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莺这才松了口气。
好在夏日屋内用了冰,陆庭筠将冰块包在帕中,轻压在崔莺的脸上,“冰敷可以消肿,但要彻底好起来,还需过几日,还会有些疼。”
陆庭筠看着那双晶亮的眼眸,“臣亦不后悔今日救了娘娘。只是报仇的办法有很多,皇后娘娘要保护好自己,莫要将自己的性命也搭进去了。”
报仇的前提是自己先好好活着,这也是他对自己说的。
宫宴那日,被要求当众献舞,她便是如此,分明在害怕,在发抖,却还是有豁出一切去对抗的勇气。
陆庭筠起身去衣架上拿了一件干净的寝衣,交给崔莺,“娘娘身上的衣裳都湿透了,恐会着凉,这件寝衣是全新的,娘娘换了衣裳,今夜便在此好好睡一觉。”
坤宁宫是回不去了,今夜的事有些棘手,但他还是能勉强应对。
崔莺将衣裳抓在手中,他的衣裳永远都是这般熨烫整齐,不见半点褶皱,他的屋子没有熏香,却有一种干净的味道,就像这件从他手中接过的寝衣。
“陆大人为什么要帮本宫?”
陆庭筠笑道:“皇后娘娘也帮过臣。”
“这不一样。”
陆庭筠是聪明人,他虽说是太后的人,又是炙手可热的新贵宠臣,但却不至于明着与皇帝做对,这于他而言无半点好处,尤其是她刺伤了皇上,这是死罪。陆庭筠帮助她,便会牵连了他自己。
这几日的接触,她也有些了解了这个人,知晓他一向谨慎小心,做事不留痕迹破绽,不是会多管闲事的人,更不会将自己置身险境。
“在臣看来,娘娘并无过错,皇上也不该迁怒无辜之人。”崔莺却从他的脸上寻不到一丝异样的情绪。
崔莺含笑望着陆庭筠,他可不是什么正义凛然之辈,外头的传言,他背叛家族,残害忠臣,甚至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她可不信这样的人会生出什么恻隐之心。
她需要陆庭筠,日后会用到此人,她自然要将此人了解透彻了。
她赌今日陆庭筠会进宫帮她,她也赌赢了,陆庭筠的确对她伸出了援手,但陆庭筠为何会冒着性命危险愿意帮助她?
难道是因为那个原因,答应几乎呼之欲出了。
陆庭筠将那方洗净的帕子交到崔莺的手上,“这是那日娘娘遗失在臣这里的锦帕,如今臣将这帕子物归原主。”
那块帕子是那日她故意遗落了,便是为了试探陆庭筠,但他却选择将帕子归还。
这是何意?难道陆庭筠除了对她有一丝怜悯之外,并无他意?
崔莺握紧手里的帕子,有些心虚地垂下了眼眸,紧张得梳理自己垂在面前的一缕青丝,“原来是掉在了陆大人这里了,叫本宫好找!”略带暗哑的嗓音,掩饰她失落的情绪。
她原以为陆庭筠待她有所不同,但如今看来却并没有无任何不同之处,她有些拿不准陆庭筠对她的态度。
“那日,臣让人去崔家退婚,却不慎遗失了婚书。”
听到陆庭筠的话,崔莺的心情更是跌落谷底。
陆庭筠继续道:“是臣害得娘娘深陷泥潭,臣想要弥补娘娘。”
原来如此,也只是如此,陆庭筠提出退亲导致她进宫,他所做的这一切也只是为了弥补因他退亲,她入宫受到的伤害。
陆庭筠待她再寻常不过,不过是觉得对她有所亏欠,想要弥补罢了。
崔莺嘴角含着自嘲的笑,“亲事不过是当年的父辈们的一句戏言,作不得数的,本宫既已入宫,从前之事,大人也不必再提。”
陆庭筠想说的话都梗在喉咙口,原来那桩亲事,于她而言不过是一句戏言,作不得数的。
也是,木已成舟,当年陆家出事,婚书被盗,便已经注定了今日的结局。
陆庭筠拢袖行礼,退后一步和崔莺保持距离,“皇后娘娘所言极是,往事已矣,是臣失言。今日之事,臣不会对外透露一个字,娘娘在此好好歇息,臣先告退!”
崔莺却一把拉住了他的绣袍,“本宫也为陆大人上药吧?陆大人为本宫牵扯了旧伤,方才陆大人的伤口已经裂开了,不是吗?”
陆庭筠刚要拒绝,崔莺又道:“陆大人随身带着伤药,伤药却没用,难道不是因为陆大人喜被他人触碰吗?故而一直拖着不上药,不是吗?”
陆庭筠哑口无言,都被崔莺猜中了,她一向聪慧,擅于洞察人心。
他不喜被人触碰,却不排斥崔莺,崔莺的话令他无法反驳,他若执意拒绝,倒显得他心虚了。
他褪去衣衫坐下,崔莺见到他背上的伤吓了一跳。
已经过了好几日了,背上的鞭伤毫无愈合的迹象,伤口红肿,还在流血。
“陆大人的伤比之前更严重了。”崔莺为他止了血,上完了药,唇缓缓靠近伤口,轻轻地吹着。
陆庭钧感到那股灼热的气息,身体也僵住了,只觉得心跳加速,口干舌燥,“娘娘这是……”
“陆大人不必紧张,本宫只是觉得这样能减轻大人的痛苦。”崔莺为他穿上外衫,手不经意擦过他的胸口。
感受他急促的心跳,她暗自勾唇一笑:“今后只要陆大人需要,本宫每日都可为大人上药。”
陆庭筠的双手紧握成拳,呼吸也有些急促,心跳好似擂鼓。
生怕被崔莺见到他面色红得发烫的狼狈模样。
“多….多谢娘娘。”
一道急促的敲门声传来,陆庭筠慌忙整理好衣袍,“今日天色已晚,娘娘也累了,娘娘不必担心坤宁宫那边。臣告退。”
门外是玉璧,陆庭筠嘱咐道:“皇后娘娘受到了惊吓,今夜便留在延明宫吧。”
“多谢陆大人,”
见到崔莺平安,玉璧这才放心。
“娘娘,奴婢可算是找到您了。”
崔莺笑着宽慰她,“别担心,本宫已经没事了,今夜多亏了陆大人相救。对了,坤宁宫到底如何了?皇上可离开了?”
她既然敢刺伤皇上,也并非全然没给自己留退路。
她此前一直让翠果关注着齐国公府的动向,崔郦和魏颐在崔家相会,始终瞒不过齐国公,齐国公那个老狐狸,必不会善罢甘休,崔郦没有犯下不可饶恕的过错,齐国公府虽不会休妻,但却不会忍气吞声。
“娘娘所料不差,今夜齐国公进宫,皇上带着伤去见了齐国公大人。”
玉璧突然想起一事,疑惑地问道:“陆大人的脸怎的红了?”
崔莺轻笑了一声,“大概是因为他说了谎话的缘故。”
作者有话说:
崔莺:陆大人这嘴不但硬,还口是心非~感谢在2023-04-07 21:11:10~2023-04-09 21:07: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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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21章
◎成了寡妇◎
今夜齐国公进宫的目的怕不只是为了谢恩。
而皇帝连伤口都来不及包扎,便去见了齐国公,是去安抚开国重臣的。
毕竟秦相出事,皇帝也彻底地得罪了太后,若是齐国公倒戈,只怕龙椅之上也要换人来坐了。
崔莺突然很想知晓,皇帝到底是选齐国公还是选崔郦?
“这是陆大人交给奴婢的,娘娘受了伤,奴婢给娘娘上药吧?”玉璧手里拿着一瓶药油,陆庭筠见她连手都抬不起来,便留下了这瓶专治淤伤的药油。
崔莺换上了陆庭钧的寝衣,衣料柔软,是上好的料子,玉璧小心地替她揉着手臂上的淤青,“陆大人并未走远,他一直守在屋外,他屡次帮助娘娘,也算是有情有义,可惜了……”
要是娘娘没有入宫,和陆大人也是郎才女貌的一双璧人。
“本宫既已入宫,和他便再无可能,你去将门关上,本宫有话要对你说。”
“是。”玉璧起身关了门,将窗子也一道掩上。
崔莺在玉壁的耳边轻声地说了几句,玉璧惊得捂住了嘴,“娘娘,若是此事被皇上发现,那可是死罪啊,娘娘当真要这样做吗?若是陆大人知晓了真相,只怕也不会原谅您啊!”
崔莺垂下眼眸,浓而密的双睫轻轻地颤动,像是蝶儿轻轻扑动着双翅,“本宫知晓后果,但本宫心意已决。”
她需要帮手,陆庭筠便是眼下最合适的人选,她总觉得陆庭筠的心里还藏着个大秘密。
短短一个月,陆庭筠便连连升官,他想要的位置定只怕也不只是个礼部尚书之位。
而他要的,她或许能给他。
陆庭筠帮她,她能给他想要的,彼此各取所需。
至于陆庭筠的心意,她好像也能猜到一些,但还不够。
“今夜起了风,外头变了天,你扶本宫起身,本宫去给陆大人送件衣裳。”
*
崔郦在家祠中跪了两日了,跪得膝盖肿痛,连站都站不起来,她一直在哭,哭得双眼红肿不堪,丫鬟碧丝跪在她身侧劝了一整夜。
“娘子,您就听了夫人的话,对将军服个软吧,将军不舍得娘子吃苦的。”
崔郦抱着碧丝痛哭,直到次日清晨,她才终于被放了出来,打算放下身段去厢房劝齐渊回主屋睡,她还特地打扮了一番,可当她推门而入,却见到李嫣衣衫不整地从卧房跑了出来。
李嫣见到崔郦,神色慌乱,赶紧捂着胸口处的红痕,对崔郦行礼,“嫣儿见过夫人。”她又支支吾吾地道:“是我来的太早了,表哥好像还未起,嫣儿这便先行告退了。”
李嫣正要跑出去,却被崔郦唤了回来,“你站住。”
一大早出现在齐渊的房中,衣衫不整,神色慌乱,唇还有些红肿,难道昨晚她在齐渊的房中过了一夜。
崔郦捏紧拳头,气得发抖。
她一把掰开李嫣的手,直到她见到了李嫣脖颈处的红痕,密密麻麻的,尤为显眼,她顿时脸色苍白,身子一阵阵发冷。
她气得一巴掌打在李嫣的脸上,“你这个贱人,你竟敢勾引我夫君,我要杀了你。”
齐渊睡得迷糊,恍然间听到骂声,惊得从床上坐起身来,见自己赤·裸着身体,想起自己昨夜酒后所为,脑中胀痛不已。
他胡乱将地上的衣衫拾起,穿好衣衫,出了寝屋,李嫣捂着脸,朝他跑了过来,哭着躲在他的身后,“求表哥救嫣儿,夫人要杀我,昨夜之事,都是嫣儿的错,若是嫣儿不来表哥的房中,表哥也不会对嫣儿……”
齐渊将李嫣护在身后。
他先是亲眼目睹崔郦和皇帝相会,之后皇帝又下旨斥责,崔郦和皇帝之间定然发生了什么不可告人之事。
而他在崔郦的心里到底又算什么?
他爱慕崔郦,觉得自己能娶到崔郦,是何其幸运,更是恨不得将自己的一颗心都捧给她。
可崔郦是如何对他的,毫不顾及他的感受,仅仅成婚三日,便和皇上,和自己的妹夫不清不楚。
将他这个夫君置于何地。
齐渊怒道:“此事都是我做的,不关嫣儿的事。你有什么气,冲我来便是,不要为难她。”
崔郦气得一拳捶打在齐渊的身上,“我真后悔嫁给了你,是我瞎了眼,早知如此,我……”
齐渊气得捏住了崔郦的手腕,“你便要入宫,嫁给皇上,对不对?你后悔嫁给我,是因为你想入宫,成为皇上的女人。早在崔家你便急不可耐地投入皇上的怀抱,你的眼里还有我这个夫君吗?”
崔郦被齐渊的话呛得哑口无言,她拼命摇头,“不是这样的……”
齐渊是她自己挑的夫君,她心里也是有他的,而且她本不愿入宫,这才求母亲让崔郦替她出嫁。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她和齐渊本应婚后圆满,却走到今日这般地步。偏偏那日她和皇上在春棠园是齐渊亲眼所见,她反驳不得,更不知该如何解释。
她拉住齐渊的手臂,哭着恳求,“夫君,不是这样的,我从未那样想过……”
齐渊一把甩开崔郦的触碰,气得拉着李嫣离开,“嫣儿,我们走。”
崔郦哪里肯让他们就这样轻易走掉,她擦掉眼泪,追了出去,“齐渊,是你对不起我,你竟和这个贱人睡在一处,你又凭什么说我!”
齐府的下人皆低头窃窃私语,在一旁看主子笑话。
李嫣脸上带着幸灾乐祸的笑,却假意相劝,“夫人,你要怪就怪嫣儿,表哥昨晚力气太大,是嫣儿没能推开表哥。”
“啊——你闭嘴!你这个贱人。”崔郦却似发了狂,不管不顾地冲上去同李嫣扭打。
“住手!”
李氏带着一众仆妇围了上来,对李嫣使了眼色,李嫣退到李氏的身后,委屈得只抹泪,“姨母,都是嫣儿的错,是嫣儿情难自抑,这才犯下大错。”她哭着跪在李氏的面前,“求姨母让嫣儿留在表哥身边,嫣儿只求能时时见到表哥,入府为婢,伺候表哥。”
李嫣泪眼汪汪,哭的好不可怜,李氏怜惜不已,她亲自搀扶李嫣起身,“嫣儿别怕,既然渊儿要了你的身子,齐家便一定会对你负责的。”
崔郦见李嫣这狐媚模样,更是气得火冒三丈,她推开那些拦着她的仆妇,便要冲上前去殴打李嫣。
李氏脸色铁青,高声喝道:“这是反了,快给我拦着她。”
几个身强体壮的婆子拖住了崔郦,崔郦被按在地上,动弹不得,一面哭,一面骂。
李氏也气得不轻,国公府千金,却同那等市井泼妇般撒泼,她指着崔郦的鼻尖骂,“你竟如此缺规矩少教养,敢在我面前放肆,简直翻了天了!嫣儿何错之有?相反嫣儿不但没有错,她还是咱们齐家的大功臣,既然嫣儿已经跟了渊儿,我便不会再让嫣儿受委屈,再说嫣儿肚子里说不定也已经有了我儿的骨肉,我找人给嫣儿算过,都说她是多子多福的命,哪像有些人,竟然将子嗣大事视为儿戏,有我在,我看谁敢动嫣儿一根头发!”
方才崔郦同李嫣扭打之间,发髻也散了,啼哭不已,疯狂地挣扎,状若疯癫。
李氏冷笑了一声,“你若不想一纸休书被赶出府去,便给我在府里老实些,便是因为你,渊儿的脸面都要丢尽了。明日,嫣儿便会入府,待她诞下孩儿,便抬为平妻,嫣儿这模样也是顶好的,不可屈居人之下。”
崔郦哭肿了眼,“齐渊,你当初娶我的时候,你立下誓言,一辈子不会辜负我,要一辈子对我好的,你这个负心薄幸的混蛋,我是国公府的千金,是崔氏的嫡长女,你们齐家不能这样对我。”
李氏嫌恶地看了一眼崔郦,问一旁的齐渊,“渊儿,对于你和嫣儿的婚事,母亲的安排,你可满意。”
齐渊皱着眉头,看着发疯的崔郦,眼中难掩厌恶的神色,他点了点头,“此事就交由母亲安排,儿子没有意见。”
“来人,将她关进房中,待嫣儿过了门,再放出来。”
无论崔郦再怎么哭喊,齐渊也不会回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