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宿瑾捏着水杯的手下意识用力。
“小孩又吵，又闹腾。你把戴维德和小孩放一起，他都受不了，更何况是我。”
在宿瑾喊到“戴维德”的时候，正在房间里欢快转悠的大金毛听见自己的名字，立刻颠儿颠儿地跑了过来，围着宿瑾的脚边，不断地叫唤着。
“你看！戴维德说他也受不了小孩。”宿瑾低头逗着自家的大金毛，“你说是不是啊？戴维德……”
眼看着宿瑾试图转移话题，左阳夏轻轻地扶了下眼镜：“这一点你放心，我已经和节目组沟通过了，他们会考虑你的性格，筛选出最合适的小朋友和你组队。”
既然宿瑾讨厌小孩吵又闹腾，那就找一个乖巧的小孩就可以了。
和宿瑾相处这些年，左阳夏也摸清楚了自己艺人的脾气性格，简单总结就是“吃软不吃硬”。
假如搭档是个小皮孩，皮糙肉厚性格咋呼，和对方碰上只会天雷勾地火，两败俱伤。但是如果小孩乖乖巧巧，想来宿瑾还不至于不要脸到和对方吵架。
宿瑾还不知道，自己早已经被经纪人拿捏得死死的。
他拧着眉头，想到要上节目，和不认识的小孩相处就头皮发麻：“反正不管你怎么说，我都不会参加这档节目！”
说出这话的时候，宿瑾已经暗暗下定决心，今晚就收拾行李跑出去躲个半个月一个月的，等避开了这一阵的风头再回来。
他就不信了，难不成左阳夏还能够把他绑去参加节目吗？
左阳夏当然不会把宿瑾绑去节目。
在来之前，宿瑾现在的反应已经在他的意料之中。现在看着宿瑾的表情，左阳夏已经能够猜出宿瑾想要干什么。
“你之前可是同意上这档真人秀节目的。”
听见左阳夏这句话，宿瑾下意识反驳：“我什么时候同意上节目了！”
“一个月前，在你拒绝这段时间第23个通告的时候。我跟你约法一章，如果再过一个月，你还没有接任何的通告，我可以在不违背约定原则的情况下，给你接一个通告。”
“就在你的公寓，就在餐桌旁，和现在一模一样的位置。”
宿瑾的表情渐渐僵硬。
随着左阳夏的描述，他的脑海中逐渐记起了当时的情况。
左阳夏的声音还在继续：“按照和你约定的原则。”
“第一，通告不涉及违法犯罪的行为。”
“第二，通告内容没有任何‘被自愿’炒CP的情况。”
看着宿瑾的脸青一阵红一阵，左阳夏表情从容，语速不紧不慢：“不管从哪个角度看，《宝贝去哪儿》都完美地符合要求。当然了，我知道你不是很喜欢小孩子，这一点前期我也和节目组多次协商，他们会在海选时选出最适合和你搭档的小孩，对人选我也会亲自把关。”
在左阳夏的棒子和甜枣下，宿瑾的语气已经开始软化。
“一定要是带娃综艺吗？就不能换一个其他的综艺？实在不行，我接个广告代言也可以啊！”宿瑾还在尝试说服左阳夏。
“你已经整整两个月没有通告了，社交平台也没有更新。哪怕广告代言能够补充上曝光量，但是只是‘出现’，而不是‘互动’，带给粉丝的情感体验是不一样的。”左阳夏扶了下眼镜框，将宿瑾垂头丧气的表情收归眼底，“综合目前情况，《宝贝去哪儿》是现在最合适的通告。”
还有一些原因，左阳夏没有说出口。
对于宿瑾来说，现在最缺的不是人气，而是跨年龄段的知名度。
从校园偶像剧出道后，宿瑾又陆续接了几部偶像剧。这类剧的好处是可以为他积累人气基础，快速招揽年轻人的喜爱。但是相比之下，在全年龄段人群的认知度相对不足。
真人秀节目就是左阳夏规划中，提高宿瑾大众认知度的重要一步。
眼看着宿瑾还在犹豫，左阳夏不动声色地放出杀手锏：“说起来，你爸妈前段时间还说要给你介绍相亲对象。如果我告诉他们，你现在没有通告……”
宿瑾当场像是被针扎了一样，猛地跳了起来，指着左阳夏的手指微微颤抖：“卑鄙！无耻！”
左阳夏嘴角的弧度没有一丝一毫变化：“那你卑鄙、无耻的经纪人给你接的综艺节目……”
“行了行了！我上节目还不行吗？”宿瑾单手插着裤兜，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如果上了节目被骂，到时候播出效果不好可别赖我！”
***
离开海选现场后，陶桃被工作人员带回到刚才的女人身边，在脑海中系统的提醒下，陶桃迈着小短腿，努力地跟在女人身后。
夏天的影视城格外炎热，太阳像是火炉一样高高地悬挂在空中，将地面烤得焦热。
陶桃虽然是小饕餮，但是现在装在人类幼崽的身体里，每一步只能前进一小段距离。
为了追赶上前面女人的步伐，陶桃努力地迈动小短腿。女人走1步，陶桃就要走3步才能够追上。
不多时，穿黄裙子的小女孩就已经累得满头大汗。
哪怕这样，这一路上，女人就没有回头看过陶桃一眼。
陶桃跟在女人身后，七拐八弯地穿过小巷，来到了一扇破旧的木门前。
一打开门，里面就窜出一个又瘦又黑的男孩子，瞧见陶桃，他咧开嘴，“呦，赔钱货回来啦。”
陶桃流着汗，愣愣地站在原地，对上男孩子的视线，她模模糊糊地意识到，对方嘴里那个词，似乎是在形容她。
哪怕不懂这个词的意思，陶桃已经本能地从对面的男孩子身上嗅到了恶意。
【系统姐姐，“赔钱货”是什么意思啊？】
听见陶桃的问题，系统在第一时间给出了答案。
系统：【“赔钱货”是对女孩子的贬义称呼，因为出嫁时要送嫁妆，相当于送钱去别人家。】
【系统姐姐，陶桃是赔钱货吗？】
系统：【当然不是！】
陶桃抬头，看向其乐融融的一家。
刚才对陶桃没有好脸色的女人，此时正笑着和小男孩说话：“浩浩，今天在学校里乖不乖啊？”
小男孩神气地仰着头：“我今天在学校可厉害了！100米拿了第一名！”
“哎呦喂，我们浩浩真棒！晚上要好好奖励你！大鸡腿怎么样？”
“才不要，我要吃炸鸡！”
“好，炸鸡就炸鸡。”帘子拉开，胡子拉碴的男人从里面走出来，摸了摸小男孩的头。
屋子里一片热闹，唯独没有人注意到孤零零站在门口的小女孩。
走廊里，隔壁房的木门打开，从里面走出的两个年轻女人看了眼门口的陶桃，又瞅了眼屋子里的景象，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当即看向陶桃的眼神里就带上了同情。
“这孩子也是可怜，明明一家人能在影视城待着，都是靠着小女孩赚钱……”马尾辫的年轻女人皱着眉头，表情愤懑。
“不都是一样吗？如果不是我家里……”波浪卷发的年轻女人话说到一半，忽的顿住，只是眼里隐隐泛起泪光。
马尾辫女人拍了拍好友的肩膀，波浪发女人收拾好表情，回以一笑。
旋即像是想起了什么，波浪发女人低下头，从几十块的PU皮包里翻出一根塑料包装的棒棒糖，蹲下身，对着陶桃举起了棒棒糖：“喏，给你一根棒棒糖。甜甜的，能让你开心一点。”
看见眼前的棒棒糖，在脑海中系统的提示下，陶桃已经明白这是吃的。
当即，陶桃的眼睛就亮了起来。
波浪发女人就看着小女孩伸出白嫩的小手，接过棒棒糖，对着她露出灿烂的笑：“谢谢棒棒糖姐姐。”
凭借着一根棒棒糖荣升为“棒棒糖姐姐”的鱼韶美，对上陶桃脸上的笑容，仿佛心里的郁闷也跟着一扫而空了。
鱼韶美抬手摸了摸陶桃的脑袋：“不用谢。”
手感果然和想象中一样好。
在鱼韶美和另一个女人转身离开后，屋里的人正准备出门买炸鸡时，走到门口才终于注意到，还有一个小身影被他们落在了门口。
“杵在这里干什么？好狗不挡道知不知道？”小男孩扬了扬下巴，抱着胸看向陶桃。
“陶桃不是狗！”陶桃下意识反击道。
狗狗很可爱，但是陶桃从来不是狗狗！
陶桃之前是小饕餮，现在是人类幼崽！
浩浩嗤笑一声：“我管你是什么，现在给我让开！”
话音刚落，浩浩忽然注意到陶桃手上的棒棒糖，当场眼前一亮：“这是什么？”
鱼韶美给陶桃的棒棒糖是七彩的，呈圆盘的形状，塑料包装在阳光下折射出亮晶晶的光。
眼看着浩浩的眼神落在棒棒糖上，陶桃下意识地将棒棒糖藏到了身后：“这是陶桃的。”
浩浩抬手就要来抢，“赔钱货偷糖了！赔钱货偷糖了！”
陶桃却猛地往后退了一步，“这不是陶桃偷的！是棒棒糖姐姐给的！”
“就是偷的！就是偷的！”浩浩蛮不讲理地抬手，想要继续抢，陶桃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直接躲开了。
浩浩没想到陶桃会躲开，一时间没有注意到门槛，猛地扑到了地上。
“哇啊——”
感受到疼痛，浩浩当场就大哭起来。
“怎么了？我的宝贝儿子啊……”
“赔钱货你给我站住！”
陶桃才不站住呢！
趁着楼上乱成一团的时候，陶桃头也不回地往外跑，一路缩到一楼的角落里。
棒棒糖已经在刚才的争执中，从中间断开，在塑料包装里晃晃悠悠。但是陶桃却一点也不在意，紧紧地将棒棒糖抱在怀里。
“这是陶桃的！”
亮黄裙子的小女孩缩在角落里，眼神满是警惕，声音奶凶奶凶的。
仿佛是一直只会逆来顺受的宠物，忽然间亮出了爪子。
系统：【对，这是陶桃的！】
在发现陶桃差点挨打的时候，系统也出现了一连串的数字，被系统判定为乱码处理掉了。
系统不清楚，如果翻译成人类情绪，那一串乱码的名字是——
愤怒。
陶桃抱着棒棒糖，忽然间又有些沮丧。
“可是……可是做错的明明不是陶桃，为什么他们要这样对待陶桃……”
作为小饕餮，陶桃在族群里从来都是受宠的，一直都没有受过什么委屈。
成年的饕餮虽然不善言辞，也不会表达爱意，但是对饕餮幼崽总是保持着包容和放纵。
系统：【……】
系统在自己的数据库翻找了一会儿，才终于找出安慰陶桃的说法。
【人类社会中，不仅有好人，还有坏人。】
“好人？坏人？”
陶桃歪了歪脑袋，思考着刚刚听见的这两个词。
系统：【没错。好人与人为善，会帮助其他人；坏人会做坏事，破坏其他人的好心情。】
陶桃立刻举一反三。
“刚才的棒棒糖姐姐，给了陶桃甜甜的棒棒糖。所以棒棒糖姐姐是好人。”
“楼上那三个人，不给陶桃吃的，还要抢陶桃的吃的……”陶桃皱了皱鼻子，“所以他们是坏人。”
“所以……”
陶桃的眼睛亮晶晶的，仿佛发现了什么惊天的大秘密。
“给桃桃好吃的就是好人！不给桃桃好吃的就是坏人！”
听见陶桃这一句，系统忽然间沉默了，出现了一段没有办法用逻辑解释的数据。
假如系统明白人类的感情，就能够清楚地将这一段数据翻译成文字——
【求助！孩子太好骗了怎么办？】
***
出租屋里，气压低沉。
“该死的赔钱货！居然敢推浩浩！”女人一边给小男孩处理额头上肿起的包，一边不住地骂骂咧咧，“等她回来，看我怎么收拾她！”
虽然他们并没有看到门口发生了什么，这种破楼里也不可能有监控。
但是这不重要。
肯定是赔钱货推了宝贝儿子！
“行了，秀兰，少说几句。”曲昆皱着眉头，在一旁抽着烟，“咱还要哄着她给咱们挣钱呢。万一真的跑走了，这钱可就没了。”
“她敢！”崔秀兰眼睛一瞪，眉毛一竖，眼里浮现出怒气。
在这沉闷的空气中，尖锐的铃声忽然响起，如同指甲刮过黑板，发出刺耳的声音。
崔秀兰不耐烦地接起电话，恶声恶气道：“喂？”
却在听见对面自我介绍的一瞬间，转变成了谄媚的表情。
“哎哎哎……”
“对对，是我是我……”
“没问题，您就放心吧……”
挂断电话，崔秀兰脸上的烦闷一扫而空，猛地拍了下木板床：“成了！”
“成什么了？”曲昆看向崔秀兰的表情，仿佛猜到了什么。
下一秒，崔秀兰的话就印证了他的猜想：“那个真人秀！成了！”
想到签合同后，能够到手的一大笔钱，崔秀兰笑得嘴巴都快合不拢了，甚至按着浩浩脑袋的手也不自觉用力，在他脑门上红肿的包用力按了下，当即浩浩就发出了杀猪般的叫声。
曲昆比崔秀兰冷静。
在最初的喜悦后，他立刻发现了关键：“得把赔钱货找回来。”
“你说得对。”崔秀兰也回过神来。
节目组要的是陶桃，但如果陶桃丢了，那这一大笔钱也就泡汤了。
现在陶桃就等于那一大笔钱！
曲昆猛地抽了一口烟，恋恋不舍地将烟屁股放在桌上：“我找把赔钱货找回来。”
楼下。
在检测到楼上动态的时候，系统就给陶桃发出了提示。
系统：【一会儿他们如果来找你，你可以先跟他们回去。】
“我不要！”陶桃含着棒棒糖，明明嘴里是甜的，听见这句话时，却像是吃了酸不拉几的东西，小脸瞬间皱成一团。
“他们都是坏人！陶桃是好饕餮，才不要跟坏人回去！”
系统停了一会儿，没有出声。
经过她的计算，剧情里炮灰女配的家庭，确实不适合人类幼崽生活。
陶桃委屈的情绪让系统沉默下来，片刻后，才再一次发出声音。
系统：【接下来要录制节目，而且你现在什么也没有，还是要先和他们回去。等到节目录制完，我会想办法让你离开他们。】
陶桃眼睛一亮。
“真的吗？系统姐姐？”
“既然这样……”
陶桃听着楼梯上的脚步声，含着棒棒糖站起来。
“那我可以先回去。”
见到陶桃这样的反应，系统的数据也活跃了起来，仿佛是人类在高兴。
反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