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夏当然也知道, 不管这件事情真伪,此时露出脆弱的一面, 露出受伤的表情,只会让周若更加得逞猖狂。
所以她坚定的抬头挺胸,身姿漂亮的走出了咖啡馆。
可是刚坐进车里,黎夏就有些呼吸困难。
陈青和帮她拍着后背, 拧开了一瓶水递给她, “夏夏,你这是怎么了?你可千万别生气。你都知道她是个什么人, 她就是故意给你添堵的。叔叔不可能做出那种事,虽然我没有见过他,但是我见过你的母亲, 看到他我就知道你父亲是个什么人。”
黎夏接过那瓶水, 手有些发颤,矿泉水洒了出来,陈青和抽出纸巾帮他擦是滴落在衣服上的水珠。
突然,一颗豆大的泪珠正好滴落在陈青和的手背上,泪水滚烫,像是莫名将她的手被啄出一个黑洞。
陈青和抬头,看到黎夏的眼里聚满了亮晶晶倔强的泪水。
“夏夏?”陈青和有些担心害怕,试探性的叫了一句黎夏的名字。
黎夏不知道该怎么说, 当她听到周若说的那番话时, 她的第一反应也是不相信。
可是脑子里一些积灰的记忆突然涌了起来, 比如她上一次在走廊尽头, 听到自己父亲和周春筱说的话,当时周春筱还晃着她父亲的手,言语有鬼,以及好几次感觉周春筱和父亲之间的眼神交流不对劲。
当怀疑冒出苗头,疑心只会逐渐膨胀,吞噬黎夏整个人。
“夏夏,你怎么了?”陈青和实在是太担心黎夏的状况了。
黎夏很害怕,害怕哪怕只有万分之一可能性的事发生,也足以摧毁幸福了二十多年的家庭,心脏猛地一痛,如被强劲电流击中,黎夏眼角珠泪坠落,划过白皙脸庞,她转头,眸中含泪,眼尾染红,“青和。”
黎夏晕了过去。
等到她醒来的时候,她正躺在医院病床上,意识模糊之际,她听到医生的声音,也听到有人在叫她。
医生说,“病人是受了太大的精神刺激,一时间无法接受就晕了过去,让她好好的休息一会儿,睡一觉,就好了。”
“黎夏。”
这个声音来自,薄信言。
当大脑判断出距离她最近的一声呼唤声音的主人的时候,黎夏从思绪的泥潭里挣扎出来,她清醒了过来。
她睁开眼睛,看到薄信言那张看一百遍都不够的脸,就这么近距离的放大在她眼前。
她那双狭眸倒映着躺在床上雪肤乌发的黎夏。
黎夏的眼睛里面有泪水,她像是隔着一层保鲜膜看这个世界一样,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朦胧。
她看到自己的身边有薄信言,有陈青和。
陈青和关心黎夏,“夏夏你没事吧?看到你晕倒,我被吓到了。我就打电话把这件事情告诉了薄信言。”
在她的角度看来,在黎夏孤独无助的时候,薄信言的陪伴比任何人都奏效,或许是因为只缘身在此山中,当事人并没有察觉这一点,也或者是嘴硬不肯承认。
但是陈青和知道,黎夏需要薄信言的陪伴,她也做了最为正确的选择,把事情的原委告知薄信言,薄信言也没让人失望,他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医院。
黎夏从床上坐了起来,眼睛里蓄着的泪水就这么落了下来。
薄信言心疼的看着他家姑娘,他抬起手,指腹温柔的擦掉黎夏眼角的泪水。
他抱着黎夏,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声音柔柔的软软的在黎夏的耳旁响起,他说,“黎夏,我知道发生什么事了。你别伤心,这件事情还没核对,不知道是真是假,别哭了,我心疼。”
他的话像是魔法一般,黎夏眼角那颗晶莹剔透的泪水就这么悬而未落,带着一种破碎的美感挂在她乌黑湿漉漉的眼睫处。
漂亮的眼里蒙着一层浓浓雾气,她粉唇倔强的抿着,她没有吭声,只是听着薄信言的心跳,听着他安慰自己的话语,感受着薄信言身上的气息,和隔着一层衣料传到自己身上的温度。
“黎夏,你听我说,我们一起去问清楚这件事好不好?”他小声的问他家姑娘,仿佛此时此刻黎夏是这世间最昂贵无二的一件易碎品,她担心呼吸重了,声音重了,会伤着他家姑娘的心,他很小心谨慎。
黎夏轻轻的摇了摇头。
没有说话。
薄信言更心疼了,他把小姑娘养在自己身边,想着她胆子都大了,会跟他犟嘴,会抬手打他,也会顺着自己的心来耍小脾气。
他用心呵护着他家姑娘,眼瞧着他家小姑娘刚被养的好了些,这会儿哭的都成了泪人。
“那我去问清楚这件事好不好?”他询问黎夏的主意。
黎夏心中也拿捏不定。
她沉默。
不说话。
薄信言握着黎夏的肩膀,看着黎夏垂下了小脑袋,她眼里又开始蓄满泪水了,看着他的模样,薄信言的心就像是刀割一般。
他小心的捧起黎夏的下巴,黎夏随着薄信言手的动作缓缓抬起头,下一刻,薄信言亲吻着黎夏眼角的泪水,一点点的吻掉泪痕。
他的声音那么温柔,比黎夏落泪的动作还要轻柔,如同羽毛,他呵护黎夏,用心到了极致。
“黎夏,逃避或许有用,但是这只会让你的心悬在空中备受煎熬,不管事实如何,得知答案,你的心才有底。我去问清楚这件事,回来告诉你答案。”
黎夏还是不说话。
她只是微微的咬了咬唇。
柔软的唇上短暂的留下一道留白的痕迹,不过很快又被粉意填充。
他抱着黎夏,轻轻的拍着黎夏的后背,他说,“黎夏,不管发生什么事,我永远在你身边。”
薄信言说的话有用。
黎夏似乎真的被他说的话鼓舞了。
薄信言临走的时候拜托陈青和照顾好黎夏。
陈青和亲眼看见这一对是如何爱惜着彼此,他们的情意深厚,闻者感动落泪。
薄信言走了后许久,黎夏还保持着被薄信言抱住的姿势,一动不动,陈青和在床沿边坐了下来,她拉着黎夏的手。
黎夏的手微凉。
不过她此时已经止住了泪水阀门,不再掉眼泪了。
“夏夏,要不然你好好的睡一觉吧。”薄信言不在这里,陈青和也没有把握自己能不能开导黎夏。
黎夏摇了摇头,她开口说话,嗓音带着一抹哭腔,“我想回家。”
她掀开被子下床。
陈青和短暂的犹豫了一下,她很快就怕黎夏收拾东西。
回家的路上,黎夏一句话都没说,她像是橱窗里一个漂亮的娃娃一样坐在车里,只是呆呆的看着车窗外掠过的风景线。
车子在他们家门口停下很久,黎夏都毫无动作,就连眼睛里也没有什么生气的望着面前的房子。
陈青和小心的叫了黎夏一句,她也没反应,还是阮云笙在二楼注意到了这一幕,亲自过来迎接。
她打开车门,看见了后车座上的黎夏。
此刻的黎夏,该怎么形容呢,就像是暴雨池塘中的一株残荷。
阮云笙看见自己女儿这副模样,一下子就揪心了起来,“夏夏,这是怎么了?”
黎夏下车,她张开双手紧紧的抱住了阮云笙,只是叫了一句,“妈。”
“妈妈在,告诉妈妈,这是发生什么事了?”阮云笙的心一下就提到了嗓子眼,可不管她怎么问黎夏,黎夏都不回答,阮云笙只好求助般的看了一眼旁边的陈青和,陈青和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这件事情还是等薄信言把答案带回来再下定论。
黎夏回来之后,陈青和和阮云笙就一直陪在她的身边。
她的样子吓的阮云笙不轻,她拉着黎夏的手,发现她的手像是在冷水里浸泡过一般,凉凉的没什么温度。
“夏夏,你别吓唬妈妈,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阮云笙更加好奇。
回来的这一路上,黎夏脑子里一直在想之前自己碰到的事情。
不知为何,她越想越觉得这件事情很不对劲。
她是个女人,怎么可能看不出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眼神的特殊,她明明在周春筱看向父亲的眼神里抓住了蛛丝马迹,那样的目光绝对不清白。
虽然还没有得到铁证,还没有得到答案,可是强烈的直觉像是一张大网牢牢的将黎夏捆绑住,让黎夏无法脱身。
“妈,我没事,你别太担心我。”黎夏眼神有些疲惫的看着阮云笙。
她这副模样哪里像是个没事的人。
明明就是在逞强在硬撑着。
阮云笙拉着黎夏的手,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背,“夏夏,就算是天塌下来,也有妈妈站在你面前。”
她越是这么说,黎夏心中越是难受,她越来越害怕自己不想看到的事情会变成真的。
阮云笙怜爱的抬起手来抚摸着自己女儿的小脸,她眼睛微红,明显是刚刚哭过。
“夏夏,你告诉妈妈,是不是谁做了什么事情让你伤心了?你看你这眼睛红的,都快变成兔子了。”阮云笙看着黎夏受伤的模样,心像是被切片了一般。
黎夏不想让阮云笙看出蛛丝马迹,她抬起手来擦掉眼角的泪水,找了一个一听就很假的借口,“没人让我伤心,我刚刚看了一部很让人感动的电影哭了。”
她不肯说实话。
阮云笙也不好继续这么追问下去,继续追究,无疑是在她的伤口处撒盐,阮云笙也不想看到自己女儿被不好的回忆二度折磨。
她只是又轻又重的叹了口气,叹气的动作轻,心事却尤为沉重。
黎夏看着自己的母亲优雅的面容,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心理打算,她主动拉着阮云笙的手。
阮云笙被她的动作点醒,缓缓的睁开眼睛,望着黎夏,等着她接下来的动作和说的话。
黎夏有些湿润的目光尤为坚定的看着阮云笙,她说,“妈,不管发生什么事,我永远爱你,我永远爱妈妈。”
阮云笙本来正在悲伤中,这种情况下听到女儿的爱意表白,还忍不住表情有些沉重的笑了一声。
她摸着黎夏的小脸,黎夏说的话倒是给她提了个醒,这回出事的可能不是她,而是自己。
“傻孩子,是不是中午没有睡好?这迷迷糊糊的说些什么呢?”阮云笙满眼的慈爱望着黎夏。
黎夏不忍心去看阮云笙脸上的神情,她担心自己会绷不住。
“是啊,黎夏,结果还没有出来,你就别自己吓自己了,周若一肚子坏水,故意想出这种办法伤害你。”陈青和越说越生气。
阮云笙听着她这番话,提取了一些重要的信息点,她探究的目光看向陈青和,“你是说这件事情和周若有关。她又说了什么话?”
“妈,黎夏。”薄信言很及时出现了,也帮陈青和解围。
他的身边还站着黎天成,黎天成的表情有些难看,脸色铁青,嘴角拉着,像是发生了不好的事情。
阮云笙看着这一幕眼皮子忍不住重重一跳,这今天是出门碰到灾星了吗?怎么家中每一个人都是一副丧气的表情。
黎夏听到薄信言的声音,她心中咯噔一下,后背不由自主的绷直了,她没有勇气回头去看。
但是她看到地上的影子,薄信言不是一个人回来的,她的身边还有一个人,那个影子很眼熟,是她的父亲。
她双手不由自主的握拳,逃避还是逃不过的。
薄信言察觉到了黎夏害怕的情绪在不断聚集,他走到黎夏身边,黎夏坐在沙发处,薄信言就单膝在她面前跪下,握住了她小小的双手。
她的手很凉,手握得很紧,感觉得到,她很害怕很慌张。
薄信言起身,半包住了黎夏,他轻轻的拍着黎夏的后背,在黎夏的耳旁说,“黎夏,没事了。我问过了爸,他说周春筱怀的是他一个好友的孩子,他那个好友是有家室的人,两家又有商业合作往来,一直被迫帮他照顾周春筱。”
“黎夏,你听到了吗?爸爸是清白的,他是爱着你和咱妈的。你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
伴随着薄信言每一句话响起,黎夏绷紧的神经一点点放松。
她的额头正好抵在薄信言会心跳的地方,感受到了他炙热有力的心跳声。
她每一道呼吸都混进了薄信言身上的气息,那样的气息莫名其妙有凝神的奇效。
爸爸没有出轨。
黎夏突然眼睛一湿,她忍不住哭了起来,哭出了声音。
在最担心最害怕的时候,心里最七上八下的时候,她一直咬着牙,倔强的忍住了心中那股庞大的悲伤。
听到黎夏哭泣的声音,薄信言的心一紧,她的心跳也像是瞬时露了半拍。
他抱紧了黎夏,心疼的拍着他家姑娘的后背,哄着她,“黎夏,我不是告诉过你吗?我会永远在你身边,在你欢喜或者悲伤的时候,我都会不离不弃。”
阮云笙也只是听了半茬子话,有些不太明白,追问清楚,才发现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是闹了个乌龙事件。
周若对事情真相一知半解,结果把黎夏给吓坏了。
阮云笙和黎天成这会儿听着女儿的哭声,心脏也跟着一颤一颤的,两个人也跟着哄黎夏。
黎夏哭了一会儿,声音软弱中又带着一丝沙哑,终于把心中的情绪发泄了出来。
她揪起薄信言面前的衬衫擦掉了惹人心疼的泪水,薄信言就任由着他家姑娘把自己价值连城的衬衫当餐巾纸。
擦完眼泪,黎夏不再埋在薄信言的怀里,她抬起头,鼻尖染了一抹红,看着让人的心一抽一抽的软。
黎夏的眼尾也染红了,漂亮的眼里蓄积了一泓清澈的泪水。
一抬头,对应上周围四个人的视线和目光,黎夏耳尖一热,刚才有点丢脸。
“还想哭吗?没哭过,我就护着你点,让你躲在我怀里继续哭一会儿。”薄信言大方的张开双臂,他做黎夏的避风港。
黎夏泪也蒙蒙的,鼻尖微红,眼睛哭了一会儿还有些酸涩,在薄信言脸上找到点零星的笑意,羞耻感一下子就涌上心头。
刚才自己哭包的小样子被薄信言看到了。
真是太丢脸了。
黎夏哼了一声,不再让薄信言看自己哭完后梨花带泪的模样,阮云笙和黎天成也是心疼的看着黎夏,又跟她把这件事情解释了一遍。
黎夏已经听得清清楚楚。
知道自己一时轻信于人,闹了个乌龙事件。
她在原地有些坐不住了,“我有些困了,我要上楼睡觉。”
黎夏随便找了个借口脚底抹油想溜。
刚走上旋转楼梯,隔了好一段距离,黎夏确认这个距离薄信言绝对看不到她发红的眼尾和鼻尖。
她才敢大方的转过头,只是转头的动作迅速又凌厉,如同利剑出鞘一般。
足以见得,在薄信言面前哭,这件事情还是给她留下了星星点点的心理阴影。
“这段时间我就在家里住,过完年再回去。”黎夏说这句话,是要顺理成章的住在自己家。