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了攻略的反派之后——不溯生【完结】
时间:2023-06-11 23:10:24

  眼睑上抬,闻衍璋盯着她承了雨露的双瞳微顿了顿,转圜道:
  “又不是什么好东西, 普普通通的白纸伞罢了。若要做文章也做不出大的。”
  菡羞敏锐地品出这话里暗含的不愉, 咧咧嘴, 抓住伞的上一端,手一小一大, 一上一下:
  “这样啊,那真好。”
  “…”
  闻衍璋还未说话, 下头一群人忽而跪了半数, 某些个身强力壮的男子更是直接大吼着鸣谢。
  浩荡的场面恍如隔世。
  他们几乎是不约而同抓紧伞柄, 随后齐齐一顿。还是菡羞先抬手, 主动地替他抹去眉骨上沾染的珠泪。下一刻, 她摇头。
  闻衍璋下意识眉头一锁,略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菡羞。
  菡羞认真地对他微笑:
  “为我造势辛苦了。可我不想当什么神仙。我就是个普通人。你的付出就该得到属于你的回馈。”
  她转眼看着那些欣喜若狂的百姓, 挺了挺背,接下来想说的话有点羞人。但她调整了一下情绪,面上颇有些较真:
  “我和你好,但是我和你之间总有些东西不该混为一谈。”
  被当做敬仰的吉祥物不是件坏事,但也不算好。
  如果和闻衍璋真的在一起一辈子,应该也就不会突发所感,心里头难受。
  开始她挺讶异的,也惊喜。
  可惜…可惜她是个要回家的人。
  菡羞不晓得为什么这会很有股悲春伤秋的哀戚劲。大约是给闻衍璋,也给自己提前打个预防针。
  没再多说什么。
  菡羞凑近闻衍璋,想了想补充了一句粗鄙的婉转:
  “就像三急,我拉我的,你拉你的。你可以拉的比我多,但你不能把你的说成我的。”
  闻衍璋的脸如愿复杂,甚至还有些愠色。
  好似成功被菡羞带偏了。没有就此和她二度争论。但也没有制止这一切的念头。
  仅仅一个“嗯”,算作打发。
  菡羞默默撇嘴,不过,没气馁。继续和闻衍璋与民同乐。
  她嘿嘿地笑。
  先让时间飞一会儿。
  骄阳无所遁形,淅淅雨水刷洗心神。目之所及苍翠欲滴,他日卧龙终得雨。
  猛虎生翼,再不必仰云梯。
  城墙上下欢声笑语,独独楼毅持刀,暴雨中俊眸深了又深,沉了又沉。
  狗男女早有预备,连伞都随身携带。他若上前就地击杀,有个六成把握。
  可如此情形却不能动手。
  贱奴绞尽脑汁,侥幸得天眷顾,妖妃祈福盛名一出,哪怕指明他是那暴君也无用了。
  沂州百姓可不知暴君生的什么模样。
  如此公主殿下定要多愁。楼毅蹙眉,大手再度抚上佩刀,杀念徘徊。
  却一息之间,那狡猾的赤血剑上前,笑着向百姓撒起谷种。那对男女身影已然不见。
  楼毅缓缓放下手,坚硬铁甲让了泼天雨露一步。
  “撤。”
  九月的沂州,突然就回到了从前该有的模样。清点完在这场酷暑里死亡的百姓后,林嘉昱长叹。
  “两万多人,比起雪灾时少不到哪去。若是年底再严寒…”
  李霁示意他放宽心:“若再不肯搬走便是自己找苦吃。怪得了谁?”
  林嘉昱不予置评。这时外面噼里啪啦地又开始下雨。两人对视,纷纷微笑。
  似是感慨,李霁顺嘴道:
  “真是及时雨啊,地里的药材都要喝吐了。幸好我问过陛下,他果然神机妙算,约莫再下个五六日就是。届时水位将将好也涨回来。”
  经过三天前精心设计好的城门祈雨,籍籍无名的小吏夫人一时风头无两。沂州主簿夫人是位通晓天意的神女这事眨眼间传遍大雍。
  同时传出这位夫人乐善好施,常掩面施水于百姓,性情温和,对盲夫诸多忍让,是个极好的人。
  忽而谁都称赞,早些时候的邻里乡亲争抢着给她说书。
  林嘉昱作为闻衍璋麾下不为人知的一员,尽职尽责地不曾在关键时刻当他的路。但听得李霁眉飞色舞地描绘那日威风,林嘉昱惊愕之余百思不得其解。
  他见过太守府里那被无数算纸填满的房屋。
  披星戴月,早出晚归。他以盲板、纸笔算了一遍又一遍。旁的时间便处理各种政务,军务。
  遥想青城书院的一见,少年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以一敌三,既傲得又卑得。同他印象里的那个阴鸷帝王大相径庭。
  林嘉昱刹那掉了手中茶碗。
  …李霁来邀他,他闭门三日思己,最终不曾拒绝。可万万想不到,这殚精竭虑的算计下,竟是为了送荷花登位。
  那个人毫无波澜地屈居夫人显赫的声名之下,顶着假名,半分异议也无地做一个小主簿。
  历代举兵,声望为重中之重,贤名可纳万客。可他竟轻飘飘给了一个姑娘。
  ......
  李霁说完这一段,惊觉不妙。见林嘉昱面上黯淡,懊恼地想自打嘴巴。
  这可是老情敌了!
  他忙道:“此次还要多亏你明面上把持,若无你周转我们怎可能如此顺利。你帮着护我妻儿老小,安抚受难百姓,寻常人绝做不到你的十中之一!琅之,琅之?”
  林嘉昱被这一唤,微笑,“何事?”
  李霁尴尬,原是没在意他刚才那话。万幸万幸。
  他拱手告退:“我先回去看看妻儿,孩子闹着呢。”
  林嘉昱起身送他:“你多休息,我明日去看看顺儿。他长大了许多,像你夫人。”
  一晃,秋雨意浓。
  青城书院再度开门,顾平襄不知从哪个犄角嘎达归来。
  楼毅堪称铩羽而归,驻扎十里外静候指令,被困在沂州的云瑞抓着包袱想逃被抓,南疆蠢蠢欲动。
  虽还有许多事情没有落定,但沂州现今握在谁手中,私底下都有数。
  夜里,闻衍璋痛快地洗好澡。菡羞这几天被百姓的簇拥堵地莫名心口塞,晚上扯着闻衍璋胡说八道了会。
  他一只胳膊枕在脑后,一只胳膊给她当靠垫。有一搭没一搭听。半晌放轻了语调,半引导似的:
  “你不是一直记挂着你的农舍么,明日可以去看看。”
  菡羞又精神了:“你不说我差点忘了。那个才是我的事业么。”说着,慢慢闭上眼,打起了细小的鼾。
  闻衍璋支头睨她。眼里的晦暗在烛火下不甚分明。待菡羞完全睡着滚到一边,闻衍璋起身,点了三根香在窗边。
  隔日清早,把大体的事情都理好了,菡羞大早上就赶回去看她的养猪场。满心念着千万别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
  隔着栅栏看,本以为这么久的旱灾会诱发猪瘟,最少的也得猪瘦成皮包骨。没想它们依旧白白胖胖,一个个窝在泥潭里打滚。
  菡羞很是惊愕,确认是真的后,吸了吸鼻子。
  早上来开门的刘阿婶正打哈欠,见菡羞居然来了,愣住好一会,上前猛地一通数落,随后抓着她拉家常。
  叽里呱啦说到闻衍璋进了太守府当个小官,那日的通天女神仙就是菡羞的时候,刘阿婶一拍大腿:
  “真是你们啊!乖乖!我说怎么突然搬走了,原是去当官了哟!”
  她连连点头称好,随后语重心长:“我从前就稀罕你务实,舍不得你劳心劳力给相公当老妈子。你以为我为啥子撺掇你?
  咱们姑娘家又不是生来就伺候臭男人的,害,尤其你还这样年轻。不过现在好了,璋子有出息,当官了,你这丫头肯定就不用那样劳累了!可得好好享福。”
  菡羞怎么都没搞懂话题是如何转到这上头的。但刘阿婶这一番话可算解答了之前的疑虑。
  给她整得哭笑不得。
  居然是这个原因。
  菡羞多少有点赞叹的味。她真心谢过刘阿婶,随后道:
  “这里这么久都是你打理的?婶子居然没有缺水?”
  刘阿婶一顿,眼珠子骨碌转把,结巴道:
  “喔,我见不得好好的猪死了。正巧林大人挖水渠,连到了这,就,就蓄上水了。”
  “…这样啊。”菡羞若有所思,一时之间只好感谢刘阿婶的博爱。正要进去看一看,身后突然尖叫。
  “陆菡羞!”
  菡羞一愣,随即转头以为是招惹了谁。不料刚看清来人便原地石化。
  鹅黄长裙,蓝布包头。生的温婉大方,却气势汹汹。
  是她彪悍的姐姐?
  她眼眨了又眨,脑子里轰隆隆地打雷。哪怕来人气势汹汹冲到她跟前挥手,菡羞也定着没动。
  “陆…”菡枂?
  陆菡枂一声暴喝,上前抓住菡羞,劈头盖脸骂了她一顿,又骂了李霁。在刘阿婶惊恐的眼光中歇斯底里抱着菡羞的腰大哭:
  “你这个丧良心的!你明明在沂州都不来找我们!”
  “要不是今儿个有人提点我来做工,你是不是一辈子都不来找我了?啊?!”
  迷迷瞪瞪,菡羞也流泪。却还在暴击中,半天才认清现实:
  “真是姐姐?”
  “是我!还能是谁?”陆菡枂抹泪,负气般回她。
  腰被抱地快断了。菡羞脑子里一团浆糊,忍着窒息感回抱住陆菡枂,直愣愣道:
  “你们都还好么?爹娘呢,顺儿呢?姐夫呢…不,你们怎么会在这?为什么我这么久了都没见过你们?”
  陆菡枂哭着笑:“我还想问你呢!我就说陆荷夫人是谁,怪耳熟的!感情你姐夫那死鬼故意瞒着我呢!”
  菡羞终于回神,扶起陆菡枂,一脚深一脚浅往里走,“别哭,你别哭。你哭了我也想哭,你好好同我说…”
  斜阳拜晚,这一通,直说到了日落。
  刘阿婶看够了姐妹重逢的戏,乐呵地颠着脚先走一步。
第97章 炮
  “这么说你年后就到了沂州了?你到底怎么来的?你吃了多少苦啊?”
  农舍休憩用的小茅屋里, 陆菡枂一把鼻涕一把泪,期间不忘顺便狠掐菡羞几把。
  有太多事讲不完,一惊一乍, 两人的嘴便没停过。
  菡羞龇牙咧嘴地躲, 原身姐姐爱之深责之切的心情她尚能理解,但…
  真疼啊!陆菡枂空长了张大方秀美的温婉脸, 手劲却堪比钳子,甚至比记忆里的还要大!
  心知这里头可能还有陆菡枂误打误撞到农舍打工后练出来的力气,菡羞发虚, 只敢扭成麻花躲着讨饶:
  “你放心, 多的还是等爹娘来了慢慢说吧…啊!痛!”
  “活该, 痛死你才好!”虽是这么说, 手上力道却放轻不少。
  菡羞揉着胳膊扁嘴,陆菡枂双眼红彤彤地盯着她,突然不说话了。
  “姐姐?”
  菡羞过了最酸爽的那阵, 发觉陆菡枂似乎又不对了, 不禁眨巴眼。
  对面已为人妻多时的长姐倏地抬手过来, 菡羞吓一跳,连忙后躲。不妨被她拽住, 糙了不少的手心抓住妹妹的。菡羞被这与记忆里截然相反的触感惊了一把。随即脸上便一刺。
  她瞬即忘了退开,陷于陆菡枂那双水波盈盈的杏眼。
  眼眶红肿, 睫羽只一动, 便洒下两道珠泪。
  陆菡枂再无法克制, 颤着嗓对她笑:“菡羞, 你怎地不爱漂亮了?”
  菡羞身体骤僵。
  陆菡枂抱她满怀, 几度哽咽:
  “你从小就爱美,爱攀比, 何时就不爱了?我不好,我什么都帮不上你。几次叫你一个人在外头吃苦。”
  “…”菡羞抿唇,喉中发腥,渐渐地视线模糊。
  陆菡枂上手摸她的发髻,摸得一手心知肚明的空,霍地放声大哭:
  “我对不起你!你名声受累我不信你,你被那天杀的畜生弄进宫我也没法子!天底下没有这样当姐姐的,没有的!”
  菡羞抖了抖,低下眼睑,轻轻抚着陆菡枂不断震动的脊背。
  …明明,她也很瘦。
  微微叹息,此时菡羞不说话了。
  且让陆菡枂发泄吧。
  再一个时辰,气氛总算重归平和。猪们哼唧着要吃的,菡羞和冷静下来的陆菡枂四目相对,想起了一桩很重要的事:
  “对了,攀儿去哪了?”
  陆菡枂只交代了陆家父母的去处,对于圆嘟嘟的小婢女却没有提及。菡羞心里头一直记挂着她,如果她还好…陆菡枂一定会说。
  陆菡枂靠着桌边,闻言暗淡:
  “攀儿和窈儿都被我轰走了。”不等菡羞问,她道:
  “我当时想,跟着我们也不过是吃苦。虽然被流放到了耕种发达的地方,可我们身无长物,还要东躲西藏,哪里能再让她们追随。
  好在她们都不是家生子,我将身上的钱分了半数去,叫她们回老家了。”
  菡羞听得咬牙,有点难受。
  可这是当时最好的去路了。
  她不曾置喙这个决定,不过垂头:
  “我们对不起她们。”
  陆菡枂不语。
  是对不起,可又能怎么办。
  “过两年咱们日子好了就去派人找。你不要心里过意不去,赶人是我赶的,同你没干系。眼下你姐夫在林大人手底下做活,一个月的俸禄足够几张嘴吃饭了。我听说往后可能还要提拔。还有你别想瞒我,我知道你就是这个农舍的主人。
  你老实和我说,你怎么成了主簿的夫人的?那个主簿我有所耳闻,据说也是青年才俊,你姐夫悄摸和他爹提过好几回呢!可是不是眼盲来着?你这命太苦,同一个瞎子过日子,你——唉!”
  陆菡枂说到这,一口气不上不下吊着,恨恨锁眉。
  那刘阿婶与她是买肉时凑巧遇上攀谈出交情的。这个陆氏农舍早说过是个女老板建的,当时她还旁敲侧击,依稀套出过话,说是叫陆荷。姓陆的何其多,她不曾想到竟然真是自己的妹妹。
  虽面上不显,可陆菡枂隐约有数,妹妹这段经历恐怕很是丰富。
  菡羞果然窒了下。
  从开始就刻意回避的话题还是被摆到台面上,她心里头打鼓。
  李霁在林嘉昱手底下干活这事,她也不过刚刚才知道。
  可真正有权操控沂州的人是看似无背景的闻衍璋。李霁能在林嘉昱手下,说明一定是得到了闻衍璋的首肯。
  那么,李霁知道她的存在,却刻意瞒着陆菡枂。
  …冥冥之中,菡羞联想到昨晚刻意提及农舍的闻衍璋。皱起了脸。
  脑中同时又突兀地闪过一句话,前些天他好像还说过,“再等等。”
  等等。
  难不成..就是在为今天的亲人重逢埋伏笔吗?
  陆菡枂见她有些复杂的脸,眼眸转一转:
  “菡羞?”
  菡羞一激灵,抬脸下意识脱口而出:“他不瞎的,他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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