
天方明,闻衍璋扯过方领袍自行换上,行云流水,又束好发。身姿笔挺配上腰封。
问雨在后头讪讪地看,心觉这位又长个了,如今比他高大半头都不止。
还真有股贵气,就是阴了点。同初见大不一样。
闻衍璋理好了仪表,阴寒的目光移到那九龙冠冕上,沉顿片刻。垂着眼睑,方才一言不发提衣:
“放人来。”
一阵推攘,抖抖索索的臣子们被强拉着上朝。满地狼藉也不敢吱声,只能勉为其难挨着问雨不客气的指示一一站好。
能在这的,大多都是些三品以上的官员。不乏位高权重者。
闻衍璋举兵谋反,早想好了如何遏制他们。兵变前便派人假传圣旨将他们引到冷幽宫室一网打尽。
然宫里那般大的动静逃不脱。博学识渊的立即反应过来——变天了。
众人里哪个不是人中龙凤,却都忐忑不安。
传说那位昭明太子的遗孤篡位,血海深仇,此朝旧人定难善终。众人都怕,却也好奇。这从未露过风声的太子遗孤到底是个什么形容?
宰相薛怀宝一瞧,登时抚着大白胡五味杂陈。
如斯苍白瘦长的一人,同健壮的陛下与众皇子大不相同。
他心道天命。此子早早有备而来,不知何时前夫朝堂之上,好若那地上的裂缝,悄无声息挣大了生吞人。
牢里一日一夜不是好过的,可秉承风骨,薛怀宝只直视前方,两手并一块,视死如归般一动不动。
闻衍璋阴煞的目光瞬时刺来。不急不缓发问:
“玉玺何在。”
众人皆一激灵,无一吭声。薛怀宝白胡轻抖,口中发苦。
今日倒要尽忠了。
见都装样子,问雨嗤笑,呲楞亮出剑,扬声:
“诸位官老爷可回话啊?太子殿下问,尔等岂敢不答?!”
“殿下仁善,不曾要你们性命,我却是莽夫,下手没个轻重!牢里你们也是见过的!”
习武的声音都敞亮,问雨虽年轻,杀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那气势一抖洒登时叫不少文人发怵。
可玉玺这东西哪里又是他们知道去处的。他一个造反的寻不得,区区臣子就知道了?
左思右想,后头挪出个小官,贼眉鼠眼为难道:
“秉太子殿下,此物我等怎能近身。定是在陛下那处啊。”
他心里怼咕,怎么就问这个了。
薛怀宝瞥他眼,闻衍璋撑着头顿了会发话:
“既传闻前朝皇帝笃信诸位,那请诸位与我出一出主意。寻一寻,我闻氏的传国玉玺去了何方。”
他语调怠慢,却又含几分认真。话里夹枪带棒,好不微妙。底下人都一时无言,忽地,闻衍璋突然下行,一把拔了问雨的剑,当场斩了最近的户部尚书,一颗头咕噜噜在天上飞两圈啪地砸上殿中央。
大臣皆大惊失色,那年轻太子提着滴血的剑,幽幽望他们一圈。
“无臣不朝堂。却要以儆效尤。若是不记得,那便寻一个相仿的。孤,只要这闻氏玉玺。”
大殿突而关上,闻衍璋淡淡扔了剑,再不顾那群惊骇的大臣。问雨笑眯眯守门:
“殿下先头说的明白了,一个个都是人精,怎么偏故意听不懂呢?”
他朝薛怀宝扬扬下巴:“宰相大人,您说说,这是什么意思?”
众人这才回过神。
什么传国玉玺啊,大雍的是大雍的,那位不稀罕。人要闻氏的。
可那闻氏死了百年,哪里知道玉玺去哪了?
这是逼他们生造一个假的,统一口径昭告天下,宣扬他夺位夺的正大光明!
薛怀宝倒吸一口气,心道好深好狠的心思,撇过头冷哼。
问雨剔牙,切声:“老东西,还装样呢。”
得了薛怀宝一眼怒视,他笑弯了眼,天真无邪唠家常似的:
“只给三炷香时间,若不从,便用你们的血拖一遍太清殿。”
众人面色再度难看。
人都惜命,虽有人怀疑闻衍璋动机,怕他并没有完全掌握京城,是以才如此紧逼,迫切拿个立足的作证。
可眼前的毛小子是个阎罗,说杀便杀。主子更是疯子。
叹一口气,底下还是稀稀拉拉跪下了:“臣等听闻皇宫内院秘宝传言,兴许那便是闻氏传国玉玺。还请少将军随我等一同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