稳定一些后才带过来见你。”
说完之后,杜夫人的目光有意无意地往姜若身上看。
姜若明白她的意思,立刻摇头否认道:“我双亲还在世。”
杜夫人说不上失望或者不失望,低声感叹了一句,“也是她的痴想吧。” 天寒地冻,又有追出去的杀凶,那个孩子几乎不可能还活着。
不过她还是提出自己此行来的目的,“我也知道是她认错了,之前之所以一直没登门,也是不想来打扰你的生活。不过我们年后就准备启程离开,往后怕是不再来扬州,她又心心念念都是来见你。我就想着,哪怕是哄哄她,也该让她如梦一回。”
她眼眶湿润,祈求着:“这段时间,能不能让她和你带着,就这么几日。”
“她以前是个特别好的人,为人知书达理,也极为讲究体面,身边没有一个人不喜欢她。可瞧瞧现在,所有人都觉得她是个疯子。就是某一天她忽然清醒过来,她瞧见自己的样子自己都会崩溃。
她是个好人,却实在不是什么如意人,奢求的都成了妄想。
你就当是当成是可怜她,成全她这么一次成吗?”
姜若于心不忍,却不大能做这个主,她不知道世子爷那边还有没有其他的打算,方不方便有外人进来。
杜夫人见她不说话,带着几分哀求道:“你若是有任何的难处,只管提出来,杜家能做的都会做到,只求你帮这么一回。”
姜若捏着帕子,没说话。
屋内的气氛陡然冷下来。
就在这时候,柳如是带着字画从外面走过来,如同献宝一般走到姜若的面前,给她展示自己的字画。
画面上寥寥数笔,勾勒出各种形态的蝴蝶,有停在花朵上的,有翩跹起舞的,还有张合翅膀往花朵上冲的。
“岁……若若,你最喜欢蝴蝶了。”她有些自责道:“这里没有彩色的颜料,不然我能画得更好。”
说完之后,她就小心翼翼地看向对面年轻的女子,期待着从年轻女子的口中听到一句喜欢。
就连杜夫人都紧张看过来。
姜若眸光浮动,最后还是不忍心叫面前的夫人失望,点点头道:“很好看,”
柳如是一下子高兴起来,眉眼完全舒展开,“你要是喜欢的话,我把桃花园送给你怎么样?春天桃花开了,附近就会有很多蝴蝶过来。”
她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就开始问杜夫人要地契。
“我不需要。”姜若连忙摆手。
“若若,没有关系的,我有很多很多东西,都是准备留给你的。”柳如是尝试着要去抓姜若的手,又害怕会吓到她般将手缩了回去,“要是不喜欢桃花园的,我还有其他的园子,都可以给你,你喜欢什么我们就种什么好不好。”
自然不好,姜若解释,“这是你的东西,这么贵重不可以随便给人的。”
“可若若不是别人啊。”柳如是眼眸纯粹,目光温柔祥和,“我想叫你高兴。”
姜若感觉有什么东西戳中自己的泪腺,眼眶陡然发热。
杜夫人见状,找了个借口直接先回去了,将柳如是直接丢了下来。
姜若心绪复杂,到底还是没将柳氏送出去。她同自己说,就留杜二夫人这么一日,若是世子爷不同意,明日再拒绝她上门好了。
抱着破罐子破摔的想法,她只好低声问杜二夫人,“我要去绣荷包,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柳如是很快摇摇头,“我跟着若若一起。”
她原本以为同杜二夫人相处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毕竟她们不怎么熟悉,对方的心智又更接近是孩童。
可实际上她们相处的状态要比她想象好很多。
杜二夫人虽然心智更接近孩童,可并不像孩童一样吵闹,就安安静静坐在旁边看她绣花。
杜二夫人做的最大的动作,就是是以为在她没有注意到的时候一点点靠近她的身边,尝试性地想要抱抱她。
刚碰到她的肩膀,姜若就回过头去。
柳如是匀速缩回自己的手,像是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局促不安道:“我只是想抱抱你,没有其他意思,你不要害怕。”
她微微抿唇,轻声说:“我已经有好多年没有抱过你了,我都快要忘了抱你是什么感觉。”
姜若鼻尖一酸,说不出来的难受。
她觉得柳如是可怜,这么多年她一直困在旧日的梦魇当中走不出来,一遍遍想念自己下落不明的女儿,哪怕忘却所有都还记得她要对女儿好。而被这样深切的惦念着,对于那位杜家姑娘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幸运?
只是她不是这个幸运的人。
姜若反复张开嘴,想要告诉杜二夫人她不是她的女儿这个事实,可怎么都无法将这句简短却对杜二夫人来说过于残忍的话说出口。
而就在犹豫当中,她陷入到一个温柔香软的怀抱中。在那个瞬间,她全身都僵硬住,一时忘记要推开。
柳如是抱到心心念念的人之后就很快坐正身体,笑得像是一个偷吃了糖果的孩子。
姜若就不知道该说什么。
到了傍晚,杜家的人来接柳如是回去。柳如是反反复复和她确定着:“我明日还可以来,对不对?”
姜若勉强地笑着。
柳如是却以为她同意了。
得到心满意足的回答之后,她高兴地笑起来,跟着杜家的人一起回去。
所有人走了之后,屋里重新陷入到一片死寂当中,姜若坐在圈椅中发呆。
她手上还拿着刺绣用的针,针尖怼进指尖往外滴血,直接滴落在绣面上,她却没有丝毫的察觉。
顾淮安进来时就看见这一幕,立即走上前去拿走她手里的针和绣面,低声问,“在想什么?”
姜若一下子回过神,痛感渐渐恢复,秀气的眉毛皱到一起。
顾淮安见状,抓住她的手防止她乱动,“小心些,我去给你上药。”
她本该要拒绝,世子爷是主子,她是奴婢,哪里有让他侍候她的道理。更何况她也没有受多重的伤,学女工是手指被针都不知道戳破多少回了,将血擦干净一会就好了。
可不知为什么,她整个人被卸去全身的力道只知道呆愣愣地坐着,没有一点力气去阻拦。
就看见男人从外面拿了膏药和纱布进来,他坐在她旁边的椅子上,用纱布沾着清水将她手指上的血迹擦干净。
落日的余晖在他脸上落下光和影,将他的眼神衬托的无比温柔。
姜若瞬间想到杜二夫人,冷不丁问:“世界上每个母亲,都会很爱很爱自己的孩子吗?”
顾淮安的手顿住,复而神色如常道:“也不是每个母亲都这样,虎毒食子的比比皆是。”
她沉默地低下头,没有说话。她的长发被挽起梳了个流云髻,露出来的一小截脖颈格外纤细莹白,仿佛是一根小花朵刚冒出头都苗儿,稍微一用力就能将她直接掐碎。
从前她一直觉得自己的娘亲对自己很好,毕竟没有一个母亲不爱自己的孩子。哪怕她从小需要浆洗衣服、照顾妹妹甚至被卖进安王府,她都会告诉自己,这是命运将她们家逼到绝路上不得已的选择,就是从来没有往旁的地方想。
可看到杜二夫人心心念念着自己失踪的女儿,她一直以来的认知开始松动,娘亲真的在乎过她吗?如果连娘亲都不爱她的话,在这个世界上还有谁会爱着她呢?
她自嘲自己是多心,可也只有她心里又明白到底是不是多心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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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045
◎有片刻的心跳失序◎
姜若深吸一口气, 安慰自己只是没有那个福气。再者说有些东西没有办法去比较的,不然这辈子都会活在别人的阴影之下。
她现在的生活已经非常非常好,有的吃有的穿, 也没有名义上说着保护实际上从她这里拿东西的嬷嬷来指手画脚,这不就是她小时候所希望的生活?
她打起精神来, 将情绪收拾好,转而说起杜夫人今日来拜访送礼的事,“杜二夫人也不知怎么了,现在就认定了我是她的女儿, 一直想见我。杜夫人说日后会离开扬州, 想要圆杜二夫人的梦,想让我和杜二夫人多见见面。她还送来了不少东西, 光是一套红宝石头面就价值四五千两,还有旁的摆件之类的。”
顾淮安也颇为惊讶,“出手这么大方?”
他自幼经常出入宫中, 见过也收过不少好东西, 不是没遇见过比这次礼物更为贵重的。可他们同杜家非亲非故,杜家这次出手实实在在下了血本。
“我也被吓到了,杜夫人说是杜二夫人准备,我打算明日让人送还回去。”姜若说到这里,突然停顿了下,看向旁边的男人,委婉问道:“这里需要做些什么要紧的事吗?”
“你想答应下来?”
姜若点点头,想起了杜二夫人望向她时候小心翼翼又无比雀跃的眼神, 心里就酸酸涨涨的。
那怕这就是个谎言, 是人为编织的一场美梦, 可能够让她稍稍高兴几日, 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们既然是找你的,你自己决定就成。”顾淮安对此没有意见,提醒了声,“只是最近一段时间,最好不要自己单独出门。如果想要出去,一定带上长喜他们。”
“扬州要出事?”
“我们来扬州的事可能被察觉了,我留给施大人的侍卫今日在衙门,正好撞见了萧通判,被问了几句话。”
施意卿是个活泛人,为人又十分谨慎,察觉到异样之后立即将这件事情告诉他,特意点明,“我明面上是扬州府的一把手,出门风风光光,到知州大人那边也有几分脸面。可小人也不瞒着您,这扬州城内许多事情我都做不了主,还要问过萧通判的意思。”
说到这里,他也无奈地苦笑着,拿出了扬州城的舆图来。
扬州城水源丰富,濒临扬子江,更有内河交错,水路极为发达,这也就导致扬州城的商业极为繁茂,手工业发达。扬州城年年商税极为可观,达到一个惊人的数字。
施意卿指着河道周边的码头说:“水利和商税这块由通判负责,通判是萧家人。”
萧家也是江南世家之一,掌握着扬州城近四成河运生意。
顾淮安以己度人,淡声同姜若说:“若换做是我,察觉一点不对都会让身边的人查下去。宁可白花费一番功夫,也不愿意在这种小事上栽跟头。
我们来时虽然做了些伪装,可也不是毫无破绽,真要是调查起来也瞒不了多久。”
能瞒着这么长时间让他扬子江周围走一遍,已经是出乎意料了。
姜若原本对这些没有多少概念,总觉得这些斗争离自己很遥远。就算听过那些高门大户手段腌臜,但是她几乎是在安王府生活,身边最多就是下人之间的勾心斗角,从未涉及过人命。
可经历过追杀以及世子爷这一路上有意无意地灌输,她也明白世子爷在做是一件牵扯大多数人利益、甚至能让人抄家灭门的事。狗急了都会跳墙,更何况在这种利益和生死面前,多少人会杀人越货铤而走险。
她不过就是个边缘角色,尚且要担心出入的风险,那么世子爷呢?
心像是突然被一只大手攥紧,她跟着也就紧张起来,像是自我欺骗一般问:“但是你应该会没事吧,京城中还有安王盯着,还有太子爷,还有皇上。他们总不敢惹到这么多人吧?”
顾淮安眼见着她从沉闷的情绪中走出来,转而担心起他来,觉得好笑之余,心上就像是被根羽毛轻轻挠动,有片刻的心跳失序。
他忍不住将人抱进怀中,捏了捏她的脸。
小丫鬟其实不胖,甚至还是偏瘦的那种,不过脸颊上有些软肉,触感极好。顾淮安想到自己曾经养过的一只猫,猫被养得精致,皮毛油光水滑,最爱凑过来呆在自己身边让他顺毛。
虽然捏姜若的脸同给小猫顺毛的手感差不多,可猫不大会有自己的脾气,姜若却有。
姜若不大明白为什么在谈论这么严肃的事,世子爷会突然开始捏她的脸颊。她企图反抗,想要问问情况,那怕在知道结果之后心里会担忧,她也想要清清楚楚。
“世子爷,我是认真的,他们不敢的对不对?”
男人仍旧没有回答,纤长的手指夹着她脸边的软□□不经心捏着。
这有什么好捏的。
她着急又生气,也想捏男人的脸让他知道被捏又不是什么好玩的事。只是双手刚放在男人脸上时,她又瞬间清醒过来。
一个是主一个是仆,他捏她的脸是理所应当的事,但是反过来就是种以下犯上。
她的手突然就不知道怎么摆放了,拿下来不是,贴在上面更不是。
男人抬起头,一双好看的凤眼在她的脸上扫过,瞧不出喜怒来。
“我只是想知道,你会不会很危险。”姜若讪讪地解释道,将自己的手放下顺势搭在男人的肩膀上。
“应该会有,”顾淮安也没有隐瞒她,紧接着说:“这次来江南,我带了不少暗卫过来,也能直接调动湖州的兵力。就算有危险,也是在能考量的范围之内。”
可事实哪里有他说的那么轻松?真要是这么简单,他就不会特意叮嘱她出门带着侍卫。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江南那些世家但凡察觉到丁点儿不对劲,定是要疯狂报复。世子爷背景强硬,可这是在江南的地界上,真要是发生什么意外,京城都来不及救援。
她不懂朝廷上的弯弯绕绕,只是觉得替世子爷难受,轻声问道:“明明有那么多官员,为什么是你来江南?”
要知道世家之所以是世家,不仅仅是因为富甲一方,更是族内子弟、门生故旧在朝堂上盘根交错,有着很大的势力。世子爷动了江南,定是会惹来这些人的愤怒,日后会遭遇许多莫须有的弹劾和污蔑。
明明这是一件极为危险的事,这是连她一个丫鬟都明白的道理,安王不明白吗?皇上不明白吗?明白之后为什么又要将世子爷派过来?
顾淮安显然是没想到她会突然这么问,错愕之后是长久的沉默。
屋子里没有点灯,外面的天黑下来之后,里面也就成了一片沉寂。在这片沉寂当中,丁点儿声音都变得异常清晰。
她靠在男人的肩膀上,能够清晰地听见两个人交错的心跳声。这让她恍惚有一种全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错觉,便忍不住将身边的人抱得更紧些。
长久之后,她才听到男人冷静理智到近乎淡漠的声音。
“大概因为能做这件事情的不多,我是其中最合适的一个人选。”黑夜当中,冷峻的脸上出现一抹笑意,他望向窗外的眼神特别冷,“至于为什么是我,自然是其他人比我更重要,所以只能由我来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