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山——渡桀【完结】
时间:2023-06-13 14:39:09

  “不是,阿巍,你该不会想摆烂吧?”
  董心遥插了句:“阿巍哥哥,我们的素材真的不多了。”
  高巍躬着身双手交叉放在膝上,沉默了一会儿,抬眸看向大家,“我想直播。”
  “直播?!”
  “直播什么?直播速降吗?”董煦问。
  “是关于绪龙山地震遗址的直播。”他顿了顿,“我想让更多人知道,这里的曾经到底发生了什么。”
  “想法很好,但是流量和热度不一定会比我们速降的多。”吴钊道。
  “先试试看吧。”
  高巍低头看了眼时间,太阳快落山了,丁思月这一走已经过去了四五个小时了,他不由得的担心起来。
  这时,屋内传出了声响,高巍起身跑了进去,只见古吉坐起身,穿好衣服准备下床。
  “古吉阿妈,您要去哪?”高巍搀扶着她下了床。
  “我要去找阿月古。”古吉说着不太流利的汉语。
  “您知道她在哪?”
  古吉看向窗边那个相框,高巍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他走过去将相框拿下然后递给古吉,她抬手摸了摸相框上的人儿。
  高巍再次试探地问:“您知道阿月古去哪了吗?”
  “这孩子去找他们了。”
  “他们?”
  古吉反握住高巍的手,“你能把阿月古带回来吗?”
  高巍眼神真诚,“您告诉我她在哪?我一定把她带回来。”
  古吉听后,从床头的柜子里拿出一张地图,指着图上的一处。
  “她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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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阳快西下,一辆越野车行驶在松川草原上,在车旁是巨大的裂缝。高巍一边开车,一边沿着地图往前开。
  他沿着草地上巨大的裂缝往前开,他摁下车窗,时不时的朝裂缝看一眼,他猜测可能是地震造成的。
  大概行驶了半个多小时,车开上了一个小山坡停住了。高巍下了车,站在山坡上往前望。
  在他的眼前有一棵枯树,枯树下,栓着一匹马,一个女人靠在碑上像是睡着了。这时,夕阳的余晖洒在草地上,为那棵枯树染上了一抹红的同时,也将那碑照的鲜红,犹如一面红旗树立在草原之上。
  丁思月察觉到有人靠近,于是缓缓睁开了眼。
  “你怎么找到这的?”她坐直身子。
  “古吉阿妈告诉我的。她醒了,想来找你。”
  高巍伸出手,“跟我回去吧。”
  二人被余晖笼罩着,高巍伸出手的那一刹,像是带她逃离困住她的阴霾。
  丁思月犹豫片刻,伸出手握住他,“好。”
  之后丁思月骑着马和高巍的车并排着往回走。
  丁思月这才想起,从刚才开始他都没有问过关于那个碑的问题。
  “你明明都看见了,为什么不问呢?”
  高巍轻笑道:“我知道有些东西你不想让别人知道,我也只是替古吉阿妈来找你,至于其他的事,你愿意说我便听,你不说我也不会过问。”
  丁思月听后陷入了沉默。
  二人走了一段路后,丁思月终于开口了。
  “你还记得我之前和你说的那几个地质专家的故事吗?”
  “记得。”
  “那个碑就是为他们建的。也是为我亲生父母建的。”她别过头看向高巍,笑里带着酸涩,“他们是被落石砸死的,至今连尸骨都拼凑不齐。”
  “我每年都会回到这里,看看阿妈,看看我的父母,再看看德昭,他们是我心中仅存的牵挂了。”
  高巍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思忖了一会儿,“我来这一是为了完成我妹妹的愿望,二是为了来见你。”
  “见我?”
  “阿桑卓很喜欢跟我讲你们的故事,那个穿着红衣,骑着红马,在草原上奔驰的阿月古,已经深深刻在了我的脑海里。那个时候我就下定决心一定要见到你。”
  听后丁思月难得笑了起来,仿佛也记起了那些开心的往事,“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候是我最快乐的日子,和哥哥们一起去打猎,帮他们逃课,一起挨骂。”
  “如今我也不是当年跋扈张扬的阿月古了。”
  “无论是鲜衣怒马的阿月古,还是如今在我面前的丁思月,我喜欢的一直是你。”高巍认真的回答。
  “高巍,”她别过头看向他,勇敢地承认,“我喜欢你。”
  “这就足够了。”
  二人相视一笑。
  二人回到古吉家时,天已经暗了,丁思月下马将马栓在马圈里后,便跑进院子里,只见古吉和其他人围坐在火堆前。
  “阿妈。”她走过去蹲在古吉身边。
  而这时,身后的石屋里,一只手突然撑住门框,探出了一个脑袋咳嗽了几下。
  所有人回头,原来是汉斯醒了。
  丁思月见状,立刻走到他身前,拿出那张照片质问道:“你为什么会有这张照片?还是说你就是康纳・诺兰。”
第38章
  “你怎么知道我是康纳?”汉斯眼里略带着疑虑, 又重新打量了一番丁思月。他在脑海里想要寻找出关于她的身影,但是却没有任何收获。
  还知道这个旧名字的人已经不多了,可怎么看丁思月也不像他记忆里的任何人。
  “果然是你......”丁思月难以抑制住自己的情绪, 她背过身去抹掉了眼泪,转身时她深吸了一口气, “我是丁岩东教授和孙铭教授的女儿。”
  在场的人除了高巍、古吉和汉斯,其余都一脸懵的状态看着丁思月。
  汉斯踉跄后退了一步,坐在了门槛上,他撑着门框突然发笑:“原来佛门常说的因果轮回、缘分、报应都是真的。”
  丁思月上前扯住汉斯的衣口质问道:“十多年前的报道, 你为什么要乱写?”
  “你知不知道, 你的寥寥几笔,在那个互联网不发达, 消息闭塞的年代,就轻易地抹去了我父母一辈子的心血!他们如今只有一个墓碑,尸骨无存。你的良心何在?”
  说到这里, 丁思月早已泪目, 两行泪顺着脸颊一滴一滴落在汉斯的手臂上,而这几滴泪,如同针一般扎进了汉斯的心中。
  “对不起...”汉斯嘴在微微颤抖,除了这三个字以外其他的话已经无法言说。
  听后,丁思月再次眼泪盈眶,她缓缓松了手,躬身抖动着双肩失声痛哭,她的耳边浮现出一些声音。
  “原来地震都是他们过度开采来的!”
  “死了那么多人, 他们死在那也是活该!”
  “丁思月, 你爸妈害死了那么多人, 你也该死。”
  如今再回忆起这些言论, 真是荒唐至极。但是对于十几年前文化落后,信息闭塞的年代而言,却又再正常不过了。他们无法从网络上取得消息,只能通过媒体报纸知道是她父母造成了地震,却不知道她的父母在那个矿产和能源匮乏的年代,发现了丰富的矿产和页岩气,很大程度上可以解决国家在天然气这方面的缺失,这无疑不是一项重大发现,她的父母本可以一身荣誉,享伟人陵墓,却只能在这一片土地上立孤碑。
  这时,她感受到自己落入温暖的怀抱中,像是在黑暗中找到了一缕阳光,她顺着环着自己的手臂慢慢缠上了他颈脖,在那一刻,她终于将压在她心中的墓碑震碎,然后失声哭喊,终将那十多年不肯见光的灵魂释放。
  高巍拥着她,手轻轻扶着她的后脑勺,他低下头,轻声安抚,眼泪也从他的眼角流下。
  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他能真切感受到她的痛,她的无助,绝望。他能做的,只是给她一个无声的拥抱,给她支撑,给她一束光。
  此时,微风吹拂,草地上的小花朝着夕阳挥手。木屋内的相框里,丁岩东教授和孙铭教授抱着小时候的丁思月笑颜如花。
  夜晚降临,木屋前升起了明火。所有人围坐在明火前沉默不语。
  丁思月注视着眼前的火越烧越旺,她深吸了一口气,看向汉斯,“我不要求你做什么补偿,我只想请你写一篇文章,把十多年前的事情解释清楚,公开道歉。”
  听后,汉斯点了点头,“好。”他还想说什么,但一想到自己在丁思月面前没有任何话语权,于是低头保持沉默。
  “哎,到底怎么回事啊?”董煦用手肘碰了碰高巍。
  “别问了。”高巍低声道。随即他看向丁思月,注意她的情绪变化,没想到丁思月也抬眸瞧他。
  丁思月思忖片刻,开口道:“有些久远的故事,我原本是打算带进坟墓里的。没想到,它们最终会解封。”
  “阿月古......”古吉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古吉并不想她亲手撕开已经结痂的伤口。
  “阿妈,所有人在面对他们的墓碑时都可以沉默,但是他们的故事总要有人知道。”
  她反握住了古吉的手,扫了一眼在场的人:“还记得我给你们讲过两名地质学家的故事吗?他们的故事还没有结束。”
  包括他们所有人的故事也没有结束。
  ……
  十九年前,初夏。丁岩东教授带领一支地质考察队进入了松川进行考察,当地人十分热情的招待了他们,其中丁岩东教授和孙铭教授以及小丁思月则住在古吉的家中,而这一住便是五年。
  在松川的石头路上,你可见所有的房屋都是红砖青瓦,红袍行人正牵着红马往远处走,他们过着惬意平和的生活。但在松川,有一支“霸王”小分队,领头的便是丁思月,他们可以漫山遍野的跑,也可以穿梭在各户人家的院落里捣蛋,如果你住那,可以听见他们的欢声笑语,也可以时常见到村民拿着扫帚追赶他们。
  “阿月古!”
  “啊?”
  丁思月在前面跑着,听声猛地回头,嘴边还挂着笑。
  德昭定在原地瞧着她这个笑,也被有所感染的笑了起来。丁思月觉得奇怪,于是上前拽着他继续往前跑,“别傻愣着了,小心阿伯他们打你屁股。”
  而这时,德昭却拉住她的手停下了脚步,“阿月古,你是不是该回去上学了?”
  “对啊。”丁思月弓腰凑近他,“怎么了?诶,你眼睛怎么红了?”
  “没有。”德昭笑了起来,他往身上摸了摸,略显尴尬地挠了挠头,“你这次离开我没有准备东西送给你。”
  “不用了,过几个月我就回来了,你一定要记得去草地上替我看望小黑,还有照顾好它的宝宝。”
  “好,你放心吧。”
  “阿月。”
  前方正是孙铭在喊她,她带着德昭一起走了过去,才发现古吉也和孙铭站在一起。
  “孙阿妈,古吉阿妈。”德昭礼貌的喊道。
  “诶,乖孩子,你哥呢?”孙铭道。
  “他上山砍柴了。”
  “这样啊,”孙铭温柔地笑着,掌心扶着丁思月的后脑勺,“阿月要回去上学了,你们两不道别一下吗?”
  丁思月望向德昭,却发现他别过脸没有看她,她走过去却发现他哭了。见此,丁思月忽然发觉鼻头一酸,心口像有石头压着般难以喘气。
  她拉着德昭来到无人的巷口,然后抱住了他。德昭在伸手抱住她的那一刻,哭出了声,“阿月古,我不想你离开。”
  的确,属于他们俩的回忆有太多了,他们从最初互相看不顺眼,再到一起养小黑狗,虽然最后因难产去世。他们也一起赛马,还一起捣蛋,一起挨骂......种种回忆涌入丁思月的脑中。
  “德昭,”她顿了顿,缓缓开口:“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你呢?你喜欢我吗?”
  德昭一愣,渐渐止住了泣声,他并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他只知道在松川,阿月古是他除了白玛和哥哥以外最重要的人,他甚至连“喜欢”的汉语该怎么说都不知道。
  “我不知道喜欢的汉语该怎么读。”
  丁思月拉起他的手放在了自己喉上,她眉眼间是笑意,“喜欢。”
  德昭感受到指尖的触动,犹如一道惊雷在脑中炸开,他抬眸与她对视。
  “你还记得吗?我才来松川的时候,你就是这样把我的手放在你的喉咙上,教我怎么念‘喜欢’的依山语。”
  丁思月松开德昭,释然一笑:“没事,我不急,你可以想好了再回答我。”
  德昭没有说话,只是眼见着丁思月朝孙铭走去,他张了张唇,欲言又止,而后他垂下眸。
  “妈,我和德昭已经道别好啦。”
  “阿月古。”古吉蹲下身双手握住她的肩膀,然后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吻,“愿上天眷顾你。”
  “阿妈,我很快就会回来的,你别担心。”
  “能给阿妈一个你常戴的东西吗?”
  “好。”丁思月从手腕上取下一串铜币手链,然后交到古吉手里,“这上面刻着我的名字,这样阿妈看见手链就当作看见我了。”
  古吉将手串紧紧攥在手里,含泪说了“好”字。
  “该走了哦阿月,”孙铭将书包递给她,又指着不远处停着的一辆越野车,“你看肖叔叔的车来了。”
  孙铭温馨提示:“有没有暑假作业还没做完的?”
  “绝对没有了。”
  她背上书包,往跑了几步随即停下转身冲着他们挥了挥手,“我走了,再见!”她又单独朝着德昭喊话:“德昭,等我回来,我一定要听到你的答案。”
  她说完便朝着车跑去,在他们的注视下,她上了车。看着越野车驶离松川,孙铭正准备转身,德昭却拉住了孙铭。
  德昭用汉语蹩脚说道:“孙阿妈,我喜欢你。”
  孙铭和古吉听后轻笑起来。
  德昭不明所以地挠了挠头:“是我说的不对吗?”
  孙铭摸了摸德昭的头,“说的很标准。”
  听后,德昭又在心里默念着这俩字,随即转身欣喜地往家的方向走去,他一遍又一遍的默念,生怕自己忘记了,他已经开始想几个月后再见到阿月古时,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是:我喜欢你。
  孙铭注视着德昭走远,抬头时瞧见了暗沉的天空,空中乌云密布,像似要下雨。这时,古吉在一旁递给她背包,轻声说道:“你要去绪龙山和丁先生他们汇合了吗?”
  孙铭坚定地点头:“嗯。”
  “今天我听他们说,天空中有好多鸟往南飞,叠溪那的鱼都蹿到岸边了,真奇怪。”
  “这些都有科学解释的,不奇怪,我带的书你可以看看,都有解释的。”
  孙铭背上背包,对古吉的话没有太上心,因为她和丁岩东一心只想将勘探报告,最后那页所写的“重大发现”给画上句号,所以这次绪龙山勘探对他们来说至关重要。
  她拿上登山棍和古吉拥抱了一下:“我走了。”
  “好,愿你们一切顺利。”
  只是谁都没想到,这一去,便无人再还。
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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