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疾手快地从何以随身前退开，扫了他一眼就匆匆收回视线，轻咳一声，“来了。”
身后的何以随舔了下唇，慢悠悠地跟了上去。
操场上很多人，七嘴八舌地聊着天，唐六一眯着眼睛看了半天，抬手拐了下旁边的宋清然，“这儿人多眼杂的，太乱了，要不咱去学校门口的那条大道拍吧。而且那儿蓝花楹开得正好，肯定很出片。”
宋清然对这方面并不是很热衷，自然没太大意见，另外那两男的则是根本没有发言权。下楼梯时，宋清然忽的脚步一顿，拉着她的唐六一也跟着停了下来，问她，“怎么了？”
“在这儿照一张吧。”宋清然指了下路灯的那个位置。
再照一张吧，她在心里默默地说。
‘咔嚓’一声，画面就此定格。
宋清然看着相机里的脸庞，她用手指不停地摩挲，视线始终舍不得挪开一瞬，仿佛要将照片里的一切揉进心里，融入骨血。
她只是突然就想到了她和他的那张合影，她在路灯下教他折爱心。
太阳逐渐向西方落下，学生依旧热情高涨。
路道两旁的公告栏也成了不少学生的背景板，宋清然怀揣着回忆朝左右两边张望，快速锁定自己心里的目标后才停了下来，那上面果然还贴着她和他的优秀作文。
耳边传来唐六一不满的咆哮声，“向风，你是猪吗？拜托你能不能拿出点证据来证明你是个有脑子的人？”
向风气极反笑，“姑奶奶，你能不能讲点道理？自己多胖心里没点数？非要赖上我，这是我能拍胖的吗？”
唐六一气得直跺脚，“我不管，就是你的错。”
男生笑得吊儿郎当，“行，您重新站回去，小的再给你拍一万张，让你从中搞了万个挑一的，行不？”
唐六一得意地点点头，“这还差不多。”
宋清然淡淡收回视线，总有人会一直幸福。
他，他们都会。
她转身，身后的男人看着她，神情和刚才在路灯下合影时一样柔和，合影里的他，也像现在这般看着她。
她低下头看向地面，夕阳将男人的影子拉得老长，他也正好低下头看她，影子间的距离随着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她又在心里计算起了角度。她在想，这一次她一定要说出来。
下一秒，男人的声音从她头顶上砸了下来，“想不想接吻？”
她看着他的眉眼，那双她曾趁着熟睡时趴在床边抚摸过无数次的眉眼。几乎没有任何的犹豫，她抱住男人的脖颈，而男人配合地低下头来。
她的嘴唇，还是那么柔软，和她本人一样软糯。
知道她害羞，只轻轻碰了一下就立马收了回来。他将她挽上他脖颈处的手拿了下来，轻声道：“现在的你，可是未成年。”
倒还不至于那么禽兽。
宋清然羞赧得不行，脸瞬间红透了。
其实两人的绯闻早就传遍整个学校了，只是他俩都不在意罢了，可他还是在尊重她。
向风果真一直在认命地给唐六一拍照，倒也没有真的拍了一万张，主要是内存不够了，宋清然毫不怀疑，要不是因为内存的问题，他真能给唐六一拍一万张。
天边的橘红逐渐褪去，夜色逐渐沉了下来。男人留在她唇间的温度，却始终不肯散去。
唐六一心心念念要做成毕业相册，因此选得格外认真，直到聚会都开始了，她还在选。宋清然看着她手里的相机，忽然想到什么，也顾不得其他，直接开门见山地问，“六一，篮球赛的时候，你翻看过那么多次相机里的照片，有没有看到过何以随的照片。”
宋清然顿了顿，又添加了点新的描述，“是他坐在他自己座位上的，有看到过吗？”
“没有啊。”唐六一答得毫不犹豫。“我有拍何以随的照片，但没有在教学楼的，都是在操场上。”
而且她主要是拍向风的丑照，然后何以随误入镜头了。不过当然也有特意拍的，长得帅嘛，不拍白不拍。
“怎么了？你怎么这么问？”
宋清然冲着笑了笑，“没什么。”
唐六一正想继续追问时，又被身边的人叫了过去，留下宋清然一个人失神，原来，还真是这样啊。
她刚刚还有点心存侥幸呢。
夜渐深，毕业的不舍情绪混着酒精不断发酵，直到一首Beyond的《海阔天空》前奏响起时，达到了顶峰。
原本欢笑闹腾的气氛忽的就沉寂下来，就在向风打算说点什么来缓和气氛时，被一道女声打破。
是罗一一。
她握着话筒，站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里，一如平时的她。
这应该是她第一次以散着头发、摘了眼镜的形象出现在全班人的面前，她没往中间走，仍旧站在原地，她清了清嗓子，“可能很多同学都对我没印象，那我就在本应该告别的时候重新介绍一下我自己，我叫罗一一。”
她垂着双眸，轻声道：“时间真的太久了，也记不得是什么时候了，也忘了是因为什么事情，我只记得在一个明媚的下午，就很突然的，我就喜欢上了向风。”
她这话说得实在突然，没有任何的铺垫。全场都愣了，没有起哄声，甚至连呼吸声都好像弱了几分。
而一向老练的向风，也是端着手里的半杯酒，半天没反应过来。
许是猜到了会得到他这样的反应，罗一一的脸上没有丝毫的难过，甚至还轻笑出声，“没什么，这也不是什么毕业告白，只是突然间就像这么说了。”
她不动声色地将话筒放回原位，转身，悄然离场。
话题很快就被岔开。
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
也会怕有一天会跌倒
背弃了理想
谁人都可以
哪会怕有一天只你共我
……
的确是一首很有信念，很有力量的一首歌。
宋清然看着面前刚被人放下的酒杯，里面的黄色液体受到震动不断涌着旋涡。刚刚罗一一走的时候，路过她时，她凑到她耳边说了一句话。
她说，“原来，为爱勇敢一次也不是很难。”
手机传来震动。
【等会聚会结束在门口等我，我送你回去。】
她闭了闭眼，真的不难吗？
作者有话说：
明天不更，周六晚更新最后一章，正文完结。我问了一下，就是如果不入V的话，我就没办法上任何榜单了，所以我只能选择入了。预计周一入v。所以如果要更番外的话也会在周日更。深谢各位的陪伴，谢谢。
第59章
宋清然静静地看着屏幕里的那条短信出神, 满脑子想的都是罗一一说的那番话。她突然又想到下午拍完照片回教室，路过那棵槐树时被林郁声叫住。
她看着他脸颊泛红、欲言又止的模样，忽然就想到了高考前两天下午放学乘公交回家。因为有道题目没讲完, 于是何以随就同她一起上了车。余光无意间瞥见一个短发女生视线时不时看向他俩，本在专心讲题的何以随也察觉到了。
顺着她的视线就看了过去, 是向他表白过的众多女生之一。不过这一个, 是宋清然在他们班走廊上亲眼目睹的那个女生。
男人目光坦荡, 没有丝毫的闪躲, 礼貌地朝她笑了笑。然后就回头望向她，他说，“回去之后我要是忘记了, 你一定要记得告诉我。”
那会儿正值落日，余晖笼罩大地, 晚霞照得男人脸颊通红, 她看着他，眼里盛着散不去的笑意。
“好啊。”
微风起, 树枝乱颤，发出声响。她重新看向林郁声，忽然就笑开来，“谢谢你。”
原来, 我也曾成为过别人的光。
酒杯乱七八糟地堆满了茶几，宋清然随手拿了一杯, 一饮而尽。
她一直以为林郁声是后来上大学后才突然开始对她有好感的，原来不是这样的，他从高中时候起就一直在喜欢她了。
在她被万人诋毁时, 在她身处深渊时, 在她肮脏不堪时, 在她满身泥泞时。
大学里干净无暇、闪闪发光的她被众人喜欢并不稀奇，可她从未想过，有人曾在她最不堪时，一样真心地喜欢着她。
聚会结束的时间并不算晚，宋清然依言站在拾玖酒吧门口等着何以随。暗沉的夜笼罩大地，夜空中繁星点点，她目光落得很远，眼底的情绪难掩。
来的时候是大寒天气，而此时正值A市暑期最重的天气。她将视线往回收了收，她就那样静静地站在路灯下，看着不远处的男人朝她走来。
在看清她的目光后，何以随不由得加快脚下，最后竟直接奔向她。
又是那件白衬衫，宋清然看着，忍不住笑了出来。
“等很久了吗？”
一开口就是一股浓重的烟味，宋清然不由得睨了他一眼，语气娇嗔，“你又抽烟。”
何以随低头一笑，拉着她的手往前走，“回去就戒。”
这双手掌永远都这般有力量，炙热滚烫，让人握了，就好想一辈子这样握下去。想及此处，宋清然不由得吸了下鼻子。
走出拐角，迎面正好驶来一辆车，男人抬手拦住，司机是个热心的叔叔，一上车就让他们尝凉糕，说是他女儿从外地给她带回来的。
宋清然眼睫微微一动，神色忽的一变，旁边的何以随察觉不对看了她一眼，问，“怎么了？”
她连忙摇头说没事，再抬头时眼睛忽闪忽闪的，从袋子里拿了块凉糕就递到他嘴边，“你尝尝。”
他不喜欢吃这些，但还是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她笑着问他，“好吃吗？”
“嗯，还行。”
她又看向他，目光不躲不避。
何以随就算是再迟钝也察觉到她今晚的不对劲了，大掌覆上她的眉眼，轻声问，“怎么了？”
她还是摇头，视线一转，落向车窗外，老式的胡同口里聚了几对学生情侣，旁边是一家新开起来的网吧。视线一顿，她轻声说，“想去飙城打会儿游戏。”
男人笑了下，“行啊，师傅，麻烦您前边路口掉个头。”
两人一进门看到的就是满屋子的学生，烟酒味交杂着，彪哥看到他俩，先是一愣，随后才笑，和宋清然说，“不知道你会来。”
接着又解释，“也算是你们这群学生的好日子，我也就随着他们放纵一把了。”
宋清然笑着摆手示意自己没关系，网吧里早已没了位置，不过彪哥倒是也没让他俩等，直接让他俩去坐了前台。
她站在前台，看着里面排队等着的学生，侧头问，“我这算不算走关系？”
何以随扬扬下巴，“不算，我才是走关系，你这算家属沾光。”
她看着男人这副哼笑的模样，忽然就想到刚刚下车时。
“小伙子，你俩这是早恋啊？”
何以随不以为然地摇头，“不是。”关了车门，他继续道，“不过这的确是我未来媳妇儿。”
她脸热得不行，心里想着的是，今天天气真好，火烧云也好美啊。
都那么熟了，宋清然倒也不会真跟彪哥客气，何以随替她拉了椅子后，她也就顺着坐了下来，熟练地登上自己的游戏账号。
“还玩这个？”男人坐在她身边打趣道。
宋清然点头，“玩到894关了。”
连着死了四次都过不去这一关，宋清然不免有些灰心，气鼓鼓地喝了口何以随刚去后面给她热的牛奶。上一次她差不多就打到这儿，后面的关卡，难度上了好几个台阶。
余光瞥见男人闭眼悠闲的模样，眉心一跳，她伸手刮了下他的鼻梁，他立马就睁了眼，懒懒地问她，“怎么了？”
“何以随。”
她收回落在屏幕上的视线，十点不到。说，“何以随，你帮我通关吧。”顿了顿，又补了句，“凌晨六点之前，可以吗？”
刚还靠在椅背上补眠的男人瞬间就来了精神，笑了一下，低头看向她，“好。”
网吧里，灯光明亮，她的脸洁白无暇。
宋清然看着神情专注的他，流利高频的操作，屏幕上是不是闪烁着通关的绿色字体。他这样的人，就应该什么都得偿所愿。
她永远爱他，爱他的坦荡赤诚，爱他的温柔善良，爱他的光芒万丈。
往事不知追忆，可此刻她只想沉浸在那段过往。
彪哥不知道又从哪买的苹果，和平安夜那次一样，人手发了一个，还特意给她挑了个最红的，她看着手上的苹果，轻声呢喃，“也不知道唐六一有没有帮我吃完。”
“我帮你吃了。”男人头也不抬地回了句。
哦，这样啊。她还在想是不是因为那晚的平安果吃完呢，虽然这个想法的确是有些可笑。
网吧内声音依旧嘈杂，宋清然没再出声，静静地坐在旁边看着。而电脑前的何以随全神贯注地替她打着游戏。
她靠着椅背，贪婪地看着男人俊朗的脸庞，那些回忆片段不由自主地涌上脑海。她记性其实挺差的，可是只要有关于他。
无论是日记里的，还是日记外的，她都记得特别清楚。
她以为穿越回来后他们的最初的交集是他的那句，我字还行。其实不是的，是他知道她会过敏，特意去找了张临山。
他为她做了许多事，同她说了许多话，她都记得。很小的时候，她总是会做梦，梦到自己死亡。那时的她醒来就好害怕，以至于在过去的这些年里，她一度认为死亡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
但其实，好像也不是。
噼里啪啦的声音持续了很久，宋清然却丝毫没有困意，她陷入了很长很长的一段回忆里，眼睛时不时看向屏幕上的时间，五点五十七分，屏幕上面闪烁着通关的字样。
何以随：“好了。”
他说这话时的语气带了几分得意，宋清然看着，微微一笑。
他答应她的，永远都会做到。
“我做到了，宋清然，你给我一个承诺吧。”
宋清然看向他，努力地挤出一个微笑，“什么承诺？”
“回去之后，和我复婚。”他看着她，继续道：“然后我也会给你一个承诺，我会陪你很多年。”
他说会陪她很多年，几乎是下意识地，她就明白了，他这是一个迟来的回答。
她看着他的眼睛，“何以随，其实是我错了。”
他愣了会儿，随即才反应过来，她说的应该是离婚的事情，他松了握着鼠标的手，转手握住她，正色道：“不是的，是我错了。”
夜色的深沉早已退却，宋清然看着男人的脸庞，他看向她的眼神是那么坚定，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随即冲着他笑。
然后，他的耳边传来女人一贯软糯的声音，“何以随，你知道吗？许多不为人知的故事，最后的结局，依旧是要以不为人知来收尾。”
男人眼底瞬间充满疑惑，宋清然却看向屏幕。六点了，一切都该回到原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