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我姐姐他们一家去哪里了吗。”
闻斐然挑眉,菡羞眼观鼻鼻观心:
“我侄子那么小就要颠沛流离,我想着他受难心里就痛。我姐夫好歹也是你好友,忍不住想问问你。”
菡羞这系统赋予的心绞痛在这十几天内很厉害的发作过一次。闻斐然都给吓到了。他记着陆菡羞从前挺康健,怕她故意装样,特地叫了好几个名医,谁想都面有难色。
闻斐然对菡羞便暗地里上心,吃穿用度挑好的给。
她这么一说,不管真假,闻斐然还是注意上了,没有敷衍:
“我不知。”
菡羞的手指不动了,他叹口气,一如往常般上来搂她,大手抚着菡羞柔顺的发顶:
“他举兵的时候亦然在我意料之外。谁都来不及反应。这些日子我曾去找过他们几次,次次无功而返。”
察觉人好似低落了,他静静享受这久违的乖顺:
“你爹娘也不知去向。空留了个七零八落的院子。若你实在思念,等这刑罚过了我带你去一趟。”
菡羞抿抿嘴巴,勉强笑一笑:“那多谢你了。”
他一哂:“怎么谢。”
菡羞脸色瞬间冷漠了:“等我发达了定是要重金酬谢的。”
闻斐然睨她一本正经的侧颜,忽而抬手点她小翘鼻:
“你还能如何发达。”
鼻尖微凉,菡羞立马偏头,挤着被褥往外挪:
“我会想法子。”
闻斐然悬空的手指轻捏一捏,目光不加掩饰落上菡羞因趴着而被迫崛起的圆润屁股。
沉了音色:“疼不疼了?”
她兀自思考未来的走向,随口回:“还行。”
孰知他朝自己的屁股伸出了手:“我瞧瞧吧。”
菡羞先是一愣,后是一惊,最后又羞又恼拼了命往边上蛄蛹:
“你做什么!你别动我!”
“菡羞。”见她如此抗拒,闻斐然顿时冷了眉眼,倒是真耐不住了:“我若非要动你呢?”
菡羞没想他居然来真的,顾不上暴露,一把跳起来扯门栓,可“喀”一声,门只晃荡几下巍然不动。
“上锁了?”她意识到,闻斐然今天是有备而来!
菡羞连忙换策略往窗子走,可那人早好整以暇追上来,轻轻松松擒住菡羞的手,俊郎的脸强行跃入眼帘,通身的压迫。
“我给你的东西进了那厮的口袋,也罢。可你总要还我些甜头。”
他低下头,松垮的里衣被菡羞的挣扎牵连,一下裸了胸膛,菡羞的脸强行贴上闻斐然那胸肌,那混着香气的男子味灌进鼻子里,熏得她一时头晕。
她知道这时穷途末路,眼珠一转,抖着嘴巴弯曲手指,掐了自己的肌肤一把,顿时鼻子一皱落了两道委屈的泪:
“我,我没准备好,你不能这样…”
闻斐然却更加贴紧她,强压着人在窗上,捏住菡羞的下巴抬起,仔细端详,一嗤:
“假哭。”
菡羞一愣,刚想反驳,随即被他抓起手到眼跟前,烛火下虎口的指甲印明明晃晃打了她的脸。
菡羞耳朵一热,瞪着眼沉默了。大脑开始飞速运转怎么敷衍过去逃出生天。未想,一声轻笑。
菡羞惊讶,赫然同一双笑意盈盈的眼对上。
闻斐然忍俊不禁似的弯唇:
“从前不知你这般皮。”
她突然很不自在地往回缩手,“人都是多面的么,你放开我吧,等下次。我不行…”
男子蹙眉:“你如此不愿,是为闻衍璋守节?”
“没有!”菡羞几乎是立时回答。
他于是低头,呼吸喷洒在菡羞脸上,换上一张不甚友好的脸:
“那你忸怩什么?你同我若没有那些横插一脚,许是正经夫妻。你百般闹与我决断,我另娶她人,菡羞。
你当真没有过半点后悔难过?”
剑眉倏地紧拧,压抑多时的怒火再不忍了,菡羞心头一跳,闻斐然的唇突然落下。她眼疾手快偏头,那不冷不热的嘴唇顺势落上了下颚。
滑滑,嫩嫩的两瓣。
菡羞大脑一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听他逐渐粗重的呼吸,难道今天就要交代于此了?
可她压根不可能忍受非处男,尤其是面前的人有正经妻子,有在孕育的孩子。
真…恶心。
见她面如死灰,闻斐然终放了些力道,正要抱菡羞上榻,蓦地遭她用尽全部力气趁机狠狠一推。
一个踉跄,闻斐然面色漆黑,转眼菡羞却掏出削果子的小刀,对准他高高扬起,一字一顿:
“别动我。”
“…陆菡羞!”
菡羞嘶声力竭:
“别动我!你要是真的喜欢我就别动我!”
她吸一吸鼻子,迎着闻斐然山雨欲来的面色,缓缓把刀放下,叮一声落在鞋边。
闻斐然一顿,菡羞抹抹眼睛,实话实说:
“陆菡羞就是个不坚定的人,所以和你分道扬镳。可我不是那样的。若你未娶我未嫁…倒,倒罢了。可你现在有妻儿,我受不了。
我知你要笑我矫情,可我不想当妾,也不想当妻。我只想,”
“你只想当他的皇后,是么。”闻斐然嘲弄似的,不紧不慢理了衣裳。陡觉没兴致:
“你赌对了人,却赌错了你自己的斤两。陆菡羞,你可曾看看你现在的模样?你有哪一分比得上那位公主?若闻衍璋对你有过百中之一的真心,你也不会落到如此境地。
他轻飘飘就将你许给我做妾,如何不知我与他的关系会叫你多么尴尬?
陆菡羞,你蠢的无可救药。趁我现在还有些稀罕你,我劝你最好识相。男人自古多薄幸,若无宠爱你出了这王府还能去哪安身?
来人,落锁!我言尽于此,给你五日时间思量。”
噼里啪啦一阵响,房里的热气也好像同闻斐然的离开一起消散。菡羞靠着墙缓缓瘫坐。
攀儿不在,谁都不在。
她默默将脸埋进膝盖,抱紧自己。
院墙上一道与黑夜融为一体的影子不知在这待待了多久。
待到烛火燃灭,天将明。他终于跃下,立在房门前,依稀可见缩成球睡着了的姑娘。
夜里总是凉的,菡羞发冷,却潜意识不肯动。
黑影看了会,转身走了。腰下玉坠摇摆,来的隐秘,走的也轻飘,好似一阵无踪的烟。
翌日一早,来打棍子的便闯入。菡羞没东西给他,只能画饼:
“我陆府院子底下还埋了珠宝,钦差大哥,你帮我把这个帕子和里头的信偷塞进宣齐宫里,好东西都是你的!”
那人不大高兴,可也知道这个陆府。菡羞再三保证,说的头头是道。
钦差这才哼气,这会下手没轻,抽出来塞怀里走了。
傍晚,攀儿姗姗来迟,正撞上趴在门口盯她的菡羞。
她吓一跳:“小姐!”
菡羞笑一笑,看向攀儿红扑扑的脸,质问的话蓦地问不出了。满肚子打转,最后只平和道:
“我想逃了。攀儿,你帮帮我吧。”
攀儿凝滞,随后不悦道:“小姐去哪我就去哪,怎么会有帮不帮这话!”
菡羞不置可否,弯眸:
“我说真的。攀儿,别再跟着我了。你现下高高兴兴的我心里才能安。我不是好主子,你跟着我只有苦吃。”
她惊住,似是不懂菡羞从何得知,正要解释,菡羞再求她:
“我若走了,你会被牵连么?”
攀儿咬唇,半晌,点头,又摇头。
云瑞哥会护着她的。哪怕世子震怒,云瑞哥也会帮她逃的。
对她这样好的人世上本就没几个的。
菡羞安心了:
“那攀儿,你帮帮我吧。天南海北,我们终有一天能再会。届时你我是故人,而非主仆了。”
“我…”攀儿的泪大滴落到地上,忽然不知怎么办才好。可面对从小长大的小姐的请求,她只好笑着摇头:
“哪里的话啊。一日是小姐,一辈子都是小姐。”
菡羞抬手给她擦泪,攀儿抽抽噎噎哭够了,红着眼:
“云瑞哥带我逛过府邸好几遍,我知道王府有洞能挖。小姐,明日我求云瑞哥帮买些枣子。我小时被卖出来不情愿,攥了把枣仁粉迷人牙子,可成功了呢。
小姐你放心,攀儿定帮你打理的妥妥帖帖。”
菡羞百感交集,一时无言,攀儿蹲下来抱住她,二人倏地抱紧对方。
鸦声两三许,呕哑难为听。
如有泪倾,长夜难明。
第46章 血书一诉决别
“云瑞哥, 多谢你。”
攀儿抱着满满一筐枣昂头瞧来,齐头整脸的云瑞抿嘴小小笑一笑,又背手苦口婆心道:
“吃前算好量, 什么都不能多。你小姐昨儿又不知怎么惹世子了, 不是我说,你也劝她一劝, 是她从前不要白把正妻位置让出去的,现在来呕什么气?咱们夫人也是大度能容人的,不似别家小心眼, 好日子在这呢, 别叫她老是犯浑。”
攀儿肥嘟嘟的手捏两把红枣, 发觉很是充盈, 心不在焉点点头:
“我知道了的。”
云瑞白她,伸手一敲攀儿脑门:
“不谢我昨儿带你出去逛圈?我可推了差事偷溜出来。要是叫世子发现了可得挨一顿打。”
攀儿现下忧愁着呢,闻言抓着云瑞衣角道了声谢:
“我没有好东西给你, 隔几天给你缝个香包好不好?”
云瑞笑了:“也不知你这小猪蹄子能绣出个什么来。得, 去吧。有事只管喊我。”
她嗯声, 抱紧了筐子。云瑞搁后面瞧了会这圆溜溜的人,身旁窜出个小厮:
“管事, 你老照顾这肥丫头干什么,哥几个孝敬你, 上惜花楼找姑娘喝酒去?”
云瑞冷脸斥他:“滚, 人肥不肥关你屁事。守好你的门, 有两个闲钱就想花, 当你是什么大款?”
小厮讪讪, 一溜烟跑了。
菡羞捏了把攀儿费力用柴刀柄磨出来的粗粉到鼻尖,一阵轻微的晕眩, 更多的是呛鼻。
“只要剂量够大,应该能用。”
攀儿于是把枣核全磨了,满满一纸包揣给菡羞。菡羞扶着屁股起身,静静等待天黑。
这等待的时间没人说话,院子里安静的过分。还是攀儿捏着手里的草嗫嚅:
“小姐,是攀儿对不住你。”
菡羞隐约明白她口中的对不住指什么。一笑而过:“没什么好对不住的。这人间来一遭,对得住自己就够了。”
以她目前的年岁与人生阅历,并没有太多彻骨的生活感悟,攀儿年纪比菡羞原本的更小几岁,潜意识里菡羞就一直觉得她只是个妹妹。
所以,菡羞还是想问:
“你昨那么晚才回来,是出去了?”
攀儿沉默,菡羞笑笑:“能带你出去玩还一派安然回来的,这地方除了两个主子,也只有云瑞了吧。”
攀儿陡然慌张:“云瑞哥,不,不坏。只是——”
“他要是对你好,就是好人。”菡羞降低嗓音,安静的盯着脚尖上的灰:
“哪天你和他离心了,只管跑,再找下一个好的。女子贞洁什么的都是些束缚人的锁链,把人生生耗死。这天下还没完全安定,还能有机会。你要给自己留余地。”
她忽然又自嘲一笑:
“我说这些未免太不应景了。可我如今也只能说这些。攀儿,若是哪一天你看见了我爹娘,姐姐姐夫,求你帮他们一帮。”
攀儿在一旁哭成泪人:“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呢,小姐和攀儿还要再会的。”
她压抑着嗓,生怕叫人听去。可眼皮肿成两个桃核,可怜的紧。
菡羞不敢抬头,默默用袖子磨蹭掉泪珠:
“走吧。待到晚饭后你就去找云瑞,借口说枣吃多了闹肚,一直待在他身边。至少能洗清些嫌疑。”
攀儿犹豫,菡羞轻推她一把,叹:
“走吧。”
日落西山前的最后一刹那,菡羞鬼使神差坐到梳妆台前。
她已经很久没有正视过自己的的模样。
大约是闻斐然昨晚那句话刺激了一下,菡羞把崭新的铜镜竖起来,刚看过去,登时吓了一跳。
镜子里那张削减的脸同记忆里的大相径庭。也不知道有没有年龄的因素,这张脸稍长长了点,失去许多稚嫩。更…妖里妖气,可能是哭过,所以眼睛更细,真成狐狸眼了。
这脸上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郁,菡羞拧着眉头看了会便要把铜镜反扣,忽地又定住,往前凑了凑。
额间有一片细小的斑点。
菡羞张张嘴,指腹颤巍巍摸上去,轻微的凹凸不平。
她想起来了。
是当时磕头留下的伤疤,没有及时消炎处理留下的痕迹。
她把鞋脱了,果然脚底也有几道不好看的。
多少都爱美,原身这具身体用菡羞的眼光来看,其实挺漂亮的。只是这种美毕竟属于小众,get不到的会相当不喜欢。
…比如,闻衍璋。
破了相的事实没那么难以接受,但也不大舒服。菡羞把削水果用的小刀翻出来,抓着两边长发,笨拙的给自己割了一个杂乱的刘海。
参差不齐的发有些覆上眉毛,有些勉强贴在眉骨上。往后站几步看,那口子好似一道斜下来的毛绒线。
最后一丝晚霞落幕,月捎了上来。
菡羞不知第几次的叹气,拉开小抽屉。后啪一声,连刀带镜一同关进妆奁中,再不见天日。
*
黑夜,灌木窸窣。如今的安王府后院墙根下突然响两声,随后伸出一只泥泞的手。
菡羞抓着木棍再撬了两下,拨开转头,终于勉强能锁着身体蠕动出去。
也不知怎么的,今天的出逃比以为的顺畅的多,也没有以往情节里该有的黄雀在后。
走时听见了些喧闹,好似是何四那的。兴许是她恰巧分担了注意力。
菡羞拍拍身上的泥张望一圈,下定心思准备先去一趟陆府。
街上已恢复了百姓日常的生活,除了一些断垣残壁还没有修复好,别的和以往没两样。偶尔能听见擦肩而过的行人咬耳朵,神色颇紧张。
她与社会脱节了十几天,屁股又还疼着,一时间还不大好及时融入环境,走路也不大稳。
摸一摸身上,特地留出来的钱还在,加上迷晕守卫时顺手摸的七八个铜板,三个肉包是够了的。
绕朱雀街一圈,菡羞埋头啃包子,想了想往茶馆的窗子下驻足。果不其然,听到了些碎片信息。
“百官俱被这新暴君杀了个一干二净,大家伙都怕的很。可没官怎么行?新皇帝下诏提前开展秋闱,显然政务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