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只是淡淡笑着,轻轻拍了拍身边另一张椅子,“都别站着呢,快坐下来。一看你就是个懂事的孩子,能来这山上见面,也是一种缘分。”
陈宁微微颔首,也不再扭捏推拒,走到她身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秦时也自顾自地坐到了她的对面。
“我就只知道应王爷隋原年娶了陈氏嫡女为正妃,你父亲陈仰光倒是与我有过几面之缘,没想到今日竟与你由此缘分。你父亲是个武将,现在还在边关守城吗?”
沈氏常年深居简出,自然对山下的事情不知情,她这样问,陈宁不知该怎么回到。
好在秦时立即替她圆了过去,“母亲,人家头回见你就问东问西的,是不是有些唠叨了?”
沈氏自嘲道,“也是也是,都怪我好。”
陈宁心里嘀咕,这算什么场面,两人围着他妈整整齐齐地坐着,怎么看怎么都像成了一家人似的。
秦时倒显得一副再正常不过的样子,“母亲时候还记得,儿子在荆州遇刺那次,差点就死在贼人手中?”
听到秦时突然提到多年以前那次意外,沈氏仍然心有余悸,“自然记得,那次你险些就丧了性命,跟你一起的沈叔,也在那次意外中被贼人所杀。时儿,为何突然提起这事?”
秦时眼睛不时瞟向陈宁,道,“儿子说过,那时幸好遇到贵人相救。最近我已经找到当时所就儿子之人了。”
沈氏眼角的细纹不觉微微聚起,诧异地望向陈宁,“你是说...”
“没错,当年救儿子之人,便是陈宁。”秦时说道。
陈宁听到秦时居然如此隆重地在他母亲面前这样介绍自己,见沈氏颤颤巍巍地起身,应该是要向自己道谢。赶紧倏地站了起来,到了她面前,将她重新扶回美人椅上。
“王妃不必如此客气。说来都是巧合罢了。”陈宁道。
沈氏却是一脸的郑重,看着陈宁的目光就更加柔和亲近了,“原来时儿经常说的恩人,就是你...”手在陈宁手背上轻轻拍了拍,道,“时儿若不是当年为你所救,当真是后果不堪设想,你就了时儿的命。我自当好好谢你的。”
陈宁赶紧谢绝了她的好意,她本就只是出于好奇,想来看看住在这里的王妃,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出于好意,她原本还在想着,若是秦时的母亲问道血龙草之事,她到底是要不要说明白。
还有就是,隋原年毕竟是自己的丈夫,她与隋原年的关系,不知这个王妃会不会对自己心存芥蒂。
却没想到,秦母却是如此这般亲近。
还要谢她,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特地来找她邀功行赏的。
陈宁赶紧摆手道,“王妃在此休养,可别为些无关紧要的事操劳。”
没想到沈氏却在这个时候,剧烈咳嗽了起来。
原本温和的脸,因为咳嗽起来,而显得苍白紧凑。
陈宁被吓了一跳,一时间不知显得手足无措。
秦时则快速将自己母亲抱到床榻上,床沿一张柜子抽屉里,快速找出一颗黑色药丸。
陈宁认出那药丸,与行惠师太送给自己的那种药丸,极其相似。
她眼疾手快地就倒了杯温水,递给了秦时。
听到屋里的剧烈咳嗽声,林嬷嬷也赶紧赶了过来。
在沈氏床沿蹲下,用一张帕子铺在她的胸口,手在上面,轻轻替她摩挲舒缓着。
“林嬷嬷,夫人这个月,发病了几次?”秦时问道,眼中不无担忧。
林嬷嬷轻叹了口气,如实说道,“世子,这个月夫人比上个月,又咳得重了些。清心养气丸终究也是治标不治本,压得住一时压不住一世。”
见沈氏的咳疾,终于稍有缓和后,秦时深深看了自己母亲一眼。
陈宁一直站在最边的角落,怕打扰到他们。
见他们二人的神色都不好看,知道沈氏的病情,可能远比自己看到的,还要重一些。
她想,她或许应该离开,免得打扰到了沈氏的休养。
却不想秦时此时淡淡开口,但目光中却是坚定无比,“血龙草,我已经大致找到了来源。只要母亲能再多撑多些时日,定能解得了这顽疾。”
陈宁当下震惊不已,自己上回也只是淡淡跟他说血龙草或许在西戎可以找到来源。
但整个西戎那么大,想找株草哪有说的那么轻巧。
他却已经这么快就找到了来源?
况且,隋原年当初为了一株血龙草,得用一样可价值一城的东西交换。
秦时虽然贵为世子,但他毕竟不像隋原年般手上握有各种兵权和资源。
即使晋王可将手中的财物交与他,但血龙草这样的东西,又岂是用金钱就能衡量的?
第58章 告别
秦时说自己已经找到血龙草的来源,当真是令陈宁对他感到更加疑惑不解。
从王妃小院出来后,她一路跟着秦时走在回去的路上。
因为沈氏的病发,两人似乎有很多疑问要问,但又一路无话。
即将到达大殿时,陈宁起了个话题,“行惠师太说过,这里只留女客,为何她会容许你住在这里?”
秦时好像听到了个很好笑的问题,微微扯了下嘴角,“行惠师太是不是对你做了些什么?”
陈你不明就里,“倒是没有,只是行惠师太向来恪守佛礼,比较讲原则,为何她会屡次为你破例?”
“原因很简单啊。”秦时淡淡说道,“这太重山上的寺庙,原本就是我母亲祖上的师祖所创。说起来,也算是我母亲那边的产业。所以,我能不能在这里住,还需要行惠师太同意吗?”
陈宁恍然,却又觉得自己问的这件事情,原本就是人家祖传秘辛上的事情,当真是自己八卦得不行。
赶紧就此打住了自己的疑问。既然她在这太重山已经完成了心愿,就该回应王府。
她站住了脚步,抬头对上那双始终清澈明媚,没有那么多杂色的眼眸,“我父兄的事,我也已经尽了孝道,事情已经办完了。明天早上,我便和可儿离开这里。”
秦时没想到她突然就说要走,“这太重山并不是谁想来休养,就能休养的。你身体尚虚,在这里休养最合适,尽管再多住下几日。待彻底好了,我送你下山。”
陈宁却摇头道,“不必劳烦世子了,明日早上就走。我离开王府多日,只怕再不回去...”
后面的话她没有明说,但秦时那么聪明,自然是懂的,只怕再不回去,隋原年就会亲自上山来接她了。
说起隋原年,陈宁在太重山上只是住了几天,就差点将自己还有个夫君的事实给忘了。
陈宁当真觉得自己好傻,世界那么大那么美。自己之前居然为了一个渣男,将原本的自己尘封起来。她都忘了自己,在没嫁给隋原年之前,是对这个世界,充满着那么多的热爱和憧憬的人。
连武功也荒废掉。
为什么她对秦时会感到好奇,并且并不怎么排斥他对自己的靠近。
陈宁心里清楚,很大的缘由,可能是她在秦时间身上,看到很多原本自己以前也拥有过的东西。
比如自由,比如坦荡,比如真诚简单,比如热烈喜欢着某件事物...
想到这里,她看秦时的目光就变得多了一层羡慕起来,自己是再也回不到从其那的那个自己了。但是秦时,却让自己看到了美好的世界和美好的自己。
包括今天见到了沈氏,她是那样的坦荡从容面对自己人生的难题。
这一点,让陈宁尤为触动。
她更是对自己身处谋算和心机漩涡的应王府和隋原年,感到厌恶无比。
若是有朝一日自己能替父兄报了仇,她就离开京都,到各地去游历,随心而动。
秦时见陈宁去意已决,也不好强求,只是说道,“日后你若想再来这里住,随时都可以。或者,你若有什么事想找我,也可以到这里来。”
陈宁那双水剪般的眼睛闪过一丝感动,秦时来不及捕捉,很快就消失不见。
她的青丝被山上的风吹到扬了起来,他的青丝也被风吹到扬了起来。
相互交缠着,一时间,又是静默。
“血龙草的事,我会再帮你再打听打听的。”这一次,是陈宁心甘情愿主动这么说的。她见沈氏病发时那么痛苦,的确是想为她做点什么。
秦时点点头,算是表示感谢。
他现在更重视的,是陈宁居然说明早就要离开太重山。
谁也不知道,当陈宁决定要来太重山,隋原年提前派人来到行惠师太面前报备时,他这个晋王世子当时就在行惠师太面前,笑嘚有多得意。
后来她真的来了,秦时最起码威胁了行惠师太五次,不按他说的办,就到他母亲面前说行惠师太的坏话。
搞到行惠师太每次见到他都有了阴影。
“那么,明早我送你们二人下山。”他道。
陈宁不想出门在外给人招惹麻烦,“不必了,我和可儿只需要下山即可,山下自然有马车接应我们。”
秦时没再说什么。
此时有几个师太途径大殿,正好也看见陈宁和秦时。
纷纷向他们行礼后又排着队离开。
陈宁向他行了个礼,便独自回到自己住处。
看着陈宁渐行渐远的身影,秦时直到她消失在一个拐角点处,才收回了目光。
“世子喜欢她?”一道淡然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师太是不是管的太多了?”秦时并没有回头,淡淡说道。
“她命中注定是起落不静,飘零不定,世子若是靠近她,恐怕对自身也有影响。”行惠师太阿弥陀佛了一声,眼睛望向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
即使他已经是成年男子了,但在她眼中,始终还是停留在围着他乱跑的小世子。
行惠师太修行道行之深,是同道之人所敬佩不已的。
但在秦时面前,她难得展露处还尚留有的人情。
“师太多虑了。”秦时苦笑道,“就算我想靠近她,她也不给我机会啊。”
行惠师太点点头,“她是个自清之人。世子若是一意孤行想靠近她,终究是徒劳。”
秦时转头白了她一眼。“行惠师太,你就不能少说几句吗?你道行如此之深,在外人面前都挺能装的,为何在我面前,就老爱来打击我呢?你到底是看我哪点不顺眼呢?”
“世子又在开贫尼玩笑了,贫尼只是见世子凡心动的那么厉害,怕你最终跌得太厉害。你娘还指望着你能为她娶个世子妃开枝散叶呢。”
秦时定定看着她,绕着行惠师太转了一圈,最终道,“行惠师太的修行,最起码会因为这句话,倒退一年吧?都说到凡心和开枝散叶了,这哪是一个德高望重的住持,会说的话啊?”
“不,是倒退两年。”
第59章 回来
翌日一早,陈宁依旧在天边刚泛起了鱼肚白之时,便起了床。
即便是今日要下山,她也想跟着师太们诵完经文后再走。
可儿早早端着一盆热水给她洗漱后,陈宁特地换上一身真丝月白色镶真丝裙,这也是唯一一套她带过来稍显尊贵的衣服。
其他一律都以素净为主。
她本就是千娇百媚的身姿,只要稍着修饰,整个人就像被点亮般,让人挪不开眼。
可儿为她梳了个发髻,一半的青丝齐肩垂落。
整个人就更加明艳大方。
到了大殿,她已经见行贿师太早早到了那里。
于是上前虔诚地道别,“在这里多有打扰,今日下山,弟子对在这里的所悟,定当时时牢记于心。”
行惠师太微微颔首,道,“王妃是我寺的贵客,无需客气。日后想再到山上了,本寺也是欢迎的。”
“此次山上祈福,弟子收益颇多。弟子做完早课,便自行下山。师太修行事忙,就不再辞行叨扰。”陈宁虔诚道。
行惠师太微微点头,面带微笑,“既然王妃在这里完成了心愿,身体也调养差不多。贫尼就不做过多挽留。一会就让寺里的人带你们俩下山。”
陈宁本点头,再次表示了感谢。
此时其他人陆续走了进来。
陈宁也就不好说太多,以免打扰到了别人。
做完早课,便跟这可儿排着长队,像往前一般到偏殿去用早膳。
都是些粗糙淡饭,对于向来吃得精细的她来说,说吃得习惯,自然是不可能的。
一开始也觉得太过于寡淡,就连可儿,也一开始也说吃不下。
但饿了两餐后,两人就不再这么认为了。
尤其每次吃八宝粥和银耳羹时,陈宁还比平时在王府中多吃了一碗。
可儿笑着打趣道,没想到王妃来了庙里后,反倒是胖了一些。
用完早膳,陈宁站在寺庙外头的门口等可儿,她去收拾了来时带来的行李。
没想到一走到门口,就见到了个熟悉的身影。
树影底下,他墨发飘飘。
一袭素色长袍将他衬得有如玉面公子般倜傥。
陈宁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服,怎么这么巧,两人的衣服的颜色,竟如此接近。
秦时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朝她莞尔一笑。
里面有些戏谑的味道。
陈宁倒是有些不要意思起来。“秦世子今日也下山么?”
秦时见只有她一人,问道,“你的贴身丫鬟呢?”
“她去取些行李。”
陈宁假装不经意打量他一番后,便知道他不是要下山了。
他身上没带行李,随行的小厮也没有跟着。
那他在这里作什么?
秦时似乎看出了她的疑问,说道:“我来送你们下山。”
陈宁这时候才明白过来,原来行惠师太所说的叫人送她们下山,原来就是他。
昨晚告别时的情景,再次掠过眼前。
当时他的确是有说过今日要送她下山。
这算什么呢?她已经是隋原年的王妃,又是罪臣之女,本不该与他这样身份的人,有过多的接触。
如果说秦时多次向自己示好是为了血龙草的事,其实也大可不必。
更何况以他的能力,想找到血龙草并非不可能。
那么,他此番对自己如此地殷勤,又是为了什么?
多年前的那次相救,他已经在之前帮了自己那么多回,也早该抵消了这份人情。
轻叹了口气,陈宁婉拒道,“下山的路并不难走,我们可以自行下山的。不劳烦世子了。”
秦时听出了她语气里的疏离,但并没有当回事。此时可儿也急匆匆地赶来。
一看到秦时,她也吃了一惊。
正想问秦世子是不是来向她们王妃告别的,没想到他就将自己手中拎的两份行李,径自接过了一份。
而且那的那份,正好就是王妃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